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理另有所圖 第三章
第二章
黑頭轎車內,「廣宜餐飲連鎖企業」的董事長夏競鵬,正對著剛上車的女兒厲聲斥喝。
「你到底還要丟人現眼到什麼時候?」他充滿威嚴的老臉因震怒而顫抖。
這就是闊別五年的父親,第一次和她相見的問候方式?
果然很像他的作風。
「看來你的身體還滿健壯的。」看到父親還能這麼大聲罵人,夏曼庭心下頓時松一口氣。方才接到老管家的電話時,她還真以為父親發生了什麼事,沒想到原來是騙局一場。
「你……難道你真希望我躺在醫院里?」夏競鵬怒喝。
「我沒有這麼想。你還有什麼要罵的嗎?如果沒有,請送我回去公司大樓,我的車子還停在那里。」對于父親雷霆萬鈞的怒吼,夏曼庭只是漫不經心地揉揉刺痛的耳際。
「開小車、住小房,當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副理,你到底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的?哼,我的臉都快被你給丟光了!」又是一串有力的斥責。
她嘆口氣的淡然道︰「你言重了,我一個外人怎麼有本事丟夏董事長的臉?」
「你、你這個逆女……」夏競鵬的手指朝她點點點,氣到全身發抖。
「逆女?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好像已經斷絕父女關系了。」她忽然噗哧一笑,笑容卻隱隱牽動了苦澀的記憶。
她永遠也忘不了五年前,離開夏家的那一夜——
「這陣子你把所有的時間都空出來,好好的為相親做準備。」父親威嚴的嗓音不容質疑地命令。
聞言,夏曼庭臉色刷白,手中今天才拿到的畢業證書、獎狀……全掉落在地。
「相親?!爸,其實我已經有男朋友了,那個人是我的學長,我們打算再過兩年等他工作穩定點就結婚,或許他也可以和我一起進廣宜幫忙公司……」
夏競鵬一言打破女兒天真的想法。「你確定他是真的喜歡你?哼!我告訴你,今天早上他已經拿著我給他的錢離開台灣了。」
不……難道,這就是學長今天沒有出席她畢業典禮的原因?
「不,不可能,承毅不可能這樣對我……一定是你、一定是你逼走他的!」她不願相信男友會為了錢離開她,可質問的嗓音卻在顫抖。
夏競鵬惱火地大掌往桌上一拍。「就算是我逼他好了,他如果真的愛你,會連吭都不吭一聲的這麼輕易拿錢走人嗎?沒想到我居然會生出你這麼笨的女兒!」
一語驚醒夢中人,夏曼庭被罵得麗容毫無血色。
「與其和那種貨色交往,還不如去相親,選一個能依靠也可以接掌廣宜的男人當丈夫,這才是你身為夏家獨生女該盡的責任。」
父親開口閉口無非就是要她去相親結婚,她在父親心目中的地位真的就這麼一文不值?
「爸,你逼走承毅還不夠?我是你的獨生女,你的接班人為什麼不能是我?」
夏競鵬想都不想的斥道︰「女人就該待在家里好好的相夫教子,一天到晚在外拋頭露臉的成何體統?」
那一刻,夏曼庭心中所累積的酸楚排山倒海的席卷而來。她就知道,即便她是獨生女,父親也從來沒有將她放在心上。
他冀望的,只是一個有能力又听話的男人來接掌公司,而她存在的價值,就是用婚姻關系來束縛那個人,所以他才會逼走讓他不滿意的範承毅。
「爸,我不會去相親的,我的婚姻絕對不要成為你籠絡接班人的籌碼。」而她也絕無法容忍未來另一半只是為了權勢才娶她。
如果說範承毅讓她失望,那麼此刻父親的所作所為,更是令她深惡痛絕。
「婚姻大事豈由得你胡鬧?!」夏競鵬警告的說。
「我不是胡鬧,我只是希望你能尊重我。」
「尊重?什麼叫尊重?我養你這麼大,給你吃好的、穿好的,供你讀一流的學府栽培你,現在叫你去相親,你就乖乖去相親,我叫你嫁,你就給我嫁,這就是尊重!」夏競鵬一張老臉氣得鐵青。
「爸,我是活生生的人啊!我不是東西、不是商品,你怎麼能拿我的幸福來換公司的利益?」
啪——
女兒的叛逆,完完全全激怒了夏競鵬,他雙眼通紅,大掌氣憤的一揮,一記響亮耳光不偏不倚打在夏曼庭美麗的臉上。
她難以置信地撫著紅腫的臉頰,失望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你打我?!從小到大你都沒有打過我,現在為了你的事業,居然打我了?」她瞪視著父親,不許自己的淚軟弱宣泄,硬是倔強的說︰「我告訴你,我不會去相親的,你休想輕易擺布我!」
她的話讓夏競鵬听了心火更熾,怒不可遏地指著門板咆哮,「我不需要一個不听話的女兒,如果你不滿意現在的生活,可以離開這個家。而我會停掉你所有的信用卡、收回你的一切財產!」
父親的話就像一道又急又猛的驚天雷,劈得她面無血色,表情木然。
夏曼庭直直凝望父親冷怒的面孔,在靜謐的書房里只感到周圍空氣凍結,凍結在他們父女的對峙中。
她明白父親這麼說是為了逼她低頭,但她不會乖乖就範的。
不知僵持了多久,她帶著隱隱刺痛的心,做出人生最重大的決定。
「好,我離開。」她說,聲音明顯在顫抖,最後望了父親一眼,然後邁著像是千斤重的步伐走到門邊。
女兒的話不只沒有讓夏競鵬火氣稍減,反而使他胸口燒起了更猛烈的怒火,他氣得拍案大吼,「你敢?!你若是敢踏出這個家門一步,我們從此斷絕父女關系!」他嗓音急怒的出言恫嚇。
斷絕……斷絕父女關系?父親的話,對夏曼庭無疑又是狠狠一擊。她從小已經沒有母親了,今天在踏出這個門之後,她將連父親也失去……
一天之內,情人放棄了她、父親又苦苦相逼,淚水終于止不住的潰堤,一古腦的從她含怨的眸中奪眶而出。
她背對父親,沒有哭出聲音,只有握住門把的雙手微微發抖著。父親狠絕的話不斷侵蝕她的心,她知道自己再不離開這里一定會哭倒,或許還會軟弱的妥協……
倏地,她心一橫,拉開門扉奪門而出。
「回來!你給我回來……」
咆哮聲隆隆,猶在記憶中不住地回響著,從那一天起,她對專制的父親便徹底死心了……
「斷絕父女關系」這句話回蕩在安靜的座車里,竟讓夏競鵬赤怒的臉色像退潮般驟逝,逐漸變得蒼白。
她是他唯一的女兒,骨肉至親的血緣關系豈是說斷就能斷的?當初是他氣極,把話說得太重了。
「你如果願意搬回家里住,我就讓你當廣宜的總經理。」他的態度放緩,嚴肅的臉上露出難得一見的柔軟。
這是父親生平第一次向她妥協,夏曼庭一時說不出話,她看向父親,竟覺得枯死的心苗似乎微微可見重生的曙光。
「不過,你必須要和我指定的人選結婚。」夏競鵬補上一句但書。
曼庭是他的獨生女,她的伴侶與廣宜的事業息息相關,所以他絕不能讓她太恣意妄為。
父親的話又戳破了她的希望,她早就該清楚明白的不是嗎?她怎麼會傻到以為父親想通了、會尊重她呢?
夏曼庭苦澀一笑。「我想,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了。」她緊咬著牙關,冷聲命令,「司機停車——」
推開車門的手,一如五年前決絕,對于父親,她的心已不再抱著任何的奢望了……
徒步走了三十多分鐘,仍然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夏曼庭想都沒想到自己賭氣下車的地方竟是疏洪道。
晚上八點多,路燈昏黃,這里除了卡車、貨車的蹤跡外,連一輛「小黃」也沒有。
她喪氣的閉了閉眼。都怪當時接到管家說父親病危的電話,她離開公司時太匆忙,居然忘了帶手機,要不然有手機在,至少還可以跟朋友求救。
又一輛連結車呼嘯而過,卷起的沙塵飛揚,再次將她俏麗的波浪短發吹得亂七八糟。
她撥了撥發,揮手拭汗,早已無暇管顧變成鳥窩的頭發,因為腳跟逐漸加深的刺痛,讓她疼得冷汗涔涔……
可惡,硬底的高跟鞋己經快將她的後腳跟給磨破了,更讓她氣餒的是,從這里走到巿區至少還要二十分鐘!
心想這樣下去不行,她只好停下腳步,希望能等到一個好心人,不管是什麼車都可以,只要願意順路載她離開這個鬼地方就成。
迎面而來的,好像是一輛白色的廂型車,她趕緊伸手招了招。
司機看到她,將車速放緩,停在她面前降下車窗,操著一口台灣國語問︰「小姐,有什麼速?偶趕著送大體去殯儀館捏。」
大體?就是遺體嗎?她強自鎮定的瞟了後車廂一眼。果然……
倏地,涼意從整個背脊爬上她的腦門,令她霎時渾身僵直。
「小姐,你要搭便車速不速?」司機好心的問。
「不……不是……祝你開車平安。」收回「什麼車都可以」那句話,她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生怕自己會沾到什麼不干淨的晦氣。
沒想到漂亮的小姐這麼熱心,老實的司機也很阿莎力的拿出名片結緣。
「多謝啦,這速偶們禮儀社的名片,有需要的話可以打電話給偶,偶給你打折捏……」說完,司機揮了揮手,開車離去。
夏曼庭握著名片的手抖了抖,大風一吹,那張名片就飛進了黑色的夜幕……
她好不容易回過神,甩掉冷颼颼的感覺,壯膽似的深吸口氣,心忖這次招大輛一點的,總該沒問題了吧?
她又深吸口氣,再次鼓起勇氣,對準了一輛大貨車招手。
不料,也許是天色太暗或是車子太高的關系,司機不但沒看到她,旁邊助手座的人還降下車窗,吐了一口檳榔汁出來——
「啊∼好髒好髒……」被「狗血淋頭」的她不敢相信地瞪著那輛離去的大貨車,氣憤的抹了抹臉,紅色的汁液弄得她的臉和手掌全都是。
她嫌惡的甩甩手,難以置信自己的運氣居然這麼背。莫非今天是她的十三號星期五?
牙根緊咬,她徹底放棄求助的希望,索性彎身月兌掉高跟鞋,決定靠自己的雙腳走到臨近市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