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姬 第五章
說得他這族長像個急色鬼,一沾了女人就下不了床、出不了房。
「玉濂,這公主究竟做過什麼事?」律景鳩羅向來是重規範的,見檀玉濂明著說公主好,暗地里卻嘲諷連慕連非鷹這族長也受不了帝羅冬懷引誘而醉入美人鄉,他忍不住出聲轉移話題。
就算族長再怎麼開明,不計較他們總是有話直說,也不能這麼沒禮貌。
「她做過的可多了。」檀玉濂點頭續道︰「過去由于我們兩族不合,彼此只提防著侵攻之事,沒對其他事情多打探,因此並不知道帝羅冬懷的存在;可事實上,帝羅族之所以能在北槐壯大,甚至擁有出兵攻打我族的實力,可都是靠著帝羅公主。」
說起帝羅冬懷的功績,檀玉濂忍不住雙眼一燦,閃過贊揚的眸光。
「瞧你將她說成了神話。」慕連非鷹捺著脾性問道︰「難不成她有什麼異能?」
「不是異能。」搖搖頭,檀玉濂沒再賣關子,他很清楚族長的耐性可沒律景鳩羅這麼好,「由于她眼盲,行動不便而不常外出,因此關于她的消息在外流傳得相當少,更別提我們兩族交惡、消息不互通的情況,因此若非帝羅子民,根本不會曉得她究竟為帝羅族付出了多少心血……」
焙緩開口,檀玉濂開始將帝羅冬懷身為公主時的輝煌成就,一件件地細數,甚至越說越難以掩飾華京族能夠得到帝羅冬懷這無上珍寶的喜悅心情……
帝羅冬懷既是公主,又天生失明,本該盡情享受身為公主的特權,但偏偏她從不如此。
她相當關心帝羅子民的生活,雖然眼盲,卻依舊靠著听與說學習了許多知識。
彬許老天爺待人相當公平,雖未曾給予帝羅冬懷一雙配得上她美貌的明亮眼瞳,卻賜給她與外貌相當的聰明才智。
帝羅冬懷運用她身為公主的權力,指示族人將在東方生長快速的作物,移接至北方耐冷又耐旱的作物枝干上,再三改良嘗試後生長出新的植物,使得帝羅子民們能夠以同樣的時間和精力,換來數以倍計的糧食。
甚至,公主力勸族長改變士兵制度,讓向來以武力為主要發展的帝羅族士兵,並非一整年都待在軍隊里,而是拆分為兩批人馬,輪流采取半年回鄉耕種畜牧,半年回到軍中的制度,只有打仗時才全部回到軍營里。
這新制乍看之下是讓軍制松散,但是由于公主另外提議,讓回鄉耕種的三分之二收獲歸士兵所有,三分之一繳與皇族,因此士兵們為了讓自己的家人有更好的日子,工作得更加勸奮,同時讓帝羅子民們生活趨于富裕;而在同時,也因為不希望這樣的好日子被破壞,因此當士兵回到沙場上作戰,也就更加勇于向前。
因為有了這樣的新制,對帝羅子民來說,打仗不再是為族長或皇族而犧牲性命,卻是為了他們心愛的妻小以及越來越富庶的好生活。
所以帝羅士兵個個勇猛,而且兵精糧足,這都是拜帝羅冬懷所賜。
至于為何這樣的帝羅族還會敗給華京族?只能說華京族本身實力亦強,而且帝羅族有個好爭好斗的族長,老是依仗著兵多糧多便四處東征西討,因此即使公主力勸養生養民也沒用,一樣讓帝羅族由盛轉衰。
不過,撇開帝羅族長自己腦袋不靈光,敗光了帝羅族的盛世不提,帝羅公主的細密心思與聰慧,確實是教人訝異的。
這也是為何帝羅冬懷如此受帝羅遺民擁戴,甚至有可能引來帝羅遺民為她重新集結成軍的主因。
想當然耳,在得知這些事實之後,檀玉濂自是不會再力諫族長將帝羅冬懷處死,而是希望能夠好好利用帝羅冬懷的聰敏腦袋。
不只是像慕連非鷹所說的,讓帝羅冬懷為華京族生下一個堅強的繼承人,檀玉濂更希望帝羅冬懷為華京族貢獻她所有的才智,替華京族的繁盛盡一切心力。
若能如此,再加上慕連非鷹的識才與果敢,那麼華京族要稱霸北槐這片土地,可說是輕而易舉了。
也是因此,檀玉濂才輕易地改變心意,甚至開始對帝羅冬懷贊不絕口。
「所以,公主是把兩面刃的長刀?」慕連非鷹听過檀玉濂對帝羅冬懷的描述後,忍不住迸出這麼一句反嘲。
他們華京族慣用的長刀,向來是單面刃,鋒利無比;可依檀玉濂所說,這帝羅冬懷的存在價值,卻更像是一把兩面刃的長刀,可以往外砍殺敵人、亦能往內傷至華京族。
「不只如此,我認為……公主還有另一個價值。」說著,檀玉濂不由得將視線往慕連非鷹面上轉去。
「什麼價值?」慕連非鷹忍不住抽動了下眉角。
雖然他這族長對于檀玉濂那雙狐眼早看慣了,可每回檀玉濂認真地盯著他,就一定是有話要說,而且絕不是什麼好听話,想來這回應該也不例外。
只是……他們應該是在談處理帝羅冬懷的問題吧?怎麼話題會繞到他這族長身上來?
「納帝羅公主為妾,正好當族長的韁繩。」檀玉濂微勾唇角,漾出一抹算計的眼神。
「什麼?」慕連非鷹正想開口問檀玉濂這是什麼意思,冷不防地一旁的律景鳩羅已經迸出喝止聲。
「玉濂!你這麼說話,對族長太不敬了。」律景鳩羅蹙起眉心,沉聲里帶點不悅。
怎可把族長比成野馬,又把將要納為侍妾的公主比為韁繩?
就算他們私下交情與知心好友無異,身分依然有所差異,像檀玉濂這樣的說話方式,哪天若給旁人听見了,豈不招惹麻煩,也讓慕連非鷹難管事嗎?
「我沒什麼特別意思,只是照實話說罷了。」檀玉濂詭笑一聲。
「你……」慕連非鷹擰緊眉心,左想右想,才猛地瞪了眼,往檀玉濂賊笑的臉龐望去,「你該不是拐著圈子在取笑我,別像帝羅族長那樣,有了公主在旁還征討不休、使華京族自取滅亡吧?」
「我哪敢取笑族長?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檀玉濂笑得更加放肆了。
瞧他那笑臉,慕連非鷹就明白自己一定猜對了,否則律景鳩羅也不會出聲制止檀玉濂。
「哪回我們三人議事,你把我當族長尊敬過?」慕連非鷹橫了檀玉濂一眼,語氣雖帶點指責,倒沒什麼怒意。
畢竟檀玉濂這種習慣,有一大半是他這個族長縱容出來的。
怎麼說都是多年知交,听真心話總比虛偽的客套來得真實而且實際,對于華京族來說,也才有正面的諫言效力。
只不過听歸听,對于檀玉濂的批評,慕連非鷹還是有些在意。
「玉濂,你真覺得我跟帝羅族長相像?」那般好爭好斗的脾氣,甚至無端亂掀戰事的個性……如果他自己有著這樣糟糕的習性,還是趁早改之為好。
「我說的可不是帝羅族長好勇斗狠這一面,而是你的固執。」搖搖頭,檀玉濂斂起笑聲,正色回應。
慕連非鷹沒多吭聲,僅是靜待檀玉濂說下去。
這個議事長,別的本事沒有,指桑罵槐的功力可不低,只是每回都切中要害,能夠準確地提出弊端所在。
「族長雖能虛心容納諫言,但一遇上大事突發,就只為自個兒著想。」檀玉濂毫不客氣地直指缺失,「這回抵御帝羅族入侵一事,族長只想著如何退敵制勝,甚至身先士卒、親赴戰場,雖然這些都是能夠以身作則,被傳成美談的好事,但族長可曾想過這其中的危險性?」
語音微頓,檀玉濂輕咳一聲又道︰「倘若這一去,族長出了意外,華京族該由誰來管?敢問族長可曾考慮過此事?」抬眼瞟了下慕連非鷹,檀玉濂很快地搖頭,「恕我無禮,但我想族長應該從來沒把我們這些口中的要臣、左右手放在心上,否則這種急難當頭的時刻,族長應該會與我們相商,而不是霸道又獨斷地只身深入險境!」
慕連非鷹並未反駁檀玉濂,或許該說,他無法反駁。
因為檀玉濂說得沒錯,他這回確實行動得心急了些,甚至沒派數次與帝羅族交手、對敵人最為熟悉的律景鳩羅上場作戰,而是親身赴險。
所以檀玉濂所言確實,他也沒什麼好爭辯的;只不過,這些缺失為何會與帝羅冬懷扯在一塊兒?
「玉濂,你夠了吧?」律景鳩羅沉下音調,想叫檀玉濂適可而止。
諫言是好事,族長願意接納是族人的福氣,可踩在族長頭上開口教訓,就顯得太過分了。
「我向來直言不諱,若族長不喜歡听這些,下回我當啞巴便是。」關于這回出兵反攻一事,檀玉濂不滿已久,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勸諫一番,他不抓緊機會才叫傻子。
「用不著。」慕連非鷹揮手制止了兩人即將開始的爭論,「玉濂,你繼續說,我在听。」
他可不是不明事理的族長,而且,也不想成為這樣的族長。
況且檀玉濂平時還算客氣有禮,會這樣對他左一句「族長」、右一聲「族長」地喊,必然是他積怨已久了。
「多謝。」檀玉濂微笑點頭,「那我就說得再明白些,總之……我認為帝羅公主是個聰明而睿智的女人,有她在你身邊,才能夠拉住你這太勇往直前、甚至忽略其他要事的個性。」
「你已經夠睿智了。」對于檀玉濂沒把光環往自己身上擱去的諫言,老實說,慕連非鷹是有些意外的。
薄唇微勾,檀玉濂僅是笑而未答。
「這……族長,玉濂的意思是,他確實夠聰明,但真正能夠阻止你的,不是我們這些要臣,或是其他將領,而是你枕邊的侍妾、一個女人。」既然這兩人都已經直言不諱了,律景鳩羅也就跟著說出自己的看法。
「怎麼說?」慕連非鷹真的不懂,怎麼他們倆都將帝羅公主看得如此重要?
在他看來,生孩子才是女人最強的本事,除此之外他想不出任何更有利益的考慮。
雖然對于帝羅冬懷的才智,他確實感到訝異,以及打從心底佩服,畢竟這些功績連男人都不見得能夠辦到,讓他更加欣喜于自己沒選錯女人當孩子的娘親。但是……阻止他?
這不合情理吧?那個一大早差點逃走的帝羅冬懷,別說要她阻止他了,等他將她納為侍妾,他還得看著她免得她逃跑,真要說起來,應該是由他來阻止帝羅冬懷吧?
再怎麼說,若是連檀玉濂和律景鳩羅這兩個長年友人都制止不了他,即使是他看中意的才女,也不可能阻止得了他才是。
「族長,帝羅公主是個女人,先天的溫柔與內斂,正與你的霸道獨斷性情相反,因此可以互相制衡,甚至是相輔相成,所以玉濂才會認為公主是最適合阻止族長任意妄為的人。」律景鳩羅听到慕連非鷹的反應,就知道他一定沒听懂,索性直接代檀玉濂說明。
只是他這一解釋,不但沒得到慕連非鷹的理解,倒先換來慕連非鷹與檀玉濂的復雜眼光打量。
「怎麼?莫非我說得不對?」律景鳩羅納悶地問道。
「沒有。」檀玉濂跟慕連非鷹不約而同地搖頭,心里卻不由得嘆了一聲。
這律景鳩羅說起話來還真沒武官樣子,活月兌月兌是個文人雅士,什麼計策給他一說,都能變成才子佳人相戀的民間戲曲了。
「總之,我的意思差不多就是這樣,因此族長就盡快納帝羅公主為侍妾吧!」有這麼聰敏的女人待在慕連非鷹身邊,檀玉濂相信自己要煩惱的事情應該可少去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