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笛欺紅顏 第六章
早其實黎子敘的條件,不能說很苛。
因為讓他最無法忍受的,並不是燕司青一天到晚想新花招胡鬧,也不是她常不帶護衛偷溜出門,他最看不過去的,其實是她見到俠客就追著跑的習慣。
說穿了,黎子敘醋勁很大,而且因為積壓多年,所以一鼓作氣地爆發出來時,也就特別難打商量。
面對他的醋意,燕司青著實感到很矛盾,因為她在為自己喊冤的同時,也不由得為他的醋意感到心口微甜。
原來他惦記著自己這麼久了。
因為堡里的兄弟們跟她從沒對上眼,所以她還以為自己很沒男人緣呢!
只是沒想到她不但沒能回報黎子敘的心意,還時常給他找麻煩。
說來說去,姻緣線是她自己切斷的。
但現在,黎子敘大發慈悲地給了她修補的機會,只不過……
非他不嫁?
她對黎子敘的感情有沒有這麼深呢?
他們是打小相處的青梅竹馬,關系是熟到快要爛掉的那種,所以她一直以為,他們成親也沒什麼不對的。
但是她好像沒有到非黎子敘不可的感覺!
或者應該說,她確實很習慣有黎子敘在身邊替她處理事情,少了他,她會覺得很困擾,不過這應該跟非他不可的感覺不太一樣吧?
真要決定自己的感情去向之後,燕司青才發現,其實她從來沒有認真考慮到這些復雜的問題。
唉!真麻煩。
燕司青重重地嘆了口氣,望著眼前池塘里的魚兒,突然很想變成一條魚,那就用不著煩惱這麼多事了……
「你躲在這里干什麼?」黎子敘的聲音自身後冒了出來,讓燕司青心里一驚。
「你才是站在院子里做什麼?不是在陪桂老前輩聊天嗎?」燕司青頭也沒回地迸出懶洋洋的音調。
黎子敘這趟上玉草城,為的就是要拜訪玉草城里的桂七季老前輩,才會順道帶著她出門,所以兩個人在客棧住了一晚後,就這麼上了桂家拜訪。
如果是在發生這些事之前,燕司青一定會快樂得不得了,一直繞著桂七季打轉,問東問西,拜托他多說點當年的風雲事?,畢竟他從前可是名聲甚盛的使棍高手。
但是現在的她根本沒心思多聊,所以剛才喝了幾杯茶之後,她就跑到廳外,走到這少有人來的庭院水塘旁發呆了。
「你什麼話也沒說就出來了,表情又一副陰沉的樣子,害得桂老前輩以為你出了什麼事,一直跟我打探。」黎子敘吐出淡聲回應。
他當然曉得燕司青在煩惱什麼,只是兩人之間的私情,總不好拿出來跟桂老前輩當聊天搭話的題材。
「我在想事情嘛!」燕司青應道︰「我很難得這麼認真的。」
黎子敘挪動腳步,瞟了她的側臉一眼。
確實,她今天真的還頗有堡主威儀的,連桂七季都頻頻問他是怎麼回事,小丫頭今天跟往常都不一樣之類的……
不過很抱歉,啥特別的原因都沒有,只是因為她在考慮兩個人將來該當夫妻,或當朋友罷了。
「你要繼續想,我也不反對,不過桂老前輩已經替我們把房間準備好了。」黎子敘本來還覺得有些不習慣,因為燕司青真的是打出娘胎以來,沒這麼安靜過,不過轉念一想,其實她都是個大姑娘,是生孩子為人母的年紀了,卻還一直這麼孩子氣,多少也是因為他把她照顧得太好,所以讓她自己多想想也好。
如果能藉此令燕司青的個性變得沉穩些,那也不錯。
「哦?今天要住下來嗎?」不會又要同房吧?桂老前輩知道她是女人耶!
「嗯!一人一間房,桂老前輩已經讓人去打點了,你早些去沐浴更衣,準備休息了。」黎子敘像是早料到她的心思,所以僅是吐出了令她安心的回應。
「好。」燕司青不置可否地轉身,朝屋里走去。
看著她沒多吭半聲的態度,黎子敘不由得吐出無聲的長嘆
沒想到他也有覺得燕司青太安靜的時候呵!
因為是住在桂老前輩家中,所以黎子敘沒再提防得那麼嚴密,而是稍微放松了點,讓燕司青在府邸里自由來去。
她泡在倒滿熱水的大浴桶里,舒舒服服地賴了很久,一直到腦袋都快要泡昏了,才從里頭爬出來。
只是當她拿了預先準備好的衣服要換上時,才發現桂老前輩居然給她備上了女裝。
「真是……這個很麻煩穿耶!」燕司青沒轍地瞪著那套透著湛藍色調的衣裳。雖然很感激桂老前輩還記得她喜歡藍色衣服,不過……
嘆了口氣,燕司青將衣服套上,有些手忙腳亂地模索了老半天,才將衣服換好。
她打小就很少穿女裝,更不喜歡麻煩的發飾,所以身上從來都只戴著一塊象征蒼龍堡的玉佩而已。
可瞧瞧桂老前輩,除了衣服之外,還給她準備了不少簪子跟漂亮的耳環之類的東西……
燕司青努努嘴,把裝飾品全擱下,只取了自己平時慣用的發帶,將長發高柬成馬尾,便一身清爽地踏出房間。
她知道桂老前輩有個女兒,平時很少見面,會替她準備這些東西,大概也是基于想疼愛她的心理在作祟。
不過她就是不愛姑娘家的裝扮,所以衣服她穿,至于那堆羅唆的飾品就免了+.
將桂七季好意差人送上的淺白毛披風一綁,燕司青踏步往庭院走去。她原本就不是什麼安分的個性,即使是要獨自想事情,她也寧可找個空曠但沒人吵的地方,而不是關在房里悶頭苦思。
路經長廊的時候,只見前廳里還亮著燈,隱約可見黎子敘還在跟桂七季談話。
燕司青站在長廊下打量著黎子敘的側臉許久。她知道這個青梅竹馬有才有能,相貌也英俊,而且他能文能武,真的是個會令姑娘家心儀的好對象。
不過很遺憾的是,她不懂那種非黎子敘不嫁的心情。
她向來都當大家是自己人,是兄弟或家人,對她來說,每個兄弟都是缺不得的人。
所以她不懂,真的不懂……
燕司青挪動著雙腳往園子轉去。外頭的冷風透著寒氣,讓她忍不住將雙手縮到披風里搓了又搓。
如果是在蒼龍堡里,她大概會叫天城隸滿身邊那位釀酒能手的妻子弄壺溫熱的好酒來,再叫廚子炒幾碟小菜給她暖暖身子,然後叫些兄弟在空地上生火烤肉,一起談笑聊天說趣事吧!
如果她要嫁給黎子敘,就得失去那樣的時光,那麼她會很寂寞耶……
燕司青滿腦子都是混亂的思緒,她無意識地在園子里東走西逛地散著步,直到夜色越來越深沉,而且還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噴嚏,這才決定回房。
只是她剛轉身,身邊的樹影後頭,便跳出了幾名身著黑色夜行衣的男人。
「誰?」燕司青警戒地後退了一步。
在這種時候偷模進別人家里,還穿得像個賊,這些人應該不是什麼善類吧?
「帶走。」領頭的男子迸出極有魄力的低音,隨後便示意身邊兩名手下上前抓人。
燕司青不是笨蛋,見苗頭不對,她轉身拔腿便跑。
居然是要來抓她的?
這些人怎會知道她是蒼龍堡堡主?她還當黎子敘出門時都很低調保密呢!
難不成是先前在客棧打退了那個無賴,結果對方現在找人來暗算她了嗎?
開什麼玩笑!她可不能被逮住!
嘴巴動得比腦子還快,燕司青拉開嗓門,使勁拉高聲音尖叫起來
「子敘!桂老前輩!快來人啊!有賊……」那個「賊」字才剛出口,燕司青就覺得身後有人伸長手臂往她欺近,緊接著一雙結實的臂膀已勒住了她的細頸。
大掌覆上了她的臉,將她的嘴掩住,令她再也吐不出聲音。
「快點帶走。」
沉音透出,爾後燕司青只覺得後頸被人狠狠重擊了下,整個人便軟了身子,往下跌去。
在她失去意識之前,她的腦子里只記得一件事
黎子敘,你還說你懂得避開危險,所以不用帶兄弟們?
現在可好,你害我被抓了啦!
「我要抓的不是這個女人。」
渾厚的嗓音在耳邊響起,讓失神的燕司青恢復了神智。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楮,就著蒙朧的燭光往四周看去。
自己似乎是躺在一張鋪了軟墊的床上,身上的披風已被擱在床頭,透光的紗帳掩不住外邊小廳里的景象,隱約可見到有一群男人在談話。
剛才抓她來的數名黑衣男子站在小廳里,圍著一名衣著華貴的男人,拆去面罩的臉龐上有著訝異,也有著難以置信的神情。
「安少爺,桂七季府里除了下女之外,只有這個女子做小姐打扮。」領頭抓人的黑衣男子皺眉迸聲。
「但她確實不是桂七季的女兒。」被喚作安少爺的男人蹙眉道︰「去給我探一探,查出她的來歷,若是派得上用場的貨色,用她來跟桂七季談條件也成。」
听著他們的對談,燕司青心里大概有了個底。
看來有人覬覦桂老前輩的女兒啊!
怪不得黎子敘會突然上玉草城拜訪,八成是為了這件事吧!
不過很可惜,他們抓錯人了,她可是蒼龍堡堡主,等黎子敘發現她被這個安少爺抓走,一定會馬上來救她,到時候就要讓這些家伙吃不完兜著走!
燕司青小心翼翼地動了動自己的雙手雙腳,所幸他們似乎因為她是女子,就掉以輕心,因此並沒綁上繩子,雖然身上有點酸疼,不過只要這些人離開,她就可以找機會開溜。
「那麼安少爺,我們先退下了。」黑衣人朝安連襄恭敬地行禮,然後便退了出去。
于是房內頓時只剩下安連襄還有燕司青,見此情況,燕司青不由得感到懊惱。
不會吧?這里是安少爺的房間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很麻煩了耶!
要是她被關在柴房之類的地方,沒人在身邊,她還比較好找方法逃走,但在這個男人的房里的話,豈不是要一直被監視著?
燕司青環視床鋪四周,想看看有沒有什麼能防身的武器,沒想到這張偌大的床鋪除了軟墊跟枕頭、被子以外,啥也沒有,讓她相當失望。
就在這個時候,她發現那位安少爺居然起身往自己這邊看,她連忙放軟身軀,假裝自己還在繼續沉睡。
她本來圖著對方明白是抓錯人,又想以她當籌碼要脅桂七季,應該不會對自己動手,沒想到溫熱的手指突然觸上了她的臉頰,讓她在那一瞬間僵住了。
這男人!居然敢亂模她!
燕司青極力忍耐著雞皮疙瘩爬滿身的惡心感,想看他會不會發現她還在睡,所以暫時留下她離開,可是那指尖非但沒從她的臉頰上移開,反倒更加放肆地在她的頰上游移,甚至往她的唇瓣移近。
然後,就在燕司青再也忍不下去的時候,安連襄突然傾身欺近她,在她的耳邊吐出了讓她無法再假裝沉睡的話語來
「你想繼續裝睡的話,我很樂意陪你玩下去,小美人。」瞬間,燕司青只覺得渾身寒毛倒豎,她猛地睜開眼,狠狠地往聲源的主人瞪去。
「滾開,你這個登徒子。」燕司青拿出了平時用來面對官府縣令的氣勢,朝他喝了一聲。
「本少爺可是皇上寵愛的安貴妃之弟,你若是識趣的話,就對我磴貌些,小美人。」安連襄冷聲笑道。
「安貴妃又如何?我可是……」一句「蒼龍堡堡主」正要出口,燕司青卻又把話咽了回去。
不對,她不會武功,所以毫無反抗能力,如果讓人知道她就是蒼龍堡堡主,難免不會節外生枝,扯出其他麻煩。
畢竟會仗勢欺人的敗類,通常也都對權力相當執著,因此她千萬不能讓他知道自己是蒼龍堡的堡主。
「小美人,你到底是什麼人?」安連襄勾起唇瓣,順勢往她身旁一坐,「我沒听說桂七季有你這樣的客人。」
如果早知道桂家除了千金小姐之外,還有其他女客人在,他派人出去時,就會多叮囑幾句,要手下別弄錯人。
不過其實也不算全無收獲,因為這個弄錯而帶回來的姑娘,長得還挺俏麗可人的,雖然不像桂家千金那樣,是個賢淑的大家閨秀,但這姑娘的一雙黑眸相當有精神,又非常靈活,身段看來也玲瓏有曲線,肌膚更是白女敕,可說是個上等貨色……
「我究竟是什麼人,與你這名擄人的惡賊無關。」燕司青佯裝鎮定地避開了話題,同時把身子往床鋪里挪了些。
她不是很想讓他跟自己靠得太近,總覺得這個人有夠危險的。
「說的也是。」安連襄咧唇笑道︰「難得有你這樣的美人來作客,比起弄清楚你的身分,我應該弄點好酒好菜招待你,然後一塊度過良宵,是吧?」燕司青對于他的建議,可說是听得頭皮發麻,如果只是邀她吃飯,那沒問題,但是度良宵?
開什麼玩笑!她才不想跟這個男人在一起!
「你最好別想踫我。」燕司青縮了縮身子,往床鋪的角落退去。
雖然她很想找機會逃下床,但偏偏他以極為剛好的角度擋住了她的去路。
「怎麼說?你有什麼讓人畏懼的靠山嗎?」安連襄的眼眸里閃過精燦光芒。
他就等著這個女人主動把身分說出口,這樣他才知道該如何對待她。
反正人都抓遙府了,送回去只是讓自己處于不利的立場,倒不如盤算一下她有多少價值,然後徹底地將她啃蝕殆盡,這樣才是不虧本的生意。
「總之,我是你惹不起的人,而且你應該是想抓桂老前輩的女兒吧?在我瞼上亂模什麼?」燕司青咬牙瞪著他。要是可以的話,她真想狠狠踹他一腳,讓他整個人跌下床。
「沒錯,我對桂七季的女兒一見鍾情,所以多次上門提親,但偏偏桂七季不願將女兒嫁給我,我為了獲得佳人,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安連襄也沒否認,反正她都給他擄來了,剛才她應該什麼也听見了,再隱藏也是多余。
「廢話,桂老前輩一定是早看出你這個人不可信,自然不會將女兒嫁給你。」燕司青哼了一聲,別過臉去不想再看到他。
「那些都是偏見,你何不說我為了佳人而日思夜想,甚至是不惜犯此重罪,也想與她雙宿雙飛?」安連襄對于燕司青的回答倒沒有動怒,一雙唇僅是笑得更開了。
「照你這麼說,是桂老前輩誤會你了?你其實是個很值得姑娘家以身相許的人嗎?」燕司青飛快地瞄了他一眼,復又側過臉去。
嘖!她實在不是很想跟這個男人繼續胡扯下去,可若不拖延一下時間,分散他的注意力,說不定一會兒他色心大起,妄想把她給吞了,或是殺了滅口,那可不妙。
她非得拖延到黎子敘前來救她不可,她還沒把自己跟黎子敘之間的事搞定,蒼龍堡里還有大群伙伴等著她回去呢!她可不想平白無故地冤死在這種男人的手上!
「小美人怕是沒听過本少爺的身家跟名聲吧?我可是博學多聞又武功高強的玉草城才子安連襄,家中又有恆產無數,像我這種男人打著燈籠都很難找到。」安連襄露出了自豪的表情,「加上我姊姊還是皇上身邊的貴妃,爺爺更是前朝元老,這種家世和身分,不值得姑娘家傾心嗎?」
他說得自信十足,也引得燕司青轉過頭,但她听進去的重點卻不是他的自滿,而且……
「你會武功?是真有本事還是假威風?」真鮮了,她以為像這種富家少爺,平日里應該只會仗勢欺人,卻撐不過練武的辛苦,所以都是些三腳貓,讓師傅看在銀子跟權貴的份上多夸了幾句,就自以為了不起了。
「小美人想見我比劃兩招?」瞧燕司青的眼神除了嫌惡之外,還透露出些許好奇神色,讓安連襄的自尊心得到了不少滿足。
他的問話換來燕司青想翻自眼的沖動。
哼!她才不想看他比劃咧!像這種偽君子,她完全沒興趣。
在內心先把安連襄罵了幾十遍之後,燕司青稍微冷靜了點,這才開始對自己的慣性反應感到皺眉。
嘖!她也真是的,這個男人是綁了她的歹人耶!她干嘛因為他會武功,就轉移了注意力,還差點忘了自己的處境。
怪不得黎子敘對她這點相當不滿,還要她把心意想清楚點,要她確定她是喜歡人還是武功……
慢點,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她哪有閑工夫考慮這件事?
眸光一轉,燕司青吐出了回應,順水推舟地應道︰「我喜歡武功高強的俠客。」反正這也是事實,而且如果可以引得他當場表演兩招,就可以替她拖延時間了。
「你喜歡俠客?那不就是本少爺這一型的男人了?」安連襄自滿地迸聲。
「可是我討厭男人霸王硬上弓,我覺得真正有本事的男人,是要勾引女人主動爬上他的床,所以你若是真會功夫,就讓我見識一下,要是你真的很厲害……」燕司青忍著作嘔的感覺朝安連襄勾起唇,硬擠出個挑釁的笑容,「說不定我會喜歡上你。」
「听起來真是劃算。」安連襄笑臉相迎地應道︰「那我就表演幾招給你開眼界,讓你明白我有多強,是值得任何女人依靠的對象,若你對我傾心了,本少爺也會大方地納你為小妾,好好疼寵你。」
納你個頭啦!誰要當你的小妾!這種不要臉的話,你還真是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咧!
像這種自以為迷人,但事實上人品極差,會動手擄人的差勁男人,根本沒藥救了,再厲害也是枉然,她打死部不會喜歡上他的。
要不是想拖到黎子敘來揍他的話,她才不想跟這種人拖拖磨磨的。
燕司青強壓著心里想要臭罵安連襄一頓的沖動,笑應道︰「安少爺,就麻煩你讓我開開眼界吧!」
哼!她就不相信這個富少爺能有多少實力,等黎子敘趕到,他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