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難纏 第九章
又來了又來了,齊磊不滿的看了母親一眼,他一直覺得很奇怪,娘哪來的那麼多事情和元碧紗商量?而且每次要和元碧紗說話就非得把他支開不可,什麼事他不能听?元碧紗可是他的貼身侍女欸!非得搞得這麼神神秘秘?
「我也要听。」
「不行。」齊夫人想都不想直接拒絕。
「為什麼不行?」
齊夫人聞言,這才將視線移到兒子身上,見到他那副模樣,不由得啞然失笑。
「怎麼,你怕我罵碧紗嗎?」
齊磊表情一僵。「哪……哪有。」
「那你對娘鼓腮瞪眼地做什麼?」齊夫人笑道︰「哪,要是你坦白說一聲,擔心碧紗被我欺負,我就讓你留下來旁听監視。」情知兒子是最死要面子的人,還故意激了他一句,此話一出,果然奏效,只見齊磊冷哼一聲,立即三步並作兩步跑的朝外頭奔了出去。看他那副模樣,房內的兩個人不禁笑了出來,只是當笑聲歇止,齊夫人轉過頭來時,卻已換上另一副表情。
「碧紗,」她語氣欣慰地道︰「我要恭喜你,你已經是個大人了。」
「大人?」元碧紗不大了解。「我……」
「你先別開口,听我說。」齊夫人在床沿坐了下來,拉過她的手輕輕拍著。「真快啊!轉眼你也到了這個年紀……有些事情,磊兒還小,和他說他也不懂,但你不同,你長他幾歲,所以,我想先讓你有個心理準備。」
「夫人……」隱隱約約,元碧紗知道,齊夫人似乎準備對她說一件很重要的事。
「這個打算,是自你進齊家的第一天就有了,只是礙著老爺,加上要看你是不是真能盡心服侍磊兒,所以就一直藏著不便說。三年過去了,你對磊兒的心也是有目共睹的,有你在他身邊,我很放心。所以今兒個,我就干脆挑明了講吧!」齊夫人深沉而充滿期許的望著元碧紗,在少女瘦弱的肩膀上,她想托付的,是整個齊家的未來。
「碧紗,我要你把一輩子交給齊磊,在磊兒二十歲那年,跟他圓房。」
圓……房
元碧紗听得眼都直了,只是她和齊夫人並不知道,跟她同樣知道這件事情的,還有另一個人。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話題中的男主角——因一時好奇而躲在房外偷听的齊磊。
鮑孫柏在書房里等著齊磊來上課,然而齊磊今天卻遲到了,正當他想差人去找的時候,容家小女兒容宛兒卻突然蹦蹦跳跳地從書房外鑽了進來,童稚的神情在看見他後甜甜的笑開。
「公孫叔叔!」
叔……叔叔公孫柏一向淡然的表情稍微扭曲了下,從來沒人叫過他叔叔,雖然他知道自己的年紀也絕不適宜當眼前這小女孩的「哥哥」,但「叔叔」這兩個字似乎……太過老氣了些吧?
「叔叔。」容宛兒又喚了一聲,走到他面前。「你看見磊哥哥了嗎?」
「磊兒?」公孫柏搖搖手中的扇子。「我也正奇怪他跑到哪兒去……」瞟了容宛兒一眼,他問︰「你想找磊兒玩嗎?」
「才不呢!」容宛兒竟直覺地搖頭。「是我哥哥要找他。」
「原來如此。」言情小說吧從他側面觀察,容禺玄那孩子個性十分老成穩重,若他能跟齊磊成為朋友,對愛徒那打娘胎里帶來的別扭性子說不定頗能收矯正之效。「那麼,你哥哥呢?」
「他在和爹爹說話,我覺得無聊,想先出來玩,哥哥就叫我過來看看磊哥哥在不在。」容宛兒道,十根手指掰啊掰,她真正想找的人其實是元碧紗,只是齊家那麼大,她根本不曉得元碧紗人在哪里。「大家都不知道躲到哪兒去了,宛兒好無聊噢!」喃喃念著念著,她的眼神慢慢上移,不知道為什麼,她對眼前這個「叔叔」似乎也產生了興趣。
那天他抱起哭哭啼啼摔倒在齊磊畫室的自己,還笑得那麼好看,幾乎讓她忘了哭泣,從那時起,她就認定這公孫柏是個天大的好人,既然是好人,應該會答應她的要求吧?容宛兒心想……
看她注視著自己的模樣,公孫柏突地一悚,果不其然,下一秒容宛兒就發話了。「叔叔,你陪我玩好不好?」
「陪你玩?」這……這算搭訕嗎?公孫柏真是作夢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有幸」成為姑娘誘邀的目標,只是這個姑娘的年紀未免也太幼齒了一點。
不管怎樣,先找個理由拒絕吧。干咳了兩聲,他笑笑地說︰「我還有點事要忙……」
「騙人!」容宛兒非常不客氣地戳破了他的藉口。「爹爹也這麼說,你們大人怎麼每次都用一樣的話騙小阿啊!」
鮑孫柏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只得苦笑。容宛兒看著他苦惱的神情,突然咧嘴一笑。「我知道,你是不是覺得跟我玩很無聊,因為我很小?」
「倒不是這麼說……」只是看起來有點蠢罷了。
「那如果我長大了,你就願意跟我玩了嗎?」容宛兒童言童語地問著。
鮑孫柏愣了一下,正想指點容宛兒女孩子長大之後就更不能太過隨便的道理,容宛兒卻在他身邊繞了一圈。
「還要幾年?」
「什麼?」公孫柏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是說,還要幾年,我才算大人啊?」
「這個……」看她的樣子,今年也才十歲左右,而且稚氣甚重,恐怕再過五年還是這副模樣,于是他道︰「我想……起碼還要八年吧!」
「八年噢!」听起來似乎並不是太久,容宛兒點點頭。「那好,宛兒跟叔叔約定了,你等我長大噢!」
鮑孫柏一陣錯愕,容宛兒卻不待他回答,便在他面前以右足為中心支著地,微微撩起杏桃色的紗裙,一圈、兩圈、三圈,旋轉的力道讓她身上的孩子香氣輕輕地隨風散逸,烏黑長發柔如柳枝,她銀鈴般的笑聲和著稚女敕的童語,與他秘密約定。
一眨眼,公孫柏恍如在錯覺中看見,三生石上一個美麗的相約……
待得回神,容宛兒的身影已消失,他以為自己作了一場夢,卻在發現她掉落在地上的一只小吧包時,明白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
「小丫頭……你可知道自己承諾了一件多了不得的事?」公孫柏拾起荷包,卻不打算追上去還給她,只是將它拽入自己的懷中,就在這個時候,齊磊來了,公孫柏輕咳了聲,表情一正。「你來晚了。」
「……」齊磊默不作聲。
鮑孫柏見他不回答,細看了他一眼。「怎麼了?身體又不舒服?」
齊磊回過神來,抬起頭。「師傅。」
「嗯?」公孫柏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一邊走到桌前倒茶水喝。
「什麼叫圓房?」
「噗!」公孫柏很沒形象地把剛剛才含進嘴巴里的一口茶全數給噴了出來!現在的孩子是怎麼搞的,一個比一個還要人小表大?「你從哪听來這兩個字?」
齊磊不解的看著師傅,不曉得為何他的反應如此夸張。「是娘說的。」
「你娘?」公孫柏是略微知曉齊夫人安排元碧紗在磊兒身邊的用意,然而再稍微用大腦思考一下,就可以察覺到不對勁,齊磊還小,齊夫人應該不會主動跟他提這檔事。「說清楚一些,是你娘告訴你,還是你去哪偷听來的?」
「我……」情知瞞不住師傅,齊磊只得老實招了。「剛剛娘把我趕到碧紗的房間外頭,偷偷跟碧紗說的。」
「偷听別人談話最要不得。」
「可、可我就討厭娘每次什麼事,都只跟碧紗偷偷模模的關起門來講。」
鮑孫柏思考了一下,他不確定這件事情能不能說,畢竟這是齊家的家務事,他只是個教讀師傅,無論如何不該踰越。「這件事,師傅不好解釋。」
「為什麼?」
「很簡單,你听到不該听的事。」
「可是那跟我有關系啊!」
「既然跟你有關系,那麼你該知道的時候就會知道了,不必心急。」公孫柏不想在這個問題上打轉。「言歸正傳,今天你已經來遲了,咱們得快些開始上正課。」
「師傅……」齊磊還想再問,公孫柏卻已然打開書本,作勢搖頭晃腦起來。
「子曰,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齊磊看著公孫柏那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不由得咬了咬牙,認命的走到自個兒的書桌前坐了下來。
元碧紗房中,一陣好長的沉默。
齊夫人看著面前的少女,也不多說些什麼,只是耐心地等待她消化自己方才所講的話,不是建議、不是征求,那確確實實是一道命令。
元碧紗以為自己是听錯、或猶在夢中,然而夫人堅定的眼神卻告訴她,是真的。
「為……為什麼是我?」好半晌,這是她唯一能吐出的一句話。
「你不高興嗎?」齊夫人柔聲問道︰「還是你討厭磊兒?」
「不……」從進齊家的第一天起,她就被徹底灌輸要忠于齊磊的思想,她怎麼會以個人的好惡去評判齊磊呢?更何況她也曉得,追根究柢,齊磊的難搞來自于他無法預測健康狀況的身軀。因為她年紀比他大、因為她是他貼身的侍女,所以她都默默的承擔了,只是在她習慣了自己的身分之後,齊夫人卻突然要改變現況?
「好孩子,我知道你近幾年受了不少委屈。」齊夫人伸手撫了撫她披散在肩上的長發。「磊兒是比其他的孩子驕氣,他的身子……你也知道的,時好時壞,實在需要有人時時刻刻地伴在他身邊,為他打理大小事……」
「夫人……」元碧紗艱澀地道。「少爺是萬金之體,我實在配不上……」
齊夫人也不馬上說話,先打量了她一會兒,確定她並不是矯情推托,才又道︰「告訴你實話吧,磊兒是我齊家三代單傳的獨苗兒,更是宏聞軒將來唯一的繼承人,要是光憑家世去央人作媒,還怕找不到名門閨秀麼?可我知道,那些姑娘在家里也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之體,哪曾服侍過別人?要是幸運點娶到賢妻,那就罷了。怕的就是娶來那種嬌生慣養、養尊處優,只會仗著娘家做靠山的大小姐,磊兒的脾氣壞,要是夫婦兩人不合,那齊家焉有寧日?磊兒的身體受得了嗎?我賭不起,齊家更賭不起!」
齊夫人說完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你總該明白,為什麼我只能把磊兒交托給你了吧?」
元碧紗怔怔愣愣的。都是為了齊磊、都是為了齊磊……那她呢?
她是下人,不該有自我、不該被徵詢意見。她也關心齊磊,然而,她壓根兒沒想到這個像弟弟的孩子就是她的終身……
「碧紗……」齊夫人殷切地看著她。「夫人就只要求你這麼一件事,你肯答應嗎?」
「夫人就只要求你這麼一件事……」
元碧紗听著她的話,忽爾想起當年在爹爹的墳前,齊夫人也曾對她說過這話……
「碧紗,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我要你做的,就只有這麼一件……我要你陪在磊兒身邊,一輩子……」
她的要求從來如一,委婉而堅持,她買斷了自己的一生,為的只是愛兒子,不願他受到任何委屈,不願他過得不快樂……母愛從來偉大,然而元碧紗卻在今天才有更深的認知……
「我明白了……」
「碧紗?」齊夫人面露喜色。「這麼說,你是接受了?」
她能不接受嗎?元碧紗苦笑,要報恩,就要果決一些、干脆一些,她早認定自己要把一輩子奉獻給齊家,就算身分轉換,她的任務還是不會變的。
「我會永遠陪在少爺身邊。」她道,以著雙方都听得到的音量,像是要安齊夫人的心,或者說……要堅定自己的決心?
「好孩子,我就知道自己當年沒有看錯人。」齊夫人將元碧紗輕輕地攬進自己的懷中,饒是元碧紗曉得,這個擁抱,其實是因為齊夫人的愛屋及烏……
但她還是忍不住將頭偎進了那柔暖的懷中,藉此感覺一點被珍惜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