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心槍手 第九章

三天後，雲風涯陪著元征雁一起去見邵征洋。

「既然收了錢，就要做到底。」

因為莫無鞅這麼堅持，所以他也跟來了。

一行三人因為事先和邵征洋約定了時間，因此一進到邵氏企業，便順利見到邵征洋。

邵征洋看見他們立刻站起來，「征雁，你想回來繼承我的位置了嗎？」

元征雁搖搖頭。「不。」

「你還是不肯考慮看看嗎？」邵征洋仍抱著一絲希望。

「不，我已經說過了，那既然不是我創立的江山，我不要。」元征雁強硬地說道。

「如果我伸手白拿，我會後悔的。」

听了她的話，邵征洋忽然發現，她改變了……以前的她，堅強、冷漠到讓人心痛，然而看看現在的她，不但有自信多了，臉上也帶著他從沒見過的靜謐。

是他……改變了她嗎？

邵征洋望著一臉笑咪咪的雲風涯牽著他女兒的手，心里悄然嘆了口氣。沒錯，他的女兒……真正的長大了。

然而他卻感到有些寂寞，因為她的每一個成長過程，他都沒有辦法參與，而她要出嫁……他恐怕也沒有辦法活著參加吧？

「是這樣嗎？」邵征洋了然地微笑。「坐吧！別站著說話。」

在他招呼他們坐下後，一名秘書進來送茶水，然後退下。

「說吧，你們來找我有什麼事？」邵征洋喝了口茶後問道。

其實他看見和元征雁一起來的雲風涯時，他的心里便有數了，知道她大概是想和他說些什麼。「我想知道……你愛她嗎？」元征雁忽然問了一個令邵征洋相當意外的問題。

而她口里的她，指的當然是她的母親。

在雲風涯點醒了她之後，她答應他，要問出真相，因此她想知道，在這個男人的心中，有她們母女存在的空間嗎？

邵征洋顯然也明白，他拿著茶杯的手竟有些顫抖，然後緩緩放下杯子。

「我……我愛她。」他的臉像是在一瞬間老了十幾歲。「我愛她、我愛她……」

元征雁睜大了眼。「那你為什麼要丟下她！你該死的為什麼要……」她的眼楮又紅了，極想大叫、大哭。

但是雲風涯的手悄悄伸了過來，拍了拍她。

她猛地回頭望著他深邃、澄淨的眼，發現他好像在對她說︰沒事的，你想哭就哭吧！我會在這里的。

因此，她又有了力量，搖了搖頭，請他不要擔心。

這些情人間的肢體動作，並未被邵征洋察覺。

他只是逕自地陷入那段回憶里，久久才開口道︰「我不是故意要丟下你們不管的……我只是……無能為力。」

邵征洋是一個富家公子，可以說是要什麼有什麼，但是無法娶元征雁的母親，卻是他這輩子最痛恨自己的一件事。

也可以說，他在那一刻了解自己有多麼懦弱、無能，也使得他一蹶不振，幾乎無法再站起來。

「無能為力！你不是什麼都做得到？媽生病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去看她？你為什麼不去？！」

元征雁的指責，痛擊在他的心口上，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但是他仍下定決心，把一切說出來。「我愛你的母親，征雁，但是邵家容不下她……」邵征洋握緊了拳頭。「我想見她，但是我不能見她……」

「為什麼？你只要來看她最後一眼就好了呀！但是你卻……你卻連來都沒有來過一次！你……你……」說著，元征雁撇過頭去，終于流下了淚水。「她等了你那麼久，等了又等，你為什麼不去看她……為什麼……你不是說愛她的嗎？」

邵征洋嘆了一口氣，垂下眼。「因為我沒有能力……征雁，我只是邵家的一顆棋子，如果我去見你母親，他們會撤掉一切的醫療資源，包括你的存在，他們也想要抹殺，而那個時候的我，沒有能力保護你們……」

元征雁睜大了眼，動彈不得地听著。

因為他……總是高高在上的邵征洋居然……居然哭了。

「我愛你母親，征雁，當時我是那麼地開心，以為自己可以娶她，一輩子在一起，但是我父親要我娶別的女人來鞏固邵家的實力，我不能不這麼做，否則他就想……哼，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我有多麼無能。

「你的母親不得已帶著你搬到南部去住，但是因為我實在是太想她了，還是不斷利用機會探听她的下落。幾年後，我終于找到她……不，應該是說找到你們了，我非常訝異，因為我居然有了一個這麼可愛的女兒，我好高興。」

「你……很高興？」元征雁屏住棒吸問道。她一直以為，他丟下她們是因為他把她們當成了累贅，結果卻……「當然，因為我跟你母親約好了，希望第一胎就是女孩，接著再生一個可愛的男孩……」邵征洋輕笑地道，但是臉色隨即又沉了下來。「我想把你們接回邵家，但是我的妻子不讓我這麼做，她將這件事情告訴了我的父親，讓他切斷我的一切經濟來源，讓我無法去看你們，也沒有辦法拿錢給你們。」

「直到，媽她……病了？」

邵征洋頷首。「我想去看她，我當然想……」然後他突然自我嘲諷地笑了起來。「但是我害死了我愛的女人，也因此見不到她最後一面，這也許是上天給我的懲罰吧！罰我太過懦弱、太過無能……」

也因此，他現在雖然掌控整個邵氏企業，卻依然寂寞。說得難听一點，他現在只不過是一個可憐的老頭子罷了。

「你為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元征雁再度含著淚問道。「你可以告訴我呀！」

這樣她就不會恨他，一恨就是十幾年……邵征洋抬頭，凝視著她，笑了。「不，我只是覺得……如果恨我能夠讓你堅強的話，那麼不說也無所謂。」

雖然兩個人都會受到折磨，至少寶清與寶方不會去找她的麻煩，而其他的親戚也不會把矛頭對準她。

苦一點……也無妨。

***

在邵征洋就完最後一句話之後，安靜持續籠罩在這間偌大的辦公室里。

元征雁需要時間來整理思緒，而邵征洋也需要時間來沉澱自己的痛苦，因此當下，似乎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清楚可聞。

但，沒有一個人先開口說話。

雲風涯雖然擔心元征雁，卻耐心地等待著，用他緊緊的擁抱來告訴她，他一直都在她身邊，不會離開……近十分鐘後，邵征洋才突然開口，「雲先生，征雁就拜托你了。」

這句話讓雲風涯搔了援頭，連忙點頭。

「啊……我會的，岳父大人……唔……」沒有想到他才喊出岳父大人這個字眼，胸口就被元征雁打了一拳。

「你不要亂說話！」

真是沒神經的家伙，害她哭不出來了。

雲風涯很緊張地道︰「什麼？我沒有亂說呀！你不打算嫁我嗎？怎麼那麼快就變卦了？」

難不成他在貨櫃車上求的婚，又被她當成放屁？

不會吧？

這會兒，悲傷的氣氛被沖淡了不少，大家都笑了起來。

元征雁害羞得不得了，猛捶著他的胸口。

「我哪有變卦？！」

「那我叫他岳父大人有什麼不對嘛！」

他又開始裝無辜了，讓她拿他沒辦法。

邵汪洋也明白，一時之間要元征雁承認他這個父親是不可能的事，只是……他還有時間可以等下去嗎？

不，他沒有時間了，他必須把邵氏交到她的手上才行。

因此邵征洋咳了幾聲，再度詢問元征雁︰「征雁，你願意回邵家繼承我的位置嗎？」

元征雁停止了和雲風涯的打鬧，安靜了下來。

就在此時，雲風涯敏銳地听到了扣扳機的聲音，立刻跳了起來。「小心！有槍！」

砰砰砰……槍聲隨即響起，射了好幾發子彈。

莫無鞅身手利落地翻過沙發，打開與辦公室相連的房門，並且擊倒了那兩名躲在門後吵架的男人。

他們即使被打倒在地，還在吵。

「笨蛋！你應該射那女人，誰教你對準爸爸的！」

「我又不是故意的！」

而槍聲響起的那時，雲風涯雖然很快就將元征雁和邵征洋壓倒在地上，不過……還是晚了一步……「我……我的天，血……是誰的血？」元征雁搖搖頭，站了起來，即發現自己的身上沾了熱紅的液體。

「征雁……」雲風涯皺著眉，讓她看他正壓在邵征洋腰上止血的手，她馬上恐慌地顫抖了起來。「唔……」她手捂著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怎麼會……怎麼會是他？天哪！怎麼會是他……莫無鞅此時架著兩個男人走過來。「我去處理這兩個人，順便叫救護車。」然後走出辦公室。

元征雁完全沒看到那兩名犯人的臉，不過邵征洋看到了。

那是寶清和寶方……他們想殺征雁，卻因為他立刻撲向征雁，子彈才打到他的吧？

思及此，邵征洋有種想要大笑的沖動。

因為他這一輩子看起來好像擁有了一切，其實他失去的比得到的還有多，這還不夠可笑嗎？

然而他沒有力氣笑了，他只是躺在地上，看著不斷發抖和流淚的元征雁，淡淡地笑了。「你……你沒事吧？」

元征雁還是發著抖，動也不動。

她只知道……她在世界上惟一的親人受了重傷。她只能看著他發抖，看著他溫柔的對著她笑，就像個慈父……「征雁……」

「不要！我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死……爸爸！」元征雁抱著邵征洋，終于叫出了那個總是藏在心里的稱呼。

邵征洋雖然快撐不下去了，但他還是露出笑容，回抱他的女兒。「征雁……征雁……你肯原諒我了嗎？」

因為他的女兒終于肯叫他爸爸了，他也終于……死而無憾。

「我……我……」

「沒有關系……你不要……不要哭……」他伸出手，撫模她的發。「反正……我也早就……活不久了。」

「你胡說，你還這麼年輕，你還可以活個二三十年……不，活到一百歲都沒問題。」元征雁握緊了他的手。

她不要在好不容易知道了實情之後，又失去他，她不要！

邵征洋卻笑出聲音。「謝謝你……征雁，我想……我活不了那麼久……我之所以要……要你回來，就是因為……我得了癌癥……活不久了……」

「不！」

「我是說……真的，不過我……我真的好高興，你肯叫我……叫我爸爸……」

邵征洋等不及救護車來，就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爸！嗚嗚……爸！」元征雁抱著他慟哭，但是任憑她再怎麼呼喊，他也不會回來了……尾聲事情落幕了。

邵征洋被自己的兒子射殺的事情雖然鬧得滿城風雨，但在邵氏企業的強力打壓下，很快便被人們遺忘。

邵家替邵征洋辦了一個簡單又隆重的喪禮，元征雁雖然有去，但她畢竟不是邵家人，因此被擋在門外。所以她只能遠遠的目送邵征洋，並且默默地為他祈禱，希望他能夠跟母親在天上相聚。

當然，雖然邵征洋的遺囑是希望將公司交給元征雁，然而元征雁由莫無鞅那里听來的消息說，他們竄改了遺囑。

元征雁根本不在乎誰繼承了邵氏，也不在乎將來邵氏會如何，她在乎的是，她能夠去邵征洋的墓前上香，如此而已。

一個月以後，元征雁才終于有此機會。

站在邵征洋的墓前，元征雁很虔誠地供上鮮花、素果，拈香拜了三拜。

「爸，你和媽過得還好嗎？」元征雁看著墓碑，仿佛也可以看到他和藹地笑著回答說︰「我們很好。」

元征雁微笑，覺得她已經得到答案了。

「爸，我會常來看你的，雖然……我本來很希望你能夠跟媽埋在一起，但是你也知道，這有點困難，不過我會努力的。」

邵家的那幾個老頭既殘忍又頑固，但是他們想打倒她，還早得很呢！她可是他邵征洋的女兒，她絕對不會對他們客氣的。

***

元征雁走回停車場，雲風涯在車上等她。

「好了嗎？」他問道。

「嗯。」元征雁坐進車子里，車子立刻緩緩前進。「現在要去哪？」

「我想帶你去看我媽。」雲風涯笑著說。

「咦？」元征雁嚇了一跳。「我……我沒有心理準備。」

她……她老人家會不會不喜歡她呢？她又開始胡思亂想。

雲風涯卻大聲笑說︰「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我的手上為什麼有傷疤嗎？今天就是個好機會。」

因為他也要對她坦承他的過去。

為什麼他總是微笑、為什麼他手上會有個傷疤、又為什麼他必須從事這項工作的理由。

元征雁望著他的笑容，捶了他一拳。「好吧，那我只好跟你走了。」沒有辦法，誰教她愛他呢？

因此她慢慢接受了他的工作，也慢慢接受了他以後還會去池文矢那里兼差的事，那麼接下來，就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那我如果說要你跟我進禮堂，你也願意嗎？」雲風涯竟又開起玩笑來。

「喂！你又開始亂說話了！」她的臉頰泛紅。

「我哪有亂說！」雲風涯抗議。

「你哪沒有！」

車子里洋溢著濃情蜜意，兩個人雖吵個不停，不過也在心里期許，一生相守……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