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不要裝無辜 第一章
「富大銀樓」的刁掌櫃嘴角彎起一道弧,恣意地撥弄著眼前的金算盤。當數字愈加愈多,他一張滿是肥肉的大臉更像極了掛滿五彩綢緞的鋪子,亮粲不已,外加不停抖動。
二十萬兩……三十萬兩……五十萬兩,這個月的收益竟然有五十萬兩!
待會兒秦老爺子親自過來提領五百萬兩銀票,又會有不少佣金入賬,將他的口袋填得更滿,賬簿也更好看了。
「哈……」他忍不住大笑,肥下巴都快掉了下來。
就在此時,下人快步跑進了賬房,「掌櫃,秦老爺子來了。」
「什麼,秦老爺子來了,快點奉茶,我這里收拾一下馬上過去。」手忙腳亂地,他趕緊將賬簿收入鐵盒之中,再加兩道鎖,藏進案下的暗櫃。隨即他拂了拂身上衣服的皺痕便快步走往大廳,一路上眉開眼笑,一副迎錢進門的態勢。
到了大廳,他咧開嘴笑不可遏地說︰「秦老爺子您來了,喲,這是什麼茶?阿發……阿發,快把茶給換了,拿今年最新的春茶過來。」
「不用了,我趕時間,之前派人通知你要兌領的銀票呢?」秦老爺子沒意思與這種舌粲蓮花的人打交道,若非富大銀樓在北京城排名數一數二,他也不會來這兒兌領。這掌櫃為人小氣,佣金又抽得高……啐!
「已經準備妥當了,我可是封得牢牢的擺在賬房里,我這就過去拿。」即便遭了冷眼,刁掌櫃還是嘻嘻哈哈,只要與金銀財寶有關的,就算罵他祖宗三代他也絕不會反目。
「不必,我跟你一起過去。」急著用錢的秦老爺子,可沒時間與他窮磨蹭。
「是,那就隨小的來。」在刁掌櫃的帶路下,秦老爺與兩位下人隨著他,到後頭賬房提領。
這條路非常狹隘,只見刁掌櫃一路上搬弄著兩側石磚、木條好關閉機關,若非如此,只要失足闖進這里面的人,無不遭到這些機關的殘害!而他也不怕人觀看,因為這些機關是會變化的,今日、昨日與明日的機關壓根不同。
當年設立機關者早已逝世,當今就屬他一人知道其中蹊蹺。
尾隨在他身後的秦老爺子一路上走得戰戰兢兢的,生怕哪個機關沒弄好捅他一刀就完了。好不容易走到賬房門口,刁掌櫃才從衣袂下掏出鑰匙打開門鎖。
可一進屋,打開案下的暗櫃,他卻驀然愣住!
是他眼花了嗎?揉揉眼再揉揉眼……他親自備妥的五百萬兩銀票就用木盒裝好擺在這暗櫃里,為何現在卻空空如也?!
不相信的他這邊模模、那邊模模,直到確定模到的都是空氣,才不敢置信的發出一聲慘叫——
「掌櫃的、掌櫃的,發生什麼事了?」下人們聞聲紛紛趕了來。
只見刁掌櫃坐在地上、淚流滿面,只差沒昏過去!
「這是怎麼回事?」秦老爺子一頭霧水地問道。
「不見了,怎麼會不見了?我藏得這麼好,簡直是滴水不漏、天衣無縫,居然有人闖入卻沒人知道,甚至還破了我這個機關!」
一吼完,刁掌櫃整個人昏了過去。
下人們急急去提冷水來潑他,想喚醒他,還不時在他耳邊叫喚,這一聲聲惱人的呼喚聲讓秦老爺子的腦子都泛疼了起來。
「真是穢氣,走走走,到別的銀樓去。」
秦老爺子走了之後,刁掌櫃才被冷水潑醒,可嘴里依舊「咿咿呀呀」嚷著,「我的五百萬兩……我的五百萬兩呀!」
***
北京城乃大清國最熱鬧的都城,來往商旅也都喜歡在人煙聚集之處歇腳,打尖休憩之後便能到外頭逛逛,看看何謂繁華中之繁華。
今日天色晴朗,一位俊朗男子進入正對大路、半舊不新的客棧內,挑了一個正對門口的位置,備好紙筆丹青便直接在桌上作畫。
雖說他樣貌堂堂、五官深邃好看、笑容神采飛揚,不過一身布衣倒是貶低了他的身價,讓人猜不透他是畫師或者只是名落魄的考生,因為榜上無名,因此來這兒作畫,抒發一下心情。
「這位公子,您要吃點什麼嗎?」店小二招呼道。
「隨便來兩個白饅頭、一碗熱湯就好。」他忙著繪制,根本沒空抬頭看店小二一眼。
「就這樣?」
「對,就這樣。」
店小二眉頭一皺,想他必然是生計拮據的窮書生,離開前順勢看了眼他畫紙上的東西,察覺他正在畫對面富大銀樓的外觀與周遭的街景,雖然他不懂畫,但任誰都看得出這幅畫無論工筆、意境都盡得其趣、唯妙唯肖。
「請問,您畫富大銀樓做何?」店小二好奇地問。
「因為……」男子雙眼輕撩,眉角一收,「你管我,我要的東西呢?」
「是是,馬上來。」店小二離開後,忍不住朝他的背後做個鬼臉,嘴里叨叨絮絮著,「不過問兩句,什麼窮酸書生,居然擺起架子。」
不一會兒,饅頭熱湯送來了,他隨意啃了個饅頭,又喝上兩口熱湯,待紙上的墨跡一干便折了折塞進衣襟,放了紋銀在桌上就離開了。
此時正是春夏交錯之際,鶯鳥在兩排老樹上頭回旋鳴囀,由于天色極佳因而微帶暑熱,他悠閑地散著步等待下一波微風拂來,倒也愜意。
就在這時候,他突聞遠方傳來喧嘩聲,「有賊,有賊偷走了我店里的東西。」
「什麼東西被偷了?」他快步跑進鋪子問店老板。
「金步搖,一只漂亮的金步搖呀!」店老板急促地指著一個方向,「偷兒是往那邊跑的。」
他看了過去,發現那人身手極快,只見到一抹黑影就消失不見。他立刻將長袂往腰間一塞,快步追了過去。
遠遠地,他瞧見一名女子鬼鬼祟祟的閃身,不知在躲什麼。他眸一緊,立即加快腳步上前,一把箝住她的手腕,「偷兒,妳往哪兒去?」
「偷兒?你在喊誰?」于蝶回過頭,皺著眉問。
瞧她明眸善睞、唇紅齒白的嫣容,他忍不住搖搖頭,「瞧妳長得這般標致,為何卻要做這種事?」
于蝶先是不解的眨眨眼,旋即想通了似的掩唇一笑,「敢情公子喊的偷兒就是指我了?」
「莫非這里還有別人?」
「那好,證據呢?」瞇起眸,于蝶微笑地等待著。
「證據,」好吧,他承認是沒有,攤攤手,他微微揚起無奈的嘴角,「目前沒有。」
「沒證據?那……要不要搜身?」展開雙臂,于蝶故意在他面前繞上一圈,看得他俊容瞬間有絲錯愕。
當發現她嘴角一閃而逝的笑痕,他才驚覺這女子不同于一般,竟然絲毫不害怕,反而會跟他說笑。
雙臂抱胸,他將唇角拉開一道弧,「姑娘真愛開玩笑,我是沒意見,如果妳真願意,那在下就動手了。」
他作勢朝她伸出手,卻「啪」的一下被她打掉,「你是登徒子嗎?」
「姑娘,這怎能怪我,是妳自己同意搜身的。」
于蝶擰起眉,「看來你是假藉捉賊之名,專門欺負女子的混混?」
「就當我是混混,那姑娘妳呢?鬼鬼祟祟在干嘛?好像在躲著誰,難道不令人生疑?」
「呵,我是在找我的貓兒,牠只要一听見我的腳步聲就故意跑著讓我追,難道這樣也有罪?你又是誰,捕快?官兵?也未免管得太寬了?」雖說她是女子,但她可不是好欺負的。
「守望相助罷了。」她愈說愈讓他覺得可疑,什麼貓兒一事他壓根不信!
「那怎麼辦?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你又如何證明我有偷竊呢?」才說到這兒,突見旁邊磚牆上傳來長長一聲「喵」。
「瞧,在你尚未拿出證據之前,我的貓兒就來了,這就證明了我的清白。」她對他眨眼一笑。
他一臉尷尬看著她得意的表情,又見她對牆上的貓兒說︰「咪咪下來。」
貓兒拉長背脊,伸了個懶腰後,輕巧的一躍落進她懷里,「守望相助的朋友,現在本姑娘可以走了吧?」
此時此刻他又能說什麼,只能眼睜睜瞧著她對他搖搖頭,抱著她的「咪咪」走遠。
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弄錯對象,瞧她最後那道不屑的眼神,對他來說還真是天大的諷刺!
「姑娘。」他揚聲喊住她。
于蝶停下腳步,回頭問道︰「還有事嗎?」
「就算是我弄錯了,也容我向姑娘說句抱歉,妳就這麼走了,好像我很無理。」斜倚老樹,他直瞅著她,觀察其表情。
「說抱歉只是虛偽話,其實你還在懷疑我,對吧?」于蝶睨了他一眼,發現這男子有著爍亮的眼神,與他的穿著打扮極為不搭,看來不好應付,「那你說,要怎麼樣才肯放我走?」
「姑娘誤會了,我是真心想向妳道歉,妳這麼說可冤枉我了。」他垂下臉,故意賣弄可憐相,「難道妳不覺得偷兒不抓對城里每個人都是威脅,如果可能就幫個忙如何?」
于蝶有事在身,實在不想與他閑扯下去,索性挑明了說︰「你的意思是想知道我住哪兒,方便有問題可以找到我?」
「唉,姑娘果真聰明,一點就知道我的想法。」
「這樣呀!」她做出一副猶豫狀,「可怎麼辦,我大哥管我管得嚴,不容許我將自家住所告知他人,你如果對我有意思,也只能抱歉了。」
「我對妳有意思?」他突然覺得像啞巴吃黃連,整件事似乎愈描愈黑了,「姑娘誤會我了。」
「哦,是我誤會了?」一抹倩然笑容浮上她的臉龐,「你對我沒意思?」
「這……」
「想我長得應該還算不錯,沒想到你一口回絕了,真傷我的心。」她故意捱近他,悲悲戚戚地問︰「你覺得我不好嗎?」
「在下對姑娘真沒別的意思。」他吃驚得往後一退,「但並非姑娘不好。」
說真的,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些投懷送抱的女人。
不過于蝶倒發現他還算是個君子,並沒因此對她顯露輕浮。
「既然公子對我沒意思,家兄又不讓人知道住所,那麼我們也只好就此告別了。」輕點螓首之後,她模模貓兒的頭,轉身離去了。
直到她消失不見,他才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上了當,明知她嫌疑最大,怎能眼睜睜看著她跑了呢?
***
走進左勁將軍府府邸,從門房至大廳,下人侍衛們見了男子,無不低頭恭敬地喊聲︰「六爺。」
而他只是面無表情的往前走,穿過白槐廊、轉過香榭庭,跟著走過一彎木橋,越過拱門便看見一只寫著「竹兼閣」的木匾。他旋即推開匾下的木門進入屋內,換上一身丈綠色銀瓖長衫、腰束宮制寶藍玉帶,足下蹬著後厚底長靴,玉樹臨風、器宇軒昂。
「我說六爺,你又將我這兒當作是你的臨軒宮,動不動就在這里換衣裳,到底想干嘛?」左湛天正巧從屋外進來,笑著搖搖腦袋,「還是覺得宮里悶了,所以出宮換衣裳當娛樂?」
「你這家伙,根本是明知故問。」六阿哥胤昊扯唇一笑。
左湛天只好言歸正傳,「瞧你神情嚴肅,正在查案?」
「最近北京城盜賊四起,非常混亂,前些日子富大銀樓也難以幸免,就不知是誰在天子腳下做這種事,再不積極查案,傳進皇阿瑪耳里又是一頓數落。」他身為阿哥,又兼責京內安全,能不用心揪出賊手嗎?
「不過我也听說,柳山山腳的貧民窟這陣子常收到不明來路的金銀,暗地救助他們。」左湛天也道。
他既是左勁將軍的長子,同時也為理藩院侍郎,掌外藩事務,更為六阿哥胤昊無話不說的好友。
「這消息我听過,跟你想得一樣,我也懷疑有人劫富濟貧。」自有盜賊出現後,經他細查,所有被偷竊的對象不是暴發戶便是榨取民脂民膏的貪官污吏。
可盡管如此,犯法就是犯法,他還是要抓住這個賊才是。
「你抓了賊,那些貧戶豈不可憐?」左湛天反問道。
「這個你放心,我自然不會坐視不管,我已經派人接濟他們,就連北京城外圍的貧戶也納入接濟的範圍。」胤昊挺直背脊,身材頎長的他佇立著,宛若一棵傲骨青松,屹立不搖、佼佼不群。
「真不愧是朝廷的中流砥柱,皇上給你這個職務是給對了,不像我天天接見外使,計算貢品,還真是煩郁得緊。」左湛天自愧弗如地搖搖頭。
「算了吧,咱們大清國有幾個人口才像你這般犀利的?理藩院不讓你待,別人都沒資格了。」
左湛天知道自己的口才再好也不如他,索性轉移話題,「對了,怎麼瞧你一臉的郁悶,發生什麼事了?」
「剛剛在大街上,竟然眼睜睜的讓個賊從我面前溜掉,最後還——」唉,不堪回首的往事,不提也罷。
「最後怎麼樣?」他愈是不說,左湛天就愈是好奇。
「還找錯了對象,被那人給奚落了一頓。」這事可算是他畢生的奇恥大辱。
「哈……」沒想到左湛天竟然回他一記狂笑,「有意思,當真有意思,我猜那位是女人吧?」
「咦,你怎麼知道?」
「這還用說,咱們六爺身在宮中,看盡了嬪妃們為了爭寵奪勢,斗得你死我活,因此對女人的感覺只有兩個字——『不屑』。如今竟被女人奚落,能不氣不怨嗎?」不愧是好友,太了解他內心的想法。
胤昊從小在宮中長大,完全不羨慕皇阿瑪可以坐擁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反而覺得他像種馬,可憐至極。這也就算了,還得天天周旋在女人的抱怨與爭風吃醋之間,看盡她們丑陋的手段,卻為了制衡與壓抑她們背後的勢力,只能悶不吭聲,這樣還不如不做皇上。
當然,這些會掉腦袋的話他只能放在心中,連左湛天他都沒提。
「反正我今兒個是踢到了鐵板,你就別取笑我了。」整整衣裝,「我回宮了。」
「等等。」左湛天攔住他。
「不是說好今兒個要去北京城新開的大酒樓喝酒,你怎能就這麼走了呢?」左湛天沒什麼嗜好,就是喜歡喝個幾杯,酒量奇佳、千杯不醉。
「你找別人吧。」他的好心情因為那個女人而消失殆盡了。
「唉,何必呢?就是因為悶才要喝兩杯,被女人氣得連酒都不喝,這要是傳揚出去不只我會取笑你,眾人都會悶笑在心中。」既然說不動他,左湛天只好用激將法了。
即便知道左湛天這家伙在激他,但胤昊想想也對,喝兩杯忘卻這事,他的心情就會轉好也說不定。
「好,那就走吧。」抿唇一笑後,胤昊便拍拍他的肩,一同走了出去。
***
「來客酒樓」開幕尚不到一周,女掌櫃蕭琴娘乃是十年前杏花樓的花魁,與不少富商、達官顯貴往來甚密,看在過去的那點情面上,來酒樓的捧場之人可不少。
再說蕭琴娘雖已年過三十,然風韻猶存,一顰一笑間仍嫵媚多情,老相好見了無不把銀子大把大把的扔進去,造成了來客酒樓高朋滿座的情景。
其中,左湛天可謂她真正的「朋友」。所謂朋友就是什麼都談、什麼都聊,甚至可以為對方賣命,唯獨不帶腥臊之親。
「左侍郎,這位是?」看著左湛天帶著一位面生的男子迎面而來,蕭琴娘立刻上前打招呼。
「這位可是六阿哥,妳今日可要好生招待。六爺,這位是來客酒樓的掌櫃蕭琴娘。」左湛天笑吟吟的為兩人介紹道。
「沒想到你竟然將六爺給請來了,可給了我們酒樓天大的面子。」蕭琴娘帶著他們進入酒樓內的貴賓席,命小廝端酒上來後,親自為他們斟酒,「這酒雖不及皇宮御釀的,但也不差,可是我一位老友從江南帶來的二十年女兒紅,嘗嘗看吧。」
雖說胤昊對女人向來沒有什麼好感,但看得出蕭琴娘乃性情中人,或許是在勾欄院里打過滾,非常懂得看人臉色說話。
胤昊拿起酒杯喝上一口,「嗯……滋味甘醇,果真是好酒。」
「既然六爺喜歡就多喝點兒,小貴,這桌再來兩盤好菜。」蕭琴娘吆喝著小廝,旋即又道︰「對了,不知二位听說了嗎?晌午在東街有間店家的金步搖被偷,那犯人已經找到了。」
「哦,是什麼樣的人?」胤昊先行問道。
「是位學過一兩年功夫的痞子,想偷點兒東西嫁禍給那些劫富濟貧的英雄。」
「英雄?」胤昊嗤鼻一笑。
「六爺,我知道您為何有這樣的反應,不過在貧困的百姓眼中,他們就是英雄。」她這是在暗示他,雖說此刻大清朝在皇上的統治下國泰民安、風調雨順,但藏在隙縫與暗巷中無錢無勢之苦命人還是有的。
「這我懂,我會從根本做起,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窮困百姓,但偷竊必然是錯誤之舉,此風不可長。」
「是,是,奴家只是隨口說說,那您和左侍郎慢用,我還有旁人得招呼,這就先過去。」
「妳去忙,六爺讓我來接待即可。」左湛天點點頭。
「那就有勞左侍郎了。」
待蕭琴娘離開之後,胤昊又喝上一口,忍不住問︰「她就是你的紅粉知己?膽大細心、口齒伶俐,女中豪杰呀!」
「真難得可以從六爺口中听聞贊美女人之語。」左湛天又為他斟上一杯。
听見格子窗發出「答答」的聲響,胤昊轉向窗外,「好像起風了,喝了酒身體有些熱氣,我出去吹吹風再進來。」
說實話,他滿欣賞蕭琴娘的颯爽個性,但是對其他客人的吆喝聲卻敬謝不敏,打算等人潮散去之後再回來繼續暢飲。
此時正值傍晚時分,輕風拂面而來,給人幾許涼意,倒也消了數分暑熱。
「好呀,再來一次……」
「要得的身手,太棒了!」啪啪啪……
前頭突然傳來聒噪聲與鼓掌聲,胤昊因為無聊,也帶有幾分好奇,立即走了過去。
遠遠地,他瞧見一抹熟悉的人影正在一個台子上表演絕活,頂大缸、旋布巾、扔飛盤,那漂亮的身形在台上忽上忽下的跳躍著,引來眾人激烈的鼓掌聲。
是晌午那個以言詞戲弄他的姑娘嗎?仔細一看很神似,又略有不同。
之前遇見的那位姑娘外表縴柔,笑容甜美,那柳腰彷若一折即斷,可如今台上的姑娘雖同樣瘦小,眉眼間卻帶著一股英氣,身手亦不凡。
這樣的女子給了他極大的吸引力,在宮中常見的淨是些打扮得花枝招展、心口不一的女人,宮外的郡主格格也同樣嬌滴滴得讓人頭疼。但是這些令他討厭的特性在她身上卻完全找不到,只見一絲光明與磊落。
頭一次,他對女人有了興趣!
想過去探探,可想起自己一身裝扮,于是他立即走進附近販賣布衣的店家,買一套布衣換上,轉眼間又回復他先前的模樣,旋即來到台前隨大伙一起鼓掌叫好。
直到日陽西下,便听見她說︰「謝謝各位鄉親父老的捧場,小女子在這兒謝過,只因天色已晚,時辰已到,表演就此結束,還請各位明天同樣時間過來給小女子捧捧場。」
「會的會的,我們明日肯定準時過來。」眾人鼓掌喊道。
「那麼小女子再一次謝謝大家了。」語畢,她回到後頭整理東西,扛起沉甸甸的表演工具正要離開,卻對上了一對帶笑的眼神。
「是你!」她認出他來,「怎麼了?捉賊捉到現在還沒回去,或者你懷疑我,索性一路跟著。」
「姑娘說笑了,我只是在這附近逛逛,恰巧又見著姑娘,便過來打聲招呼罷了。」他看她不過是名女子,卻要扛這麼多東西,「怎麼沒人幫妳?」
「我不需要人幫。」
「可通常耍雜藝不是需要助手嗎,難道妳連個助手都沒?」他四處張望,果真僅有她一人。
「本來是有幫手,但今日他有事,就只剩我一人。怎麼,這也要調查嗎?」此人外表不俗,她對他雖然沒有什麼壞印象,但因為自身的關系,她絕不能讓他纏上。
「姑娘看來對在下還有怨懟,實在是在下不對。實話告訴妳吧,剛剛我已听說那賊人已經落網,是我誤會了姑娘。」
「哦,抓到賊了?那好,我洗清嫌疑了,既然如此,是不是該讓我走了,你的守望相助也該到此為止了吧?」
這丫頭的嘴巴可利著,三兩句又往他心頭捅上一刀。算了,是他有錯在先,被念個幾句也對。
就在這時候,一位看似十歲左右的小女孩跑到于蝶身邊拉拉她的衣角,「姊姊,姊姊買束花吧。」
看見小女孩,于蝶原本僵著的臉兒這才一軟,笑語問道︰「好美的花呀,怎麼賣呢?」
「一束一分錢。」童稚般的嗓音輕巧地傳了出來。
「我看看……嗯,這里好像剩下八束,那我全買了。」從懷里掏出一兩銀子,「多的不用找。還有,為何妳年紀這麼小,卻跑出來賣花呢?」
「謝謝姊姊,我爹娘過世三年了,女乃女乃如今病著,我只能賣花賺點銀兩給我女乃女乃治病。」女孩說著就落了淚。
「妳住哪兒?」
「黑胡同里。」女孩稚女敕地說。
「黑胡同?好,我知道了。」
小女孩正要離開,反倒是胤昊喊住了她,「小姑娘,稍等一下。」
她回過頭,歪著腦袋看著他,「大哥哥,有事嗎?」
他從腰間掏了塊金子塞進她手里,「這拿去,黑胡同里的人都過得很貧困吧?拿回去分給大家。」
「謝謝大哥哥。」小女孩咧開嘴,「黑胡同里的爺爺、女乃女乃,還有每個人都可以買張涼席度過這個夏天了。那我走了,大哥哥、姊姊謝謝。」
瞧小女孩開心地蹦蹦跳跳離開後,于蝶不禁好奇一問︰「請問守望相助的公子,你哪來的黃金?」
「像我這種人不能有黃金嗎?」他挑起眉笑看她一臉的狐疑。
「我沒這個意思,只是這不是一般人拿得出來的,倘若這樣因此造成你的困擾就不好了。」怕就怕那黃金不是他的,反而帶給他麻煩。
「姑娘替我擔心?」發現這女子不但傲氣凜人、功夫不弱,還有個菩薩心腸,在他內心造成極大的沖擊。
「誰擔心你了,我只是怕——」
「怕就是擔心。」他技巧地搶了她的話,「妳說不是嗎?」
「你這人還真是……」于蝶長這麼大,頭一次遇上這麼死打蠻纏之人,頓時不知該拿他怎麼辦是好。
「若不是抓錯賊,我們根本素昧平生,既然如此也沒什麼好交談的,我們就此分道揚鑣,各行各的路。」她再一次提醒他。
「無論如何咱倆都算認識一場,姑娘何須拒人于千里之外呢?」看她肩上扛著那些東西,他二話不說接了過來。「這東西太沉了,可是會壓壞姑娘嬌弱的身子,還是讓我來拿吧。」
「不必麻煩,我自己來。」可不管她怎麼說,他就是不肯松手。
「我是個大男人,幫姑娘扛些東西並不礙事,不知道姑娘要往哪走?」自從發現她的與眾不同後,他就想多多認識她。
「你如此無賴,就不怕我打你嗎?」看在他方才捐了一錠金子給小女孩的分上,她並不想傷他。
「我怎會怕個姑娘,要不妳試試呀?」他抿唇一笑。
「呵,看不起女人?」她雙眸倏然緊瞇,拳頭用力握緊,故意壓低嗓音想嚇唬他,「我警告你,我下手可是很重的,你若識相就把東西放下,否則天色已暗,你若被我打昏在路上,可是會被野狗叼走的。」
可她愈是這麼說,他就對她愈是感興趣,笑咪咪回道︰「我絕不是看不起女人,只是妳也不能看不起男人,男人想幫個忙,妳就該接受才是。」
「我偏不要。」忍耐他已經夠久了,她受不了地朝他揮拳,沒想到才一拳他就倒了下來,嘴角還紅腫了起來。
「喂,喂!你快醒醒呀。」見他動也不動躺在地上,就連她的東西也散落一地,于蝶可是既氣又急。
可喊了半天,他依舊動也不動的躺在那兒,她趕緊試試他的鼻息,怎麼連呼吸都這麼微弱了,這下該怎麼辦才好,總不能真把他扔在路邊不管吧?
「知不知道你不是幫忙,而是找麻煩。」先將自己的東西寄放在旁邊的店家,她便扛起他往前走,不知他是打哪來的,只好將他送回她與師兄暫住的廢棄小武館。
但于蝶並不知道,一路上他都半睜著一只眼,偷瞄著她漂亮的側面線條,嘴角抿著一絲飽含得意的線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