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愛閑夫 第一章
初夏,綠竹盎然。
聶彥淮走過通往書室那充滿濃濃和式情懷的庭園,忍不住駐足停留。
園子里,藏在那一叢茂密挺直的桂竹林間的小坡旁,有幾盞石燈籠及一尊合掌微笑的小石佛,小石佛旁種著一大叢紫陽花,還有養了幾尾錦鯉的人造水池,竹枝映照水面,相映成趣,營造出寧靜、平和的幽幽禪意。
記得年紀尚小時,到女乃女乃的書室練完書法後,他會蹲在池邊喂魚,被綠意竹林包圍的靜謐、涓涓水聲及淡淡花香,每每能帶給他一種說不出的閑情逸致,心情也不自覺地跟著放松。
「阿彥,過來喝茶。」
驀地,一抹潤圓柔嗓響起,讓他拉回思緒。
「女乃女乃的耳力真好,絕不能在她背後說壞話。」他下了結論,修長的腿踩過園里的石子小徑,往書室的方向走去。
不過片刻,他便看到自家女乃女乃優雅地跪坐在落地窗邊的榻榻米上,對著他微笑,此時空氣已被一股濃濃的抹茶香味給佔據。
聶女乃女乃輕啜了口茶後,才抬起眼輕睞了他一眼,問︰「只不過請你由日本帶一罐酒回來,會不會拖太久了?」
聶家本是以電子業起家,在年輕人接手公司後,跟隨著時代的腳步,漸漸轉型為科技業,全台及海外皆有數家生產據點。
她最疼愛的小孫子並沒有像他的哥哥們一樣,繼承聶家龐大的事業,而是開了家進口世界各地名酒的店。
因為聶家出色的子孫眾多,又因為聶彥淮是家里最小的麼兒,所以長輩們索性就這麼放任他「不務正業」去了。
偶爾,她會請孫子在選酒時,也替她帶瓶好酒回來,讓她和丈夫在閑暇時可以小酌一番。
聶彥淮揚起一抹魅惑眾生的笑。「女乃女乃要的,一定得是最好的啊!」
「油嘴滑舌,不像樣。」她輕斥,臉上卻滿是笑意。「你就明說還沒找著就是了。」
「女乃女乃,最好的,當然需要時間來尋找。」
聶女乃女乃怎麼會不了解孫子的想法呢?她嘴邊漾著溫柔的笑,輕聲緩語。「自己到當地去品嘗,尋找在地的「隱藏名酒」可是一大樂趣,如果女乃女乃再年輕一點,一定跟你一起去。」
他驚訝地挑眉,旋即親密地摟著老人的肩,輕啄她的頰,真心道︰「女乃女乃若願意,我很樂意有美人相伴的尋酒之旅喔!」
靠在孫子厚實的肩頭,听著他明明說得真心,語氣卻顯得油滑的話,聶女乃女乃暗暗在心中嘆了口氣。
孫子是從什麼時候變成這副模樣的呢?
是二十歲那年初戀帶來的後遺癥嗎?
孫子喜歡的那個女孩愛上別的男人,最後卻走上自殺一途。
雖然孫子表面上已經由失去摯愛的絕望痛苦中恢復,但她永遠不會忘記,他在參加女孩的公祭後,在她懷里哭得像個孩子,抽噎著說,永遠不會再談戀愛。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看起來像是已經走過那段情傷,但他越發縱情的花心行徑,卻讓她無法不為他心疼,想為他找個值得他愛的好對象的想法也更加強烈,而她心里已經有合適的人選了。
聶彥淮放開被他視如珍寶的老人家,將雙手交握枕在頭後,整個人往後倒在用溫潤的上等木材釘成的陽台上,悠閑地說︰「女乃女乃,今天的陽光真好啊!」
初夏的天空晴朗,澄澈明媚的陽光灑落,透過園中綠竹,篩落片片剪影,只要微風撫過,映落在池面、石徑的影子就彷佛有了生命,在他眼前晃舞著,美得讓他無法移開視線。
斂住略微激蕩的思緒,聶女乃女乃問︰「你閑著沒事嗎?」
「既然撥空回來這一趟,當然要好好陪陪女乃女乃。」
「乖孫子。」她微笑,出其不意地開口要求道︰「既然這麼閑,你出門去幫女乃女乃接個人吧!」
這些年來,辛、聶兩家的聯系與交情從未斷過。
半年前,她在一次聚會中見到辛雨彌,初見她長大後的模樣,她心里一直想撮合她與孫子的想法便再次涌回腦中。
當年因為辛雨彌誤闖書室引起一樁小意外後,大人們發現,聶彥淮似乎特別得那小丫頭的緣,只有在聶彥淮的身邊,她才會安分,也正是因為如此,開啟了兩人一起學書法的緣分。
這段緣分持續了八年,直到聶彥淮大學畢業、當兵、出國留學,離開了家里,兩個人才分開。
當時辛雨彌哭鬧著不肯離開聶彥淮,她曾對辛雨彌說過,希望將來有一天,她可以當聶彥淮的新娘,當她的孫媳婦。
雖然只是安撫小女孩情緒的話,但再見到辛雨彌後,她卻覺得當年的話越發可行。
她一直在等待時機,安排兩人見面,卻老被孫子不時出國尋酒的舉動給破壞。
在她刻意的安排下,這一刻終于到來了,她整個人因為期待與興奮,顯得神采奕奕。
聶彥淮詫異地望著精神特好的老人家一眼。「女乃女乃有朋友要來?」
「嗯,女乃女乃的那個朋友,你也認識。」
他挑起濃俊的眉,好奇地問︰「我也認識?」
因為女乃女乃的書室曾對外招收學生的關系,他在習字期間跟著認識了女乃女乃的許多朋友,有老有少,有學生或學生家長,但這些人在女乃女乃收起書室不再招生後,聯絡也變少了。
會讓女乃女乃如此重視,並需要派他出馬接送、他又認識的,會有誰?
「嗯。」聶女乃女乃有意賣關子,輕應了一聲後,將一張寫著到何處接人以及留有一組手機號碼的紙條遞給他後,接著說︰「女乃女乃有點累,先回房休息了,把人接過來後,你再來找我。」
聶彥淮看著手中的紙條,蹙眉輕喃。「桃園機場?」他忍不住揚聲問︰「女乃女乃,我要接的人到底是誰?」
「到機場後打對方的手機,你就知道要接的人到底是誰了。」聶女乃女乃偷笑,心里竟涌上一些小小的期待。
她希望孫子能拋掉過往,再愛一次!
天氣晴朗,飛機安全地降落在桃園國際機場。
剛由日本參加音樂研習會回到台灣的辛雨彌,拿著隨身行李,對著笑容可掬的機組人員回以有禮的溫柔微笑,不認識她的人,會被她身上散發的優雅氣質所吸引。
多年來,辛雨彌已經很習慣人們看她時露出的驚艷、贊嘆眼光,而這也是她想達到的目的。
只是鮮少人知道,讓自己看起來更優雅美好的目的,全是為了得到心儀男子的注視目光。
再過一個小時……噢,或許只要半個小時,她所心儀的男子就會出現在她面前了。
一想到這即將到來的一刻,辛雨彌不禁感覺自己的心跳怦動得像是要沖出胸口似的。
她深吸了好大一口氣,平撫內心的騷動,順便將為了飛行安全而關上的手機開機。
手機一開機,悅耳的簡訊鈴聲馬上傳入耳底,心一促,她趕緊打開簡訊——
彌彌,阿彥會去接你,做好準備吧!干巴爹!
聶女乃女乃
辛雨彌看著聶女乃女乃通風報信的簡訊,以及結尾那一句帶著俏皮意味的日中譯文,忍不住輕笑出聲。
五歲那年,她在聶女乃女乃的書室里闖了禍,事後聶彥淮非但沒責罵她,反而溫柔地安撫她,自那一刻起,她便喜歡上那個不顧一切保護她的大哥哥。
雖然在兩人分開的那個夏天她只有十三歲,但她還記得自己很喜歡、很喜歡聶彥淮,離開他,像要拿走最心愛的寶貝般,讓她難舍又心痛。為了這件事,她還哭鬧了很久。
成功安撫她的是聶女乃女乃,聶女乃女乃說,將來若她想嫁聶彥淮的心意沒變,她一定會想辦法撮合他們在一起。
辛雨彌怎麼也沒想到,當年聶女乃女乃安撫她的話,會在半年前的聚會見到她後再度提起。
那天之後,聶女乃女乃在SKYPE匯報關于聶彥淮的一切後做了個總結,她說——她今年二十三歲,聶彥淮三十一歲,是可以準備結婚的年齡了。
這些年來她和聶彥淮沒有聯絡,對他的感覺漸漸淡了,但听著聶女乃女乃說著他的一切,喜歡的感覺彷佛一點一滴重新回到了心頭匯聚,喚起曾經很喜歡、很喜歡他的感情。
想到這點,她白皙的女敕頰忍不住浮現淡淡紅暈,她想要圓小時候曾作過的夢……就在這時,突如其來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她接起手機,用過分輕快的聲音掩飾內心的情緒。「哈羅!」
聶彥淮一听到輕快悅耳的聲音落入耳底,濃眉不由得一蹙。
女乃女乃要他接的人是個年輕的女生?他也認識的?
「唔……喂喂,哈羅?」沒听到對方出聲回應,辛雨彌發出疑惑的嘟囔。「奇怪,沒聲音,壞了嗎?」
由手機另一端傳出的嘟囔帶著疑惑,語調很是可愛,聶彥淮幾乎可以想象對方的神情。
無來由的,這個認知讓他被當成司機的心情好了一點。「嗨,我是聶彥淮,宮川琦的孫子。請問您出關了嗎?」
一听到聶彥淮略沈的爽朗聲調,她斂住笑後,緊張的感覺跟著涌上,呼吸也跟著急促了起來。
「哈羅!有人在嗎?」
辛雨彌知道自己該回答,但她的心在胸口突突亂跳,胃像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掐住似的,緊糾得讓她額冒冷汗。
確定來接她的人是聶彥淮,但她卻擠不出半點聲音、說不出半句話,甚至有雙腿發軟的感覺。
天哪!辛雨彌,你真是有夠沒用的!她懊惱地責怪自己,氣自己像個小女生般不夠沈穩。
雖然你們有整整十年沒見到面,但你不應該緊張成這模樣,你應該用最優雅、可人的一面,讓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啊!
她不斷說服著自己穩下心情後,用最柔雅的語調回道︰「彥淮哥,你在哪個停車場?我直接去找你。」
因為對聶彥淮的感情,她壓抑其實活潑、熱情的本性,讓自己成為聶彥淮最喜歡的類型,企圖得到他的心。
听到對方的聲音,還有那一聲「彥淮哥」,聶彥淮心底涌上一股熟悉的感覺。
她的聲音柔柔雅雅的,那語調似曾相識,但他一時間想不起來,這迫使他更想快點見到這個神秘人物。
「我人已在航廈大樓,我想你應該有行李需要我幫你提。」就算被當成司機令他不悅,聶彥淮還是沒忘記身為紳士該做的事。
辛雨彌听他這麼說,眼楮急切地搜尋著視線可及的範圍。她不希望在他面前出現驚慌失措的失態行為,並極力要在短時間內讓緊張舒緩,減輕胃痛的感覺。
但自身的狀況並不如她所願,當一抹修長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底時,她甚至覺得胃被人用力抓住並揉成團。
她看到他了!
在聶女乃女乃開始把他的相片偷偷傳給她後,他隨著年紀越發成熟的模樣,以及修長的體格身形,便深深烙在她的腦中,無法忘記。
現在,他就站在離她不到一百公尺的位置,強烈的存在感,讓辛雨彌的心重重一凜。
她發現自己或許還沒做好見他的準備!
在她猶豫著要不要編個理由自他身邊逃離時,聶彥淮卻在這個時候轉身,與她四目相接。
辛雨彌的視線一迎向他的,整個人便像是被點了穴似的,僵立在原地動彈不得。
聶彥淮本人比聶女乃女乃傳給她的相片還要英俊、高大,總是懸著抹淡笑的嘴角讓他看起來溫和友善;咖啡色皮外套搭配大地色圓領T恤及合身長褲、軍靴的簡約風格,讓他看起來酷帥迷人。
眼前的他感覺熟悉,卻又陌生,比她所知道的聶彥淮還要更讓她感到不知所措。
她暗暗在心中啜泣,天啊!她應該要趁他還沒認出她之前趕快逃跑的。
聶彥淮一直把听不到對方的聲音歸因于收訊太差所致,他直覺地放眼環繞四方,視線卻因為瞥見眼前不遠處的某個女人而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