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容乃大(下) 第一章
稟貞不敢不對小姐說實話,更不敢騙自己的主子。
「金大人說,他有話想對你說,他這會兒正在前院等您。」稟貞將小姐請到偏廳外的園子里,才小聲對主子據實以報。
「金大人?」她臉上的笑容消失。
「是。」
「我不會去見他。」沉默半響,她說。
「可是,小姐,金大人說他有很重要的事必須親口告訴您,而且他說他會一直等您,直等到您赴約為止。」
「他在翰林府前院,等不到我,他一定會走。」她已打定主意。
「小姐,我看金大人好像真的有很重要的話要對您說,說不準是交代什麼畫畫的事兒,您為何不去呢?」
「我不能去。」她僅僅這麼回答。
稟貞對主子笑。「奴婢明白,您顧慮的是自己的身份,可您想想,金大人做了您五年的老師,您是他的學生,您出嫁後不再習畫,難道連與老師話別都不能嗎?」
馥容看自己的丫頭一眼。
稟貞說的有道理,但是,她仍不能去。
「為何你這麼希望我去?」她忽然問稟貞。
「奴婢,」稟貞吸口氣,想到理由。「奴婢是因為見到金大人怪可憐的!罷才他拜托奴婢請小姐去見他的時候,奴婢還一直推辭,可是金大人說了,如果您不去見他,他便不走,因此奴婢才會幫金大人說話。」這也是事實。
然而,就因如此,馥容更不能去見他。
「小姐,您去見見金大人吧!只是見個面,話別而已,這樣也不能嗎?奴婢看得出來,金大人態度誠懇,他只是想與您說話而已,況且金大人還說了,只要小姐肯去見他,往後再也不打擾小姐了。」
稟貞的描述,令人難過。
他竟然為了見她一面,懇求她的丫頭傳話。
難道他不明白,她是絕對不會去見他的嗎?
「我,」她下定決心。「我寫一張字條,你將字條拿到前院交給金大人。」
「字條?小姐,您不自己去見金大人嗎?」
「剛才我已經說過,我不會去見他。」她答得肯定。
「好吧,」稟貞嘆口氣。「既然您不去見金大人,能留張字條,總比什麼都沒有的好!」
「你跟我來。」馥容吩咐。
來到父親英珠的書房,她站在案前提筆于紙上寫了幾個字,待墨字干後再將字條折起,交給稟貞。
「記住,務必親手將字條交給金大人。」她囑咐。
「奴婢明白!」稟貞將字條收好。
「那麼,」遲疑半會兒,她才對稟貞說︰「你快去吧!」
稟貞離開書房。
馥容回頭,見書房左壁上一方特別白淨的方格。
顯然,那里原先掛著一幅畫,後被取走,因此這一小方牆面比起周圍其他地方要白淨許多。
原來那處位置本來放了一張她的畫像,正是昨夜兆臣拿出來的那張小杯。
那是她十六歲那年,金漢久為她繪的圖像。
昨日夜里,她沒去深究丈夫的想法,可昨夜他說過的話,她並未忘記……
她確實明白金漢久對自己的感情,就算不能阻止他,至少,她絕對不能在與他見面。
稟貞將字條交到金漢久手中。
馥容沒來,這在他預料中,但能收到她親筆手書的字條,已讓他的心激動不已。
展開字條,她認出上面娟秀的字跡,確實是馥容的筆跡︰師勿念,學生安好。馥容
短短數字,展開之後他慎而重之,將字條折起收入懷里。
「謝謝您,稟貞姑娘。」他道,眼底盡是感激之意。
「謝什麼呢!奴婢沒能將小姐請來才對不住您呢……」
「這樣便夠了,您能代漢久傳話,漢久已經很感激您!」
稟貞無話可說,見他如此懇切,更覺得自己沒將事辦成,對不起他。
「漢久也有字條要交于你家小姐,還要勞煩姑娘為漢久代轉。」
稟貞瞪大眼。「您也有字條?」
「是。」他神色認真。
「噢,那、那好吧!奴婢就好人做到底,為您代轉了!」
「那麼,請姑娘明日抽個空到舍下一趟,漢久漏夜擬妥,明日便能交給姑娘。」
「明日?」稟貞兩眼瞪得更大。「您不能隨手寫就,好讓我即刻拿回去,交給小姐便成了?」
「不成。一來此處沒有筆墨,借翰林府書房的筆墨有所不便;二來漢久要寫給小姐的書信,非三言兩語能寫就。」
「書信?」稟貞頭痛了。「金大人,我家小姐不過給您寫張字紙,您卻要回封書信嗎?」
「是,接到小姐來函,漢久很慎重。」
稟貞吐一口大氣。「唉喲、唉喲,」她哀嘆。「好吧、好吧,反正這回我好歹是躲不過了,您想寫什麼便寫什麼吧!我幫您交去給我家小姐就是了!」
「漢久謝過姑娘!」金漢久喜出望外。「姑娘知道漢久的住處,明日巳時姑娘前來,漢久必定將書信準備好。」
稟貞瞪大眼,見他那堅持的模樣,只得無奈點頭,嘆氣。
老師與學生,就一定得這麼麻煩嗎?
憊好她不識字,沒有老師,要不她肯定叫這來來回回的煩文縟禮,給活活煩死!
兆臣在書房找到他的妻子。
她坐在案前,如一尊白玉塑成的美人,怔怔地凝望案上的筆墨發呆。
「該動身回府了。」來到她面前,他沉聲喚她。
馥容抬眸望進丈夫的眼。
「我明白你舍不得走,但要是再不走,天色很快就黑。」他語調低柔。
「好。」馥容慢慢站起來。
「你有心事?」他忽然問。
她愣了愣。「沒有……」
「沒有就好。」他對她笑。
她回以一笑,笑容卻不快樂。
「金大人已經告辭離府,」他淡淡提起。「你阿瑪與額娘都在府前等著我們,咱們快走吧,別讓兩位老人家久等了。」
她點頭,手已被丈夫握住。
「我答應你,想回翰林府,隨時都能回來。」他忽然這麼對她說。
她愣住。
「听到我的承諾,高興嗎?」看著她的眼楮,他問。
「高興。」她想歡喜的笑,卻沉重的笑不出來。
金漢久還是影響了她。
雖然她不欠他什麼,但是他卻給了她太多。
而那些「太多」,是她一輩子都還不起的情債。
「你的笑容很美。」他這麼對她說。
她怔住,這夸贊讓她不安。
而他清澈的眸,醇淡得讓人看不出情緒。
「走吧!保持這樣的笑容,現在讓我們去見你的阿瑪與額娘。」握緊妻子的手,他低柔囑咐,呵護入微地將她領出書房。
丈夫的溫柔暫時撫平她糾結的心,雖然仍不習慣他過多的溫柔。
「兆臣?」她喚他的名。
「還有事?」他低柔地應。
抬眸見丈夫淡色的眼,再淡,那里依舊是她看不透的黑。
「沒事。」她嘆息,放棄。
也許,她還是太急,雖然兩人已經圓房,但要深刻地了解彼此,仍然需要時間。
步出書房,她決定,不再為金漢久傷情。
那是一份不屬于她的情感,既然她從來沒有接受過,就不應該內疚。
總有一天,他必定會找到一個他所深愛、也深愛他的女子,這是上天注定好的緣分,除非自己錯過。
而她,命定的姻緣已來,她不能三心二意。
必程中,馥容請丈夫入轎。
「難得主動叫我進來,比昨日進步了。」他掀簾入轎,面帶微笑。
「我有話想問你。」她臉紅,假裝不懂他話中暗示。
「說。」他動手動腳,攬她坐上自己大腿。
她身子微僵,可默默按下起伏的心緒,咬著唇,沒有拒絕。
「腰疼嗎?」
「一點點。」
「腿疼嗎?」他咧嘴,進一步問。
她屏息,臉微紅。
他凝目,笑看她一時語塞的模樣,大掌撫上她的身子,貼在她耳畔狎語︰「今夜我還要你——」
「這兩日我覺得你特別溫柔,」她刻意揚高聲,輕輕推開他貼上來的雄壯身軀。「是因為阿瑪與額娘的關系嗎?」
他眯眼。「你說呢?」
見她白皙的頸子也泛紅,他低笑,可見她害羞的妻不是听不懂他的「暗示」。
「為什麼要特地那麼做?」她吶吶問。
「不好?」他笑,嘎聲慢道。
「不是不好,是我不懂。」她答,悄悄挪動身子。
「不懂什麼?」
「為何在阿瑪與額娘面前,你要刻意如此溫柔?」
他沉默。
他沉默太久,久得讓她以為他沒听見她的疑問。
「並非因為他們二位的緣故。」半響,他終于答話。
「那麼,是為了什麼?」她決心得到答案。
松開她的腰,他往後靠,雙臂枕在椅背上,隔著一重山水般凝望她,慵懶地反問︰「你以為呢?」
「我不懂,所以必須問你。」
他忽然笑了。
「你笑什麼?」她遲疑。
「若非為了你,我何必溫柔,這還不懂?」他斂著眼,低柔地道。
因為看不見他的眼神,所以她不明白,他心里究竟想什麼。「你不必特地這麼做……」
「我想寵你。」他伸手,掐住嬌軟的腰肢。「做丈夫的想寵妻子,何須理由?」
那腰肢帶水,惹得他掌心發癢……
「可是——」她嬌喘。
他忽然使勁一握,她被扯入他懷中。
「兆臣?」她嚶嚀一聲。
「不喜歡我寵你?」他粗聲問。
「不是,我只是希望,」她屏息,遲疑地凝住他褐色的眸︰「我只希望,你對我像平常一樣就好,這樣我會比較習慣。」
「習慣?」他勾唇笑。
「你對我太好,我會害怕。」
「怕?」
「因為感覺不真實,所以害怕。」她坦誠。
「我人就在你身邊,你所有的感覺,都是真實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管什麼意思,」捏住她的下顎,他入迷地叮囑那水眸中柔美的光暈。「只要你眼中僅有我一個男人,那麼我眼中就會只有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就是你,明白嗎?」
這話,讓她再也問不下去。
「往後,我會對你更好。」他笑,更低柔地對她說︰「這一切,全都是真實的。」那溫存的語調仿佛催眠。
可馥容卻感到,一切並不真實。
也許因為她太有理性,她將理智放在感情之前……
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憊是……
因為開始在乎了,所以想確定他的心?
「如果,如果我不是你的妻子,你,」咬住唇,她心里的話再也壓抑不住,月兌口而出。「你還會寵我嗎?」
他忽然低笑,仿佛听見有趣的事。
「當然,你是我的妻子。」笑罷,他這麼回答。
「我是說,假如,」她瞠大眸子,如此問︰「假如我不是你的妻,你依然會寵我嗎?」
他凝望她半響。
她等待,屏息地壓抑著焦灼的渴望,盡量不表露出來……
因為她想要的,是「真實」的答案。
「不會。」
終于,他這麼回答,直視她的眸子。
她的心抽搐了一下。
「所以,你寵我,只因為我是你的妻子嗎?」她屏息問。
他抿嘴,淡淡對她笑。「剛才我已說過,丈夫寵愛自己的妻子,不需要理由。」
這便是他的答案了嗎?
她的心忽然像直線墜落的物品那般,忽然失去了重量感。
「我明白了。」
她垂下眸子,轉身,想從他身上站起來……
他忽然笑,突兀地抱住她,強將她撤回自己懷里——
「生氣了?」翻過她的身子,他強迫她面對他。
「沒有。」她板著臉答。
「既沒有,為何躲我?」
「我沒有躲你,只想自己站起來。」她答得冷。
他挑眉,低笑。「要是我不讓你起來,又如何?」
掙月兌不開他。「請你放開我。」于是認真對他說。
「對我何必用‘請’字?」他非但不放,還加上幾份勁道,掐緊那屬于他的,水軟的腰。
「這是必要的,身為一名‘妻子’,我向來對您太逾矩了。」忘卻腰間那被擰緊的酸疼,她漠然地嘲弄自己的「地位」。
「您?」他笑,抬起她的下顎。
她別開眸子,不想正視他的眼。
「看著我。」他柔聲命令。
她不語,不動。
「我叫你看我。」他再命令,指勁又重兩分。
她索性斂眸,沒有服從的打算。
他眯眼,忽然俯首欲叩她的唇——
她駭住,在他靠近前,已猛然側臉避開他的吻……
她的舉動惹惱了他。
他掌一緊,將她的身子一轉,輕而易舉制她于身下。
「不!」她抵抗他,然後,被自己激烈的舉動嚇到。
「不?」他將掌中的嬌軀握得更緊。
「放開我、你放開我!」她激動起來,反應變得劇烈。
他卻像游戲一樣,笑著箝住她縴弱的右腕,放任她的左手搥打,當她好不容易離遠又輕而易舉把她拽回身邊——
同樣的游戲重復一遍再一遍,直到她累了,直到她看出自已的掙扎只是白費力氣,他的輕縱其實是一種欲擒故縱的游戲……
「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她喊,眸中有淚光。
這刻,她恨他。
見她眼中有恨意,他輕而易舉捉住她的腕,反鎖,嘶笑起來。「真氣了?」
然後壓制她。
「你放開我!」她再抗拒,仍然是白費力氣。
激動的情緒發泄過後,她急促地喘息,始終不能平靜……
他斂眸,移至那誘人的起伏,輕笑。
「這麼容易就上當了?」他嘎聲低道。
那粉白如鵝卵般的玉肌,因生氣激動而泛紅,誘人極了!
上當?「我不懂你說什麼!」她不懂也不想懂,只想避開,卻又苦澀地避不開。
他咧嘴。「那麼,我就讓你懂。」笑得可惡。
听他如此說,她更是不懂,可下一刻他忽然俯首,吻住她粉女敕的嫣唇——
「嗚!」
她嗚咽,掙扎不成,于是咬他的唇。
嘴里的血味,惹了他。
他揪住她的發,拉開女人,不怒,反笑。
「竟敢咬我?」他眯眼。
「現在別踫我!」她警告。
他咧嘴,掀她的裙,硬是要「踫」她。
她哽住,眸子里掐出淚……
「竟然哭了?」他發嚎。
「我沒有哭,這不是眼淚。」她不認,任他的指肆虐,硬不出聲,還伸手想揉去眼里的「水」……
他捉住她的手,不許。
「我把你惹哭了!」他眼神發亮,被她眸中那一閃而逝的脆弱迷住。
「傻瓜!」
他低笑,動情地低頭吮住那不斷顫動的眼睫,溫柔地吻去她睫上那欲墜的淚珠……
她迷惘,不許自己為這溫柔心軟。
「剛才,是騙你的。」他對她笑,用邪惡的低語這麼對她說。
騙她?她怔然,不明所以。
「我寵愛的女人是你,你是我的女人。」他對她笑,用邪惡的溫柔這麼對她說。
馥容怔住,抵抗靜止了。
他的女人?
她怔怔望住他,水霧凝結在眸子里,酸成一片汪洋……
「騙子。」
那是回復意識後的第一個反應,她木然,不信地喃喃自語。
他眯眼,這二字又惹了他。
「看我的眼!我眼里的欲念,騙了你嗎?」斂起笑,他難得認真。
「那是欲,不是情。」
她顫抖,心更酸。
「男人的欲,就是情。」他撇嘴。
她一凜,別開臉,為這半玩笑似的話而寒心。
「不信?」強扳回她的小臉,他就是要她看他的眼。
「欲與情如何相同?我如何信你?」她冷言。
他笑。「也是。」
于是又開始吻她的臉。
那吻又細又密,又溫存又輕柔,像呵疼寶貝,像寵愛珍物……
她驚悸,心又開始發酸,又開始想著逃避。
可她越想逃避,越是避不開他細密的、執著的吻……
「小傻瓜,你越躲,我越想在這車轎上要你。」他發狠,擰住她不從的手。
這話教她心驚。
她僵住,不再掙扎,水眸冷視他。
「不信?」他沉聲問。
她垂眼,不看他。
他忽然捉她的柔荑,貼在他滾燙燙的心口——
「那就自己體會,這里,有多燙。」
他心口強而有力的跳動,撼住了她。
瞠眸瞅視他,那雙柔潤的眸子既水媚卻又倔強……
她讓他著了迷。
他迷惑,這張倔強的小臉,為何瓖了一對這樣水汪汪的眼楮!
「再燙,能有我的心口熱嗎?」她顫言,竟反握他的手,貼上自己胸口!
她要讓他明白,剛才他是如何傷了她。
他瞪住她,眸色灼熱得異樣。
「你究竟是太大膽、太聰明、還是太不知死活?女人?」他粗聲警告她。
她卻在此時推開他,意圖站起來,離開他的掌握。
「回來!」他不許。
用了蠻力,扯她回頭,這回將她死死壓在身下——
「車轎就這麼點大,你明知逃不了!」他眸色越濯,嗓音粗啞。
「我的心就這麼點小,哪個酚詡能鑽得出去。」她與他對峙。
他眯眼,胸口被什麼抓住,為甩月兌這窒悶的感覺,于是狂躁地低頭吮住身下女人那柔女敕又倔強的粉唇——
他竟像饑渴的毛躁小子,硬是要嘗她的滋味!
他像瘋了一樣的狂恣,非要拉她一起陷入迷亂,竟真在車轎上大膽動手,解她襟前的扣!
「你瘋了!」她瞠大眸子,不可置信地低喊。
「對,你就當我瘋了!」他野蠻地撇嘴,執意解她襟前的蝴蝶盤扣。
她慌了,拍他的大手不成,擰他的厚肉也不行。
「我們在轎內,隨時有人會進來!」她壓低聲喊。
「放心,」他咧嘴。「抵達王府前,沒人敢進來。」
修長的指早已潛入她衣內——
她驚,她慌,她亂,卻無法阻止……
之後,在轎內這兩個時辰,確實沒有人敢進來打擾他們。
經過昨夜,馥容以為那已經是他給她最狂野的經驗,但直到這刻她才明白,她實在把男人想得太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