妓本賢良 第十一章 喜訊
兩百文……想到這個,賀心秧又忍不住磨牙。
她陪蕭瑛吃飯、陪蕭瑛巡視粥棚,陪他說說笑笑整個下午,然後,她賺到區區的兩百文。
當他把銅錢放到她手中時,她眼楮瞪得非常大,只差沒把那個錢給塞進他嘴巴里了,蕭瑛竟然還拍拍她的頭、掐掐她的隻果肌,笑著對她說︰「千萬不要太感動。」然後轉身離開。
他真的把她當成寵物狗,做完事,丟兩塊狗餅干就打發走。
賀心秧大怒,她才不管會不會毀了他高貴的衣裳,一把拽住他的衣袖,阻止他繼續往前走。
他回頭,笑容更添三分可惡。「怎麼了,依依不舍?還想再陪我嗎?今天不必,明天再看看。」
她緊握拳頭、控制企圖往他肚子踹去的小短腿,扁著嘴說︰「你是堂堂蜀王,榮華富貴、家財萬貫,怎麼可以非法使用廉價勞工?你漠視人權,視萬物為芻狗,會遭報應的。」
她把話說得那麼嚴重,而他,初初听不懂非法使用廉價勞工這句話的意思,細嚼兩遍後,便明白了。
她以為他會張揚起無敵笑容,會痞到讓人恨入骨頭,但他沒有,他凝結在她身上的目光變得乖張孤傲,一抹哀切恍惚浮上臉龐,讓她感受到深深的悲涼。
他說︰「報應嗎?好,本王等著。」
「隻果、隻果,妳怎麼了?」宮華連續喊幾聲,才叫得她回神。
「沒有。」她搖頭,試著把那份深刻悲涼甩到腦後。
「王爺又招惹妳?」
「沒有。」她學聰明了,才不把在蕭瑛跟前吃虧的事告訴他,免得他像上回一樣,哈巴狗變成斗牛犬,不自量力的要同人爭。
拜托,人家是王爺耶,人分了三六九等,人家恰好是金字塔頂端那等級,哪像他們這種螻蟻命。
「施粥棚到了。」宮華指指前方。
雨停了兩天,已經有百姓陸續整理行李返回家門,所以今日粥棚沒之前那般擁擠。
這不是宮華第一次到施粥棚幫忙,蕭瑛要他有空多親近百姓,明了百姓所需,他說,光是整天關在屋里讀書,讀不到民心。
「人不多。」賀心秧道。
「對,前些日子,粥棚工人忙到連喝口水都不成。」
他領著賀心秧走到鍋爐前,接過兩柄湯勺,讓施粥的工人暫且休息,因難民少,相對的粥湯就多了,舀完第一輪後,他們等在鍋邊,讓沒吃飽的百姓來舀第二輪。
「你……爹,信上說了什麼?」賀心秧還是很難改口,老想喚出「果果他姑」。
「她說雖然有知府大人撥出的兩百兵丁,再加上師父領的百名家丁、衙門里的差役,總共也不過三百多人,而最近百姓將陸續返鄉進城,秩序定然更加紊亂。
「她讓我別在這當頭跟別人擠,因為即便有官兵維持,但還是有心急的趕路人翻了馬車,殃及他人。」
「這樣啊……我很想回去呢,你有沒有告訴她我來的事?」
「有,我在信上提到過,說咱們果氏家族全員到齊了。我猜,她一定很開心。」
「我也是。」想到初來乍到的那段日子,心忍不住發酸,幸好現在她不是一個人,果果和他姑給了她歸屬感。吸吸鼻子,她連忙轉移話題,「你爹信上還提到什麼?」
「她說因為沙包堆棧得很好,家里沒進太多水,家具沒遭到損傷,讓我別操心,還要我這段時間有空,多想想治水的問題。」
「治水啊,我知道的也就那幾個法子,可不管哪一種方法,都是大工程。」
「工程再大,若是能益于百姓,便是拖個三年五載也得去做。」
賀心秧點點頭。「是啊,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提倡防堵不如疏導,因此開支流、引導洪水流入大海。」
「這得請治水專家研究一下地形,才能決定可不可行。」
「有沒有考慮闢一座人工湖,再分支流入海,這樣不但可以用于調節水量,也可以在枯水期時供應民生用水,再者,湖里養殖魚蝦,又能為邑縣百姓增添一筆收入。」
宮華丟給她滿眼欣賞,原來看那些沒營養的小說,也能學到這麼多東西。
「這個我想過,不過土地選擇得從長考慮。」
賀心秧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麼,自顧自繼續往下說︰「最好找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無主土地,這樣可以避開百姓遷移問題,不至于造成民怨。
「當人工湖開闢後,可在湖邊植上垂楊柳,做好景觀布置,我想一定有許多富戶樂意在那里買地建宅,到時候,我們光是賣湖邊的土地就賺大了。」
「滿腦子錢!開闢一個湖區,哪有那麼容易?」他在她額頭彈了個栗爆。
痛啊……她撫撫自己的額頭,這個死小孩越來越不尊師重道、沒大沒小了,回去後,定要向他姑告狀!
「我當然知道不容易,而且最麻煩的就是征調勞役,可若是由官府出面說明,建湖是為了讓附近幾個縣不必年年飽受水患之苦,還可造福下一代,也許百姓就會比較心甘情願,如果征調的勞役還付人家一點錢……」
「說得簡單,銀子從哪里來?」宮華苦笑。
「朝廷不是年年都有撥銀子治水嗎?」
「經過層層剝削,銀子運到地方上就剩下不到三分之一了。」
「這樣就不只是治水問題,還牽扯到貪官污吏,看來朝廷要好好整頓吏治。對了,官員有沒有在枯水期的時候挖寬河道?」
「眼前看來似乎沒有,不過堤防倒是年年修、年年塌。」
「年年砸銀子還年年塌啊,那麼除了貪污,會不會是螃蟹惹的禍?」
「把罪怪到螃蟹頭上?妳還真行。」宮華睨了她一眼,以為她在說笑。
「我真的看過,好像河里有很多螃蟹的話,牠們會在堤道上挖洞,導致堤防松動,大雨一來,自然就坍塌。」
「講得頭頭是道,妳這又是從哪本破書上看來的?!」宮華嘲笑。
「不管是不是,瞧瞧會怎樣,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如果是螃蟹妳能怎麼辦?辦個學校,教導牠們別橫著走,別隨便在堤防上挖洞?」
「我沒本事教化牠們,不過我可以把牠們吃進肚子里,屆時,發起一個全民吃螃蟹、救河堤的活動,只要跟吃的有關,我保證,百姓樂意得很。」
而且她相信,螃蟹很快就會在蜀州消聲匿跡,不然那些動物怎麼會瀕臨絕種?人類嘴巴造成的咩。
「是啊,就妳最樂意。不過今年邑縣的情況算是相當好了,這場水患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傳出百姓死亡的消息,受傷的有幾個,但都獲救了。
「听說汾縣一夜大雨,山上土石沖刷而下,淹蓋了山腰、山腳下幾百戶人家,許多人逃生不及,一夜之間,汾縣死了千余人,那是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
「這個時候也有土地過度開發的問題?那座山上種了什麼?」賀心秧一驚,她還以為破壞土地是現代人才會做的缺德事。
「妳怎麼知道是因為山上種了什麼,才引發土石沖刷?」
賀心秧手指頭一翹,就往宮華額頭戳去。「你耍笨啊,我上課不是講解過土石流的問題,如果不是過度開發,大自然怎會輕易反撲?虧你還是神童,神你的大頭。」
宮華無辜地望著她,臉上有淡淡的苦笑。
「干嘛用這種眼光看我?」上課不專心,還敢裝無辜?
「問題不是我問的。」宮華放下湯勺,攤攤手。
「什麼?」
宮華指指後面,賀心秧旋過身,發現蕭瑛和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的姑娘站在身後,不知道站了多久、把他們的對話听去多少。
那位姑娘身上穿著紫綾襖兒,外罩玄色緞紅比甲,一件湖水綠湘裙,襯得她雪膚香肌,嫵媚動人。
她的身材嬌小玲瓏,臉蛋俏麗生輝,微翹的唇角上方有一顆美人痣,瓜子臉兒、柳葉眉,好看得讓人心生嘆服。
可那雙丹鳳眼一眨不眨、滿臉警戒地望著賀心秧,好像賀心秧有搶劫她的意圖。
「說,妳怎麼知道是因為山上種了什麼,才引發土石沖刷?」蕭瑛催促她回答。
看著兩人,蕭瑛心里竟生出幾分妒嫉,妒嫉她可以和宮華那樣自在談話,妒嫉兩人之間自然流露的親昵,雖然宮華只是個十歲小孩,可他還是很想知道,是怎樣的關系,能讓他們像親人般相處?
美女輕笑一聲,勾著蕭瑛的手,愛嬌說道︰「瑛哥哥,你別為難人家姑娘,誰會知道這個啊,想必方纔那篇話,不過是看了幾本破書瞎扯的。」
美女不這樣說話,賀心秧還真的不想搭理他,兩百文錢的仇恨還在呢。可被美女這麼幾句一激,賀心秧就忍不住了。
「我不是瞎扯,而是實實在在知道,這麼簡單的事,凡是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她用力點兩下自己的太陽穴。
言下之意是他們沒腦子?
輕輕一哂,看來她被惹火了,他喜歡看她圓圓的大眼楮燃起兩簇火光,喜歡看她比手畫腳、激動說話,更喜歡她講出來的每句話,她的每個理論都讓他再三驚艷。
不自覺地,他眉目含春,流露出幾分溫暖寵溺。
「說說,讓我見識見識小隻果的腦子,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
美女覷了蕭瑛一眼。好溫暖呵……她沒見過他這樣專注認真的表情……心底警鐘敲起,她的眼底閃過一道銳光。
「第一,高山上,除非土石不利于長年喬木生長,否則在大自然的生生不息下,幾年內自會長出一片高大樹木,那些喬木為了要長得高,根就得扎得深,因此能夠將山上的土石牢牢抓緊。
「可人們為了自己的收益,往往燒山闢田,將大樹盡數砍去,用來種茶、種菜、種水果,而不管是茶葉、蔬菜或果樹,它們的根都不深,無法抓住泥土,當大雨沖刷下來,自然會把山上的土石都給帶下來。這個,就叫做大自然的反撲!」
後面那句,賀心秧講得鏗鏘有力。與大自然和平相處,是二十一世紀人類最重要的學習課題。
「誰知道是真是假。」美女不甘心,「哼」了一聲,靠在蕭瑛身上,帶著示威的目光直盯著她。
「是真的。」冷不防蕭瑛一句話,讓美女的笑容在臉上凝固。
賀心秧沒好氣地看著掛在蕭瑛身上的美女,乍見美女的好感全數被踢飛。
「所以呢?汾縣的高山上種了什麼?」
「茶。汾縣是個窮縣,多山少平原,年年的賦稅能繳個三、四成就很了不起了。幾年前,汾縣縣令挑了一座山,在那里種上十數棵茶樹,冬茶收成,發覺那里種出來的茶葉特別清香,價格比外頭貴上數倍,于是開始大力倡導百姓上山種茶。
「那座山幾乎都開闢成茶園,因此汾縣百姓的生活大大改善了,在感激縣太爺之際,還有人為縣太爺供長生牌位,沒想到如今會發生土石毀園的現象……現有謠言四下傳播,說是天咒。」
蕭瑛很清楚,那謠言是從哪里來的,他沒阻止,是因為樂見其成,因為……兩虎相爭,必有一傷,鷸蛘相爭,他樂于當那個不勞而獲的漁夫。
「所以呢,現在怎麼辦?」宮華插話問。
「能怎麼辦,把樹種回去嘍。要種茶不是不可以,但是不能毀山吶,人在世間生存,得懂得中庸之道,過與不及都糟,那話也不算謠言,那的確是天咒,老天爺在懲罰人們的過度貪婪。」
蕭瑛深思後緩慢點頭,是,他同意貪婪傷人,更同意貪婪可滅君。
扯出一朵若有似無的笑意,蕭瑛推開美女,向賀心秧走近,在她耳邊低聲問︰「有沒有認真按時服藥?」
賀心秧接連退後幾步,企圖拉開兩人距離,她還不想被美女的眼光給獵殺。「王爺說笑了,我敢不照做?小人的命雖賤,卻也是人生父母養,有人疼的呢。」
她退,他便進,他不同意,她就不能保留距離。
「看著也是,臉色紅潤多了。」
他一邊說一邊動手,眼看他的手就要掐上她的臉,他以為她要反抗的,但意外地並沒有,她只是緊閉雙眼,好像他要對她強行動粗似的,手停在她臉頰上方一寸處,他笑了。
居然沒捏下去?
賀心秧皺了皺眉頭,眼楮偷偷打開一條細縫,看見那個靠得自己很近的掌心,也看見他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垂下手,蕭瑛說︰「我以為妳會躲。」
「我以為你會付銀子。」使用者付費,天經地義。
兩句接不在一塊兒的話,形成一個外人無法理解的小小秘密。
美女妒嫉著他們之間的親密氛圍,胸中一口怒氣堵著。
「哼,原來這位姑娘,只要有人付銀兩,就可以任人揉捏。」她臉上滿布鄙夷不屑。
她充滿敵意的口吻激出賀心秧的不滿,一向奉行以和為貴的賀心秧被惹出了幾分牛脾氣。
「是啊,姑娘要不要也來試試,挺好賺的呢。」
「下流,一個好端端的女子,竟做出如此下作的事。」
「下作?不過是捏捏臉,又不是……」隻果刻意曖昧、刻意挑釁,更刻意貼近美女,她把臉停在那張美人臉前方兩公分,低聲淺笑。「哪天姑娘與夫婿共結連理,還得做比這個更下作幾百倍的事呢,到時怎麼辦?妳不會拿著皮鞭、蠟燭,狠狠教訓夫婿吧?」
幾句話便擠對得美女臉紅心跳,這、這是什麼樣的女子,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講出這樣沒臉的話?!美女一跺腳,往別院里跑去。
賀心秧意有所指的在影射,可惜對方听不懂,她只能仰天大笑,自爽幾聲。
她朝美女的背影做了個鬼臉,滿不在乎地拿起湯勺,替下一個來領粥的人把碗添滿。
不久,一位老人家拄著拐杖走到熱鍋前,賀心秧幫他把粥盛滿,宮華立刻接手,一邊扶著他,一邊端著熱碗往棚子走去。
見宮華離開,蕭瑛趕緊笑著叮嚀,「記得,解藥要連續吃七天,可千萬別漏掉一日,萬一毒發,本王概不負責。」
「如果王爺肯大人大量,一次就把我身上的毒解開,隻果會對王爺感激涕零、感恩戴德、感恩圖報。」老調重彈,她都說得好膩味了。
「妳會?」他才不信,蕭瑛比較相信她會作法引祟,時不時給他釘小人。
「王爺要不要試試看?我報起恩來,不是普通厲害。」
「怎麼個厲害法?」
「會厲害到讓王爺寢食難安、夜不成眠,日夜想念小的報恩。」
「這樣啊,那倒不如我幫妳探听探听何鐵手還是金庸的下落,如何?」
他們一來一往的斗嘴,誰也不肯讓誰,只不過蕭瑛氣定神閑,而賀心秧咬牙切齒,一看便知誰輸誰贏。也是,誰陰險得過蜀王,他的功力養成豈是一朝一夕而成的。
「行,那就麻煩王爺了。」他要是探听得到,她給他為奴為婢,當一輩子佣人。
「沒問題,那小隻果打算付本王多少銀子?」
「事成後,我會很『慷慨』地支付兩百文錢,您說好不?」
她在諷剌他的吝嗇,可他沒被諷刺到,反而覺得有趣,捧月復大笑。他開始懷疑,日後她離開別院,他會多無聊啊。
「很感激妳的慷慨。」
宮華回到粥棚時,听著兩人一言一語的斗著,那氣氛,竟是說不出的默契十足。
「您是該大大感激,兩百文也就是本人的極限了。」她挑釁地拍拍腰袋,讓里頭的銅子兒發出兩聲敲撞。
他一手搭上她的肩,凝睇著她的眉眼,誠懇而無半分作偽的道︰「小隻果,可不可以麻煩妳一件事?」
「請說,有什麼事是我可以為王爺服務的?」有那麼一瞬間,她竟然感覺到他的誠懇。
「繼續可愛下去,永遠都別變。」
蕭瑛撂下話,但這話是最不該從他嘴里講出來的,因為他比誰都明白,世間沒有永恆,每天、每刻、每顆人心、每份感情……隨時隨地都在改變。
手背到身後,他轉身離開,賀心秧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沒想到卻看見不該存在的淒涼孤寂,是看錯了嗎?她揉揉眼楮,再次凝視。
那樣偉岸昂藏的背影,高高在上的他,僕婢成群,圍繞身邊的佳人數都數不清,怎地她會在他身上看見孤寂?
宮華的視線從蕭瑛身上收回,落在賀心秧臉上,他皺眉問︰「你們之間什麼時候變得那麼熟?」
有嗎?他們在旁觀者的眼中,已經是很熟的感覺?難不成他與她……
念頭才興起,立刻教她硬生生的壓下去,揮開不該存的心思,她輕咳一聲,笑咪咪地丟出兩句敷衍。
「熟,怎麼不熟,熟得都可以吃了。」
宮華沒理她的不正經,犀利的問︰「水災之前,你們就在哪里見過嗎?」
她並不打算對宮華說實話,接在敷衍之後,仍然是敷衍。
「見過?有吧,在前輩子,在……天堂?哦,不對,不是天堂,是地獄,蕭瑛在哪里,那個地方就會化為地獄。」
「妳不要胡說,我是認真的。」
他握住她的肩膀,把她的身子轉向自己。
第一次賀心秧覺得自己有點矮,才十歲的果果,就只比自己矮一些而已。
「我哪有胡說?和一個天天算計別人的月復黑貨同處,當然就像身在地獄。」
見她滿口胡言亂語,宮華脾氣頓時上來了。
「妳就那麼喜歡進地獄?很好,恭喜妳,妳很快就會領到號碼牌。」
「為什麼?」地獄現在那麼先進?已經有人成群結隊想要擠進去?
「因為妳剛剛得罪的那位姑娘,不是普通人,她是惠平郡主。」宮華的聲音沉了沉,冷淡一笑,生氣她心里分明有話,卻不肯對他言明。
「郡主是很了不起的人物嗎?會比你的王爺更了不起?」如果不會,那就安了,因為她連王爺都沒有在怕的。
「重點不是地位高低,而是她眼底容不下人、心里容不下針,她是那種妳欠她三分、她非追回十分的偏狹女子,妳剛剛圖得一時嘴快得罪了她,賀心秧……妳後患無窮!」
他口氣陰森,目露凶光,唬得她一驚一乍。
唉,賀心秧忍不住搖頭嘆氣。才幾天工夫,宮華也受蕭瑛感染,養出這副嚇人本事,原來蕭瑛不是人,他是外星人派來毀滅地球的超級病毒。
「隨她容不容針、容不容人,反正離開這里以後,我們各有各的生活圈,她在上流社會開Party,我在下流社會混三餐,誰也踫不上誰,所以那個地獄啊,惹不到我頭上。」
見她對眼前凶險絲毫不以為意,一派小事一樁的態度,宮華火大。「妳以為有這麼容易?」
惠平郡主真那麼神通廣大?對著宮華凝肅的表情,好吧,她退一步。
「了不起我足不出戶,乖乖待在家里,成嗎?」
這群古代人,一個比一個難搞,看來在二十一世紀她沒當成奼女,來到這個沒計算機的時代里,竟要加入奼女族。
「我怕她心懷怨妒,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妳挖出來整治。」
「那麼猛?她是誰啊,紫衫龍王批注︰金庸小說《倚天屠龍記》里的人物,明教四大法王之首,教主義女,波斯明教三聖女之一,身份尊貴神秘。還是鬼靈精怪的黃蓉?不可能是黃蓉,如果黃蓉像她那樣,得成天黏著郭靖才能走路,郭靖就要發瘋了。」她仍是渾不在意的打哈哈。
偏蕭瑛被黏得那麼爽,他以為自己是尤加利樹?
「妳不知道她是誰就敢招惹?妳的膽子是什麼東西打的,不銹鋼嗎?告訴妳,她是成王的女兒,成王恰恰是在刀林箭雨中把皇帝從敵人手中救出來的人物,從此加官晉爵,位登極榮。
「皇帝極看重這個惠平郡主,有意思把她賜婚給蜀王當正妃,現在明白了嗎,明白自己招惹到哪號人物了?
「我們家的隻果還真了不起,敢在女主人面前同人家的未婚夫打情罵俏、眉來眼去,一句嗆過一句,怎樣,調情調得很愉快嗎?嘖嘖,就算她心胸寬闊,怕也是難容的吧,何況又是那樣的性子……」
惠平郡主再凶惡,她躲著總成了吧,她為難不了自己,但是……賜婚,乍然听見,賀心秧的喉頭宛若卡了顆熟蛋黃,咽不下、吐不出,胸口又沉又重,悶得她難以呼吸。
難怪他不介意當尤加利樹,賜婚呢……美女呢……她該不該祝福他們,鶼鰈情深、琴瑟和鳴、白首偕老,牽手一世情?
發覺賀心秧臉色蒼白,表情陡然變得呆滯,宮華沒好氣的說︰「終于知道怕了?以後沒事,離王爺遠一點,這里和妳的二十一世紀不一樣,別說摟摟抱抱,就是模模頭、拉拉手,在這里都是踰矩,妳不可以用擁抱表示親密,不可以隨便對男人微笑、不能……」
宮華還在嘮叨,她已經忿忿放下湯勺,怒問︰「知道我最痛恨什麼嗎?我最痛恨穿越到這個陌生到面目可憎的時代!」
恨恨扭頭,她搞不清楚自己在發什麼脾氣,只覺得肚子里有一座火山爆發了,熾熱的岩漿蔓延開來,燒毀了她的心肺腸胃、燒毀了她的神經知覺,燒掉她所有的理智和平靜。
她無法思考、無法平和,她需要跳腳與發泄!轉身,她往別院里頭奔去。
宮華沒發覺她的火山爆發,沒發現她的語氣帶了濃濃的酸意,只听見她讓人很吐血的結論,額頭倏地浮出三條黑線。
「隻果……」他追著她往前跑,就算隻果再痛恨,他也得讓她明白個子丑寅卯,否則她穿越而來吃的苦頭,還得再來幾個回合。
可她猛然轉頭,指著宮華,鄭重恐嚇,「別在這個時候對我說教,我心情很差,離我三公尺遠。」
賀心秧的吼叫阻止了宮華的腳步,同時也讓他明白,她不對勁。
她是怎麼了?她終于意識到得罪惠平郡主很可怕?她討厭他的過度嘮叨?他慢慢回想兩人對話,然後思緒停頓在「賜婚」上頭,隻果對王爺……滿目疑惑轉為寒霜。
她加快腳步往前沖,一路跑回到房里,「砰」地一聲把門用力閂上。
心情真的很糟,雖然她不是太明白突發而至的怒火所為何來。
賀心秧來回在屋里走過幾百趟後,心情依舊無法平靜下來,她拿起枕頭,不斷往棉被上敲,直到手臂發酸,還是一肚子火氣;她月兌掉鞋子,赤著腳在地板跳街舞,跳到滿頭大汗,她的心……依然莫名難受。
她是怎麼了呀,更年期嗎?她壓根兒不是愛發脾氣的女人,怎會突然失控,皇帝要賜誰的婚關她啥事,誰要娶誰、誰愛當誰的尤加利樹,都與她無關呀。
不行,她得鎮定、她得恢復、她得……重重嘆口氣,用力甩頭,她要甩掉與自己無關的人事物。
找到干淨衣裳,喚來婢女準備熱水泡澡,她把自己整個身子埋進木桶里。
緩慢吸氣吐氣、緩慢讓氣體充斥整個肺部,不生氣……
她很滿足、很愉快,她甚至發出一聲囈語來說服自己,她根本沒有生氣失控。
掬起一捧水潑在臉上,張開口,她開始唱歌……
是我說過分手以後要祝福大家,怎麼听到你的喜訊我忽然靜下
我紅了眼楮黑著臉再不斷講話,你看在眼里想到什麼何必問我——
這麼啦?你還好嗎?
你的快樂與我無關我就不快樂,我也失去繼續偽裝朋友的資格
我竟然希望她不夠好那就好了,你說不定會因此對我一直牽掛
這個我還值得你愛嗎?
我虛偽我慚愧我嫉妒你幸福,你這個傻瓜,不要逼我說謊話。
愛一個人是佔有,一點都不偉大,我丑惡我自私我認了看著你,容不下她。
塌地死心,原來出于私心,我也覺得我好可怕。
所謂祝福原來只是在爾虞我詐,關系升華只是垂死的掙扎。
我甚至想過萬一你們開始吵架,在我們之間就能留下一條尾巴……
〈這樣愛你好可怕〉\林凡,作詞︰林夕。
停!她在唱什麼鬼歌?
听見蕭瑛的喜訊她干嘛陡然驚嚇,偉大的郡主殿下夠不夠好、有沒有和蕭瑛吵架,跟她有什麼關系,她根本不想留下什麼尾巴、不想他對自己牽掛,他們之間連朋友都算不上,哪有什麼關系升華、什麼垂死掙扎?!
瘋了,她肯定是瘋了才會挑這首歌來唱。
猛搖頭,她把水拍得啪啪響,又把頭埋回水里。
她不想把自己悶死,而是希望腦袋清醒再清醒,因為她不必虛偽、不必慚愧,更不必嫉妒誰幸福。
她只要在乎自己的快樂、自己的幸福、自己的未來……所有和賀心秧無關的東西,她要通通摒除于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