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心郎君 第七章
陳管事。
喲﹐李嬤嬤
陳管事在書房前守了大半晚﹐正無聊地發悶﹐就見到李嬤嬤遠遠地跟他打招呼﹐他高興地期李嬤嬤揮手。
站了大半夜﹐可辛苦你啦﹐陳管事。"李嬤嬤笑吟吟地走過來。"這會兒貝勒爺人還在書房里吧?﹐
是啊﹐估量還得待上個把時辰呢。"他嘆口氣。"聖上重用貝勒爺﹐交代下來的事回回增加﹐咱們做
奴才的不能給主子分憂﹐也只好靠邊站了。
李嬤嬤聞言"噗哧"一笑。"想不到陳管事您還會講笑話。對了﹐"她揭開手中提的食籃蓋。"這兒有些點心是我剛做好﹐還熱騰騰的﹐你嘗嘗看﹐試試味道如何﹖
喲﹐這麼好!這會兒還有點心吃﹗"一听見有得吃﹐陳管事立刻喜上眉梢。
新做的幾樣點心﹐口味還拿不準﹐特地送來給你鑒定、鑒定﹐誰不知你是咱們府里的-名-﹐論吃點心﹐你可是個專家﹐誰的嘴巴都精不過你。"李嬤嬤天花亂墜、胡亂吹捧。
這倒是實話……陳管事笑得挺得意﹐大言不慚。
來來來﹐陳管事你快來瞧瞧﹐這籃子里有好幾樣點心呢!你瞧﹐有松瓖鵝油卷、腐皮盒子、翡翠糕、雞晶凍、香菇煎肉包…
在李嬤嬤殷勤的招呼下﹐陳管事揉著肚子低頭往食籃里探看﹐口水差點沒當場流下來。他眼楮看到的全是好吃的東西﹐腦子里想的也是這一籃子點心﹐全讓他拿來祭五髒廟了﹐壓根兒沒留意到李嬤嬤悄悄揮手﹐一條人影己經乘機開門閃進書房。
臨真緊張地進到書房後﹐接踵而來的﹐是應付胤禪劍一般射傷人的銳眸。
早在臨真一打開書房的門﹐他已經警敏地抬起眼。"我記得警告過你不許再上我的書房來﹗
臨真並沒有因為他冷厲的語氣而退縮﹐她告訴自己千萬不能羞怯。屏住氣息﹐她褪下大氅……
胤禪身子一震﹐擱在椅把上的拳頭捏緊﹐厚實的胸膛急促地起伏。
突然胤禪揪起她﹐充血的眼對上臨真霧蒙蒙的瞳眸﹐他猛地將她推得跌坐在地。"滾﹗"他紅著眼吼
她﹐臉上的猛怒與眼中噬人的欲火是臨真從未見過的。
她不能辨識刻在他眼中的是什麼﹐但她知道他要她為什麼他要她﹐卻開口趕走她
你明明要我…"。
我要你?憑你的行為﹐任何正常的男人都會想佔有你!"狂怒中﹐他口不擇言地吐出傷人字句。
臨真愕然地瞅住他﹐兩道淚抑不住地滑下面頰。
已經﹐……不能做得再多了……
是盡頭了嗎?絕望的盡頭……
是這樣嗎……"她平靜、蒼白得一如幽魂。"我明白了。
胤禪不吭一聲地寒著臉﹐捏緊的拳頭放了又收。
你放心。……臨真拾起落在地上的大氅﹐緊緊包裹住自己。"從今以後﹐我再也不來煩你了。
說完話﹐她安靜地步出書房。
第一次﹐她離胤禪而去。
臨真的緘默與封閉﹐明顯地更嚴重了。
她雖末言及在書房里發生了何事﹐李嬤嬤也可以從異乎尋常的緘默與憔悴﹐猜出那夜的結局。為此﹐李嬤嬤十分自責自己給臨真出的餿主意。本意是想幫助臨真﹐沒想到卻弄巧成拙﹗連陳管事都被胤禪的怒氣波及﹐按上了怠蚌職守的罪名﹐現下被派到外頭去守王府的大門了。
說真的﹐李嬤嬤還從來沒瞧見胤禪發過這麼大的脾氣。四貝勒爺向來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就算當真動怒也不會教人瞧出來。可這回貝勒爺的怒氣來勢洶洶﹐更教人心驚膽戰﹐也教人不住地忖想:什麼時候起﹐貝勒爺的情緒也教人看出來了
听到臨真房里傳來輕嗽聲﹐李嬤嬤打住了沉思﹐推門進房。
少福晉﹐您身子還好吧?別又著涼了。
沒事。
臨真搖搖頭﹐低垂的小臉並未抬起。
少福晉﹐您在繡花樣兒嗎
臨真再次搖頭﹐這回不再說話。
李嬤嬤上前瞧臨真手上拿著針偷在繡些什麼。只見臨真在一個小香袋上繡了幾行小字﹐李嬤嬤因為不識宇﹐所以左瞧右瞧﹐瞧不出名堂。
少福晉﹐您在繡些什麼﹐可以告訴嬤嬤嗎?"李嬤嬤一方面好奇﹐一方面是逗臨真開口說話。
臨真輕嗽一聲﹐停下來。"是五代詞人馮延巳的長命女°
‥是闕詞嗎?少福晉念出來給嬤嬤听听如何
臨真慢慢抬起臉﹐眸光定在清冷的皎月上。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妄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常相見。
李嬤嬤听了點頭稱好。"這詞果然吉祥如意。"她瞧瞧香囊。"這香袋子是送給貝勒爺的吧?詞題得可真好﹐少福晉同貝勒爺肯定會歲歲年年的。
臨真淡淡一笑﹐沒說什麼﹐繼續低頭繡字。滴滴熱淚灑在小香袋上﹐不一會兒就濡濕了緞面。
當真能歲歲年年嗎
她身子一天天弱了。
這是胤禪不要的東西。
可她……總得給自己留下些什麼吧。
少福晉?好幾日沒見到您﹐我還以為您不再練馬了!"乍見臨真上馬房來﹐李基驚喜地迎上則去﹐卻立刻發現臨真的羸弱﹐與眉間凝鎖的輕愁。
‥少福晉﹐您怎麼……好象瘦了許多。"臉色更是蒼白了不少。
臨真輕輕搖頭﹐微笑著說:"李大哥﹐往後我不再來練馬術了。前陣子謝謝你撥空教我騎馬﹐可惜我一
直沒能學好……
少福晉﹐您不再騎馬了?為什麼?"想到往後將甚少有機會再見到臨真﹐李基心中不禁有絲絲悵然。
嗯。已經沒必要了。
臨真黯下神色﹐不一會兒又展開笑顏。"今天我是特地來謝謝你的﹐往後咱們能見面的機會也少了。
少福晉還是可以常來馬房走走的。"李基露出陽光一般的笑容。"少福晉不是喜歡梅花嗎?這附近一大片梅花開得正好﹐往年沒這麼絢爛的﹐今年連四貝勒爺都贊這片梅林有生氣
是麼?"臨真淡淡一笑﹐別開眼。"李大哥﹐你知道嗎?原來我那日在草叢里撿到的香袋是胤禪扔掉不要的。"垂下眼﹐她輕聲自嘲。"我真傻﹐竟然還想送還給他。
李基一楞﹐頓時無言以對﹐他愧疚地低下頭﹐囁嚅地道:"呃……我……我應該早點告訴少福晉的。
臨真倏地抬起臉。"原來李大哥早就知道了。
嗯﹐是我的錯﹐沒告訴少福晉
‥沒關系。"臨真輕輕搖頭﹐雲淡風輕地笑了。"反正……己經無所渭了。
‥少福晉
李大哥﹐咱們最後一次一塊兒騎馬罷!"臨真笑著提議。
李基優心地點點頭。"少福晉﹐這幾日您身子似乎弱了不少﹐騎馬可以嗎
不礙事﹐只是要麻煩李大哥扶我上馬了。
唉﹐這不成問題
李基迸馬房牽出臨真騎慣的小牡馬﹐和自己的坐騎。
臨真身子弱﹐甚至踏不穩馬橙。
小心
李基急喊﹐臨真身子一晃﹐一餃跌進李某懷里。
‥少福晉﹐您還好吧?有沒有傷到哪兒……
你們在做什麼?"震怒的吼聲如寒冰般灌入耳。
兩人齊齊回頭。
貝勒爺?我不--不是您看到的這樣!您誤會了。
胤禪冷眼掃過李基擱在臨真腰上的手﹐李基這才意識到自個兒的手還放在臨真身上﹐連忙放開。
‥是少福晉上馬時跌了一餃﹐事出緊急﹐所以我才……
你先下去﹐把那兩匹馬也拉下去
是。
李基回頭牽馬﹐留下了"馭風"。沒想到會這麼巧﹐今日貝勒爺沒讓小廝們牽"馭風"回馬廄﹐正巧撞上這一幕……
胤禪突然上前一步﹐捏住臨真的下顎。"你似乎又瘦了。
臨真退開一步﹐離開他的手。"沒有別的事﹐我回濃園了。"她轉身欲走。
站住!"胤禪繞到她身前。眯起眼盯住她。"沒听到我問你話嗎?為什麼把自己餓成這副模樣?是想指控
我虐待你嗎?°他霸氣地先聲奪人。
我沒有﹐"臨真退了兩步﹐垂下眼。"我沒有瘦﹐也沒有餓著自己﹐你放心﹐我現在就要回房了﹐沒
有人會見到我。
胤禪上前一步。"什麼意思
臨真抬起眼。"我會乖乖在房里的﹐也不會回去見額娘﹐沒有人會再逼你做任何事了﹐我知道你不要我﹐我不會再煩你了。"她垂下臉﹐繞過胤禪。
胤禪突然捉住她的手。"我有說過你能走嗎?°沉冷的聲音隱含一絲怒氣。
臨真想抽回手﹐他卻握得更緊。
我……我可以走了嗎?"她抬起眼問他。
不可以!"胤禪暴戾地回答。
臨真低下頭﹐輕嗽兩聲。
你生病了?"他感覺握在手里的冰涼與細弱。
沒有﹐"臨真搖搖頭﹐終于抽回自己的手。"只是習慣性的咳嗽。
胤禪質問她:前為什麼沒听你這麼咳過
臨真捂住嘴。"你放心﹐不會傳染的﹐我這就回房。
胤禪擰起眉﹐再次出手捉住她。"病了就該看大夫﹐難道你連這點常識也沒有嗎?"他捏緊她的手臂。
我真的沒病﹐只是天冷了些﹐所以氣息會有些不順﹐不需要看大夫的。
隨你!"他放開她的手。
臨真默默垂下頭﹐無言地繞過胤禪。這回他沒再捉住她﹐任她走遠。
臨真慢慢走在回濃園的小徑上﹐一路上還偶爾輕嗽著。突然一陣疾風自她身邊掠過﹐圈卷住她整個人!下一刻她人已在胤禪懷里。胤禪掉轉馬頭﹐駕著"馭風"馳往梅林。
胤禪……你要帶我去哪里
他沒回答﹐突然俯首深深地吻住臨真﹐任"馭風"在熟悉的林道上奔馳。
為什麼
胤禪終于放開她後﹐她喘著氣﹐喃喃地問他。
不為什麼。"他粗嘎的回答。
胤禪解開身上的大氅包裹住兩人﹐從他身軀傳來的灼熱﹐霎時融化了她冰涼的體溫。
臨真沉默下來﹐眉尖聚上輕郁。
發現她不尋常的沉靜﹐他將她擁在懷里。"我要你。"他突然說。
臨真身子輕顫﹐她遲疑地、不確定地細語:"別這麼說。別讓我又有希望﹐卻再一次讓我的希望幻滅。
胤禪深吸一口氣﹐下顎抵在臨真的發上。"這麼快就放棄了?你不是還試圖誘惑我嗎
臨真搖搖頭。"是你不要我的。
我現在要你了。"他摟緊她。"不許放棄
可是你沒告訴我為什麼﹐你是不是逗我的?"她憂郁地輕問。
胤禪笑出聲。"我要我的妻子不需要理由。
可是……
就當我是被你的不屈不撓給說服了﹐成嗎
那你為什麼在書房拒絕我
他噤聲。
‥胤禪﹐你生氣了嗎?"她不安地問﹐想回身看他﹐卻被他抱得死緊﹐動彈不得。
‥我不是拒絕你﹐是拒絕我自己。"他終于開口。臨真的心跳倏地加快……胤禪是在告訴她﹐他一直
是要她的嗎
‥我要你。"他俯首埋人她粉女敕的頸窩﹐仿佛回答她的疑問般又說了一次。
‥胤禪……"剎那間﹐仿佛世間所有的幸福全向她席卷而來。
胤禪含住她小巧的耳墜吻吮、輕嚙。‥給我﹐真兒。
她身子摹地一顫﹐胤禪頭一回喚她真兒。這般溫柔待她的胤禪……原是她以為此生不會見到
的……
嗯。"她輕點下頭﹐臉兒布滿紅霞﹐以手握住他有力的左臂﹐柔軟的身子往後緊偎在他懷里﹐胤禪低喘一聲﹐左掌往上探……
胤禪在梅林深處一座大坡前勒住馬﹐抱下臨真﹐卻沒放下她的打算。
‥胤禪﹐我們要去哪里?"她伸出藕臂勾牢他的頸項﹐仍然因方才馬上的激情嬌喘著。
前頭有個洞穴是我常去的地方﹐我在那兒儲了足夠的柴火。
你怎麼發現那洞穴的?為什麼會常到那地方去?"她圓睜著水汪汪的大眼問他。
小東西﹐你的問題可真多。"他粗嘎地低笑一聲﹐沒回答她。
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
到了。
他抱著她迸人洞穴﹐解上的大氅鋪在地上﹐讓臨真坐在上頭;而後迅速地堆起干木頭﹐他燃起旺盛的火堆﹐頓時洞內溫暖明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