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斤閨女 第二章
虹悅酒樓二樓隔了數間隱密的包廂,阿鼓指著靠窗的一處包廂說︰「古少爺就在里頭,你自個兒過去吧。」
「多謝阿鼓哥。」燕如絲驚悸的臉色緩和了不少,臉上也恢復了些許血色。在阿鼓離開後,她抬手敲了敲精致的雕花門板,不久便听見里面傳來——
「進來。」
她隨即推開門板,走進包廂。
看見進來的不是店小二,而是一個面生的姑娘,里頭的人有些意外。「你是何人?」
「我、我來找古月生公子。」她緊張的抱著手里的藥包,目光瞟向里頭的數人。
須臾,一道低沉且略帶清冷的嗓音響起,「找我何事?」
她顱看說話之人,見那人眉清目朗,模樣生得十分俊逸,但那雙透著冷傲的丹鳳眼此刻正冷厲的瞅睨著她,利得像刀鋒一般的眸光,刺得她有些不舒服。
「是、是你女乃女乃讓我來轉告你一件事。」
「你見過她?」听見她的話,古月生臉上霎時露出訝色。
「是。」燕如絲想盡快把話說完,快點離開這里,于是一口氣說出古女乃女乃要她轉告的話,「她說你若是再不娶親,她做鬼都不會原諒你,還要你在兩個月內娶妻。」
說完,燕如絲自覺任務完成,匆忙的轉身就要離開,古月生卻出聲叫住她,低沉的嗓音透著一絲寒意。
「站住,這些話真是她讓你帶給我的?」
「我騙你做什麼?真是她要我轉告你的。」
「你是在何時、何處見過她?」古月生斂眉質問。
「就在剛剛不久,在安平藥鋪前。」
聞言,古月生霍地站起身,面色沉峻,「你說你剛剛見過她?」
「嗯。」覺得他神色有點可怕,好像正要發動攻擊的猛獸,燕如絲下意識的退後一步,但忽然想到什麼,好意再勸他,「你女乃女乃很惦記你的婚事,你趕快把婚事辦一辦吧,好讓她放心。」
古月生冷橫她一眼,回頭低聲交代侍立在身後的兩名護衛幾句話,其中一人立刻離開。
燕如絲看了眼從她身邊走過的護衛,再對古月生勸了句,「你女乃女乃讓你在兩個月內娶妻,你若是孝順就該照辦,別讓她走得不安心。」她覺得古女乃女乃都過世了,再怎麼樣都該讓老人家了卻一樁心事,免得她因為心有牽掛而無法安心離去,在人世徘徊。
古月生素來厭惡別人干涉自個兒的婚事,面色一沉,薄唇冷冷吐出一句,「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多嘴,你可以滾了!」
「這是你女乃女乃的心願,不管怎麼樣,你記得要在兩個月內成親,這樣她才能走得無牽無掛。」燕如絲揚高嗓音再次提醒他。她是受古女乃女乃之托前來,總覺得自個兒有責任要說服他照著老人家的話去做。
一旁的一名青年見古月生抬了抬眉,面露嫌惡之色,便上前朝她揮揮手,要攆她出去。
「古大少讓你滾,你還杵在這兒做什麼?快走、快走!」
另一個中年男子則索性起身推著她,「出去、出去,別在這兒礙著古大少的眼。」
她被兩個大男人推到門口,仍不放棄的喊道︰「古月生,你不要忘了要在兩個月內成親,要不然你女乃女乃真的會死不瞑……」
「砰!」她話還未說完,雕花門板就當著她的面用力甩上,她捂著差點被撞到的鼻子,氣呼呼的瞪著那扇門須臾,才抬首朝四周望了望,對著空氣說︰「古女乃女乃,披已經幫你把話帶到咯。」
等了好片刻都沒再听見古女乃女乃的聲音響起,看來對方應該離開了,她這才轉身下樓,拿著藥包趕回小辛家。
青麟商號,蘇州分行。
瞅見走進書房的護衛,古月生抬眼覦向他,「查到太夫人下落了嗎?」
「稟大少爺,還是沒有消息。」涂永璋神態恭敬的拱手稟告,他面容平凡,膚色黝黑,平時十分寡言。
「這都找了幾天,差不多要將整個蘇州城給翻遍了,怎麼會還找不到太夫人?」站在書房里的另一名護衛凌青,納悶的喃喃自語著。
性格爽朗、容貌粗獷剛俊的他與涂永璋都是古月生十分信任的手下,兩人的家人也都在青麟商號做事,由于兩人有習武的天分,因此從小就與古月生一起跟隨武師習武,進而成了他的貼身護衛。
古月生垂眸沉思,打那天在虹悅酒樓遇見那名自稱為女乃女乃帶話來的姑娘,他便派出不少人在蘇州城里四處搜尋女乃女乃的下落,卻遲遲找不到人。
「大少爺,屬下有一事想說。」沉默了會,涂永璋抬起眼望向古月生。
他抬眸。「什麼事?」
「您不覺得那天那位姑娘說的話有些古怪嗎?」
「你覺得哪里不對?」古月生眉峰微抬。
「屬下這幾天回想著姑娘那天所說的話,發現她的意思似乎是指,太夫人已……仙逝。」涂永璋謹慎的開口。
聞言,凌青先詫異的叫出聲,「這怎麼可能?永璋,這種話可不能胡說。」在酒樓那天,他被派出去尋找太夫人,因此沒听見燕如絲之後所說的話。
古月生看向涂永璋,不動聲色的問︰「你為何會這麼認為?」
涂永璋答道︰「那姑娘曾提過太夫人很惦記大少爺的婚事,為此死不瞑目,要大少爺趕快把婚事辦一辦,好讓她放心的走。還說大少爺若不娶親,太夫人做鬼都不原諒您。屬下這兩天細想了一下,總覺得她是在說太夫人已不在人世。」
凌青不以為然的撇撇嘴,「也許那只是太夫人故意讓她這麼說的,好藉此來逼迫大少爺盡快娶親。」
大少爺今年已二十有七,至今還未娶妻,太夫人和老爺都很心急,偏偏大少爺還無意成親,太夫人為此催促了他很多次,他仍是無動于衷,甚至為了躲開催婚,索性跑來蘇州長住……太夫人下此猛招也不為過。
「可太夫人日前離府出走,至今行蹤不明,萬一……」
涂永璋話還未說完,凌青便笑呵呵的打斷他,「若是太夫人真的不在人世,那麼那姑娘是怎麼見到太夫人的,難不成她見到鬼了?」
涂永璋臉上沒有一絲笑意,反而顯得異常凝重。「我今日特地去找那姑娘,仔細再盤問關于那日她見到太夫人的經過。」
「她怎麼說?」古月生沉聲問。
涂永璋將他從燕如絲那里問來的話一字不漏的重述一遍,听得凌青不禁有些錯愕,好半天說不出話。
「這……」他轉頭望向大少爺。
只見古月生眉心緊蹙,面容沉凝,沉默半晌後才說︰「永璋,你命人繼續搜尋女乃女乃的下落,我不相信女乃女乃會這麼輕易就死。」
凌青也附和︰「就是說呀,太夫人是什麼樣的人,哪可能這麼容易死,肯定是那姑娘在胡說八道。」
見他不信,涂永璋再說出一件事,「那姑娘說太夫人告訴她,由于夫人是在月上中天時生下大少爺,所以太夫人才為大少爺取名為月生。」這件事只有古家的人和少數親信才知道。
聞言,古月生神色微動,卻仍冷淡表示,「這件事也不是什麼秘密,知道也不足為奇。再說,若女乃女乃真的不在人世,沒道理她不來見我,卻跑去找一個不相干的外人代為傳話。」他仍是不相信女乃女乃已死。
凌青立刻點頭,「沒錯、沒錯,大少爺說的是,永璋,你別胡思亂想了,太夫人身子那麼硬朗,沒道理這麼輕易就死去。」雖然嘴里這麼說,但他這次的語氣沒有方才那般堅決了。
燕如絲很怕鬼,但當她日日都見到,一連見了十來天,也就漸漸變得不那麼懼怕了。
「我好慘哪……」
幽怨的嗓音如泣如訴的回蕩在耳畔,燕如絲的反應只是揉了揉耳朵,繼續偷偷模模的前往堆放白米的倉庫,嘴里則低聲回應著,「古女乃女乃,您那麼想您孫子成親,何不干脆直接去找他?」
近來,小辛他娘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她委實抽不出身,沒辦法再幫她老人家。
「唉!」古女乃女乃重重的嘆息了一聲,「丫頭,你以為我願意嗎?要不是只有你看得見,我早就去找他了。」
燕如絲雖然很同情她,卻也很為難。「古女乃女乃,我已經將您的話轉告給他,他不听,我也沒辦法呀。」
「你再替我去見見他。」
「可那天我去找他,他壓根就不听我的話。」就算她願意再去找他恐怕也沒用吧。
「這次我會跟著你一塊過去。」
說話間,她們已雙雙來到米倉附近,突然看見一名家丁守在門口,燕如絲急忙躲在牆角,愁眉苦臉的瞪著那名家丁。「怎麼辦?娘竟然派阿濤守在米倉前。」上次送去小辛家的白米已經吃完了,今兒個再不拿些白米過去,小辛和他娘就沒米飯可吃了。
古女乃女乃瞧了眼米倉,提議道︰「我幫你進去拿米,你明兒個就替我去見月生如何?」
「咦,古女乃女乃,您有辦法進去?」
「這很簡單。」
突然想到古女乃女乃可是鬼耶,這點小事難不倒她,燕如絲立刻頷首同意。「好,那您快進去搬一袋白米出來。」
她話才剛說完,就見古女乃女乃身子一閃而逝,已親眼看過數次,燕如絲對這種情景早見怪不怪,只是靜靜的躲在牆角處等候。
沒多久,古女乃女乃便提著一袋白米回來,遞給她,「拿去。」
「多謝古女乃女乃。」燕如絲滿臉欣喜的接過白米。
「不用謝我,記得明兒個要替我去看看我那不肖孫。」
「是、是,我記住了。」提著白米,她從後門離開,趕緊送米給小辛他們。
走在朱華大街上,正準備拐進小辛家的那條胡同時,燕如絲忽然听見一陣哀求聲傳來——
「古少爺,不是咱們存心藏著米糧不交,而是這季稻作真的歉收,只能交出這麼多了啊!」
「就是,今年春天氣候異常,忽冷熱,影響了稻作的生長,咱們只能采收到這麼多,再多,真的交不出來了!」
燕如絲好奇的走過去,看見有幾個人站在一家商鋪前,低聲下氣、點頭啥腰的向古月生求情。
只見古月生神色冷峻,「稻作產量不足是你們的問題,我只知道依照契約,你們必須交足規定的米糧數額,若是違約,就得賠錢。」
青麟商號旗下所需的各種米糧、鹽、茶葉、木材等,皆由他負責采買,除了將價格摟壓到最低外,他對交期和數量亦掌控得很嚴,也因此,青麟商號旗下的各式貨物從來不曾短缺。
地,一名老人跪了下來,苦苦哀求道︰「今年農作歉收,咱們連米糧都沒法交足,還要再賠償的話,咱們真的活不下去了呀。老漢家上有高堂、下有妻小,一家十幾口要養,求古少爺高抬貴手,饒過咱們這一次吧,下一季若是收成好,咱們一定連同這季的一塊補足。」
其他人也紛紛跪下,「求古少爺高抬貴手。」
卻見古月生絲毫不為所動,冷酷的表示,「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法子,總之沒有補足欠糧,就得依約賠錢。」毫不留情的說完,他舉步便要走進屋里。
從他們的交談里,燕如絲赫然發現原來古月生就是這一帶農民嘴里那個惡名昭彰、冷血無情的奸商,看不慣他欺負人,她忿忿不平的高聲喊住他。
「你給我站住!」她滿臉憤怒的走到他面前,指著他的鼻子,「原來你就是那個無良的奸商古扒皮!」
她曾听過一些農民抱怨,說有個姓古的商人不僅將農作收購的價格壓得極低,一旦違返契約沒交足米糧,不問是非黑白,亦不顧念人情的逼他們賠錢。
因此惹得不少農戶怨聲載道,偏偏他們全都跟對方簽下了一紙合約,言明生產的米糧只能賣給對方,想再轉賣、討生活都不成,所以私下,大家都喊那人為古扒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