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難纏 第二章
彼媽會意過來,便代主子開口,只是,她說話的對象並不是那個老鴇,而是那個小女孩。
「小泵娘,你今年幾歲啦?」
那小女孩听見有人喚她,便把頭抬起來。「十……十一歲。」
「你家里除了爹爹,還有其他人嗎?」
那小女孩搖搖頭。「我娘生下我就過世了,只有爹爹和我……」
「噢……」顧媽聞言,回頭與主子對視了一眼,只見後者示意她再繼續問下去,于是顧媽又道︰「既然如此,那你爹爹的遺體現在安放何處?」
「暫時停在義莊里……」那小女孩似是觸動傷心處,眼眶又紅了。
「唉……這麼小就父母雙亡,實在怪可憐的。」言情小說吧顧媽見這小女孩如此孤苦無依,也不禁跟著難過起來。
老鴇見那小泵娘與顧媽一副哭哭啼啼的樣子,不由得心生厭煩,于是突然用力扯了一下小女孩的手。
「好啦好啦!快點隨我來吧!只要到了媽媽我那,別說是給你爹爹買棺材下葬,還能天天吃香喝辣,一輩子享用不盡!」說著就扯著那小女孩欲強行離開。
「慢!」齊夫人終于出聲制止。
「你……」那老鴇一愣。「齊夫人,您別是要和我爭這個小泵娘吧?她剛才可是親口說了要跟我回去的啊!」
齊夫人掃了她一眼,冷冷一笑。「您這話言之過早了吧?她可簽了賣身契?」
「這……」輕輕巧巧一句話,頓時教那老鴇一時語塞,然而她無論如何不願失了面子,于是立即回嘴。「就算這樣,凡事也有個先來後到!您領了她去,她頂多一輩子做婢做奴,要是到了我留春樓,憑她的資質,再經過我的教,幾年後必成頂尖的紅牌姑娘,終生錦衣玉食享用不盡……」
「少在那里廢話連篇!」齊夫人突然怒喝一聲,把那老鴇嚇得差點咬到自己舌頭。不僅僅是她,連在場圍觀的眾人也嚇得呆了,尤其是那風暴中心的主角,也就是那名小泵娘。
齊夫人面向那小女孩。「丫頭,你可知道留春樓是做什麼營生?」
那小女孩怔怔的看著眼前高貴的婦人,不由得被她的氣勢所震懾,然而她在對自己說話時,態度又是那麼親切……這到底是……
突然有人戳戳她的手臂,叫她回神,原來是齊夫人身邊的老嬤嬤。「丫頭,我家夫人問你話呢!憊不快些回答?」
見到顧媽那帶著鼓勵的笑容,小女孩于是緩緩的點了點頭。
齊夫人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既然知道,你還願意跟她去?」她的聲調略略提高,顯然有責備之意。
那小女孩低下頭去。「我……沒辦法……爹爹再不下葬,身子都要壞了……我……我沒錢……」
「有錢,你就什麼都願意做?」齊夫人話中有話地問。
那小女孩頓了一會兒。「我……我不是為了錢,是為了爹爹,我不忍心爹爹再受苦……」
齊夫人聞言,嘴角忽爾露出一抹不易覺察的微笑。「那好,我再問你,你是甘願到留春樓做錦衣玉食的花姑娘,還是在我府中當個打雜下女?」
那小女孩一听,豁然抬起頭來,眼中又驚又喜,閃爍著希望的晶光!
「夫……夫人!」
「別夫人、夫人的直叫,要回話。」顧媽提醒她。
小女孩如夢初醒,掙月兌了留春樓老鴇的手,對著齊夫人雙膝一跪,磕下頭去。
「夫人好心、千秋萬代,您大慈大悲,我爹爹在九泉之下也會感激您的……」
「別謝了,看你這樣子,約莫是願意到我家里去了吧?既然願意,就起來隨我回家去。」齊夫人微微一笑,親手拉起她瘦弱的臂膀,一邊對顧媽交代了一句話。
「回頭去把保定找來,叫他去義莊把事情辦了。」說著就要領著小女孩離開,那始終被晾在一旁的留春樓媽媽這時回過神來,見人就這樣被半路殺出的程咬金給搶了,氣得渾身亂顫。正要上前發話,齊夫人卻也恰巧回過頭來,凝著她瞧的眼楮,神情冷如薄冰。
「我把這丫頭領走,也是為你積德,以後你最好收斂一些,別盡吧這種逼良為娼的缺德蠢事!」
這話說得擲地有聲,威嚴十足,加上眾人紛紛投來不以為然的眼神,那老鴇不由得被牢牢地釘在原地,張著一張紅灩灩的嘴巴,心中又氣又恨,面上卻又羞又窘,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一個半時辰之後,齊家。
已經重新梳洗打扮過的小女孩,換上了一套半新不舊的衣服後,被顧媽領到花廳里見齊夫人。只見齊夫人身旁還有幾個年輕的婢女正在為她扇涼,她也已換過了另一套衣服,正坐在太師椅中意態閑適地品茶,見到她來,也不立即說話,只是慢慢的啜了幾口茶水,然後才將茶盞放到桌子上,看著小女孩開口。
「丫頭,你過來。」她示意小女孩走近一些,微微一笑,說道︰「我已經囑人去義莊處理你爹爹的後事,你雖然是重孝在身,于情于理都該守喪,但畢竟年紀還小,去了不但幫不了什麼忙,更怕傷心過度,哭壞身子。我的意思是,你且在我家中,等到事情辦得差不多之後,我會安排讓你去墳前上香,見你爹爹最後一面,這樣可好?」
小女孩早已將眼前的齊夫人視為天大的恩人,任憑齊夫人說什麼,豈有不從之理?雖然無法在父親身邊守孝令她覺得十分難過,但人家為她設想至此,她也不敢多做要求,只得乖巧的點點頭。
齊夫人滿意地一笑,又道︰「方才都沒問起,現在可該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了吧?」
「我……」那小女孩不知怎地,有些結結巴巴。
「說話呀!」顧媽照舊扮演著提醒她的角色。
那女孩這才如夢初醒。「我……我姓……元、元碧紗……」
「元碧紗?這名字听來倒別致。」齊夫人細細打量眼前的孩子,只見她經過整理後,也算得上明眸皓齒,五官端正秀美,難怪留春樓的老鴇會看上她,尤其是她那雙圓潤如珠的大眼,彷佛隨時都氤氳著水氣,十分惹人憐愛。「是你爹爹起的名兒?」
元碧紗點點頭,道︰「我爹爹是塾師。」
「噢?」齊夫人秀眉微挑。「書香世家啊……你倒也是個苦命的孩子。」
元碧紗眼神一黯。「爹爹只是因為近兩年患了病,所以才把學生給遣了,想等過一陣子身體較康健時再重新教讀,只是他卻一病不起……」說到這里,她突然抬起頭來,有些緊張的問︰「夫……夫人,碧紗留在這里,真的沒關系嗎?」
「當然沒關系,你怎麼這麼問?」
元碧紗聞言,先是放下心來的微微一笑,只是笑容中有著一種很宿命的悲傷。
「因為……村里的人說我命硬,才會在出生的時候克死了娘,現在又克死了爹爹……夫人待碧紗恩重如山,碧紗……說什麼也不能……」
齊夫人聞言,不由得與顧媽對看了一眼。
道士的話言猶在耳,所謂機緣,難道就在眼前?
「碧紗。」齊夫人打斷了她的自言自語。「我要你見一個人。」
元碧紗抬起頭,看著齊夫人那張高貴優雅的臉龐,一時間有些茫惑。「見人?」夫人……不嫌她命硬,不趕她走嗎?
齊夫人站起來,身旁的婢女連忙去扶她,她卻輕輕擺了擺手示意不用,對元碧紗道︰「你跟我來。」
「啊?是。」元碧紗連忙邁開腳步跟上去,只見夫人出了花廳,穿進回廊里,筆直地向後頭的廂房走去。
苞在後頭的元碧紗則完全被這深宅大院的廣闊給看傻了,她知道這世上是有有錢人家,卻從未真正見過所謂的有錢人是如何生活……
從初入齊家,她就差些為那氣派恢宏的門廳所嚇倒,原以為那就已是登峰造極,然而到了後院,她才明白原來美景竟還有不同的意境,只見庭園深深、湖光濯濯;花蔭長廊、流影澄光,這迂回曲折所雕琢出的逸雅風情,已暗暗地震懾住她幼小的心靈。
她目眩神迷,直想好好地看個夠,但齊夫人的腳步不曾有半秒停歇,碧紗也不敢有所耽擱,只得不停地追隨著齊夫人,一邊納悶著她到底要自己去見誰。
就這麼走了一會兒,終于來到一間房前,元碧紗才剛在門前停下腳步,便聞到一股十分濃重的藥味兒。
「這兒是我兒子的房間,他叫齊磊。」齊夫人一手搭在門板上,一面對著元碧紗說道︰「我要讓你見的人,就是他。」
「齊磊……?」
「是的。」齊夫人看著她,然後拍了拍她的頭。「碧紗,你方才在大街上說,你爹爹是病死的吧?」
「嗯。」元碧紗點了點頭。
「那麼,你一定很難過。」齊夫人道︰「其實,我跟你有一樣的煩惱……你爹爹的身體不好,磊兒也是……」
元碧紗看著她秀眉緊蹙,面容有說不出的憂愁,心想這麼好的人,上天居然也忍心折磨?
齊夫人卻不再往下解釋,輕輕把門一推,門呀然而開,一陣輕微的咳嗽聲便由里頭傳來,她神色一凜,連忙急步走到內室,元碧紗愣了一下,也跟著走了進去。
內室里的藥味更濃重,元碧紗對此卻不陌生,只因爹爹過世前,家里也曾經充滿這種味道……
一時間,鼻頭突然有點泛酸,她努力的吸了吸鼻子,不教情緒泛溢出來,她忍住,然後,慢慢地拖著腳步走到床邊。
只見齊夫人坐在楠木雕刻的大床床沿,攬著床上一個瘦小的男孩,輕輕地拍著他的背脊,嘴里不住的低喃︰「磊兒……好些沒有?」
那男孩就是齊夫人口中的齊磊吧?元碧紗好奇地望著他,只覺他年紀比自己小得多,約莫才五、六歲左右,看上去骨架修長、皮肉單薄,更顯得削瘦,眉眼之間與美麗的齊夫人十分相似,簡直像玉刻出來的人兒,但唯一不同的是,那雙病氣十足的雙眼透著一股極為叛逆又驕傲的眼神。
他咳了好一陣子才停下來,第一眼就瞧見屋里多了個人,于是立刻撐著從母親懷中坐直,充滿敵意地指著站在床邊的元碧紗怒喝。
「你是誰滾出去!」
元碧紗乍听到這樣一個比她小的孩子對她頤指氣使的,不由愣了一下,然而齊夫人卻把他的手給按了下來,然後對元碧紗招了招手,示意她再走近一些。
「磊兒,別這樣,娘給你找了個姊姊來陪你,從今往後,你就有伴了。」她溫言緩語地道。
齊磊瞪了元碧紗一眼。「我不要,叫她滾出去!」
「磊兒!」齊夫人臉色一變。「不可以這樣!一點禮貌都沒有!碧紗年紀比你大,今後還有很多事情要仰賴她,千萬不可無禮。」
齊磊被母親這麼一罵,心情更差了。「我討厭她!」
齊夫人見狀,不由嘆了口氣,她知道孩子身體不好心情就容易跟著壞,但齊磊小小年紀就已這麼蠻橫,說到底也是自個兒寵出來的,偏偏每次他的病一發作起來,就是日夜不得安生的大病,誰都沒法子幫助他,藥石功效也有限,難怪他要遷怒別人了。
只因別人都是這麼健康,而他卻連想下床去玩都有困難……
嘆了口氣,她轉頭對元碧紗苦笑道︰「碧紗,你都看見了,這就是我的兒子齊磊,也就是你將來要服侍的對象,他被我寵壞了,活月兌月兌一個混世魔王,你不會不答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