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妳認栽 第一章

清水鎮，原是個外地人鮮少踏足的樸實小鎮。

這幾年來，政府為了維護古跡，投入不少資金，將日據時代留下來的老街徹底維修重建後，再加上媒體報導，吸引了不少觀光人潮。尤其在周末假日時，更是涌進大批觀光客。

不少觀光客原是來觀賞翻修後的老街，猶如時空錯置，古典中又帶著蒼涼的感覺，別有一番感受。但在走入清水鎮後，有不少人愛上這里清新的空氣與悠閑的步調，再加上鎮民的熱情，因此逐漸變成常客。

與老街相隔兩條街口，開了間「月築咖啡簡餐店」，假日時往往座無虛席。店門外的木架上，除了放著菜單外，還貼著一張醒目的紅紙，上面用黑筆寫著「禁止偷拍老板，違者放狗咬人」兩行大字。

店門口時常趴坐著一只黃金獵犬，客人上門時，還會充當招待，用牠的狗頭和一只前腳推開玻璃門，讓客人進門。

第一次上門的客人，總會對菜單旁那張紅紙告示感到疑惑，但在見到店里的兩位年輕老板後，就明白了。

兩位老板是一對姊妹花。負責吧台和接待的，是笑容甜美的妹妹；而負責廚房一切事宜、擁有一手好廚藝的是姊姊。姊妹倆的外型都十分亮麗。

原本生意尚可的小店，在幾個月前，姊妹倆被偷拍PO上網，介紹店內的美食和兩位美女老板後，生意就變得非常好，尤其到了假日，更是一位難求。

「歡迎光臨！」

梁筱築笑看著大狗麻糬帶著一對年輕情侶走進店里，女孩十分開心地對著身旁的男友稱贊麻糬好乖，還會帶客人進門。

麻糬將客人帶進店里後，便又搖著尾巴走了出去，繼續坐在牠的老位子－－店門的木架旁，十分得意地當自己是只招財狗。

有的客人在用完餐後，還會跟牠合照－－不能照老板，照狗總可以吧。而且這只狗還會聰明地擺姿勢，逗得客人笑呵呵、心滿意足地離開。

「小姐，我們是第一次來，可以幫我們介紹餐點嗎？」年輕男孩對拿著菜單走過來，笑容甜美的梁筱築開口道。

「好的。我們店里有提供簡餐和套餐，套餐有附飲料、濃湯和甜點，又分Ａ、Ｂ、Ｃ餐，價格不同……」梁筱築將菜單擺放在桌面上，為兩人介紹。

「我要一份南瓜雞肉炖飯Ａ餐。」

「我要一份女乃油吉士海鮮焗面Ｂ餐。」

兩位客人點完餐後，梁筱築笑著請客人稍候，工讀生小雅迅速送上兩杯加了檸檬片的開水。

「想不到這個小鎮還有這樣一個不錯的地方用餐。」

年輕女孩先是環視店內，注意到每張四方桌上都擺放著一盆向日葵假花，整間店以地中海藍白為主調，給人一種清爽的感覺。

輕柔的音樂，流泄在店內每一個角落，讓人不由得放松心情。雖然是間小店，但生意很好，而且消費不貴。

沒多久，兩人點的餐送到。原本不抱多大期待的兩人，在吃了一口後，頓時有種物超所值的感覺。這里的料理不輸給台北的餐廳，他們決定，有空要常來這個小鎮，並且光顧這間店。

「妳們兩個要不要先吃飯？」從廚房里走出來的梁筱月，雙手各端著一盤意大利面，問著吧台內的兩人。

「好啊！謝謝姊。」

「謝謝筱月姊！」

兩人開心地各接過一盤意大利面，趁著現在客人暫時不需要服務，躲在吧台內趕緊吃了起來。

兩名年輕情侶邊吃著飯，邊好奇地抬頭往吧台內一看，又是一個令人驚艷的美女，終于明白外頭木架上貼的紅紙為什麼會這麼寫了。只不過這位美女並不像她妹妹那樣笑容滿面，而是給人一種冷艷的感覺。

梁筱月環視店內各桌客人，大部分都已在吃甜點了，只剩下一桌客人在用主餐，等過了午餐時間，她們三人就可以輕松一會了。

原本坐在外頭的麻糬瞧見梁筱月出來，開心地搖著尾巴，推開玻璃門，走了進來。

梁筱月看到牠，不由得笑了起來，走出吧台外，在牠靠過來撒嬌時，模模牠的狗頭，和牠玩了起來。

這時，懸掛在玻璃門上的鈴鐺響了起來，梁筱月直覺抬頭開口喊了聲︰「歡迎光臨。」同時，對上一雙銳利冷淡的黑眸。

「歡迎光臨，先生這邊請。」

小雅一見到進門的是個帥哥，動作十分迅速地從吧台內跑出去。

帥哥身材高大挺拔，一張臉龐俊逸有型，即使只穿著普通的牛仔褲和襯衫，仍是十分搶眼。

小雅領著客人來到一桌剛離開去結賬的位子，再忙著清理桌面，送上菜單。

梁筱月姊妹互視一眼，心照不宣地笑著。小雅笑容過于燦爛的模樣，真像個花痴，她只要一看到帥哥，馬上變得十分熱情。

「我去廚房忙了。」

梁筱月拍拍麻糬的頭，手指向外頭。麻糬乖巧地走出店里，繼續坐在店外，盡責地當牠的招財狗。

「先生，你是第一次來吧？以前沒有見過你。我們店里有簡餐和套餐……」小雅靠近帥哥身旁殷勤地介紹，眼楮閃亮亮地盯著他瞧，想不到會有這麼優質的男人來到小鎮。

「就來一份女乃油野菇蟹肉炖飯Ａ餐。還有，小姐，麻煩妳離我遠一點好嗎？妳身上的香水味太刺鼻了，會影響到我的食欲。」

帥哥嫌惡的表情和語氣，讓小雅臉上的笑容當場垮掉，同時引來了店內不少目光，更讓正準備進廚房的梁筱月停住腳步，往兩人方向望去。

小雅彎身道歉後，連忙快步離開，一副快哭的模樣回到吧台內。

梁筱月目光再次與帥哥對上，短暫交會後，隨即移開視線，瞥了吧台內一眼，見梁筱築正在安慰眼眶泛紅的小雅，便轉身走回廚房。

接下來，帥哥這一桌全由梁筱築負責，小雅再也不敢靠近了。

＊＊＊

姜以諾會走進這家店，是被店外木架上的紅紙告示所吸引，再加上透過玻璃門窗往店內望去，不禁由那藍白相映的色調感到一股清新舒爽。

當他推門入內時，就看到一名綁著馬尾的年輕女子正在和一只大狗玩耍，那燦爛的笑容不知為何吸引住他，讓他的目光忍不住停留在她猶如兩道彎月的雙眼上。然後兩人視線相對，更讓他看清她精致的五官。

最後，他被一名過于熱情的女服務生招待坐下，還有她身上令人厭惡的香水味，都令他無法忍受。好在接下來她沒再來他身旁打轉，不然他就要不客氣地走人了。

望著面前剛送來的女乃油野菇蟹肉炖飯，原本不怎麼期待這間小店的餐點，隨意吃了一口，頓時驚愕不已，這味道絲毫不遜于台北知名餐廳。

沒想到這樣的鄉下小店，竟然能滿足他的刁嘴，讓他忍不住一口接著一口吃了起來。當他吃得盤底朝天後，朝櫃台招招手，想知道這間店的廚師是誰。

「先生有什麼事嗎？」先前對小雅那樣不客氣，現在他該不會又想批評什麼了吧？梁筱築忐忑不安地想。

「你們店里的廚師是誰？」

「是我。」梁筱月正從廚房走出來，手里端著她的午餐－－一盤鮭魚炒飯。恰巧听到他的詢問，身體倚靠在吧台，睨視著他，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原來是她！沒想到她年紀輕輕，竟然有一手好廚藝。

姜以諾黑眸銳利地注視著她，而梁筱月則是一副等著他來找碴的模樣。

「請問是不好吃嗎？」梁筱築見他直瞪著姊姊，而姊姊也不客氣地回瞪他，忍不住問道。

「不，很好吃。可以送上甜點了。」意思是她可以離開了。

梁筱築暗自松了口氣，快步離開去準備他的甜點。

梁筱月見他沒有再找碴，這才轉身走回吧台內吃她的午餐，不再看那男人一眼。

令梁筱月想不到的是，這個男人之後竟然變成店里的常客。

＊＊＊

清晨六點，梁筱月依照每天早上慢跑的路線跑完一圈後，來到一家傳統早餐店門口。這家早餐店賣的豆漿又香又濃，是一對老夫妻經營的，她每天早上運動完後，都會來這里買豆漿。

當她走到店門口，發現一道熟悉的身影。真巧，又遇上他了。

「徐伯伯、徐媽媽早。」梁筱月笑著對忙碌的兩夫妻打招呼。

「筱月，妳來啦！」徐伯伯看到她，一面開心地打招呼，一面忙碌地煎著蛋餅。

「早啊！筱月要豆漿是嗎？馬上就好。」徐媽媽連忙從一大鍋香濃的豆漿里，用木杓舀出一大袋包好，遞給她。

「謝謝徐媽媽。」梁筱月笑著伸手接過，同時將錢放進她掌心里。

姜以諾訝異會在這里遇上她。買好早餐正準備離去的他，看著老板娘以相同的價錢，卻明顯給她多了很多的豆漿，看來她應該是熟客。

「早。你也來買早餐？」梁筱月見他盯著自己手上的豆漿，淡淡地開口。

姜以諾點了下頭，算是回應，無意多作攀談，大步離開。

梁筱月聳聳肩，不以為意，走向與他相反的方向回家。走沒幾步，突然想到好久沒吃素水煎包了。

她早餐吃素，有時老媽會幫她準備素包子、饅頭或吐司。如果想換口味，就得自己勤勞一點，走上約莫十分鐘的路程去買。

走到賣素水煎包和鍋貼的店門口，從小錢包里掏出零錢一數，怎麼數都少了五塊錢。

正當她懊惱白跑一趟時，眼角余光瞥到一道高大的身影，連忙迅速回身喊住人。

「先生，跟你借五塊錢好嗎？下回你到店里再還給你。」她實在不想白跑這一趟，只好厚著臉皮，為了五塊錢開口借錢。

姜以諾面無表情地低頭看著她，怎麼繞了一圈又遇上她了，這個小鎮就這麼小嗎？

「妳都是這樣向不認識的人開口借錢嗎？還是妳仗著自己長得好看，就覺得男人都會答應妳的要求？」他冷冷地說道。

梁筱月聞言，雙眼冒火，一早上的好心情瞬間煙消雲散，雙臂環胸，抬頭瞪著他。

「搞清楚，我從來沒有仗著自己長得還可以，就隨意向路人開口借錢。會向你借錢，是因為昨天在店里看過你，再怎麼說也有一面之緣。你不想借就算了，何必開口侮辱人？」

她真是昏頭了，竟然忘了他昨天是怎樣毫不留情地對小雅，才會向這種人開口借錢。梁筱月氣沖沖地說完，轉身走人。

氣呼呼地往回家的方向走著，一路上踢著石頭泄憤，懊惱自己的一時沖動，才會自取其辱。她只顧著生悶氣，沒發覺身後傳來跑步聲，直到一只手被拉住，她才猛然回頭，驚愕地轉頭望向來人。

「拿去，妳的早餐。」姜以諾將手中的塑料袋交給她後，沒再多說一句，轉身走人。

梁筱月瞪著手上的塑料袋，袋里有水煎包和鍋貼。

這個男人是怎麼一回事？先是給人一巴掌，再給人糖吃？還有，買這麼多，她一個人怎麼吃得完？真是莫名其妙的人。

＊＊＊

姜以諾回到家中，望著空無一人的屋子，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眼神一黯，將早餐放在餐桌上，按下電話留言鍵听取留言，一面吃著早餐。

「以諾，我是張姊。你的劇本趕得怎麼樣了？打你手機也不接。听到留言回個電話給我。」

「以諾，還是我。你就算是想閉關，好歹也回個電話給我，讓我知道你還活著好嗎？」

听完兩通留言，全是張姊留話。姜以諾只是皺皺眉，仍舊不打算回電話，安靜地吃完早餐。

早餐稱不上有多好吃，但勉強可以接受。這個小鎮的步調緩慢悠閑，讓他可以徹底放松，靜靜地不受打擾。果然，選擇回來是對的。

吃完早餐，來到房里，打開桌上的筆電，開始他的工作，十指在鍵盤上飛舞。隨著他時而展眉、時而沉思，十指敲打鍵盤的速度也跟著改變。

時間緩緩流逝，等他感到有些餓時，瞥了眼手表，竟然已經十二點了。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肩膀，順便考慮中午要吃什麼。

突然想起昨天中午吃的那家簡餐店，也同時想起早上遇到的那個女人。

那女人除了有令人訝異的廚藝之外，還挺有個性的。

一想到早上她火辣辣地那一番話，竟令他反常地幫她買早餐。若說是因為自己誤解她而致歉，倒不如說是她竟然有勇氣不甘示弱地直接反嗆回來，否則他怎麼也不會做出不像他個性的舉動。

將筆電裝進手提袋里，打算吃完飯後繼續在那間店里工作。就在他走出房門時，手機突然響起。他拿起手機，瞄了眼來電顯示，知道他若是不接這通電話，對方是不會死心的，無奈地按下通話鍵。

「喂？」

「以諾，你怎麼會突然跑回老家去了？還有，為什麼都不回張姊電話？她急著找你。」姜以璇在電話那頭責問著，對這個向來我行我素的弟弟感到十分頭痛。

「我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事事向妳報備。妳不用理張姊，我自己會回電給她。還有，我想一個人不受打擾，靜靜地在這里住上一段日子，妳也別來煩我。」姜以諾沒好氣地說。

「什麼叫別煩你？我是你姊，如果連我都不管你了，又有誰會管你？」姜以璇听得火氣更旺，聲音也隨之提高。

姜以諾將手機拿離耳朵遠一點，表情十分不耐。「我要去吃飯了，下次再說。」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直接關機，走出屋子。

在往月築簡餐店的路上，沿途的店家都已經開門了，有不少人對他投以好奇的目光。

今天並非假日，游客較少，加上正午時分，大太陽底下，幾乎沒有什麼人在走動。他快步走過三條大街，來到月築簡餐店門口。

從外頭玻璃窗看進店里，店里只有幾桌客人。手掌突然踫觸到毛茸茸的物體，低頭一看，一只黃金獵犬正站在他面前，對著他搖尾巴。

看著大狗可愛的模樣，姜以諾不禁往前走一步。大狗的尾巴搖得更起勁，用狗頭和一只前腳推開玻璃門，帶著他走進店里。

「歡迎光臨……」小雅正在擦拭著吧台內，听到鈴鐺聲響，抬頭露出笑容，在看清進門的客人後，笑容瞬間僵在臉上。

怎麼又是他？

姜以諾瞥了她一眼，無視她臉上怪異的神色，徑自找了個位子坐下。

「請問要點什麼餐？」梁筱築在收到小雅暗示的眼神後，拿著菜單來到姜以諾面前詢問。

「來一份鮮蝦蘆筍香蒜面Ａ餐。」

「好的，請稍等。」

梁筱築剛走回吧台內，即被小雅拉到一旁角落竊竊私語。

「筱築姊，那個男的怎麼又來了？」

「我們是開門做生意的，總不能趕客人走吧？」梁筱築好笑地看著她的一臉害怕。

「誰又來了？」突然冒出來的聲音，嚇了兩人一跳。

「姊，妳怎麼走路沒有聲音，嚇死人了。」梁筱築抱怨道。

「是啊！筱月姊，麻煩妳下次從廚房出來時先打聲招呼。」人嚇人可是會嚇死人的。

「妳們兩個還沒回答我，是誰又來了？」梁筱月翻了個白眼，問道。

「是那個昨天凶小雅的男人又來了。」梁筱築小聲地說道。

「筱築姊！」小雅抗議地低嚷。

梁筱月往吧台外瞥去，看到那個男人坐在角落的位子，正專注地盯著筆電屏幕，十指飛快地敲打鍵盤。

「他點什麼餐？」梁筱月轉頭問著身後兩人。

「鮮蝦蘆筍香蒜面Ａ餐。」梁筱築回答道。

「他這一頓我請客。」梁筱月話一說完，就回廚房里去忙了。

兩人目瞪口呆望著她離去的背影，訝異為什麼她要請客。還來不及追問，此時又有客人進門了，兩人只好暫時壓抑住好奇心，趕緊招待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