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女買子 第十三章
龍靜找不到金如秀……如前一段時日里,她總是等不到他歸來那般。
她問了金如玉,他說:「那個笨蛋在做一件事,等你原諒他。」
龍靜不禁嘆口氣。
他不出現在她面前,她要怎麼原諒他。
再者,要怎麼說原諒,在這些事之中,到底是誰犯了錯?
是她吧。
日子一天天的經過,崆峒城進入八月末,正是夏秋交替時節,然而桃花源里仍是林木茂密,百花盛開,夜里微風捎來些許涼意。
然而,今夜她不待在桃花源里,而是獨自坐在獸圈旁的亭子里。
金如玉說,如果要堵金如秀,就得待在這里,因為這里是通往桃花源的必經之路,所以,她在這里等待。
心血來潮的她靠近圈子柵欄,試著接近豹子們。
她發現,當豹子們在草地上打滾時,感覺就像是慵懶的大貓,沒有半點威脅性,突然它們像是發現什麼,快速朝她靠攏而來——
「昆侖!」
就在她被豹子們嚇得一退腳下打滑時,後頭有堵堅硬的肉牆撐住她,耳邊傳來熟悉的低沉嗓音,不悅地低喝著,「搞什麼,連她是誰都搞不清楚嗎?你小心我剝了你的皮!」
昆侖領頭……群豹子低鳴了兩聲,擺了擺尾巴……同回林子里。
「你怎會獨自待在這里,長治和巧瓶呢?」金如秀啞聲問,輕輕地將她自懷里拉開。
「他們在陪我娘。」龍靜垂眼細聲道:「我在這里等你。」
「等我做什麼?」金如秀不敢看她,就怕听到任何不想听到的事。
她可以行動自如,那就代表經過這段時日的休養,她如大哥說的,身子已經好轉得差不多。這一切該感謝衛伯父,醫好了落葉夫人,讓她不再有尋死的念頭,而他不希望自己的出現又影響她。
「你最近在忙什麼?」
「忙著打理龍家的油行,讓你康復後回去就可以接手,還有,龍府我已經請人依原樣重建了。」
「你怎麼知道龍府原來的樣子?」
「我問過長治。」
「為什麼不問我?長治會比我清楚嗎?」
「我……」
「你為什麼不看著我?」她抬頭,雙手撫上他的臉。
他的臉還有燒傷的痕跡,就連長發也削短不少……氣色不好,滿眼紅絲,教她不由得皺緊眉頭,猜想他根本沒有好好休息。
金如秀錯愕地看著她,隨即又別開臉,有些心慌地笑著。「多日在外奔波,有點累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話落,就見他快步離去,龍靜不禁眯起眼,蹲,故意發出一聲驚呼。
果真如她猜想,他迅速回頭跑來,伸手要扶她。「怎麼了?」
「肚子……」她佯裝疼痛的皺起臉。
「並成!」他忙喊著。
並成緩緩從拱門後晃出來,卻沒打算走上前。
「我沒事了,只是肚子里的孩子踢了我一下……時有些不舒服。」她拉過他的手,往肚子一按。「你有沒有感覺到他在動?」
金如秀驚詫地感覺到她肚子里頭還有另一個心跳,想再確定一點,卻又不敢用太重的力道,就怕傷到孩子。
「再幾個月你就可以抱他了。」她笑道。
他神情有些恍惚,直到這一刻,他才遭遇身為人父的各種情緒沖擊。
他是喜悅的開心的,甚至是擔憂的恐懼的……擔憂和恐懼是來自于他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能打開心結,而她是不是會在生下孩子之後就帶著孩子離開,再也不見他。
「你可以飽我回去嗎?」
「當然可以。」他伸手將她抱起,動作是意料之中的輕柔,就連走起路來也刻意放慢腳步,就怕有些許的顛簸會讓她不適。
「你身上好像很熱。」偎在他的懷里,她總覺得他身上像是在發著熱。
「外頭很熱。」
「是嗎?」
她擔憂的口吻讓金如秀唇角勾起自然的弧度,不再是應付或勉強的笑。他不禁想,也許是她的母親清醒,所以讓她跟著心情好轉,如此一來,他要是加把勁,是不是可以讓她原諒自己。
「小秀,我想去桃花源的頂樓亭台。」
「現在?」
「嗯。」
上到亭台,他輕柔地將她擱上躺椅,她順手抓著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金如秀坐在她的身旁,著著她稍稍圓潤了些的臉,眼底有了笑意。
「小秀。」
「嗯?」
「你還在生我的氣?」
金如秀怔住。「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
「如果沒生我的氣,為什麼你一直不肯見我。」
「我怕你因為我又情緒激動。」
「你覺得我現在情緒很激動嗎?」
「我……」那天她哭求原諒的樣子令他的心狠狠地抽痛,而後,又把錯往身上攬,仿佛哀傷不欲生……他好怕自己要是出現在她面前,會勾動她的痛苦,不管是恨他還是恨自己,都會讓她傷到身子。
可是現在的她感覺很平靜……是心里不恨了嗎?
那麼,他可以跟她說,他試著在彌補了嗎?
「小秀,對不起,我一直都錯怪了你。」
金如秀皺眉看著她,就怕她道歉之後又有死意,忙開口,「不是,那是我的錯,是我……」
「先听我說,我娘醒來後告訴我一些事,讓我知道阿清確實是裝瘋賣傻,他甚至和大娘、龍嫣聯手殺害我爹。」
「是嗎?」
「所以你沒有錯,可是我希望你往後行事之前還是得要三思,有些事可以交給府尹去做,沒必要自個兒動手。」
金如秀听得一愣一愣,想了下,才沉聲道:「龍靜。」他試著握住她的手。
「嗯?」她沒有抗拒,反握著他的。
這個動作仿佛給了他無比的勇氣,教他伸手指向遠方——「你看。」
她看向遠處,到處可見燈火,仿佛是天上的星子傾落下來,綴滿了人間,教她不禁微愣著。
「龍靜,你說過,龍家油行圖的是讓每個人都有油可用,可以讓每一戶都點上一盞屬于自己的燈。」
龍靜听著……股酸意沖向鼻間。
「我……我做錯了很多事,可是我並不是真的恣意妄為,你說的話我都記得,所以我讓城里每戶人家都點得起一盞燈,只要金家在,崆峒城的百姓絕對都能往夜里點上一盞燈。」
龍靜直睇著那燦亮燈火,邊笑淚水也跟著滑落。
他呀,真是把她的話給放在心上的。
「龍靜,別哭……我真的知道我錯了,我不該行事不想後果,害得龍府被燒毀,可是在金府里,我永遠會為你點上一盞屬于你的燈,在這萬家燈火中,永遠都會有一盞屬于你的燈。」
龍靜想開口,可是她哽咽的說不出話。
看她沒有回應,金如秀的心涼了大半,自嘲笑道:「也許你不想要這一盞燈,沒關系,我跟你保證,最晚最晚龍府一定會在年底修整好,到時候……」
「你要趕我走?」她含淚瞪著他問。
金如秀錯愕地看著她。「不……我怎麼可能……」
「笨蛋。」她低罵一句。
金如秀不知所措地看著她,搞不懂她的意思。
「金笨蛋,我比較習慣你囂張跋息的樣子,你突然變得客氣,我會覺得你是金如玉。」她又哭又笑地道。
「你的意思是說……」
「不要趕我走啦。」她笑罵著。
金如秀動容地攬抱住她,親吻她的額頭。「我不會趕你走,永遠都不會。」
「對不起,我說了很多傷你的話。」她親吻他被火灼傷的面頰。「對不起……」
金如秀不由得勾笑。「龍二千金,我比較習慣你撥辣月兌鞋打我的狠勁,你突然道歉,我會懷疑你哪兒有問題。」
「你是欠打是不是!」她抬手往他額頭巴下去。
「再多打一下,讓我確定我不是在作夢。」因為他頭很昏,腳下很飄,他真的懷疑自己在作夢,明天醒來,她還是一樣不理他。
「笨蛋……」她笑罵著,小手按在他額上,臉色突地揪變。「你……你在發高燒,你生病了?」
「我生病了嗎?」
「你連自己有沒有生病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沒生過病……」也許是心情放松了還是怎地,他覺得他好累想要睡了。
「你……並成!」瞧他頭一偏,身子一歪,她忙扶住他,拔聲大喊。
「來了!」一直跟隨在後的並成抹了抹淚水,頂著一雙兔子眼,表情卻很酷地出場。「二少這幾天一直沒好好她休息,只急著要彌補。」
「真是笨蛋!」
「對呀,真是笨蛋。」
「老子還沒昏……你說誰笨蛋?」金如秀靠在龍靜肩上,張開眼凶狠的問。
並成臨危不亂地看向龍靜。「龍姑娘,你怎麼能說未來的相公是笨蛋,就算明知道他是笨蛋,也不要說出來,咱們心知肚明就好。」
「老子掐死你!」金如秀伸手掐住他。
並成微眯起眼。「嗯,真的生病了,沒啥力道。」說完還頗嫌棄地碎了聲。
金如秀氣得咬牙切齒,卻是真的沒轍,暗想,等他病好了,他一定會好好地獎賞這家伙……
「快點送他下樓吧。」龍靜啼笑皆非地催促著。
「是。」
下了樓,找來大夫,診治過後才知道他根本是受了嚴重風寒,居然還能撐上多日不倒,也算他有本事。
龍靜不解衣帶地照顧著他,卻並非都出于自願,是因為他一直抓著她的手不放,仿佛極怕失去她。
龍靜無奈,只好陪著他,直到他痊愈。
年關將近,家家戶戶都得用到油,不管是炒菜的食用油,還是點燈用的燃油,各式油膏全都派上用場。
然而,金家油行門前卻是門可羅雀。
照慣例,金如秀坐在油行帳房內,看著帳本悶不吭聲,而站在他面前的掌櫃,臉色蒼白外加冷汗冒不停,不時地撫著胃。
「胡麻十斤、蘇麻二十斤……我說掌櫃的,咱們干脆關門大吉算了,你意下如何?」
金如秀冷冷抬眼,帳本照慣例地飛射出去,砸在掌櫃發痛的胃部。
「說呀,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二少,那那那是因為龍家油行……」掌櫃氣若游絲,像是隨時都會厥過去。
「怎樣?」他一臉凶狠地問。
掌櫃真的好難為呀。
龍家前幾日重建完成,龍二夫人回到了龍府,解除了下人長治的奴籍,並收為養子,由他正式接管龍家的事業,成了龍家的當家。話再說回來,雖然二少尚未迎娶龍靜姑娘,
但龍靜姑娘已經快要生了,兩人預計生產後成親,這代表兩家是親家。
如今龍家削價競爭,他到底要怎麼跟二少說?
「想當啞巴嗎?我知道喝哪一種毒藥可以變啞巴,要不要我介紹給你?」
「二少,那是因為龍家削價競爭,而且他們的燻香燈油多了好幾款,再加上價格壓得極低,大伙又知道金龍兩家要結成親家,所以都轉向龍家立了長契……」
金如秀听著,暗罵長治太卑鄙,居然夾持龍靜要脅他,真以為他不敢跟他拚價嗎?
「掌櫃的,給我听著。」
這句話一出口,掌櫃額上又滑落了一滴冷汗。不要又來了……
「從今天開始到年十五,所有的油全部半……」啪的一聲,有異物巴上他的後腦勺,打斷他未竟的話。
他沒有回頭,但是听見並成在偷笑,余光瞥見掌櫃唇角歪了下又趕緊搗嘴滅跡,為此覺得他二少的威風打了大折扣。
于是,他優雅起身,撢了撢根本沒皺的袍子,再緩緩回頭,果真瞧見他那已經快要生產的準娘子。
「你為什麼又月兌鞋打我?」男人在外總是要留點面子的,在他伙計面前扁他,他還要不要做人?
「因為我剛剛听到你又滿腦子詭計想要削價競爭。」龍靜眯眼瞪他口
「你要不要先問問長治是怎麼削價的?」
「過年過節本來就該給個折扣。」
「對呀,所以我……」
「你那是惡性降價,況且我剛剛看到你還拿帳本丟掌櫃。」
「你不是說比較習慣看我囂張跋息的樣子?!」他終于忍耐不住,暴跳如雷地大吼,「結果你卻因為這樣而月兌鞋巴我!」
知不知道巴這一下,他二少的威風全都被巴光光了!
「你不是也說比較喜歡我撥辣月兌鞋巴你的樣子?」龍靜反問他。
金如秀抹了抹臉,沒轍地點了點頭,緩步走向她,附在她耳邊低語,「喜歡是喜歡,但你總要給我留一點面子。」
「那你要我怎麼做?」她學他湊至耳邊小聲地說。
「讓我威風一下。」
「好吧。」
金如秀很滿意地點點頭,退後兩步口「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我金如秀今天說一不二,誰來求情都沒用,我說要全部半……」啪的一聲,小巧繡花鞋正中紅心。
那明顯的鞋印,讓並成忍不住笑到瓤淚。
「龍……靜!」他爆青筋地怒吼。
他娘的,後腦勺也巴,額頭也巴,知不知道會留鞋印啊!
龍靜哈哈笑著,正要溜,卻忘記長廊早已被雪水打濕,教她腳下一滑,驚呼出聲,「啊!」
金如秀飛撲上前,千鈞一發之際將她接個正著,覺得心都快要跳出胸口,正準備為她的調皮開罵時,卻見她小臉皺緊。
「怎麼了?」
「我我……好像要生了。」裙下感覺整片濕意。
金如秀拔聲大吼,「並成,找大夫!」
「是找穩婆。」並成沒好氣地道。
「誰都好,快!」
一陣手忙腳亂,在將龍靜送回金府沒多久,白胖兒子便已落地,金家父母正式升級為女乃女乃和爺爺。
轉眼間一個月過去,元宵當日,正巧是金府金孫彌月,也是金二少正式迎娶龍二千金的好日子,金家到處張燈結彩,還請來戲班,打算熱鬧慶祝個把月,相較之下城南同一天辦滿月酒的人家,倒顯得冷清不少。
但,這都非重點。
重點擺在元宵當日的洞、房、花、燭、夜。
正當金府前庭後院歡聲雷動地慶賀時,金如秀已經溜進喜房,揭開了龍靜的紅蓋頭。
龍靜粉妝輕點,含羞帶怯地垂斂長睫,那嬌羞模樣教他心族動搖。
「喝交杯酒。」他動作飛快取來兩只酒杯,與她勾肘對飲之後,立刻動手褪去身上的衣物。
「你……」她羞得別開眼,不敢相信他竟然一副急色鬼的模樣。
金如秀褪去衣物,露出他肌理勻稱的好體魄,自動自發地躺上床,嘴里不斷地哼著不成調的歌,手上正忙著——
「……你在干麼?」龍靜怔愣看著他拿著麻繩綁自己的手。
「重溫舊夢啊。」他說得理直氣壯。
龍靜看著他半晌,彎身取來鞋子,朝他額面一巴,「瘋子!」童溫什麼舊夢啊!
「你當初就是這麼對我的啊!」他不禁喊冤。
知不知道他等這一天多久了,他多期待她可以如法炮制,再來一次。
「那是……」龍靜又羞又氣地拿鞋要再打他。
然而這一次他眼捷手快地握住她的手,抓下鞋子,輕手摘下鳳冠,將她給拉上了床,壓制在身下。
「既然你不願意成全我,那這一次就只好照我的法子了。」其實一生被壓一次也就夠了,他也不是那麼強求的人。
「可不可以不要?」
「什麼不要?」
她嬌羞地閉上眼。「我討厭痛……」第一次的痛楚她到現在還記得一清二楚,實在不願意再嘗一次。
金如秀恍然大悟,露出大大的邪氣笑容,啞聲道:「放心,上次是你壓我,你才不懂個中樂趣,但是這一回是我壓你,我會讓你嘗到欲仙欲死的銷魂滋味。」
龍靜壓根不信,但隨著他的舉動,她羞吟不止,難以置信這閨房之事原來差別如此之大,這銷魂滋味讓她幾乎滅頂。
事後,她無力地偎在他懷里喘息著,卻見他伸出了手。
她不解地看著他。
「先說好,依我的身價至少是百兩起跳,十兩我不接受。」
龍靜意會之後,眯眼瞪他,小手巴過去,卻被他接個正著。
「我說錯了嗎?買我大哥的種是十兩,可買我的是一百兩起跳。」關于這一點,他其實是很在意的。
「金混蛋,我一兩也不給!」她氣呼呼地道。
居然在這當頭給她翻舊帳,真的是很混蛋!
「好,不給的話,那就……換我要債啦。」他翻過身,繼續第二回合。
「你這混蛋……」
他拉下鮫絹帳,不讓她羞澀俏顏給月娘偷瞧見。
只見月光傾落窗權,將擱在花架上的十兩黃金元寶映照得閃閃發亮。
那是他們的定情物,以後他會拿著它,將他們之間的情事告訴他們的孩子,讓孩子們知道,他們的娘心機有多重,才花了十兩,就買到了一生的幸福和他的此情不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