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寢 2 第十章
坐在計程車里,向震宇全身靠著她,手依舊緊緊地拉著她的,不肯松開。
兩人一路無語,因為安娣已經打過電話,向宅的大門是開啟的,計程車也直接開進向宅的前院,當計程車停了後,她才拍了拍他的肩膀,「震宇,到家了。」
向震宇嗅著屬于她身上洗發精的淡淡香氣,又听著她的聲音,眼楮緩緩睜開,先是往她的方向看去,然後拉著她下車。
「你快進去,我也要回家了。」她掙扎著想將手給扭開,「很晚了。」
向震宇見安娣坐在計程車後座,完全沒要跟他回家,臉上神色復雜,「下車。」
「我不進去,太晚了,會打擾你家人。」安娣伸出另一手想要扳開向震宇的大手,嘴上試著跟他解釋。
「你要去哪里?」向震宇吼道。
「你別這麼大聲,這里是你家,你忘了嗎?我家不在這里,我家是在……」安娣還在解釋,向震宇卻連給她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剛才還連走都走不穩的人,此時彎腰將她抱起。
「你家就在這里!」向震宇這回是又急又沖動的說。
安娣知道他醉了,不想跟他吵,被他抱在懷里,她也由著他,只想等一下他進屋後,她再找機會走人。
向震宇抱著安娣進屋時,看都不看其他人,只朝樓梯走去。
「震宇,你怎麼喝得這麼醉?」向能宇走過去想要接過安娣,卻被他哥一道冷眸掃過。
「哥,小心一點。」
「走開!」
「你在干什麼,半夜喝醉發什麼酒瘋?我說多少次了,我不想見到她進我們家,為什麼你就是不听?」向母見兒子堅持抱著安娣,那小心呵護的樣子她看得是又氣又恨,轉頭看老公,氣他怎麼都不出聲。
「她是我的老婆,我帶她回家有什麼不對?」
「你說什麼?」向母听完,人都傻了,「什麼老婆,你跟她又沒結婚!」向母驚叫。
「媽,安娣跟我幾個月前結婚了。」此時向震宇的酒醒了一半,安娣在他懷里掙扎了下,想要下來。
「這麼大的事,你竟然擅自決定……不行,我不承認,震宇,趁還沒公開之前,你趕快把離婚手續辦一辦,媽不想她進我們家門……」向母氣到快要昏過去,向能宇趕緊過來扶。
「震宇,你先放我下來,你喝醉了,先回房間睡覺,有話明天再說。」
「那你呢?你要去哪里?」向震宇的手不覺又緊了些。
「我……」安娣不敢看他,低聲說︰「我也回家。」她臉皮沒這麼厚,能在向母嫌棄的眼神下待下來
「這里就是你家!」向震宇抱著她繼續往樓梯走去。
「震宇,你們真的結婚了?」這回,開口的是向父,他的語氣平靜,不似向母又哭又罵的。
「嗯,結了。」花了兩年的時間,雖然手段不光明,但好歹把人娶回家了,說這句話時,向震宇的目光落在安娣身上,揚起的嘴角掩不去臉上那分得意。
「那帶安娣上樓吧,很晚了,她應該也累了。」向父也曾年輕過,過來人的心情他怎麼會不懂,見兒子臉上揚起的笑,心想,兒子這次的胡來,似乎不算太糟。
望著兩人的背影,向父突然記起,很久以前,在兒子還念幼稚園時,五歲的他,有一天突然認真的說,他有喜歡的女生了,她叫安娣,今年五歲,白白的、軟軟的,笑起來眼楮彎彎的,他以後長大要娶她當老婆。
那時不過是一句兒戲,童言童語,沒想到這麼多年後,他還真的將人給娶回家了。
向震宇回房間後,不待安娣開口,沉默不語的拉著淋了雨的安娣進浴室洗澡,這一個澡洗得有點久,當他抱安娣走出浴室時,她已經被他折騰得癱軟在他懷里。
雖然醉,但他還記得邊仁的話,上床時,他將她緊緊抱在懷里,明明累了,卻怎麼都睡不著,這麼久沒抱她,他舍不得睡。
他知道,她也還沒睡,只是不想說話罷了,正確說是不想跟他說話。
「安娣。」他將頭埋進她發問,吹風機吹過的頭發還有一點點濕。
她沒回應,身子卻是繃緊地靠在他懷里。
「我們談一談。」
安娣還是沒回話,由著他抱著。
「結婚前,沈約曾經找我談過,這個婚打算持續多久?我告訴他,結了婚我就沒打算讓你離開。」
「我不知道是不是他相信我的話,還是他接受我了,他點頭同意我帶你去公證結婚,不過他又說,不準我再欺負你,一旦我欺負你,他一定會代你好好痛揍我一頓。」
「我告訴他,那不是欺負,從來都不是,那不叫欺負,我從來沒有想過欺負你……」見安娣還是不出聲,向震宇急了,手勁也跟著大了,「安娣,你懂了嗎?我不會跟你離婚,絕對不會!」
他的聲音不重不輕,听在安娣的耳朵里,有種催眠的功用,讓她本是懸在半空的心,突然放下,然後眼皮一點一點的變重,在向震宇的懷里找了一個舒適的位置,她緩緩入睡。
她終于明白,他為什麼會那麼生氣了,為什麼要跟她冷戰了……
「安娣。」
她已經快睡著了,但有人不讓她睡,輕輕地晃了晃她,她听到自己出聲回應。
然後,她听到他喃喃說了幾次,那不是欺負,真的不是欺負……之後她就睡著了,再也沒听見任何聲音。
安娣不確定冷戰是不是過了,沈約對她搬進向家並沒有多說,只是要她如果受了委屈還是被向震宇欺負了,就回家。
電話里,听到沈約說欺負兩個字時,安娣想到那晚向震宇說的話,他竟然說那些都不是欺負,那不叫欺負要叫什麼?
「安娣,我注銷了你的副卡了。」
「為什麼?」
沈約清了清喉嚨,「有人跟我放話,如果再給你零用錢花,他絕對要安氏吃不完兜著走。」
那個人是誰,不用明言,也猜得出是誰。
安娣這才想到,向震宇前幾天要到歐洲談生意時,在她的皮包里多了好幾張信用卡跟提款卡,她本來還沒多想,現在才明白,向震宇的意思是不準她再花沈約的錢。
兩個人的冷戰雖然好了,但安娣心里卻有股說不出的委屈,表面上雖然沒說什麼,但心里卻還是悶悶的。
「阿約,我怎麼覺得你在幫他說話?」
「沒辦法,為了安氏,我也是迫于無奈。」
「什麼無奈,你不是還有錢,那些爺爺留給你的不動產跟現金。」
「那些錢不能動,那是爺爺給我的老婆本。」
「沈約!」安娣咬牙。
「我該去開會了,下次再聊。」不等她發飆,沈約很有自知之明的掛了電話,而這頭瞪著手機,心情悶得要死,只能撾著抱在懷里的枕頭發泄。
向母對安娣跟兒子結婚的事,一直無法釋懷,但礙于老公的面子,她也只能在心里埋怨,自然對安娣更冷淡,能不見就不見,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真有事要談,也總是冷著臉色。
她看不懂,自己老公怎麼好像很喜歡安娣這媳婦似的,天天跟她下棋、種花,還一起相約練氣功鍛鏈身體,比起兩個兒子,安娣跟她老公更有話聊,也相處得更融洽。
其實她也不是多討厭安娣,只是她兒子這麼杰出,不只長得一表人才,又會做生意,家世又好,什麼女孩不能選?
她私心的覺得,自己的兒子該配更好的女孩,起碼家世也要差不多,或是生意上能多少幫兒子的忙,因為有這些想法,她心里怎麼也看不上安娣,總是要挑剔。
上次那次家庭聚會,她特意叫思巧這孩子來就是為了要讓安娣明白,她心里理想的媳婦人選該有什麼特質。故意煮了一桌讓安娣吃不了的飯菜,安娣是沒有意見,但兒子卻是連著兩個多月不回家,連她打電話找他都愛理不理的,那天他嘴上不說,態度沒有表明,但分明就是對為安娣心疼。
想到兒子竟然為了安娣,敢這麼對生養他長大的媽媽,向母心里對安娣的不滿又加了一分。
她還記得兒子一直都跟安娣過不去,一有機會總是要欺負她,接手他爸爸的事業後,他更變本加厲的將安氏整得幾乎快經營不下去,怎麼才一恍神,他就把人娶回家了。
「媽,這邊的盆栽修剪好了,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澆水的工作交給伐?」住進向宅有一個多月了,安娣天天早上跟向父進花房照顧他心愛的盆栽。
今天走進花房時,不只向父在修剪盆栽,她還看到向母也在,她早知道向母不待見她,她也想不如就留給公婆獨處,哪知家里佣人突然跑來說有向父的電話。
就這樣,她接手了向父的工作,與向母單獨在花室里整理盆栽。
她看著向母心不在焉的拿著灑水器澆水,本是好意想要走過去幫忙,誰知,在離向母不到五步的距離,她沒發現腳下泥土因為灑水器而濕滑,一個不小心,就這麼滑了一跤。
「砰!」當她狼狽地跌倒在地上時,後腦撞上灰色磚塊的角,她只覺得一陣巨痛傳來,眼前一片昏黑。
她听到向母的大叫,她想要向母別叫了,她覺得頭好像快裂開了,伸手模了模後腦,只覺得那里濕濕的,不知道是地上的泥水還是她的頭撞破流血了。
她覺得自己真是笨手笨腳的,連走個路都會摔得四腳朝天,但真的好痛,痛得她好想哭……
安娣受傷,嚇壞的不只是她自己,連帶把一向姿態甚高的向母也嚇得不輕,還好,只是頭破了一個洞。
紀一笙很無言的看著連走路都能摔成這樣的她,邊幫她縫合傷口,嘴里邊念叨著,只是他這醫生念病人也就算了,一旁的向母卻看不過去了。
這女人好歹是兒子娶回家的,雖然不是她看喜歡的,但怎麼都進自己家門了,她也不過是好心幫自己,卻跌了這麼大一跤,人雖不是她害的,但她內疚。
因為內疚,自然見不得紀一笙那左一句嘲諷,右一句冷言,向母的臉色臭得還不是普通的難看。
直到安娣作完其他檢查,被推回病房時,向母要家里佣人炖的雞湯也送來了。
坐在病床上,安娣身上那件染血的衣服已換下,現在穿的是衣服的病房。
「安娣好一點了嗎?」向能宇送來雞湯,向母接了過去倒在碗里。
「其實不嚴重的,只是破了一個洞。」她指了指自己的頭,雖然臉色有點憔悴蒼白,但精神還算不錯。
「那就好,爸爸很擔心,但大哥不在,公司又有事要他處理。」
「沒關系啦,我真的沒事,紀一笙的手很巧,一下子就縫好了。」本來紀一笙不給她打止痛劑,但她疼得又哭又叫的,最後在向母的要求下,終于打了止痛劑,直到現在,她都沒感覺痛,還有余力說笑。
向母默默地將雞湯放在碗里,端到安娣面前,不冷不熱的說著︰「趁熱喝。」
「媽,我學校還有課,那我先走了。」
「嗯,這里我會看著。」
向能宇一走,病房里只有安娣喝湯時瓷器踫撞的聲音,她很安靜地將雞湯都喝完,把碗給向母時,向母說︰「要不要再來一碗?」
「不了,我等一下再喝。」
向母接過空碗後,也坐下來隨意看著窗外,兩人誰都不出聲。
安娣心里想著怎麼讓向母回家,向母在這里她反倒覺得不自在,但又怕拒絕了向母的好心,心里百般交戰,卻又說不出來。
「雖然我不喜歡你,但我也沒壞心到希望你受傷。」打破沉默的是向母,安娣有些吃驚地偏過頭,不解向母為何要這麼說。
「我知道,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
「以前,震宇也住過院,他的身體一直都很強壯,大病、小病很少找上他,但那一次莫名其妙手臂被玻璃割了一個傷口,血流不止,他在醫院躺了好幾天。」
安娣記得,那次的意外是她造成的,但她卻不知道他在醫院躺了好幾天,心想那傷口一定很嚴重。
「住院那幾天,醫生怕他傷口太深,想要給他止痛劑,他偏不要,痛得臉都發白冒冷汗,卻怎麼都不打止痛劑。」
向母說完,安娣光想就覺得很痛,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覺得自己的頭,好像開始隱隱抽痛。
「本來我還很生氣,這孩子怎麼這麼不听話,後來才知道,原來是幫他縫傷口時,他听到醫生說,止痛劑打太多對傷口愈合會有反作用,能不打就盡量不要打。」
安娣靜靜地听著,沒有出聲。
「不過震宇是男生,皮粗肉厚,痛一痛也沒關系,但你是女孩子,如果真的疼了,就跟護士說,不要白白忍著。」
向母說完這話,本是望著窗外的臉,轉了過來與安娣對望,「累了就睡一下,對了,你的手機我讓能宇幫你帶來了,我怕震宇打電話找不到你會著急。」向母指了指離安娣不過一臂之遠的手機跟她的包包。
因為不知要接什麼話,安娣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謝謝,緩緩地躺下蓋上被子,然後閉上眼楮假裝入睡。
雖然看得出向母是在關心她,但她多少還是有點別扭,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累了,躺下沒多久,安娣還真的睡著了。
當她再醒來時是被痛醒的,向母已經並不在病房,單人病房里只剩下她,她看著外頭的天色,漆黑一片,驚訝不已的想她竟然睡了一下午。
縫合的傷口隱隱作痛,一抽一抽的,教她好不難受,像是硬生生地拉扯她的皮肉,疼得她想尖叫,又想用力槌頭。
伸手想要按鈴,又想到紀一笙縫合傷口時的話,她又猶豫了。
其實忍一下應該還好,起碼傷口可以好得快一點,因為這樣想,安娣將手里的服務鈴松開。
又忍了一個小時,她拿過手機,看了下時間,才發現現在不過半夜一點多,因為下午睡太多,現在反而睡不著,再加上傷口的抽痛,她更是完全沒有睡意。
偌大的單人病房,安安靜靜的,安娣覺得自己的傷口,好像越來越疼,疼得她都想要在病床上打滾了。
忍了又忍,終于忍不住,安娣索性放聲哭了起來,想起向母今天說,向震宇就這麼忍痛忍了好幾天,她才忍了一小時就覺得自己要活活痛死了。
她邊哭邊流淚,眼楮卻又不住的盯著手機螢幕,平時沒怎麼等向震宇的電話,今天晚上,不知怎麼的,她特別想听到他的聲音,然後想跟他說,紀一笙說為了傷口好,不給她打止痛劑,她快要痛死了。
盯了好幾分鐘,手機還是沒有響起,安娣痛得發火,心想,他不打來,難不成她還不能打過去嗎?
向震宇到歐洲這幾天,中午休息時都會跟安娣通電話。
但今天中午,向震宇在飯店的貴賓室招待幾位客戶吃飯喝酒,男人喝酒很少沒有女人作陪,向震宇也知道這幾個客戶的喜好,主動安排了幾位小姐陪酒,不過他沒要小姐作陪,只是自己一個人喝著悶酒。
其中一位小姐見他獨自喝酒,看上他年輕帥氣的外表,試著想靠近他時,向震宇只是冷淡的吐出一句話︰「我已經有老婆了。」
這句話,讓在場的客戶都吃了一驚,向家這位年輕總裁有老婆了?這是多大的新聞,怎麼會沒人知道他哪時結婚的?
當幾個客戶以為這不過是他看不上酒店小姐的推拒說詞時,向震宇的手機卻在這時響起,他看了手機一眼,先是愣住,直盯著電話看,那表情寫著不敢置信。
當手機又響了近十來聲,他才終于接了電話,還不忘用手勢表示抱歉地走出貴賓室。
「安娣?」
向震宇不確定地出聲,他從沒想過,安娣會打電話給他,從來沒想過,以至于剛才難以置信地盯著手機直看,以為自己想她想得眼花了。
「你干嘛不打電話給我?」听見向震宇的聲音,安娣哽咽了。
「你在哭?發生什麼事了?」
「我頭好痛……」
向震宇一听她說痛,急得握緊手機,「頭痛,有沒有叫醫生?我馬上打電話給一笙,你等著。」
「我的頭撞破一個洞,今天早上他幫我縫傷口,不給我止痛劑,我本來想要忍著的,可是真的好痛……」她躺在病床上,哭得好不可憐,孰不知她這一哭將向震宇的心都給哭亂了。
頭撞破一個洞?怎麼沒有人打電話通知他?
向震宇心里恨恨地咒罵了所有的人,可對哭得像小孩子的安娣,他的聲音卻出極溫柔︰「安娣,我馬上打電話給一笙,我讓他馬上幫你打止痛劑,你別哭了。」
「紀一笙太壞了,他就是欺負我笨,走路也會撞破一個洞,他還把我的頭發剪得好丑,我現在都不敢出去見人了,向震宇,你為什麼還不回來,回來幫我痛揍他一頓!」
安娣說得委屈,向震宇听得發愣,伸手抹了把臉,捉著手機的手指關節都泛白了,「好,我回去幫你痛揍他一頓……」
他的聲音有點抖,這麼多年來,不是沈約的名字,不是任何人的名字,安娣開口叫的是他的名字,這教他怎麼能拒絕?
隔天中午,當本來應該還在歐洲的向震宇突然出現在安娣的病房里時,病房里來探病的人都驚得張大嘴巴,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向震宇嘴角的瘀青跟凌亂的衣衫,分明是跟人家打了一架,再看看他身邊臉上傷勢更重一些的紀一笙,眾人心想,這兩人怎麼會好端端的打架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