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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拍賣 第十四章

作者︰金吉

任蒼夜看了她一眼,突然想,這丫頭讓他覺得有趣的原因之一,也許是她明明總是想端出卑躬屈膝的模樣,但每次開口,听著就是讓人覺得刺耳,以一個肉票來說,真是膽子忒大。

可任蒼夜並沒有因此覺得生氣,他想這也許就是他特別愛逗她的原因。

「大伙兒在外頭吹冷風,你倒是窩得挺舒服。」

「小的一點也不介意和宮主大人交換位置。」她悶得要死好嗎!

任蒼夜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坐姿大刺刺地,擺明不讓她離開,「陪我坐會兒。」

「……」怎麼現在說話這麼客氣?凌囡囡挺不習慣的。但趕了三天的路,接下來也不知這麼枯燥的行程還得走上多久,像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抬杠突然就顯得珍貴起來。

當然她也不敢奢望任蒼夜真的讓她出去吹吹風就是了。

坐得有點麻,她換了個姿勢。接著沒多久,她好像又聞到那股香味。

「……」她很確定任苔夜剛進到馬車里時沒有那味道的。或者說其實正常情況下都沒有,就在她身邊時才有。

凌囡囡想到任夜回說的,突然忍不住苞思亂想起來。

其實在家里時,爺爺和女乃女乃講起他們年輕時的冒險和經歷,也說過,普天之下有很多奇特的人和事,本來就是以中土自居、故步自封的他們難以想像的,最好不要以為自身的經驗就是天下準則,那只會貽笑大方。

只不過身為任蒼夜的師父,任夜回的形容有點戲譫。他根本就是在暗示他一手帶大的徒弟,從小明明就跟木頭似的,卻突然開竅發情了……

凌囡囡偷偷捧住臉,遮住臉上忍俊不住的笑。要是被任蒼夜發現她在取笑他,她就完了。

任蒼夜瞥了偷偷竊笑的她一眼,「跟我說說你的事。」他決定是時候讓這小肉票發揮一下娛樂價值,難得想拿「俗事」來解解悶。

「說哪方面的?」可不要叫她說家里的事啊。雖然她也思考過,他會不會已經知道她的身分呢?但她認為不可能。黑羽合衛再怎麼神通廣大,但她的家人一向保護她,對世人而言,凌家的千金一向是神秘的,像她大姊離家在外闖蕩那麼多年,天底下的人仍當凌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呢。因為她爺爺總是那一套,管天下人怎麼說,他祈楓的孫女晚輩,不是那些凡夫俗子有資格評論說嘴的!她們想干什麼就干什麼。他們家的男兒也是被這樣教養長大的,兄弟們都很護著她們。

凌囡囡還真的沒想過,泄漏她身分的,其實是被合衛喂得飽飽的小白啊!

吃得肚子圓圓,飛起來也比較緩慢,方便追蹤。

「隨便,跟你有關的便成。」

凌囡囡覺得臉頰有點熱,是這車里太悶的關系吧。

「我啊,我有兩個哥哥,一個姊姊,父母俱在,爺爺女乃女乃也身體健朗,我還有四個叔叔……」

「說你小時候的事吧。」凌家的家底,能知道的,天下人都知道了。

她小時候有什麼好說的啊?凌囡囡眼楮轉啊轉,突然想,這倒是個灌輸他「珍惜生命,拒絕濫殺」觀念的好機會啊!

「因為我們家很有錢,所以從小出入都是坐車,不過我爺爺最喜歡帶著我大街小巷、上山下海到處跑。跟那些經過貧民窟卻把車窗關上的有錢偽君子不同,我爺爺總會告訴我,這世上每一個生命都是可貴的。」她轉過頭很認真很認真地看著他的側臉,「所以絕對不要亂殺人。」

「……」任蒼夜原本一派無所謂地盯著前方的臉,慢慢看向她。

懊大膽的丫頭,竟然對他說教?可不知怎地,他竟然不意外,還有點想笑,只是他仍然一臉淡漠,「別人的生命可貴,但那與我何干?」金子與糞土,在他眼里還不都一樣,珍貴與低賤,有分別嗎?

凌囡囡突然覺得,也許他根本不懂情感啊羈絆啊那些,告訴他,若殺了一個人,對方的家人會多痛苦,或者這個人原來應該有大好的人生……也許最終他也只會疑惑,那與他何干?

因為他從小是由師父養大的,家人,親情,朋友,友情,他都沒有。至于未來,也早早就注定了,他就是月狩宮宮主,終其一生都為此而活。

凌囡囡突然為他感到難過。她想了想,看來只能用別的方法,便道,「是沒關系啊,不過你不覺得殺人很累,很麻煩嗎?尸體都挺髒的,而且人死時噴的不只血,屎啊尿啊都噴出來了,你不覺得挺惡的嗎?」

「……」是有點道理,他最近就常常因為那些異味大皺眉頭。「我可以不必親自動手。」

「可是就算別人動手,那種不干淨的氣也是會沾到動手人的身上,然後間接的,你就聞到或沾到了。不然干嘛你們每次殺人時,都要點上薰香?」

她注意到了?這丫頭有時觀察力讓人驚訝。

「那薰香是月狩宮的獨門配方,如果四周有血腥彌漫,原本普通的香氣會變得更特別。」

「……」是哪里來的變態發明那種薰香?話說回來,這種配方不知適不適用殺雞宰羊的?凌囡囡忍不住動起了腦筋。想想那些屠夫,給人的感覺就是一身腥,如果有這種薰香的話說不定還能解決他們的困擾,造福人群哩!

她想到三天前,大概就是他們離開別館那日,任蒼夜也是一身薰香味地回到別館,忍不住就皺起臉,「可我覺得那味道不好聞。像你現在這樣的香味不是挺好的嗎?香香的又很舒服,好聞多了,干嘛去把自己弄得腥臭一身,才多此一舉地點薰香?」

任蒼夜看著她半晌,「你覺得這香味好聞嗎?」他嗓音很輕,幾乎是貼著她說話。

不知錯覺否,她總覺得那股香氣變得甜膩起來。

凌囡囡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說了什麼,臉頰又變燙了,「是……很好聞啊,比別的都好聞多了。」她覷了他一眼,發現任蒼夜似乎挺高興的。

「濫殺無辜挺費神的,不如拿來彈彈琴啊下下棋什麼的,你說對不對?」她又笑得一臉討好。

其實仔細想起來,如果將來分道揚鑣,他是否繼續濫殺無辜,與她何干?

彬許她不想別人受害,但更重要的是她越來越不希望他一直錯下去。

不把生命當回事的人,懂得快盤嗎?他的人生曾經有過真正的快樂嗎?她真心的希望,有天他懂得生命的可貴,並且能夠體會人生中真正的美好。

「你放心,我不會殺你。」他終于老實說。

可她並不只是為自己而勸他的,雖然得到他的保證確實讓她心里頭輕松不少。「那不如干脆點,連別人也不要殺,您覺得如何?」

任蒼夜看著她,好半晌只是似笑非笑,並不答話。

凌囡囡有點緊張了,他不會覺得她管太多吧?

「看我心情。如果你讓我心情好的話,或許我會考慮听你的。」

難道她要為了天下蒼生,一輩子拍他馬屁嗎?雖然她覺得最近自己真是越拍越順手,而且看他開開心心的,她也是有點高興、有點得意啦,可是要把拍馬屁當終身職志,也虧太大了……

「你跟我在一起,不許離開,我就听你的。」

「……」還真是挖了好大的坑給她跳啊。可凌囡囡看著他臉上認真的表情,又覺得臉頰有點熱。

綜合近日種種跡象——難搞大宮主最近很少為難她,幾乎是任她怎麼哄都服貼,還有每天「這樣又那樣」,再加上師父大人說他這根木頭長那麼大,一直到今天才開始發情……

這家伙該不會……喜歡她吧?

這樣想似乎有點往自己臉上貼金啦,而且她也得承認心里有點高興。但這都不是重點吧?這家伙知道自己在干嘛嗎?

「你不願意?」任蒼夜板起臉,但目光閃爍。

凌囡囡現在知道怎麼看他臉色了。這家伙,明明平時黑心黑肝黑肚腸地,個性惡劣,為什麼有時候又單純得要死啊?

他看起來竟然有些受傷。

「沒有不願意啦,可是你覺不覺得,換個方式比較好?比如不是我陪你,而是我們陪著對方啊。」她意外地發現,自己竟然不排斥這主意——他只要不要再像剛開始那樣,整她整好玩的就行啦!

「這有什麼分別?」

「差別可大了好嗎!」她原諒他從小就是唯我獨尊的小霸王,所以某方面著實弱智。「我陪你,就是凡事屈就你,只能做你想做的事;我們陪著對方,就是我願意跟你一起生活,你也願意陪我過我想過的日子,這樣懂嗎?」

「你想過什麼樣的日子?」這問題他也從沒想過。

日子就是日子,吃飯練功辦公睡覺,日復一日,還能有怎麼樣?

「我的日子也沒什麼啦,平常都挺無趣的,就只有偶爾陪我爺爺聊天抬杠。以前他會帶我四處玩,他說如果以後有個男人願意陪我游山玩水,又能夠不離下棄地保護我,那這個男人倒是可以考慮過一輩子。」

「我可以陪你游山玩水,至于保護你,那太容易了。」

這麼好說話?有沒有陷阱啊?「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代表你答應我,我們在一起。」

「……」也對啦,但這家伙說得也太順口,太不害臊了吧。凌囡囡臉都紅了。但她想的其實是更世俗的,例如名分那些。

突然又覺得自己太俗氣了一些。她誰啊?凌囡囡,天底下最離經叛道,不把世俗眼光當回事的祈楓最疼的孫女耶!爺爺並沒有被招贅,他是明媒正娶娶了女乃女乃,但讓所有的兒子都姓凌,就是因為他不想理會那些傳統規範狗臭屁!

「好吧,我答應你。」她就這樣決定了自己的終身大事耶!貶不會太亂來啊?然而任蒼夜卻露出一個她幾乎以為不可能出現在他臉上的溫柔微笑,她一邊拉住被他迷得暈頭轉向的神智,一邊道,「既然這樣,我可以寫個信回家報平安吧?」家人應該都急死了。

任蒼夜點頭,「回宮里我就派人幫你送信。」但要不要送達,他可沒答應。他是魔頭,是冷血煞星,是邪道,江湖上那些「名門正派」怎麼看他,他很清楚。

他才不讓任何人來搶走她!

凌囡囡這才發現,彌漫在馬車里的香味,不知何時變得濃烈了,害她全身跟著燥熱了起來,「你不覺得太香了嗎?」冷靜點,行嗎?

任蒼夜不理會她的抗議,抱她坐在自己大腿上,一如每日沐浴綁與睡前緊密地相擁,一路上就這麼親昵地依偎著。

星眠谷,位在天狼山脈之中,由惡名昭彰的鬼浪河上游分支之一貫穿整片谷地,雖是融雪時節,這里的植被卻是一片翠綠。

壩谷入口,以兩片山壁的巨岩雕鑿而成的巨大狼面人身雕像,宛如門種般左右矗立在河谷兩岸。左岸山勢險峻,幾乎只有山羊與猿猴能穿梭其間,右岸的河畔築了堤岸與高台,是主要出入門戶之一。

凌囡囡看著雄偉巨大的石雕,震驚得嘴巴都要合不上了。

星眠谷內,穿越白色樹林,百花齊放的谷地在眼前豁然開朗,難以想像險惡詭譎的鬼浪河竟有這樣寧靜的上游,河道在起伏的小丘陵下方彎彎繞繞,女敕綠色的草地上放養著牛羊,杏花樹在坡地上,一會兒濃密,一會兒疏落,像一團團滾落在碧錦上的粉色棉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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