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都傷人 第八章
當思佳再睜開眼去已不見江緒的蹤影,恍懈中,她似听見開門、關門的聲音…
…他已經離去。
他夠狠,能若無其事的回到宴會上,去繼續他的訂婚禮!
思佳從地上爬起來,尋找散落在角落的鞋,然後機械式地穿衣、穿鞋,安靜得
如一具行尸走肉。
突然她瞥見地毯上一小塊紅印,身子不禁一震—深深的悲哀霎時在她四肢百骸
中擴散開來,她撇過頭,毅然打開房門離去。
她自然沒再回到婚宴現場,戲已經演完了,她是最失敗的丑角。
她的投入不但未讓她獲得好評,反令她失去一切。
她已一無所有,賠上工作、學業,以及身體與心……思佳在馬路上漫無目的地
游走,猶一縷游魂。她身上華麗的衣裙讓路人對她側目,她臉上空洞的死氣卻讓人
哀然。
不知走了多久,她腳下一陣踉蹌,驀地跌倒,癱死在路旁……放眼望去一片模
褒,她覺得意識漸漸離她遠去……思佳覺得倦極,終于閉上眼楮,放棄掙扎。
「就是她嗎?」
「正是,我跟了她數月,自然無錯認的道理。」
迷迷糊糊,思佳覺得耳畔似傳來兩名男人的對話聲。
只听得其中一個聲音又問︰「怎麼會弄成這樣?」
必話的反問︰「天底下有什麼事,會讓一名年輕女子這般想不開?」
對話岑寂半晌,然後先前那問話的男人說︰「先送她回老太爺那兒去—」
思佳听到這里已經不支,暈沉沉地昏了過去。
等她再醒來時,睜開眼楮,發現自己置身一處陌生地方,身上原來的衣物已除
下,此刻換上了淡紫細綢,說不出的服順爽貼在身上。
思佳茫茫然從雪白大床上坐起,環目四顧,只覺得這房間恣大,地上是一式黑
白二色石磚,除卻這張四柱大床外又無甚家具,幾乎讓人有空蕩的錯覺。
在她床對頭是一整面兩扇落地窗,外頭是一處透天露台,露台上倒是植滿了許
多綠色植物,床右側有二具白色的法式梳妝抬,左首則是一列隱藏式衣櫃。
思佳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她確定自己沒來過這里這種地方任何人來了一次,肯
定終生不會忘記!
這間房樸素中自有它的排場,要能這樣含蓄地凸顯出來,越是簡單,越是不容
易。
這里自然不可能是一般的人家,問題是她怎麼會來到這里?
思佳正想下床,房門突然打開,一名頭發略白的男人進來。
男人看見她要下床,忙道︰「快別下來?」
思佳茫茫然掉轉頭去看他,她听見自己干澀的聲音問︰「這里是哪里?你是誰
啊?」
男人走近來扶她坐回床上,笑著說道︰「我叫阿力,是跟在老爺身邊听差辦事
的!」
口氣活似她理當該知,他口中的老爺子是何許人也!
思佳皺起眉頭。
「老爺子是誰?」
男人一愣,突然用力拍了下額頭自嘲。
「瞧我這腦袋!你自然不知道老爺子是誰的了!」
思佳沒等他解釋,又間︰「我為什麼會在這里?」
阿力據實答︰「是嚴先主帶你過來的。」
思佳眉頭越聚越深。嚴先生又是誰?
她不想再扯下去,只說︰「我必須回家了,請把衣服還我,告訴我這里是何處
,我自己會回去—」
「可是,小姐,」阿力突然面有難色。
「你身子還很弱,況且這兒就是你的家啊!」
思佳一腳踩在冰涼的石磚上,整個人愣祝
這里怎麼會是她家!她與母親那間鳩巢似的窄屋,統共不過二十來坪,連這間
房都比它大!
思佳搖頭。
「老伯,你是不是弄錯了,這兒怎麼可能是我的家!」
怎麼會一覺醒來物事全非!
憊是她其實尚在作夢?
「沒弄錯、沒弄錯,」阿力笑嘻嘻。
「這兒確是你的家,你同少爺年輕時有七成像,是阿力的小小姐,正是老太爺
的孫女沒錯!」
思佳整個人呆住這個老僕人滿口胡說八道些什麼!
阿力急得抓耳撓腮,似乎為思佳不相信他而困擾。
正在此時,房門又開,進來一名身形挺拔、面容沉肅,異常冷俊的男人。
男人對住她看著,一雙眼眸冷沉沉地迸發出幽光,似兩顆逼人的黑鑽。
「你醒了!」
男人走近她,在他的目光下,思佳下意識的往後縮。
她認出男人的聲音,正是她昏迷時,那間話的男聲。
「你……又是誰?」
她小聲問,這男人身上有一股壓迫性的氣勢,沉重得叫她不舒服。
男人仍舊對住她,磁性的聲音略低,嗓音夾著一股冷靜,讓人自然而然起敬畏。
「敝性嚴,嚴洛,是老太爺的私人助理。」
思佳回視他,輕輕說︰「對不起,我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出來了許久,
母親必定擔心,請送我出去。」
嚴洛道︰「商小姐毋需著急,等你見過老太爺後,自然能回家。」
「可是我—」
嚴洛點了下頭,不待她說完,已轉身出去。
阿力說︰「小小姐請在這兒等一下。」也跟在嚴洛之後出去。
思佳呆呆坐在床上,一會兒覺醒過來,正要下床,門又被推開,這次是阿力推
了一輛輪椅進來。
輪椅上坐著一名老人,嘴角上揚,看得出固執的痕跡,頭發已全數花白,目光
卻仍然炯炯有神,如兩把火炬。
老人怔怔看住思佳,半晌不說話,思佳也回視他。
老人突然問︰「你和江家那小子是怎麼回事!」中氣猶自十足。
思佳反問︰「你是我爺爺?」
她心中隱約有些明白了。這固執權威的老人,同父親留下的遺照有十足像,除
了老人已老,父親在照片里的模樣還年輕,兩人幾乎是一個模子翻版印成!
老人不說話,嘴角抿緊。
思佳又問︰「父親去世後,你為什麼一次也沒來看過我和媽媽?」
老人同她對峙半晌,終于泄了氣,面肉塌下,一瞬間蒼老,真正顯出年齡。
老人垂下頭,目光混濁,似在追憶什麼,然後終于說︰「你母親是我不承認的
媳婦。」
思佳一震,瞬間明白前因後果,難怪她印象中從末見過這位爺爺!
思佳平靜的說︰「既然不承認,現在又為什麼帶我來這里!」
老人抬頭,精神又來。
「我老了,我希望你回來繼承我的事業!」
思佳搖頭。
「不可能,你不承認媽媽,就等于不承認我。再說,我什麼也不懂,並無半點
能力,如何繼承你的事業?」
此刻她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靜靜療傷,什麼人也不想見。
老人卻道︰「你是我的孫女,不要看輕你自己!」
思佳凝視他,忽然想起了老人是誰!
「你是—」
她在報上曾讀過老人的報導,老人富可敵國,政商關系良好,當今之世,簡直
就可翻雲覆雨!
只是老人行事低調,向來深居簡出,思佳在報上讀到的那一次,是唯一一次老
人的照片被記者拍下。
老人咧開了嘴,充滿著皺紋的臉上有了一絲笑容。
「不錯,你終于知道我是誰了!」
思佳不語,低下頭,心事重重。
老人的權勢這般大,他若要迫自己同母親分開,也不是辦不到的事。
老人似知道思佳在想什麼,淡淡地說︰「我已經錯過一次,因此失去了唯一的
兒子!」老人無聲嘆息,面目哀淒。
「我不會再錯一次。」
老人已有悔過之心,只可惜過往己一去不復回,唯一的兒子再也活不過來。
思佳黯然,輕輕道︰「可是,如今我無任何心情……」
「不要緊,先帶我去見你母親,之後的事我會安排!」似乎怕思佳會拒絕,老
人又說︰「邵家把你們照顧得不錯。」
思佳猛地抬頭,電光石火間明白了原來邵家是老人派在她母親身邊的人,無怪
磅素昧平生,邵家會這樣照顧不相識的一對孤兒寡母!
這麼說,邵大哥也知道她的身世嗎?
老人再次洞悉她的想法。
「除了邵敬文之外,沒有人知道我和你們母女倆的關系。」
邵敬文是邵謙的父親,思佳尊稱他邵伯伯,正是一向古道熱腸,盡心戮力幫助
她們一家孤寡的大善人,原來其中有這樣曲折的內幕。
老人示意阿力把輪椅推近,突然出手握住思佳。
「帶我去見你母親!」
老人雖老,手勁卻奇大!
思佳望住他,猶豫著。
老人堅持。
「我一定要你認祖歸宗!」
思佳問︰「為什麼現在才做?」
這仍是她心底的最大疑惑。
案親已去世多年,到底,老人為什麼現在才想到要承認她們母女?
老人放開手,老邁的聲音沙啞。
「心結往往不易打開!特別是對于一個畢生慣于發號施令的人而言。」
思佳動容,老人肯這樣坦誠,已經不易。
老人望定她,神情突然激動起來,眼底涌現淚光。
「請成全一名枯朽老人的心願!」
思佳怔怔看他,好半晌,她終于點頭。
老人同思佳一起來到商家的小房子,一進門,就見母親等往里面。
商每一見女兒回來,立刻沖上前去。
「思佳,你上哪兒去了!一日一夜不回,又沒半點消息,可知媽媽有多擔心—」
突然她發現在思佳身後,柱著拐杖的老人,未說完的話鯁在喉頭,眼楮睜得老
大。
老人定楮看著商母,輕輕喊︰「素貞。」
素貞是商母的閨名。
商母滿是激動,然後怔怔地落下淚來。
思佳上前去握住母親的手。
商母哽咽,終于顫聲喊︰「爸。」
老人面孔脹紅,他激動的說︰「你不怪我?素貞。」
商母搖頭。
「爸何錯之有?定安早逝,一切是命運捉弄人,只能算我命苦,豈能怪在爸的
頭上?」
老人一听,慚愧地落淚。
「素貞,我的好媳婦,爸對你不住!」
商母拉著思佳上前,三人團團抱在一處。
稍後老人間思佳。
「今後你有何打算?」
老人會請私家偵探跟蹤她,自然了解思佳的狀況。
思佳黯然,低下頭不語。
老人拍拍孫女的手。
「我送你到英國讀書可好?」
思佳抬起頭,想他不想便答︰「好。」
「那麼一切都听我安排?」
「都听爺爺的安排。」
左右已無路可走,去到哪里都是一樣的!
老人點點頭,握緊孫女的手。
「別擔心,從今時今刻起,你會有一個新的身分、新的生活。」
這是老人給孫女的承諾。
一個月後,思佳便搭上飛機,前往英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