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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上) 第3章

作者︰鄭媛

織雲來到馬場邊,遠遠的就看到他手里提著桶子,從馬房內走出來。她站在圈起的柵欄旁,靜靜地凝望他走到馬場另一頭,自溪邊舀了一桶冰水,再走回馬房。

他在馬房門口看到她,然後停在那里。

織雲先朝他微笑,然後走上前。

冬陽下,她看到他的長發已梳開,披散在健壯的肩膊上,呈現一種接近全黑的藍紫光澤……

「我打擾你工作了嗎?」來到他面前,她輕聲問他。

「不會。」他抿唇,對她微笑。

她出了會兒神,然後垂下眸子。「我來,給你送東西。」她從懷兜里掏出手絹,小心翼翼地撥開絹帕,露內絹子里包裹的冰玉。

他伸掌,直接握住她柔膩的小手。

織雲的心揪了一下,慌張地滑開手。

那條手絹與絹里的冰玉,一起落到他的掌心上。

拈起那塊冰玉,他抿唇,冰玉上還留有她懷兜的余溫。

「妳特地送這塊玉給我?」他問。

「對。」她輕垂蠔首。

「為什麼?」

「因為,」她斂下盈潤的秀眸。「錦纓果有毒,如果不小心沾上了,只有冰玉能立即解除錦纓果的毒性,所以,所以我把這塊冰玉送給你。」垂著眸,她低頭凝視地上的小草,輕聲這麼回答。

他看她半晌,看她紅潤潤的唇,紅撲撲的頰,還有紅通通的小鼻子。

一見她抬起蠔首,他將冰玉與手絹塞進懷里,二話不說,伸手就握住她柔膩的小手。「外頭凍,到里面再說。」他一手提著水桶,一手拉著她往馬房內走,不管她同不同意。

織雲有些錯愕,可她沒有拒絕,跟著他走進馬房。進了馬房,他回身,將房門關上,落了鎖。

她愣住,瞠著水潤的眸子,無言地凝視他的動作。

「冷嗎?」他問。

「一些些。」她點頭,吶吶答。

他看著她的眸,突然伸手,將她那雙柔膩軟女敕小手,包在他溫暖的大掌里搓揉。

她傻住了。

一時之間,無法反應。

她驚亂的模樣全落入他眼底。

他笑,俊美的臉孔俯向前,低嘎問︰「還冷嗎?」

她答不出話,白女敕的小臉羞紅了。

他又笑。

像惡作劇似地,他將那雙柔膩的小手捧到唇邊,一連呵了好幾口熱氣,再包覆于掌心,慢慢……搓揉。搓揉。再搓揉。

他的視線一直落在她嫣紅的小臉上。

似笑非笑的薄唇,那麼貼近她冰清玉潔的柔芙。

「我,我不冷了。」她哽咽地說,胸口難以自抑地起伏。

他斂下笑。

松手。

這雙白膩小手已沾上他的熱氣。

織雲趕緊縮手,將小掌握在身後,像是怕他再將她執起,她的臉已經夠羞熱了。

他凝著眼,沉默地注視她孩子氣的動作。

馬房內忽然讓她覺得燥熱,她只好將身後的小掌松開,伸到氅衣前,解開頸上系著的錦心結,然後將氅衣月兌下,收在縴細的前臂上。

「絹子也送我吧!」他忽然說。

「絹子?」她抬眸。

「把妳那條絹子也送我。」

「你要我的絹子做什麼?」她喃喃問。

「擦汗。」他笑,提起暫擱在身邊的桶子,往馬房內走。

擦汗?她有些錯愕,怔怔地跟隨他走進馬房內。

馬房地上鋪滿干草,她走得小心翼翼,見他停下,她才停下。「你的腿,好些了嗎?」她終于想起該問的事。

「好多了。」他答,把桶子里干淨的溪水倒進馬槽內。

馬兒聚攏過來,喝著馬槽內新鮮的清水。

「還會疼嗎?」她再問,退幾步遠,聲音小了些。

他未答。

必頭見她退離十步遠,圓潤的眸子怔怔瞪著馬兒,眸中有防備。他發笑。「過來呀!」沉著的男人聲,喚她走過來。

織雲搖頭。

「過來。」他朝她勾手指。

織雲又搖頭。

「過來。」他站直,瞇眼。織雲還是搖頭。

這回他走過去,直接握住她的手。

「不,我不過去!」她搖頭,拚命搖頭。

他咧嘴,攬住她縴軟的腰肢,把她往馬槽的方向帶!

「別怕,牠們不會咬妳。」

她怕馬。

他知道。

仍然半強迫她,把她帶到馬匹身邊。

織雲喘著氣,閉緊雙眸。

唉怕讓她不自覺地將嬌軀貼緊男人的身體,幾乎將自己冰清玉潔的身子揉進他懷里……

香軟的嬌軀擠壓他堅硬的胸膛,她像只可憐無助的小動物,在男人強壯的胸膛無知地輾擠。

他沒動。

連呼息的深淺都沒有改變過。

「放開我,我不要過去。」她求他,聲調嬌軟,可憐兮兮。

「怕什麼?」他笑,大掌執意箝住她皓潔的腕,將她的小手拉到馬身上。織雲的小手在顫抖。可她收不回手,因為他緊緊箝住她。

「感覺牠,牠強壯的身軀讓妳害怕?」他貼在她耳畔低語。

她僵著身子不敢亂動,也不敢呼息,水眸仍然緊緊閉著。

他低笑。

織雲忽然感覺到腰部一緊,不知自己已經被轉到他身前,他的大掌按著她柔軟的小骯,讓她直接面對一匹馬。

「模到什麼?」他粗嘎地問她。

她閉著眼,直搖頭。

他擒住她想縮回的手,扳開她縴白的指,強將她的掌心按在馬背上。

「告訴我,妳模到什麼?」他再問,聲調更低啞。

「我,我不知道……」她微小的聲哽在喉頭,仍固執地閉著眼。

「妳知道。」他低笑,灼熱的氣息噴拂在她白哲的貝耳上,粗嘎地低喃︰「妳現在模到的是馬背。」

她顫了一下,訝異于那溫熱與強壯的觸感。

「感覺到了,是嗎?」他笑。「感覺到馬背強壯的以及炙人的溫度,感覺到粗硬的馬毛磨痛了妳的掌心,是嗎?」她咬著唇,緊張得粉唇都快咬破了……

可過了許久,她發現馬兒似乎仍然乖乖地站立在原處,一直安靜地接受著她僵硬的手指,並不溫柔的撫模。

終于,她鼓起勇氣微微撐開緊閉的眼皮……

然後,她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剛才撫模的,只不過是一匹不及她肩膊高,毛色棕白相間的小牡馬。

她睜大水眸。

小馬兒晶亮的大眼楮與她對視。

她怔怔地望著馬兒,忘神地凝視牠,直到牠沖著她噴出一口氣,忽然俯首舌忝著織雲的掌心……

「呵,呵呵,別舌忝了,別再舌忝了……」她笑了。

因為小馬兒舌忝得她的手心好癢,好癢。

他忽然將她的手拉回,收在腰間。「小小年紀,就如此。」淡聲下評語。

「什麼?」她回過蜂首怔怔凝住身後的他,不明所以。

「現在還怕馬?」他不答反問。

「沒那麼害怕了。」她吶吶地答,反而用一種好奇的眸光,凝視面前的小牡馬。

「真的不怕?」他笑。她無言,有些畏怯地回眸看了眼旁邊的大馬。

「馬跟人一樣,只要溫柔的對待牠,撫摩牠,喂飼牠,牠就會把妳當成朋友,以同樣的溫柔回報妳。」他對她說。

織雲的眸子閃爍著,凝視著面前可愛的小馬兒,有一絲心動,有一絲不確定。他抿唇,握緊她縴軟的腰,幾乎是抱著她,將她帶到旁邊一只紅色的小牝馬面前,對她說︰「這是個小泵娘,牠比剛才那只的小憋子更溫柔。」

「小泵娘?」她回眸,畏怯而輕聲地問身後的他。

「伸手,模模看。」他鼓勵她。

他的掌交握在她縴細的軟腰上,這回不再箝制她的手。織雲有些害怕地,主動伸出縴白的柔萸……

終于輕輕貼在小牝馬的背上。馬兒溫熱的背,引來她深深的嘆息。小牝馬果然如他形容的那般溫柔,可愛的小頭抵住織雲的手臂,輕輕摩掌,對著美麗的女主人輕輕地嘶叫,像怕嚇壞了她。

織雲又笑了。

這回,燦爛的笑花,綻開在她紅撲撲的粉頰上。

「牠好可愛!」她驚嘆,喘息,伸出兩手撫摩著馬兒。

他松手的時候,她甚至沒有察覺。

直到她回頭,看到他站在一匹高壯的黑馬前凝望她。

她屏息。

那匹黑馬垂著頭,踩著前蹄用力噴息,低沉嘶啞的鳴叫,似在向旁邊的男人傾吐臣服的訊息。

這幅畫面讓她震撼……

「障月?」她輕喚他的名字。

因為腦中出現的幻影,而讓她有些喘不過氣。

他不像浪人,而像一名戰士。

站在被馴服的壯馬旁邊,他缺乏的,只是一副戰甲。障月沉著的眼凝止在她身上,絲毫不為黑馬的嘶叫聲所動。

「明日再來找我,我教妳騎馬,騎這只紅色的小牝馬。」他沉聲對她說。

「你說,」她眨著圓潤的水眸,有些遲疑。「你要教我騎馬?」臉兒卻紅撲撲,浮現興奮的紅暈。

「對。」他轉身走回門前,將鎖閘拉開。

她跟過去,輕聲問他︰「明天我什麼時候能來?」

他回身,伸手取走她手里的大氅。「來了,就直接推門進來。」抖開大氅,他將氅衣披在她縴細的肩膊上,然後俯首,慢條斯理地幫她系妥氅衣的結帶。

她默默地站著,等他將她頸子上的衣結打好,小臉慢慢地嫣紅……

他偶爾抬眸看她,抿嘴笑。

「好了。」結帶系好,他的手立刻松開。

他拉開門,推她出去。

她站在馬房外,外頭凍,她的小臉很快又紅起來。

「我不送妳回去,妳自己走回主屋。」他說。

她遲疑了一下,然後輕輕點頭。「好。」

抬起腳步,她慢慢走出馬場,再回身時,他還站在那里看她。

「快走,別受凍了。」他喊。

她點頭,轉身繼續往前走,直到走出馬場,繞過通往主屋的小徑……等她再回頭,已經看不見馬房的大門,也看不見他的身影。

第二日,用過午膳後,織雲在房內穿上大氅,正要走出主屋。就在織雲預備出門之時,慕義正巧叫小雀喚小姐至堂前,有話要說。織雲于是穿著大氅,來到堂前。慕義呷了口茶,放下瓷杯,示意女兒坐下。

「為父要與妳言明,此回出城之事。」見女兒坐妥,他即道。

「爹爹請說。」織雲柔聲回復,心卻微微揪緊。

「想必妳已猜到了吧?」慕義不直接作答,反問女兒。

織雲垂下眸子,沒有回話。

慕義笑了笑。「為父此番出城,是為妳的婚事。」揭開謎底。

織雲半垂的柔眸,掠過一絲水光。「爹爹,女兒今年只有十九,娘嫁與爹爹時,是二十歲。」

「爹知道,爹已同對方說好,待妳二十再行嫁娶,自然,對方已同意入贅咱們織雲城。」慕義道。織雲屏息著,一時無話。「為父心里想的,雖是織雲城的大計,然而也未因此輕忽,苟且招婿。」慕義持了一把短須,笑道︰「爹為妳招的此名乘龍快婿,是晉川辨惡城城主次子,斬離,妳听過此人吧?」

「女兒听過。」她點頭。

「這就是了!」慕義撫須笑出聲。「斬離是南方名將,雖出身晉川,不入四大國屬,然而武學高材,名聞天下,如何?爹爹為妳擇此佳婿,沒有辱沒妳吧?」

「斬離是名將,他豈肯入贅織雲城?」織雲輕聲問。

「他雖有名,可畢竟是庶出,又是次子,將來辨惡城城主,不可能將城主之位傳承給他。故他早勸斬離入贅織雲城,斬離知道娶妳之後,便能承襲織雲城城主之位,當時已經同意這門婚事。」

織雲抬起眸子。「他親口承諾,願意入贅?」

「當然!為父必定要听他親口承諾。」

「他是武將,豈會答應?」

「這是何道理?武將為何不能答應入贅?」慕義不以為然。

織雲不再多說話。

「妳對爹所擇之人,不滿意?」慕義問她。

她搖頭,眸子很淡。「婚姻之事,但憑爹爹做主。」聲調很輕。

「那好,親事已定,即便有悔,也容不得咱們反復了。」慕義笑道。

織雲抬眸凝望父親。「娘嫁與爹爹之前,曾經與爹爹見過面嗎?」

「怎麼?妳想與斬離見面?」慕義問。

「不,」她低聲說︰「女兒只是、只是忽然想起此事,才會這麼問爹爹。」

慕義笑答︰「我與妳娘,婚前從來未曾見過面。」

「原來如此。」她別開眸子,輕喟。

「安心吧!斬離我已代妳見過,他相貌堂堂、高大英偉,且應對進退得體,是個好男兒!」

織雲沒應聲。

「听見了嗎,雲兒?爹與妳說的話?」慕義問。

她水潤的眼睫輕顫了下。「是,女兒听見了。」柔聲回答。

「好,」慕義點頭。「此事妳已經知道了。那麼來年春月,咱們織雲城就該準備嫁娶了!這可是件大事,屆時妳就會見識到,城中將有多熱鬧。」慕義笑道。

織雲不再作聲。

慕義以為她害羞,便不再說婚事,持須笑問︰「妳穿上大氅,預備出門?」

織雲回過神。「不,」定了定神,她輕聲答︰「女兒只是想在宮城內散心。」

「嗯。」慕義撫須道︰「為父話已說完,妳可以至屋外,好好散散心了。」

她眸子又垂下。「不,女兒不出去,要回房了。」

慕義挑眉,只點點頭,也未多想。

織雲慢慢站起來,對父親屈膝行禮,然後才回身走出大堂,邊走邊解開頸子上的結帶……

氅袍滑下,落在她縴細的臂上。

她的心也落下,黯然退回胸口的心房……

她已不能再記掛著,今日與男人的約定。

用過晚膳,織雲即囑咐小雀回房。

但是,她並沒有上床歇息。她坐在床前,手里繡著一塊河諦,繡面上是一朵白色錦纓。這塊河諦是要拿來做香囊的,等到屋里的錦纓花開始謝了,就要曬干進香包里做成香囊。更深,緞面早已繡成。

織雲靜靜坐在床沿,凝望牆邊那扇半敞的窗。

窗外沒有人影。

她就這樣執著地凝望著那扇窗,經過一個多時辰,仍不願意放棄。

她的心縮得很緊,明明知道不該再期待,卻又害怕他不來……

而他,終究沒有來。

終于,她自床沿站起來,走到窗前,睜大眸子朝外凝望。

板黑的天幕,教人看不見三尺之外的景象。

再過不久,就要雞啼,窗外,安靜得連一根針落地,都能听聞。

窗前未傳來一縷花香。

今夜他沒有來。

他不會來了。

然後放伸出縴白素手,她慢慢地、慢慢地將窗闔上……也關上自己的心房。然後,她返身走回床前,鋪床、整被、撫枕,磨蹭了許久。一刻鐘後,她終于上床。淡淡月色,自窗外映入床前。

必身面向床壁,她蜷在床角,低斂的眸子並沒有真正闔上,她的心凝在昨日他說要教她騎馬那刻,還有他凝視她、為她系妥氅衣的結帶時,那溫柔的眼神……

擁緊身上的被子,她的心忍不住地酸楚,怔仲的眸子浸了淡淡的濕意……

雞啼了,一夜過去了,她酸澀的眼仍然沒有困倦……

直至天明。

白天,小雀見午膳桌上織雲的碗筷沒動,她問廚房里的大娘︰「織雲姐早膳用晚了嗎?」

「沒有,一大早早膳已傳進小姐房內,可卻原封不動退回了。」

「怎麼會呢?」小雀疑惑!

她來到織雲的房間,見人站在窗邊,窗台前用手絹綁著一朵初謝的錦纓。

「織雲姐?您在做什麼呢?」小雀上前,好奇地問。

「這朵錦纓開始凋零了,我要風干它。」織雲回答。

「做成香包嗎?」

織雲輕輕點頭。

「織雲姐,您為何不用午膳?」

「我沒胃口。」

「怎麼會呢?您早膳也沒用。」

「小雀,快來聞聞看,原來錦纓花謝時香味更濃郁,很適合做成香袋。」

「織雲姐,」小雀不關心錦纓花。「您病了嗎?身子不舒服嗎?」她只關心小姐的身體。

織雲搖頭。「我很好。」她回身對小雀微笑。

「那您為何不吃飯呢?您不吃飯,等會兒您該怎麼吃藥呢?」

她笑容淡了些,凝神思索半晌。「小雀,我今日不吃藥。」

「那怎麼成?」小雀嚇到。「您怎麼能不吃藥呢?」

「我想過了,」織雲走到桌邊坐下,斟了一杯茶,慢慢淺啜。「我太依賴錦纓果磨成的藥粉,這不是好事。」

小雀猶豫片刻。「可您不吃藥,要是哮喘病犯了,那怎麼得了?」

「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她對小雀說︰「暫時,我不想吃藥,過一陣子再說。」

「可是,織雲姐,您這麼做實在太招險了。」

她笑了笑。

小雀見織雲沒有回答,她繼續說︰「您還是吃藥吧!彬者可以將藥量酌減,這樣好嗎?」

織雲搖搖頭。「我心意已定。」她回首凝望窗外。「錦纓果有劇毒,雖然以冰玉調和能夠減其毒性,可若持續服藥下去,會有什麼樣的後果,誰也不知道。」

小雀屏著氣,不說話了。

她知道,小姐說得也沒錯。

「反正,屋里有藥,我又不出城,一旦病發再服藥即可,實在不必每天服用。」織雲說。

「可您一旦發病,那是活受罪。」小雀幽幽道。

從前她見過好幾回小姐發病的模樣,每回都將她嚇得魂不附體,因為這病一旦發作,皆十分緊急,不消片刻就能奪命。

「不要緊,那麼多次都能挨過來了,不會有事。」她安慰小雀。

「可織雲姐,您還是得吃飯才成。」小雀憂慮地說︰「您不吃飯又不服藥,小雀要如何向城主交代呢?」

「好,我听妳的話,準時用晚膳,好嗎?」

小雀這才笑了。「您現在能先吃點東西嗎?小雀叫大娘熱點飯菜,送進來給您可好?」

織雲遲疑片刻。「好。」她點頭。

「那麼小雀現在就去吩咐。」小雀立即轉身出去。

織雲收起笑容。

她的眸光移到矮櫃子上方,那只玉瓶里插著兩朵錦纓花。

她從未將枯萎的錦纓花做成香袋,但這一回,她想將凋零的花朵保留下來。

明日,瓶子里又會少一朵錦纓花,到了後天玉瓶就要收起來,再沒有人,會在夜半給她送來新鮮的錦纓花了。

趁小雀回來之前,她在玉瓶內又添了一些清水。

凝望兩朵嬌綻的錦纓花,她心里掠過一絲淡淡的傷懷……

如果錦纓花能夠永遠不凋零,那該有多好?可她明白。這是不可能的。

下午的飯菜她吃了,晚膳她也用了,可都吃得不多。一連三日,她吃得少,而且沒有服藥,讓小雀很擔心。這日晚間,酉時她即吩咐小雀回房。

「織雲姐,您早早便叫我回房,可您會早睡嗎?這兩日,我夜半起來,見您屋里的燭火都還亮著。」

「今夜待妳一回房,我就要睡了,妳別擔心。」她說。

「真的嗎?」小雀不放心。

她點頭。「真的。」

「那我一走出您房間,您就將燭火吹熄,立即上床好嗎?」

她凝望小雀片刻。「好。」然後輕聲允諾。

小雀這才走出去。

小雀剛剛將門闔上,織雲果然很快地將燭火吹熄了。小雀守在屋外,見小姐屋里的火滅了,這才安心回房。織雲走到床前。連續三夜,她幾乎沒有闔眼,今晚,她是真的累了。三朵錦纓花,都用手絹晾在窗台邊,今夜她將窗門掩實,那日,她沒有如期赴約,所以他再也不送錦纓花到她窗前,是這樣嗎?

她想了三夜。

一定是這樣。

可她不能去見他,也不能告訴他為什麼……

既然如此,又何必期待窗前的錦纓花?

他不明白。

而她又不能對他說清楚,讓他明白。

織雲忽然覺得胸口悶疼得很難受。

這與她病發時的難受不同,是一種酸楚的難過。

夜已濃,她躺在床上,仍然無法成眠。

敗快的,夜又深了。

不再有所期待了。

到底要再過幾夜,她才能像以往那樣,找回她的安眠?織雲不清楚。她甚至不明白,為什麼她會睡不好,為什麼會心緒不寧?她的心跳得很快,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還要快……今夜,一直到倦極沉睡過去,她的心還是跳得很快。

「織雲姐?織雲姐?」小雀進房來喚她的時候,織雲還睡得很沉。

「小雀?」她睜開眸子,陽光已斜進窗台。

「近午時了,您睡好沉。」小雀說。

織雲從床上坐起。

她怔在床邊。

「怎麼了?」小雀問。

織雲回首,凝望窗台。

窗門還關著,窗台上三朵半風干的錦纓花,還安靜地躺在原處。

「現在,什麼時辰了?」

織雲匆匆站起來,奔到窗前,推開窗門

「天呀!」小雀驚呼。窗外,冬日的泥地上,整整齊齊地植了兩排、整整十二株錦纓,鮮花綠葉,在冬日薄陽下,嬌綻著驚世絕塵的美。織雲傻住了。

「我的天呀!我的天呀!」小雀驚呼不已,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景象,驚訝得簡直合不攏嘴。「難怪剛才我進屋時,會聞到這麼濃郁的花香味!」

怔怔地凝住那十二株錦纓,織雲的心擂鳴起來……

「是誰?這到底是誰做的?」小雀張著嘴,不可思議地問。

「小雀,給我取大氅來。」織雲喃喃說。

「織雲姐,您要出門嗎?」小雀愣住。

「給我取大氅來。」她沒答,只是吩咐。

「是。」小雀走回櫃子前,取出大氅,嘴里還在喃喃叨念著「不可能」三個字。

織雲披上大氅,已朝門外走。

「織雲姐,您上哪兒去?」小雀愣住,怔怔看著織雲奔出房門。「織雲姐?織雲姐?」織雲沒回答小雀的問話。跨出房門後,她很快繞過回廊,消失在小雀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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