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饒了我 第一章
值得慶幸的是,單南荻——她的丈夫,失憶的情況沒有她嚴重,他保有婚後一年的記憶,他還記得她是自己的妻子。
該說是命運諷刺的巧合嗎?他們幾乎不約而同遺忘了彼此最重要的一段人生。
他懷著歉疚來見她,對她母親憤怒的指責全盤承受,責無旁貸地負擔她的醫藥費,對于失憶而把他當陌生人排斥的她,他天天拄著拐杖來病房陪她,他誠心補過的態度,最後竟連她氣憤的母親都息怒,在她想于出院後回自己家時,母親還反過來勸她。
「寶貝啊,媽也想接你回去療養,但你出嫁了,你該回的是你和阿南的家,他這次傷得也不輕,你們夫妻倆正是應該互相扶持的時候,而且你現在需要多和他相處,說不定可以刺激你恢復記憶呢。別擔心,阿南是你丈夫,他會細心照顧你的。」
但現在,他之于她是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啊!
她的不情願怎麼可能在幾天內就融化為無異議的順從,讓他任意擺布自己的生活起居?
或許是因為他沒有干涉太多,與她分房睡,讓她保有自己的空間,也親自帶她進行回診和復健,因此她漸漸熟悉他的陪伴,以至于後來為了方便幫她上藥,他提議同房同床時,她只是猶豫一下,便勇敢地答應了。
畢竟是夫妻,總不能因為她失憶,就一輩子將他拒于房門外吧?
她只擔心他順勢提出夫妻義務之類的要求,結果是她多慮了,夜里睡在同一張床上時,他總保持令她安心的距離,連她的睡衣邊邊都不會踫到。
他還會照她的口味準備餐點,也會在她因復健感到灰心時鼓勵她,他對她有求必應,待她體貼入微,對她的呵護極為熟稔自然——他們過去就是如此相處吧?她越來越相信,他們原本是情深意篤的佳偶,是車禍害他們原本甜蜜的世界風雲變色。
車禍只是可怕的意外,警方也證實是他的疏失,他並非有意造成事故,他也很內疚,所以盡全力彌補她,她怎忍心再怪責他?
她只想將這樁不幸事故拋諸腦後,讓生活回到原本的軌道。
她的身體逐日康復,內心也漸漸接納他,接受已婚少婦的身分,接受她今年三十歲、內心卻只有十八歲,擁有一個據說與她在大學交往四年、畢業即結婚的學長丈夫的事實——
說實話,這令她很心慌。
日光偏移,夕陽余暉在城市里四處游蕩,飛過返家的車潮,穿透家家戶戶的飯菜香,偶然闖進某扇窗,落上一張月兌俗絕麗的容顏,便驚艷地流連不去了。
柏千菡站在廚房里,夕光映得她一半秀顏明燦輝煌,她正對著爐火上的湯出神,嫻雅舒柔的弓眉下,鬈密的霧睫半掩著。她杏形的雙眸瑩黑水潤,像水養的黑珍珠,此際正在發愣,盡管夕陽和爐火烘得她兩腮瓷膚薄紅,粉藕色菱唇上泛著珠汗,但她正陷入某個想法之中。
當她不言不動時,完美的容顏與窈窕的體態,像個冷艷的洋女圭女圭,她很美,卻美得讓人有距離。
但她自己渾然不覺,一逕出神,直到前頭客廳傳來輕微聲響,震醒她神智,一看鐘,她驚呼。「啊!」
都這時間了,她還發呆!她趕緊動手攪拌湯鍋,一面卻忍不住繼續回想中午看過的那個房車廣告,那個拍得很唯美的廣告,由一對男女演員飾演夫妻,還有個可愛小童星飾演他們的孩子。
夫妻應該是什麼樣子?
柏千菡毫無頭緒,只能想到廣告里那些模範家庭,在精致高雅的屋子里,住著事業成功的英俊丈夫、美麗婉約的妻子,也許還有幾個活潑的小孩,每個人都笑得很幸福,那和樂的氛圍彷佛要滿溢到鏡頭外似的。
除去沒有小孩,她的婚姻也該是如此吧?
畢竟她住在比電視廣告更豪華的電梯大廈里,她的丈夫比演員更加帥氣,他的建築師事務所在業界赫赫有名,而她也是溫婉賢淑的妻子——呃,幸好她從小愛下廚,有點廚藝來充門面,至于溫柔賢淑,只要她時時含笑點頭稱是,也就扮演得八九不離十了。
但這樣就夠了嗎?這些都是表面功夫,對于夫妻相處之道,除了抓住丈夫的胃,她其實一無所知……
即便車禍後已過了半年,每次想到這些,她依然會陷入煩惱,正蹙眉思索,前頭客廳傳來聲響——是丈夫提早下班了嗎?
柏千菡關掉爐火,快步走到客廳,出現在玄關的卻是兩個中年婦人,眼見兩人腳邊堆著有大有小的百貨公司紙袋,她秀麗的容顏露出驚愕的表情。
「媽,你們怎麼買這麼多東西?」
「是買給你和阿南的,今天百貨公司有滿額贈,我們卯起來大買特買,給你們添購不少衣服呢!」單媽笑容爽朗,難掩血拼後的滿足。
「還好你媽記得你穿幾號鞋,要不然我們只好跟那些打折的美鞋說掰掰啦,喏,你瞧瞧,款式都是我挑的呢!」單媽抹了抹額上為了促進經濟發展而流的汗水。她身材矮而圓胖,三圍以中圍最寬廣,柏媽則個子高,瘦得像一根頂天立地的旗桿,兩人站在一起活月兌月兌是女版的七爺八爺。
「我記得你以前很愛買鞋,乖寶貝,你快來瞧瞧,我們幫你搜刮了十幾雙呢!」單媽招呼女兒過來。她和柏媽都守寡,除了獨生子女別無親人,兒子和兒媳出車禍後,兩個老媽子放心不下,干脆在年輕夫妻住家對面另租公寓,就近照顧,日常生活就繞著彼此的孩子打轉。
柏千菡走近。「我們的衣服夠穿了,你們別再破費。」
「我只生了一個兒子,成天夢想有個女兒可以打扮,你就當是代替阿南滿足我的心願吧!」單媽親熱地牽起兒媳的手。
「我這身材就是一顆湯圓,不管套上絲綢還是雪紡紗,不過是變成有包裝的湯圓,像你這麼漂亮,不打扮多可惜,我最愛看你穿得水當當,帶你出門多風光哪!」
對這兒媳,單媽可是疼入骨了,雖然她個性冷淡了點,但人美又乖巧,和自家兒子原本是天造地設的好姻緣,卻險些被兒子毀掉,一場車禍讓她手心手背都疼,現在她是卯足了勁,又是進補又是采購新衣,想將寶貝兒媳滋養回原先那嬌滴滴的花朵模樣。
「我們還幫阿南買了幾套西服和新鞋,你們倆前陣子受了不少罪,好好打扮一下,人也顯得精神些。」柏媽補充。
既是兩位母親的好意,柏千菡也不便過分客氣。「謝謝,不過下次真的別再破費了。你們快去洗把臉,等阿南回來就要開飯了。」
兩位母親洗臉消暑去,她望著地板上豐盛的戰利品,軟軟一嘆。若非她有專屬的衣帽間,這麼多衣物要往哪里塞?
返家後第一次踏入衣帽間時,她傻眼,它絕對是所有女人的夢想,佔地十坪,收納種種服飾、配件、鞋子,收藏之豐富,多到有一百個她也穿不完。她的建築師丈夫簡直是將她當作貴婦供養,他工作辛苦,那麼豪華的衣櫃,讓她有備受呵護的幸福感,也有奢侈的罪惡感。
丈夫疼她,兩位媽媽也寵她,她的人生會不會太幸福完美了?
她不自覺地漾起微笑,將紙袋一一拎到沙發上,打算等晚飯後再來收拾。才整理了幾袋,大門的電子門鎖傳來開啟的聲響,她抬頭,大門正好無聲地滑開,門外的修長人影映入她眼簾。
單南荻佇立門外,他今天穿淺灰色的夏季西服,月兌下的外套勾拎在肩後,另一手提公文包,頗具質感的棗紅色領帶已松開,敞露出頸部,時尚的菁英氣息因下班而顯得輕松。他本是溫文俊秀的,但左頰醒目的疤痕勾破他俊雅的氣質,他少了點斯文,卻增添幾分危險的魅力。
瞥見他喉頭光滑的肌膚,那優雅中若有若無的性感,就讓她胸口發緊,當那雙黑咖啡似的沈靜眸光對上她,總有股無可名狀的情緒暖燙了心扉,令她心口像突然亂了節奏的鈴鐺,她幾乎想伸手按住胸前,怕他听見這騷動的怦怦聲。
她穩住氣息,展露最溫婉賢淑的微笑。「你回來了。」
「這些是什麼?」單南荻看著一地的購物袋,難掩愕然。
「媽她們又去大采購,買了很多東西給我們。」
「又買?上禮拜她們不是才買了一大堆,還麻煩出租車司機搬了兩趟,說是禮券快到期,要趕快用完,這次的理由又是什麼?」岳母是科技業老董的遺孀,自家老媽則是六家連鎖餐廳的老板娘,她們花的是自己的錢,身為晚輩的他其實也沒有過問的余地。
「這次是滿額贈。」他不敢苟同的表情讓她不禁微笑。「她們也是疼我們啊,不管吃的穿的用的,凡事都先想到我們。」
「我知道,可是按照她們這種采購速度,我們早晚不是得搬家,就是得把整個樓層買下,當作倉庫——」
听見她如鈴的輕笑聲,他幾乎不敢置信,她笑了!這屋里多久沒有她的笑聲了?
她美眸微彎,抿起的唇像嫣紅的月牙,甜甜的笑靨,美麗一如奇跡,引得他目光貪婪地追隨。原來,非得等到忘了他,她才能重拾歡笑嗎?
驚喜瞬間變為苦澀,他痛苦地挪開視線。「她們呢?」他一面問,一面換上拖鞋,卸下領帶與外套,連著公文包就要隨手擱在一旁。
「在廚房,等你開飯……啊,我來。」他唯一的壞習慣是東西都隨手亂扔,柏千菡連忙上前接手,卻被一個鞋盒絆倒。
「小心。」單南荻攙住她,她柔軟的手腕霎時令他遺忘所有思緒,但她踉蹌的腳步踩上他的腳,很痛,痛得他潰散的理智一眨眼就回籠。
他扶她站好,順勢拉開兩人距離,很紳士地詢問。「腳有沒有扭到?」
「沒有。」她糗得快抬不起頭。平日的她不是這樣的,她確實是個好主婦,烹調料理很伶俐,打點家務得心應手,可是在他面前,她的心跳總是不听話,表現總是失常,她對他的一舉一動都過于敏感,她已……戀上他,喜歡著他。
喜歡自己的丈夫,沒有什麼不對,但要是她能表現得更沈穩就好了,唉。
她命令自己忘掉出糗,擠出無懈可擊的賢妻微笑。「你快去洗個手,要開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