轉經綸 第二十章
高允寒自詡善于言詞,但申經綸這簡單的幾句話,卻讓他當場啞口無言。
是啊!他只是寂寞,想找人陪。
高允寒沒有想到自己居然這麼惡劣,僅僅只是寂寞,僅僅只是好奇,就把人呼來喚去,幸虧他們兩個人的意志夠堅定,否則他真的會鑄成大錯。
他輸了,徹底輸了。
他輸給申經綸對柴憶貝的愛情,更輸給了自己的不成熟,從任何一方面來看,他都是輸家。
「憶貝,出來吧!」高允寒轉身喊人。「他說了你想听的話,你可以出來了。」
隨著高允寒的呼叫,柴憶貝從陰影中慢慢走向他們,申經綸看見柴憶貝都呆了,她是什麼時候來的?
「是你自個兒想听吧!我什麼時候提過這個要求?」來大牢之前,高允寒要求她到了大牢以後,先躲在一旁不要同申經綸見面,還說有意外驚喜給她,她等了又等,沒想到竟是「這種」驚喜。
「但是知道你愛的男人也愛你,總是一件快樂的事,不是嗎?」高允寒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柴憶貝點頭附和。
「托你的福,我總算知道他愛我,之前他只會纏著我嚷嚷著成親,我都不曉得怎麼拒絕。」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為什麼猶豫,因為她不想只是因為他倆發生關系,而被迫走進婚姻。
她在充滿愛的環境下長大,雙親因為愛而結合,彼此尊重共度一生,她希望他也能跟她作同樣約定。
「感謝我吧!幫你們兩個互相確認心意。」高允寒也許不是一個好的成親對象,但絕對是一個好朋友,願意幫柴憶貝到這個地步。
「謝謝你,允寒,你對我的恩情,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她主動握住高允寒的手,申經綸終于再也忍不住猛吃飛醋。
「放開他的手,憶貝。」他警告她。「你再怎麼感謝他,只要口頭上說說就可以,不需要讓他白吃豆腐。」
申經綸這番小器言論,只換來兩人不屑的眼神。
高允寒和柴憶貝同時轉頭看他,仿佛看見被關在籠中的老虎,只會張牙舞爪隔空叫陣,沒有實際用處。
「雖然牢房里的小器鬼一再強調男女之間沒有單純的友情,但我不信邪,我相信我們兩個人一定能成為很好的朋友。」就和她爹和荷香阿姨一樣,友情延續到下一代。
「我也希望能和你當一輩子好朋友。」高允寒斜睨申經綸。「但牢房里的小器鬼,恐怕不會讓我稱心如意,必定會從中加以阻撓,是個大麻煩。」
兩人左一句牢房里的小器鬼,右一句牢房里的小器鬼,矛頭都指向他,真個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們不要以為把我關在牢里,就可以當著我面眉來眼去,我可不接受!」明明都已經失去行動上的自由,申經綸還要撂狠話,完全不受教。
「不接受你又能怎麼樣,打我啊?」高允寒也不想想自己手無縛雞之力,竟敢在老虎身上拔毛,在柴憶貝的眼里,兩人都不可取。
「高允寒!」
「來啊來啊!」
「你們兩個人統統閉嘴!」在大牢里吵架像什麼話?「允寒,你快幫經綸把牢門打開,我想盡快離開大牢。」
女皇一開口,底下兩個小的馬上沒了聲音,只是高允寒在幫申經綸打開車門之前,用力抱了一下柴憶貝,申經綸氣得差點把牢房拆了。
「你找死——」
「出來吧!就光會鬼吼鬼叫,真沒風度。」有柴憶貝當擋箭牌,高允寒根本不怕申經綸發脾氣,反正柴憶貝會保護他。
申經綸惡狠狠地瞪著高允寒,雖然是他救他出來,但他未免也太會整人,存心讓他得失心瘋,等哪一天他蹺辮子,他再接收柴憶貝,好一個工于心計的男人。
柴憶貝搖搖頭,受夠了這兩個男人,好好相處不是很好嗎,干嘛橫眉豎眼?
「馬車和行李我都幫你們準備好了,就在外面候著,你們隨時可以上路。」開玩笑歸開玩笑,高允寒做事相當細心,把一切都處理妥當。
「謝謝你,允寒,希望我們能夠很快再相見。」柴憶貝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高允寒,以及他的恩情。
「但願如此。」高允寒也不會忘記和她一起度過的日子,雖然只有幾天。
「咳咳!」最該跟高允寒說謝謝的人是申經綸,但他清了半天喉嚨,謝字就是說不出口。
「高允寒,你哪一天需要幫忙的時候,可以來麒麟山莊找我,我無條件幫你。」說這話時,申經綸的眼楮東飄西瞄,就是不肯直視高允寒。
「當然要幫,我這可是救命之恩,你不還行嗎?」高允寒大方收下申經綸的承諾,以備不時之需。
「你還真敢說。」完全沒在客氣。
「不然呢?」高允寒挑眉。「我又沒有男扮女裝的癖好,還跟你半推半就?」呿!
「高允寒——」
「申經綸——」
「兩個人都不要吵了!」柴憶貝被鬧到受不了,終于發飆。「再吵我丟下你們,一個人回去!」
比威脅,還是柴憶貝上手,只見兩個原本還吵鬧不休的大男人,瞬間變成听話的小貓。
喵喵!請主人喂食。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高允寒將他們送出京城,確保他們安全無虞後折回城里,申經綸和柴憶貝于是啟程返鄉。
*
白色的槐花開滿整片枝頭。
就如同尹荷香所猜想,待他們從京城歸來,正當花季,亦是槐花開得最美的時候。
柴憶貝懶洋洋地趴在申經綸身上,她很想賞花,但是夏季的微風吹得她整個人昏昏沉沉,就算她再怎麼努力想睜開眼楮,眼皮依然沉重到受不了。
「小懶蟲,你又想睡了嗎?」雖然已經習慣她動不動就夢周公,申經綸還是希望她能改掉這個習慣,別讓他老是一個人自言自語。
「沒有。」她眼楮明明都閉起來還能說謊。
「你還真能瞎說,我就算不看你的眼楮,也知道一定沒睜開。」申經綸原本是想跟她討論婚事的,看這情形,又得延遲。
「我有,只是你看不到而已。」她爭辯。
她連口水都快滴到他身上,還睜眼哩!
「那你把頭抬起來給我看。」
她果然睜大眼楮抬頭看他。
「呿!」反應還真快。「我就說你流口水了,果真被我猜對。」
「有嗎?」她拚命用手抹嘴角,看見他的笑容才發現自己受騙上當。
「壞人!」她罵他。「還說自己比高允寒好上一千倍,我看差不多壞。」
「他能跟我比嗎?」比武功、比外貌,沒一樣贏他。
「他腦筋比你靈活,這回你能全身而退,全靠他打點,你可不能忘了人家的恩情。」做人要懂得感恩,千萬不能過河拆橋,會有報應的。
「知道了啦!」申經綸撇撇嘴,不想跟她爭辯。
「對了,我什麼時候能夠回家?」她一邊打呵欠,一邊問申經綸,強忍精神不去找周公聊天。
「我娘已經請媒婆到你家提親,等得到你爹的首肯,還會親自去拜訪你的雙親,一切都在計劃中,你不必擔心。」他正想跟她說明提親的進度,她自己開口問那更好,省得他還得再提一次。
「我才不擔心這件事。」她說。「我在意的是我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他們兩位老人家,打從我們自京城返回順德府,就一直待在麒麟山莊,我爹和我娘一定以為我失蹤了。」
這當然是比較夸張的說法,柴家兩老早就接獲通知柴憶貝會留在麒麟山莊,因為申經綸不許她下山,換句話說就是綁架,只不過是甜蜜的綁架,兩人從早到晚膩在一起,他們不累,看的人都累。
「沒有這回事,伯父伯母知道我們馬上就要成親,為我們高興都來不及呢!不會不高興。」
她說東,他答西,這個時候腦子才靈活,有啥用?
「我真的覺得我們沒有必要這麼早成親,我還想留在鋪子,幫我爹多做幾年生意。」雖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但她真的一點也不急。
「你能等,我不能等。」他挑眉。「再說你煩惱的事,我也已經幫你做好打算,在你弟弟滿二十歲以前,我會和你一起到鋪子幫忙,這麼一來,你就沒有借口說不成親。」
「你、你願意幫忙玉棋堂做生意?」柴憶貝十分驚訝。
「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瞧她眼楮瞪得多大,好像從沒見過他。
「不是。」她慌亂解釋。「我听荷香阿姨說你很討厭做生意,一心想考取功名。」
「那是以前。」他承認。「但這一次我和你從京城回來以後,已經改變想法,不再認為科舉考試才是讀書唯一的出路,而且我的個性也不適合當官。」
「因為高尚書的關系嗎?」她同情問道。
「不只。」他搖頭。「高尚書只是官場文化中的一個小角色,如果我真的進到官場里面,說不定我哪天也會變成另外一個高尚書,光想就可怕。」
「我也好怕,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我一定假裝不認識你。」還會扭頭走開,以示不屑。
「你這個勢利眼,看我還不打你!」他真的朝她的小打下去,當然事後的補償免不了,他們差點兒因為熱吻而掉下樹。
「所以說,這一趟京城之行,對你也不是全然沒有好處。」她得意洋洋的做結論。
「讓我更清楚知道自己要什麼,將來又該如何打算,確實大有好處。」他點頭同意道。
她也是,如果不是因為這次進京面試,他們兩人也不會重逢,再一次系起曾經斷掉的姻緣線。
「夢時姨丈──爹會同意你幫我家做生意嗎?」在他的瞪視下她趕緊改口。「我們家不是也有很多茶行要照料,你把重心全放在玉棋堂,我怕會惹得爹不高興。」
「你別忘了還有夢意叔叔和爺爺,夢意叔叔比我爹更懂得做生意,他一個人可抵好幾個人用,而且若真的忙不過來,我娘也會幫忙,不打緊的。」他家人才濟濟,不怕。
「再說,等到憶龍年滿二十,我們就可以把擔子交還給他,才短短四年的時間,我爹不會介意。」相反地他爹很高興,因為他終于拋棄考取功名的傻念頭,開始承擔起經營麒麟山莊的重任。
「如果是這樣就太好了,我也能安心出嫁。」她相信申經綸是言出必行的漢子,出自于申家優良的血統,不可能爽約。
「不過,我到底跟出嫁有什麼兩樣?」她納悶。「你成天霸著我,就連荷香阿姨——就連娘想跟我說上幾句話都找不到機會。」
「我就是不想你被她帶壞。」申經綸撇嘴。「我娘的感染力是很可怕的,跟她在一起久了,會自然而然變得跟她一樣,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女魔頭。」
「你敢這麼說娘,我不饒你。」她拎起小拳頭就要打人,被申經綸果斷攔下。
「看看、看看!你這不就染上了嗎?」威力驚人。
「咦?還真的是呢!」自然而然就拎起拳頭打人,真有趣。
「所以我才要你遠離我娘嘛!」這可是有他的道理,不是瞎說。
「我偏不听你的話!」
「由不得你不听……」
至于申經綸讓柴憶貝听話的方法,可想而知,毋須加以描述。
樹頂,槐花正盛。
這是一年之中最美的季節,有多少申家的男男女女,在此譜下愛的詩篇,見證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