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欺滿月 第二章
「書爺,我就帶您到這兒。」阿貓在小道前停下腳步。
南宮書露出一笑,答了謝,再往前走幾步,卻听見阿貓開口。
「書爺!」
他回頭,瞧見阿貓捏了捏衣襬。
「滿月姊……滿月姊麻煩您了。」說完,不等南宮書回話,阿貓轉頭便跑,還險險絆了一跤。
南宮書舉步往小道盡頭的石屋走去。
石屋門前,果真掛著阿貓嘴里說的木牌,上頭除了歪歪扭扭地刻著幾個字外,還畫著一個拿著大刀,作勢砍人的小小人兒。
唉……一看便知道出自誰的手筆。他能夠看出哪個是刀、哪個是人、哪些是字,真要多虧長期「訓練」而成。
他認為,一個人寫出的字,多少能看出字體主人的性子,而這丫頭的字,與她本性一般,說風是風,說雨是雨,龍飛鳳舞的,他可是努力許久,才完全適應。倒是刻版印刷師傅,每回都向他哀哀訴苦,說這人的字就是天書里的神仙字,凡人看不懂。
他的指細細撫過那一道又一道的刻痕,在小小人兒的臉上打轉片刻後,也不敲門,輕手推門而入,讓房門半掩。
滿月太專心,絲毫沒發現他的出現,他也不作聲,毫不客氣地往旁邊騰出來的木椅一坐,將包袱擱到一旁,盯著三個半月不見的側顏直瞧。
他從來沒有看過她寫稿情況,今日第一次瞧見,才有種「原來這丫頭也能靜靜坐著」的感慨。
他一直無法想象這位蹦蹦跳跳的女孩,要如何乖乖坐在桌前寫字,如今一瞧,實在大開眼界──坐沒坐樣,袖管高高卷起,露出偏黑的皮膚,小小的臉上與平日完全不同,是全然投入的專注神情。
南宮書把視線滑向她略噘的嘴,想起先前的那一吻……他抬手撫過早已痊愈的嘴角,黑眸微微瞇起。
三個半月……這小頑猴竟然將他扔下三個半月……
不過沒關系,現下他找上門來,瞧她怎麼扔下他!
南宮書從懷里掏出一本藍色小冊,端坐翻看,直到日頭滑下,室內一片昏黃,才收起藍色小冊。
他轉轉頸子,發現滿月這丫頭竟然還在埋頭苦寫,姿勢與稍早無異。
阿貓說她從早上便要眾人不許打攪,這丫頭莫非水沒喝上一口,連午膳也沒吃?
一邊想著,南宮書一邊走上前,一把奪去她手里樣式簡單的狼毫筆。
「誰?是誰?我寫得正順……」滿月嚷嚷,一抬頭,前方的男子大臉讓她連人帶椅往後一翻。
「哇啊……」
砰!
「疼、疼疼疼疼……」
「沒事吧?」南宮書來不及抓住她,讓她免于摔疼的命運,只能急忙繞過巨大案桌,查看她的狀況。
「你摔一回就知道有沒有事……」滿月捂著跌疼的小臀,習慣性與南宮書吵嘴,卻又突然意識到他的存在,緊張到忘了從地上爬起,臀兒連連往後退,確定彼此有一段距離後,才停止下來。
「你怎麼會在這里?」他、他他他來做什麼?
南宮書有些不悅地輕皺眉頭,嘴角抿了一抿,「來探望一個始亂終棄的人,不成嗎?」
「始亂……」滿月杏眼大瞠,腦袋如博浪鼓般猛烈搖動,「我沒有始亂終棄,別胡說!」
南宮書跨了幾步,蹲在滿月身前。
「我又沒說是妳,何必急著承認?」南宮書一臉抓到她小辮子的詭異笑容。
滿月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最後又染滿嫣紅。她沒膽看他,骨碌碌的眼珠子非常明顯地飄呀飄。
「你來這里做什麼?」
「找妳、看妳。」南宮書伸手,勾起垂在滿月頰邊的發,在指尖纏繞。
好早以前他便發現,她的發並不烏黑亮麗,而是透著淡淡的紅,尤其在日光下更是明顯。
滿月一把奪回自己的發,小氣的不給踫,胡亂地勾到耳後,「是來催我的稿子嗎?我稿子都有準時交。」
「我知道。」來見她事實上不是為了稿子,真抱歉方才與熊寨主撒謊,但是應該不會有男子會在人家爹爹面前說「你女兒強吻了我,所以我現在登門討債」吧?
「妳怎地不看我?」
「啊……」滿月的視線定在敞開的門邊,小臀挪呀挪,就想往那處溜。
一只大手堵住她設想好的路線。
「小頑猴,想跑到哪兒?不許跑,看我。」
看、看他?
這人,三個半月不見,還是這麼討人厭!
滿月一股氣起來,把心頭的別扭狠狠踹走,抬手猛力一推。
「你干嘛命令我?這里是我的地盤,你出去!」滿月快手快腳爬起身,繞到案桌的另一邊。
三個半月過去,她還是沒能消除心中的別扭,現在見到他,心頭猶如打鼓,猛烈地咚咚直響。要是可以,她好想把那日的記憶寫了,狠狠咀嚼啃咬後吞下入月復,即使拉肚子,只要能讓她遺忘,她也甘願!
老天,她那時怎麼會做那件蠢事?好想挖洞將自己埋了。
「妳想忘了那件事?」她把心思完全寫在臉上,不想知道也難。
「當然。」
「知道不?我現下真想好好打妳小臀一頓。」他將那件事擱在心上,琢磨又琢磨,而這名罪魁禍首,竟然想撇得一干二淨?
哼!門兒都沒有!
方才在外頭面對眾人的溫文早就一掃而空,南宮書自己也知道,在面對這只小頑猴時,他的態度就是不一樣,總喜歡逗弄她,看她氣得蹦蹦跳腳,看她揮舞拳頭作勢揍人。
二弟南宮冊說,他心態有問題。
三弟南宮籍說,他真是要不得。
不過,他也沒辦法,也克制不住呀!
他認識滿月已經十四年了。
在他九歲時,有名婦人每個月總會帶著一位愛闖禍的女娃到淨明書坊買書,他總是看著她頑皮。
身為小男孩時,覺得這小娃兒好有趣,某一回嘗試逗她,發現她就像一只小貓兒,逗弄到生氣後,會揮舞無害肉掌作勢攻擊,一邊又用著氣勢滿分,實則唬人的嗓子喵喵叫,害他欲罷不能。
直到長大,這種老愛逗弄她的習性,依然改變不了。
不過,三個半月前那件事情過後,這種情感摻合了不一樣的感覺,他反復想了又想,琢磨再琢磨,覺得這多出來的感覺還不壞,于是前來找她。
「你打我,我就揍你!」有仇報仇。
南宮書好笑地搖頭。真是小孩子,如果沒記錯,她也十九歲了,怎麼還是這麼孩子心性?不過……
「既然如此,以妳的觀點來看,妳是否還欠我一樣東西?」
滿月緊張地滾動喉頭,總覺得一張桌子堵在兩人中間不夠,他隨時都有辦法揪住她。
說真格,她若願意,絕對能在他揪住她時賞他幾拳,她的武功雖然比爹爹、大叔們差上好大一截,但絕對比十三歲後再也沒有練武的他還要厲害,只是她現在手軟腳軟,拿起小小紙鎮扔他都有問題,遑論掄拳揍他。
但是就算她有力氣,她真的能夠如此待他嗎?雖然他惡劣至極,好歹也是她的衣食父母……
「啊……唔……」
什麼?
滿月瞪著眼前的大臉孔。
什麼什麼?
嘴唇上溫溫熱熱,感覺非常熟悉,是許久前才有過的感受。
她退後再退後,卻一路被追著,身前的男人不容許她溜走,干脆一把摟上她的腰,向上一抬,讓嬌小的她掛在半空中,另一只手按在她綁了粗辮的腦門上,更深入地叼住她的柔軟。
滿月腦袋轟然作響,沒想到她極力想忘卻的事情再度發生,只是這回主動的人換成了他。
男人柔軟又霸道的舌,硬是擠開她闔攏的雙唇,探入她潮濕溫暖的檀口,在里頭逗弄她的軟女敕。
她的鼻端充滿他的氣息,不是爹爹的臭汗味,也不是二干爹的藥草味,而是滿滿的,比娘親還要濃郁的書頁氣味。
在滿月的腦袋開始昏然之前,南宮書收回了挑弄她的舌。
「妳欠的,我總算討回來了。」
耳際隱隱約約傳來南宮書略顯低沉的嗓音。
她眨眨眼,發現自己的下唇還被某人叼著,倒抽口氣就想逃開。
「這回可不容妳逃跑。」南宮書沒放手,含著她的嘴說。
他喜歡她的唇,帶著甜甜的果香。上回太驚訝而沒留意,真是失策,得趁現在好好補回來。
他想著想著,又堵上了她,密密實實將她嘗盡,直到她喘不過氣才罷休。
「你……你……」
南宮書眷戀地吻著她的嘴角,看著她睜著迷蒙無辜的大眼,他的心頭猛烈怦跳數下,一瞬間搔癢難耐起來。
這便是二弟所寫的風月書里,男角兒因為女角兒心動的實際感受吧?他真想撲倒她,做一些亂七八糟的事。
真是奇怪,以前他竟然都沒有這種感覺,現下這種感覺卻在他的四肢百骸之間迅速竄延。
「懂了嗎?這才是親吻。妳上回真是粗魯,害我的嘴都破了。」南宮書離開她之際,又再度往她的唇上啄了一下。
滿月眨眼,眨眼,再眨眼。
突然……
啪!
滿月臉蛋乍紅,趁著南宮書放手之際,揚手甩了他一掌。
南宮書的面頰上,頓時印上紅紅的五指印。
她望望自己作孽的右手,又看看南宮書愕然的表情。
「你……我……」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打他,就是……就是直覺……
二干爹常常感嘆著說,她身子總是比腦子動得還快,這樣的性子也沒讓她察覺壞處,直到三個半月前,她不明所以硬是吻了他,以及現下……
怎麼辦?他會生氣嗎?她……她不是有意的……真的……
南宮書抬手模了模臉頰,緊緊盯著她的面容,實在不知該哭該笑。明明挨掌的人是他,怎麼是她露出一副疼痛萬分的模樣,手還捂著自己的左臉,彷佛那一掌是甩在她臉上似的。
她這般樣子,讓他該如何生氣?又怎麼生氣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