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拍賣 第二章
一路上听著那些來狎妓的人們的婬聲穢語,她倒是一臉淡定。老話一句,她爺爺什麼沒帶她見識過?只是有些人自命風流,不屑與販夫走卒為伍,坐在窗邊附庸風雅地吟詩賣弄文采,說到底還不是來嫖的;而另一些人窩在角落,一臉猥瑣,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凌小妹想來想去,終于明白自己為什麼看到這群男人就一肚子不爽了。
因為這里幾乎都是男人。
他女乃女乃的,為什麼只有男人能尋花問柳?不是有小倌館嗎?結果連小倌館也只能給男人玩啊?這什麼道理?
當然啦,她也听說,有錢的寡婦也有養男寵的風氣,但泰半不會這麼光明正大地表示她就是出來嫖的吧?要是真有人這麼敢,八成也會讓那些道貌岸然的男人批斗到死,而男人們自己嫖到馬上瘋則是不打緊的,還形容自己是什麼牡丹花下死,好風雅好讓人欣羨啊……果然如爺爺所說,愛給自己找藉口的男人真是千古第一不要臉!
她決定了,她要買下今晚城內所有的花魁,讓他們想干啥就干啥,一夜的自由就是她買下他們的禮物,今晚每個男人就跟自己玩去吧!
凌小妹一邊吃茶點,一邊召來小二,問明這臨波城的規矩,才知道每月十五,各家花魁都會在夜市某個特別的大舞台上供男人們競標,價錢標得越高的當然越有面子。
听到這里,凌小妹又是滿肚子嘀咕了。不過這倒讓她興起了個惡作劇的點子。她暗忖今晚是要趕回青陽城的好,還是普在臨波城搗蛋的好?如果得在晚上趕回青陽城,不就湊不成熱鬧了嗎?
原本她計劃這次的目的地是離青陽城近一點的常樂城,快馬加鞭只要半個時辰,混到入夜再回程便行,但女乃女乃叫她往北嘛,她只好改變主意嘍!
她想,女乃女乃應該過兩天才會出門,那她不如就在臨波城多留一晚吧,機會難得,這種場面在別處可看不到啊!
今天第一個踏進東市的,是花滿樓的四大金釵。連凌小妹也忍不住哇了一聲。黃紅青白四人剛好四色華美袍服,連婢女都在前頭撒著同色的花、鋪上紅地毯以免花魁們的玉足沾上泥濘呢。四名氣質各異的女子,雖然不見得真是國色天香,但陣仗擺出來立刻就吸住了眾的目光。
誰想被比下去?接下來出場的金銀閣也是有練過的,金銀雙姝果然全身金光閃閃,但這並不是她們能把花滿樓四美壓下去的主因,金銀雙姝其實都有點年紀了,但她們可是手段高明的鴨娘,身後各帶了十幾二十名年輕稚女敕的小丫頭,清一色穿著緊到不能再緊的金色抹胸和半透明絲紗,紀律嚴整地在老羈的指揮下,一邊小跑步,一邊嬌喘不已地進場,于是就見那讓人贊嘆不已,「波濤洶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美景,每一顆顯然都經過嚴選的大饅頭好像隨時要彈出來似的,當下,誰還記得什麼四大金釵啊?閃邊涼快去吧!
凌小妹一邊搖頭,一邊因為大開眼界而嘖嘖地贊嘆著。她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見底下部分男人的反應……嗯,听爺爺說,男人兩腿間都有一個「警報裝置」,爺爺總是告訴她,如果有個男人對著她鼓起了那警報裝置,就要立刻抄起手邊的折凳,或者掃把,或者任何武器,使出吃女乃的力氣對著那「警報裝置」狠狠砸下去,然後施展輕功落跑。她以前總是一知半解,哪來的「警報裝置」,還會鼓起來?現在她知道了,雖然還是好奇,不過那畢竟不是對著她,她很快按撩住抄起折凳的沖動。
當然,底下竟然也有些男人,一臉的不為所動,對白女敕女敕的小藕臂與軟綿綿跳動不止的大饅頭視若無睹。這原本讓她有些稀奇,難道這里也有男人不是來嫖的嗎?
敗快的,她的好奇得到了解答。
在金銀閣小妹妹們余波蕩漾蕩不止的余威下,似乎沒有青樓願意接著馬上進場,每一個想必都躲在自家門後咬手帕,暗罵金銀閣那兩個老妖婆,竟然想出這種賤招!可恥啊!
但是,小倌們是不受影響滴。
凌小妹正覺得眼楮快被晃瞎了,這時听到人說長春院的十二秀來了。凌小妹引頸一看,才發現是十二個模樣秀氣的少年啊!當下那些對「波浪舞」不為所動的男入,也都換上了一臉痴迷流涎的賤胚模樣。
以前就听爺爺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說過,臨波城的小倌館,規格可是不同于其他地方的。一般人嫖男妓,無非是玩不起妓女,小倌的地位比妓女更低,當然更便宜,而且男人跟男人之間的苟且比較不會引起太座的不滿。但在臨波城可不同,要是沒錢,就別來充大爺。所以會光顧臨波城南風館的,幾乎都是本身就偏好男色,這里的小倌館,等級低的小倌才會扮成少女。
凌小妹挺有興味地欣賞著那些美少年,之後又有東菊樓、余桃園等的頭牌駕臨,男男女女無不使出渾身解數賣弄風騷,凌小妹不禁又暗自威嘆,男人享樂的花樣還真多啊,可嘆身為女人,要不是她偷跑出來,哪能見識這些?
到了日頭將盡,本以為各家都已祭出所有壓箱寶,使出所有看家本領了,這時卻有人抬著一頂八人大轎進了東市,前頭還有兩名提著燈籠的小倌帶路。
八人大轎欽,連稍早據說是臨波城最大妓院的不夜宮花魁百合香,都只是讓四名打著赤膊、肌肉叫結的彪形大漢扛著她的軟轎進東市,而百合香的軟轎雖然鋪上上等的絲綢與軟墊,綴滿百合花,卻是無蓋無簾的那種,東市里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到花魁嬌柔地臥在轎上風情萬種地對每個男人大送秋波。
而且這座八人軟轎,四面帷幔自始至終都蓋得實實的。只看到轎內隱隱約約的人影,似乎是個男人。
哪家小倌館的頭牌,排場這麼威風?眾人交頭接耳,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然而那頂八人大轎,從頭到尾都沒掀開簾幕,轎上的男人似乎也沒什麼動靜,連要買什麼都是直接吩咐前頭提燈帶路的去辦,直到最後離開時,轎內的男人才伸出手掀開一邊的帷幔……
抽氣聲四起,然後是一片鴉雀無聲,迷離痴呆,這讓無緣得見轎內人的其他人更加好奇了!
而凌小妹,很幸運的,剛好清楚地看見轎中人。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時間與空間,都成了無意義的虛詞,只有那男人的容貌與眼神,將她心里沉睡的某種神秘事物,喚醒了,炸開了……
爺爺總是說,真正的絕世高手,是不屑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拳繡腿的,他們不出招則已,一出招就轟動武林,驚動萬教,橫掃千軍,萬夫莫敵,那叫作一擊必殺……雖然女乃女乃總是隨後閑閑地飄來一句︰這世上沒有那種人。
不,女乃女乃。凌小妹在心里吶喊,這世上就是有那種人!
上天怎能容許那浮世的虛華在他眼前放肆?萬古的贊嘆應該獨留給他啊!
男人沒有任何表情,轎內的陰影遮掩了他眼里的光輝,于是所有有幸目睹他容貌的人,無不猜測著︰這世間怎麼可能有這樣的謫仙人?也許那是個不可思議的幻術,又或者只是個技術精湛絕倫的工藝家精心雕琢出來的完美神作?
但是男人在放下簾幕前,嘴角輕輕勾起一抹似譏誚又似挑逗的笑,那抹勾魂攝魄的笑也隨即消失在掩上的簾幕之後。
那一刻,在那扇窗外,三魂七魄遺留在原地的,大概只剩坐在牆角乞討的瞎眼老乞丐了吧。
凌小妹一直到人群散去,夜市開張時,才終于慢慢回過神來,听著人們談論,方才八人大轎里的是絕倫閣的新頭牌,今晚即將拍賣初夜……
她猛地驚醒。
初夜!
怎麼可以!這樣一個天仙般的人,怎麼可以被……被……
凌小妹突然想起,小時候她好奇地問爺爺,小倌館是做什麼的?
爺爺說,小倌館,是賣菊花的。
可是我沒看到菊花啊。小蘿卜頭的她說。
小倌館里的菊花跟外面的不太一樣,他們的菊花是制造米田共的地方。爺爺說。
米田共就是茅坑里的東西,她懂。原來菊花就是!
于是她又問,要怎麼賣?為什麼他們要把叫做菊花?
怎麼賣不重要,總之那是一個專門爆人菊花的不人道地方……爺爺還來不及說完這句,正巧從外頭回來的女乃女乃听見了爺爺又在灌輸她那些不良的思想,于是爺爺就被打飛黏到牆上去,所以她沒機會問為什麼那里的人要爆人菊花?
總而言之,不管是拍賣初夜還是拍賣菊花,看樣子小倌館就等于爆菊花,那樣天仙般的人,怎麼可以被爆菊花?
凌小妹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刻氣勢萬千地跟著蜂擁的人群向廣場上的大舞台殺去——她一定要標下那天仙大美人!
然而,跟她有同樣目的的人可不少。廣場上,好平安夜市一開張,人滿為患的東市,突然就像山洪爆發一般,眾一股腦兒地以沖鋒陷陣的剽悍姿態,涎著口水往外沖,那剛開張的夜市里,才炸出來的香噴噴大雞排與剛鹵好的豬蹄膀完全沒吸引這群豬哥的注意力,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
「百合香!小寶貝兒,我來啦!嗷嗚——」
「今晚誰也別想跟我搶標春嬌!梆——」
「志明!我賣肝籌到了十萬兩,今晚就能為你贖身了……啊——」
簡直像有成千上萬頭牛在狂奔,個子小一點,身手遲緩一點,很可能早就被踩平了。
真可怕!凌小妹只好施展輕功,踩著人頭前進。
張燈結彩的大舞台周圍,還架了數十個小舞台,眾青樓與南風館已擺好架式,輸人不輸陣,載歌又載舞的,台下 包滿滿的們也一個個亢奮不已地等著被宰……不,是摩拳擦掌以待。
大舞台上,穿著金光閃閃、瑞氣千條的好平安夜市主席,拉開了彩球,大聲宣布︰「好平安夜市,元宵吟春合歡夜大拍賣,開始!」
凌小妹再次見識到了,有錢的就像瘋狗,要嘛你比他瘋,要嘛站遠點看熱鬧。
原本她想扯扯這些後腿,跟他們競標,讓他們血本無歸——反正連皇帝老子也不見得口袋比她深——但很快地她發現根本不需要她出馬,那些青樓和南風館在人群中早有暗樁啊!而這些眼光比禿鷹還精準的老道暗椿,深知每一只肥羊的能耐到哪里,而且還會輪番上陣,免得引起懷疑,每一次都極有技巧地將喊價的肥羊們口袋榨到一滴不剩!
終于輪到絕倫閣。
「這位又是今天的壓軸啊,話說這絕倫閣的頭牌,來頭可不小……」主持人又開始天花亂墜地介紹下一個被拍賣者。
按慣例,拍賣的主角只要站在大舞台上的紅紗帳後就成。凌小妹屏息看著燈火搖曳的紅紗帳後,但遲遲不見人影,甚至當主持人絞盡腦汁胡扯瞎說半天,早已頻頻拭汗,顯然黔驢技窮,再講下去可能連被拍賣者出生時天上冒出七道彩虹、滿室紅光、地面開滿白蓮花……這類鬼扯都要扯出口,紗帳後依然毫無動靜。
群眾開始竊竊私語,甚至耐性較差的已經開始叫囂了。
「鏘」地一聲,清脆的琴音在最緊繃的時刻,宛如迸裂的銀瓶般一下子懾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