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龍 第三章
第二章
結果未央挨了哥哥好大一頓罵。
她私自閑逛花園,還冒犯了東巽國的雕龍太子,雖然沒被識破身分,不過竇天瑯已很是生氣,甚至威脅要將她送回南襄國。
要不是辦完差事,來與他們會合的出月替她向哥哥求情,日後會好好看著她,未央明白這次哥哥一定不會那麼簡單便消氣。
不過罵歸罵,隔日竇天瑯前去與肅王、雕龍太子踫面時,未央還是瞞著出月,偷偷跟著哥哥來到水殿。
她藏于水殿旁的牡丹花叢,隔著曲橋,看著竇天瑯正與其他二位太子見面,其中一個便是雕龍太子。
他今日穿著月牙色的蟠龍綾袍、金色玉腰帶及頭冠,在三位太子之中,依然是最顯目耀眼的。
她一直等著,直到三人談完話,起身告辭,她逮到機會快步避開哥哥,偷偷跟上了李重熙。
悄悄跟著來到靠近他所居的別院前的花園角落,只見李重熙遣退隨從,獨自站在一株老梅樹前,未央見他的神情像是充滿了心事,無盡憂傷地注視著梅樹。
他在想什麼?為何表情這麼難過?
被他的憂傷神情牽引的未央也鎖眉,彷佛受他感染地注視著他。
未央好想告訴他——人如果悲傷,心也會受傷的,一直這樣的話,心會死掉的,所以他千萬不要再難過了,就算真有難過的事,也不要回想……
懷著擔心,她不禁往前踏了一步,卻不慎踩到枯枝,發出一記斷裂的聲響。
發現周圍動靜的李重熙,立即大喝︰「誰在那邊?」
未央只好站起身,從另一棵樹後緩緩走出來。「是……是我。」
李重熙的眼神微瞇,她是怎麼沒被他的侍衛發現,竟跟他跟到這里來了?「你在那里干嘛?」
「我……我迷路了,這錦亨園有些大,我老是記不得路……」
李重熙在心底一嘖,這種路痴的借口,她還真是愛用。「需要派人帶你回去嗎?」
「不,不麻煩太子殿下了!」她馬上搖手,也向他坦白來意。「驚擾了殿下,希望殿下別見怪,我沒什麼企圖,只是覺得殿下真的很像一位故人,而我很想知道他的下落而已。」
「你說那位子玉嗎?」李重熙皺眉,她真是固執,他都說不是了,竟還來追究?
「是,他是我在東巽國結識的朋友,因為後來失去他的消息,我一直很想找到他。」她一邊說,一邊打量他的神情。「你……真的對子玉二字並無印象嗎?」
「難道你認為本宮說謊,或本宮是個假太子嗎?」
「不不……當然不是!」
「那就夠了,日後別再來問這可笑的問題,本宮也沒空與你這小隨從瞎鬧。」他拂袖要離開。
「你……等一下!」未央見他要走,著急地想攔下他,沒想到腳一踏,她就絆到泥地上的石塊,整個人立馬往前跌了一跤。
「唉唷!」她雖然沒有慘到五體投地,可是手掌、膝蓋擦過了泥地上的碎石子,細皮女敕肉立即擦出一大片沁血的傷口。
李重熙回頭一看,見到她的模樣,眉頭一皺,站定不動。「沒事吧?」
「沒事……我、我可以站起來。」她不想讓他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連忙伸手想撐住身子站起來。
只是手掌一使力,傷口也馬上疼得令她收回手,進退兩難。
他終于看不下去,上前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妄動。
「殿……殿下?」
「別再讓傷口踫到泥地,妳不知道那樣會變得更嚴重嗎?」他銳利地掃她一眼,教訓之意十分明顯。
他……是嫌她笨?未央見狀,便真的再也不敢亂動。
接著,他從胸襟內抽出一條干淨巾帕,撕成兩半,一半輕輕為她擦拭手掌的傷口,然後命令她。「把褲腳拉起來。」
意思是他要看看她膝蓋的傷嗎?可是她是姑娘,男女有別,那怎麼可以——
「不、不用了,我的膝蓋沒事,不用麻煩殿下了……」
「你怕什麼?不是男子嗎?難道以為本宮會對你有興趣?」他故意這麼說,明知道她是女兒身,卻要試試她。
這……他說得對,如果她拒絕了,不代表心里有鬼嗎?
未央緊張不已,小心地拉起褲腳,露出同樣擦破了皮的傷口。
李重熙一見那傷口,英眉很快皺了下,卻又迅速恢復正常。
當他伸出手,霸道而溫柔地握住她白女敕的腿時,她心里忐忑了下,一時間,她只能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還有自己臉上火辣辣的熱度,什麼都沒法想……
她恍惚似地望著他的俊顏。幸好他的目光不在她的臉上,否則他一定會發現她的小臉有多紅,有多難為情……
他從容地為她清理好傷口,然後將另一半巾帕纏扎于她的傷口上,半拉半抱地帶她站起身。「試試吧,還行不行走?」
「還可以……」她低著頭,看都不敢看他。
「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還想照顧天瑯太子?」李重熙見她氣勢轉弱,忍不住揶揄她。「換作我,肯定不會要你這種無用的隨從,你不如回去南襄國待著好了。」
「我……我不能回去。」她賭氣地抬起頭。
「為什麼?」
「因為……」她望著他的臉,心里乍現的理由卻說不出口。「因為……」
如果說是因為他,他會怎麼想?
會以為她有問題嗎?還是以為她還把他當成子玉看待?
「罷了,反正那理由與我無關。」李重熙見她吞吞吐吐,便冷淡重申。「你只要記住,本宮並不是子玉,也不認識什麼叫子玉的人,日後不要再胡言亂語就夠了。」
見他又動怒,未央也不敢多說了。「是……」
「還有事嗎?」
「我……」未央抬眼,忽地瞄見梅樹,遂鼓起勇氣地問︰「對了殿下,那棵梅樹……你剛剛一直看的那棵梅樹,它怎麼了嗎?」
聞言,李重熙的臉色瞬間由怒轉沉,像是未央剛剛見到的那樣,閃過一絲憂傷。
可那只是很短暫的瞬間,因為轉眼,他便藏住那抹憂傷,對她冷淡地丟出一句。「它不會開花。」
「不會……開花?」
「對,只是因為它不會開花。」說出這句話時,雖然輕描淡寫,可只有他自己感受得到那火燒般的心痛。
就跟這棵曾經因火紋身而永不開花的梅樹一樣,他的心也跟它一樣受罪,每當他看見梅樹,便會這樣痛上一回。
「殿下……」
「夠了,你回去吧。」像被她狠狠觸痛了心,李重熙終于不再應付她,背身走進別院。
竇未央難言地望著他的身影,明知可能是自己的問題惹惱了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就算他不是子玉哥哥,她也不想看他難過的樣子,不想他跟子玉哥哥一樣。
因為那樣的他,只會讓她想起子玉哥哥,更想接近他而已……
不明白地望向那株梅樹,她的眼前再度浮現他剛才的模樣,于是她也學他蹙眉,望著那株沒有花的梅樹,不知道望了多久……
未央回到別院的時候,竇天瑯跟出月還沒回來。
剛好錦亨園的總管送來新鮮花材,于是她想到梅樹之事或許可以問問這總管。「總管大人,我有一個問題,不知可不可以請教你?」
「當然,小兄弟請說。」
「我在雕龍太子居所前的花園看到一株很老的梅樹,您知不知道那株梅樹?」
「據我所知,花園那處栽植的幾乎都是梅樹,就不知小兄弟說的是哪株?」
「就是唯一沒開花的那株梅樹,瞧,現在園內的梅花不都開了嗎?不過好像只有那株梅樹沒開花,您知道它什麼時候會開花嗎?」
如果他是因為那株梅樹不開花而悶悶不樂,要是它可以開花,那麼……或許他就會開心了吧?
「那一株啊……」總管好似有了印象,「那一株梅樹的確是與眾不同,老實說,我在錦亨園已經十年了,也沒有看過那株梅樹開過花。」
「沒有開過花?!」聞言,未央不禁蹙眉,覺得挫折。
如果它根本不會開花,她該怎麼辦?怎樣才能讓它開花?
「總管大人,您有沒有辦法呢?就算是讓它開一次花也好……」
「不是我不願意見它開花,只是那株梅樹二十多年前曾遭火噬,如今還活著已經很奇跡了,要它開花,比登天還難啊……」
如果一切真如總管所說,那麼或許要它開花真是沒有希望的一件事吧……
她送走了總管,一個人坐在屋里,直到竇天瑯跟出月回來,她還是滿臉愁思的樣子。
「怎麼了?就算昨日被我罵了一頓,需要難過到現在嗎?」未央一向不知愁為何物,就算被罵也能一瞬間拋在腦後,這麼開朗的她,這會兒怎會皺眉發呆了?
「我才不難過。」她只是煩惱該怎麼完成雕龍太子的心願而已。
「不難過妳皺著眉頭做什麼?」竇天瑯伸出手貼在她的額上。「不是病了吧?還是哪里不舒服?」
未央拉下哥哥的大掌,難得不理會他此刻的關心。「我沒不舒服,哥哥,你別煩我了,讓我靜一靜吧!」到底怎樣才能讓梅樹開花?她真的好想知道……
被拒絕的竇天瑯有些訝異,畢竟妹妹無視自己,這可是第一回。
一旁的出月見狀,機靈地出聲。「殿下,公主可能心情不好,不如就讓她靜靜吧。」
「嗯。」竇天瑯沉吟,也只好轉過身,打算回自己的房間休息。
忽然,他的心口感到一股壓力,不禁撫著胸口,臉上也露出了難受的神色。
「殿下!您怎麼了?」出月首先發現他的異狀。
「出月,我的心口有點疼……」
一听到哥哥的話,未央也立即跳起來奔向竇天瑯,緊張關心地道︰「哥哥,你沒事吧?是又發病了嗎?」
「沒事,未央,妳不要擔心……」
「哥哥,你不要說話了!」未央忙著與出月將他扶回榻上躺下,也沒心思想梅樹的事了。「出月,快去叫嚴御醫來吧。」
嚴御醫是他們從南襄國帶來的,向來了解竇天瑯的病情,正是為了應付竇天瑯可能發病的情況。
「是,小的馬上去。」
未央也轉而安慰竇天瑯。「哥哥,你忍耐點,御醫馬上來了,等等就沒事了。」
「未央,哥哥沒事,只要妳待在我身邊就會好的……」
「好,哥哥,未央會一直在這里陪你,你好好休息,好不好?」
「好。」竇天瑯順了順氣,緩緩閉上眼楮假寐。
他握著妹妹的手,無論未央剛剛在煩惱什麼,至少現在她除了自己,肯定一陣子沒機會再煩惱其他的事了。
為了不讓她多想,就算只是一點點不舒服,他也會努力裝得痛苦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