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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請留步 第六章

作者︰梁心

杜晴蜜買了顆饅頭,兩手互丟了幾回,終于不再燙指後,便掰成兩半,一半以帕巾包好,一半眉開眼笑地吃著,滿足的神情如霞光爛爛,不禁引人好奇是多好吃的饅頭。不消片刻,原本疊得半人高的蒸籠,加起來近百顆的饅頭,賣得一個不剩。

「小泵娘,這兩文錢給你。」賣饅頭的老丈嘴巴都快笑咧到耳後了。今天十五,以為上香的人多便改擺攤到廟口,殊不知一個時辰下來賣不到一籠,結果這小泵娘才剛來,馬上就銷售一空。「謝謝你幫我招攬生意。」

杜晴蜜看著這兩文錢,不心虛地收下了。「老丈,我們打個商量,明天我到你攤位前站一刻鐘,如果饅頭賣得好,你再給我兩文錢?」

在榕樹下吃面的蔣負謙听見後,差點沒被面條梗死。

這座觀音廟前是處小市集,他早上與張老板簽好合同後,便假意買茶,借故巡視此處賣有鳴茶的店鋪,看鳴茶擺放的位置是否起眼、店鋪伙計是否會主動推薦,還有客人對鳴茶的反應如何等等。當然,還有他銷貨給茶行的價格跟茶行鋪上店鋪的價格,中間價差對茶行是否有利潤可言,若利潤高,店鋪伙計推薦的機率就高了。

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細節,卻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關健,一點都馬虎不得。仔細地看了兩家店鋪,並買了其他茶號的散裝茶葉後,便到這處小市集覓食果月復,坐進設在榕樹下的面攤。

垂下的氣須可能遮了他的五官,但不影響他的視線,杜晴蜜一晃到市集內時,圓潤討喜的臉蛋立刻搶走他的目光。

她數著掌心銅錢,一攤一攤問價,最後只掏出一文錢買了顆饅頭,還分成兩頓,蔣負謙心擰了一下。究竟是什麼大筆開銷壓住她的肩頭,得這般刻苦?他猶豫著要不要出聲喚她,替她點碗肉絲面,別吃得這麼省、這麼寒磣。

但不可否認的是,看她津津有味地吃著饅頭,連他都想嘗嘗是什麼滋味,胃口一開,他碗里的豬油拌面都變好吃了,難怪賣饅頭的老丈會主動掏出兩文錢酬謝,只是沒想到她連這樣都能引差事。

「好啊,明天這時候你再過來,我請你吃饅頭。」老丈真允下來。

天下事,無奇不有,蔣負謙算開了眼界,更佩服她引差事的能力。

杜晴蜜吃完了半顆饅頭,盤算著該去哪兒掙錢好。昨天替人顧孩子,整個下午折騰下來才五文錢。不知道染坊今天趕不趕工,有沒有幫忙滌布的活兒?

唉,去問問就知道了,人世間最不劃算的事就是浪費時間。杜晴蜜大口呼息,挺直腰桿往染坊快步走去,還沒走出小市集,就被人擒住了。

「好呀,你這死丫頭,總算讓我找到你了!」油行老婦猙獰著一張臉,皺紋像刻進骨里一樣深明,「看你多會跑,回去非打斷你的腿不可!」

為了替兒子討門媳婦,她四處張貼告示,有杜晴蜜消息的,不管真假都給五十文錢,知道下落並且帶她來找人的就給五十兩。當初買她才花二十五兩銀子啊,偏偏兒子喜歡她,再多冤枉錢都得掏,皇天不負苦心人,總算讓她找到了。

「嘶——」杜晴蜜像活見鬼似的,臉色瞬間變白,她扭著手臂,眼看就要掙月兌老婦的桎梏,雙肩卻遭人以手搏住,呵呵的傻笑聲在她耳後響起,她既想哭又想吐。「放開我!放手啦——救命呀,快來人救救我呀!有人強搶民女啦!」

「她是我逃家的媳婦兒,你們別來插手!」老婦喝斥著想上前幫忙的人。「我教訓我家媳婦輪不到你們說嘴,通通給我閃開!」

「我不是-救命——唔唔唔-」杜晴蜜甫張嘴,老婦就往她嘴口塞長巾,繞到她腦後方緊緊地打了個死結。

誰來救救她!杜晴蜜急哭了,滿天神佛頓時不知道該求哪一位保佑,最後映在她腦海里的影像竟是三個多月前救過她一命的蔣負謙。

「晴兒?」蔣負謙期艾地喚了一聲,喜不自勝又不敢上前相認,待杜晴蜜與老婦及老婦的兒子循訊回頭,他已經激動地迎了上來,使勁將老婦母子推開,將她擁入懷里,哀切又憐惜地撫著她的鬢發,「晴兒!我的愛妻,我總算找到你了!」

愛、愛愛愛……愛妻?!哪門子的愛妻啊?杜晴蜜一陣天旋地轉,乍見他出現的驚訝還未褪去,又來一波猛浪打得她失魂。

老婦對她橫口而綁的布巾令她無法言語,激動的失措模樣與雙眸盈泛的淚光,在旁人看來,似乎直接印證了她真是蔣負謙的愛妻,而對他們難解的多角關系開始議論紛紛,編派故事。

「臭小子,你又來壞我好事!」老婦差點被推倒在地,一看又是蔣負謙,新仇舊恨今天就一並解決了。「晴蜜是我媳婦,摟摟抱抱成何體統?還不快放開!」

「我才要問你為什麼要擄走我娘子,讓我們倆白白生離兩年!」蔣負謙咬牙切齒地遏問,把杜晴蜜往他懷里按得更牢。

姊姊在龍家為求大局,人前孝媳嬌妻,人後精明算計,個性變化信手拈來,在任職總賬的那幾年耳濡目染、潛移默化之下,他作戲的功夫也不容小覷。

他目光一直鎖著她不放,盡避她看來傻乎乎的,卻是個對錢極有原則,分厘皆算得清清楚楚的姑娘,不會平白無故接受他的資助,以朋友身分立足,他又有點站不住腳,剛剛正想著該用什麼借口接近她才不會令她反感時,油行母子就出現了。

老婦兒子抓著她的肩膀,響起令人作嘔的笑聲時,他還來不及細想就扔下筷子沖了出來,見到老婦把她的嘴堵起來不讓她呼救,已經多年不曾動怒的他,竟然生起想把她撕爛的沖動,尤其听到她說晴蜜是她的兒媳婦時,他十足十體會到何謂怒發沖冠。然而旁人因為一句「兒媳婦」而不敢介入,他有什麼辦法能使?

可能燒過頭燒掉理智,一句「愛妻」不自覺月兌口而出。不過這樣也好,老婦直咬杜晴蜜的身分是她的媳婦,他就以此為借口倒打她一耙。

「你胡說八道什麼東西!晴蜜何時是你娘子來著?明明你們上次才頭一回見面,想嚇唬誰?把媳婦還我!」老婦拉著蔣負謙的手臂,被他毫不留情地揮開。

他冷眼一瞪,本來想上前搶回杜晴蜜的老婦兒子,馬上龜縮回去,扶正母親。

「兩年前,新婚歸寧,我走開一陣去解馬車,喂馬匹糧草淨水,還不到一刻鐘,就听見在前院等我的晴蜜大聲呼救,我趕過去看,只見兩名男子將她抽綁,架上肩擄走。我思思念念沒有一刻或忘,不續弦、不納妾,傾盡家產就是為了找她。你說,你為什麼要擄我的妻子?為為什麼?!」蔣負謙雙眼瞠出血絲,模樣駭人。

杜晴蜜咿咿唔唔的,像在附和他的話一樣。

說得好像有個影似的,連她都不禁懷疑其實她失去記憶,真是蔣負謙兩年前遭擄的愛妻。可惜她從一歲到十七歲的事都記得清清楚楚,他到底在搞什麼鬼呀?

這種感慨情深緣淺的哀傷語調,會、會讓人誤會的!

杜晴蜜雙頰一紅,頭都快抬不起來了。心頭麻麻癢癢的,像螞蟻在鑽。拜托,千萬別讓她生起什麼不該有的念頭,這只是權宜之計,逢場作戲罷了。

「我……我沒有,你別含血噴人!」旁人指責的目光射來,老婦像被潑了一桶水,氣焰全消,「你說晴蜜是你的妻子,有什麼證據?」

「你說晴兒是你媳婦,又有什麼證據?」蔣負謙反問,抱著杜晴蜜一步一步向老婦逼近。「你兒子是在何年何月何日迎姿晴兒的?宴客幾桌?與席賓客有誰能出面替你證明這場婚事?還有,晴兒是哪里人?娘家何處?你且說來听听!」

「我——」老婦一時語塞,這些話她臨時根本編不出來,要是說出晴蜜是她花錢買來的,豈不是自打嘴巴,對應上擄人的事嗎?

「你無話可說了吧?」蔣負謙冷眼一瞪,指著老婦跟她兒子,半步不讓,旁人見她心虛、冷汗浮體,完全不敢回視蔣負謙,又支支吾吾的,一時間噓聲四起、千夫所指,馬上有人起哄,作勢趕他們走。

「走。」蔣負謙在杜晴蜜耳邊悄聲說,利用激憤的人群隔開與老婦母子的距離,迅速往大街走去,再逃入支巷當中,拐了好幾個彎才停下腳步。

蔣負謙解開她搏嘴的布巾,嘴角往兩處腮邊都被勒紅了。她不敢使勁,輕輕揉著,想起方才被他擁入懷里,疑惑他左一句愛妻、右一句愛妻是從哪兒來的,現下兩人獨處,她卻什麼問題都問不出來,通通消失空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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