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王愁心傷 第二章
遠離了秋葉山莊,踏入昭城的街道里,往來的熱鬧人群和忙著做生意顧店的商人,讓封雅書的心情平復了不少。
看著眼前這些氣色紅潤、健康朗笑的人群,封雅書知道,暫時不會有人找他看診求醫了。
因為神醫這身分,對于這些忙碌而無病無痛的人來說,並不是太需要注意的對象。
若不是因為他的藥材園、各式書冊幾乎都放置在秋葉山莊里,不然每年的逢冬時節,他真應該躲離昭城遠些,省得天逃詡有人為了小病小痛上門求醫,活像在趕廟會,真煩死人……
「求求你!請你救救我兒子吧!」
不期然地,熟悉的求救聲再度在耳邊揚起,教心情正放松不少的封雅書又是一道青筋橫額。
般什麼鬼啊!要求醫的人跟著他出門,追到街上來了?
必過頭去,封雅書正想瞧瞧是誰那麼好腳力,居然一路追著他過來,卻沒料到他身旁根本就沒人。
四下探望了會兒,只見離自己沒幾步路的一個小攤,豎著「鐵口直斷」的牌子,開口求救的則是個陌生的中年男人,正對著顧攤的人懇求。
原來不是有人尋他治病,而是想找算命先生求神問卜……
「算命先生你行行好吧,我這孩子不知怎麼地居然中了邪,兩天前活潑亂蹦的出門玩,一回來就怪怪的,不是在床上昏睡,就是沒什麼意識的發愣,我去廟里拜了很多次,也問不出什麼結果來,所以想請先生你替我算算,到底我孩子給什麼妖怪纏上了?」中年男人不知道封雅書在旁听著,只是一個勁兒地祈求。
他身邊那生病的孩子,就像他形容的一樣,兩眼無神、有氣無力的,完全沒半點孩子應有的活力。
封雅書離這孩子還算近,听見中年男子的話,他下意識地往孩子瞟去,瞬間眉心又蹙了起來。
啐,這孩子分明就是生病了,說什麼中邪?
不以為然地繃緊眉心,封雅書在心里直斥這中年男人的胡涂行徑。
生病不找大夫,卻跑來找算命的?簡直是荒唐!
封雅書向來是不相信算命先生的,因為在他看來,萬物皆有其定理,因此這些算命攤子,都是在鬼扯些有的沒的,好混口飯吃。
厲害點的算命先生,頂多是能夠察言觀色、說些客人想听的話,好騙取銀兩,所以他是絕對不信這些算命師的。
但是,他也懶得說破。
因為這樣的欺騙,常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算命師騙錢,而相信算命師的百姓也情願被騙。
即使有人好心相告,說出實情,一心深信算命這些道法的人,反倒會回過頭來斥責不是,而他封雅書向來不喜歡自討沒趣。
所以盡避他很清楚,這孩子只是因為病得太嚴重,才會顯得遲鈍、廢呆,再放任下去,八成連小命都不保,但他心里就是不舒坦,看這樣迷信的人不順眼。
因此他並不想理睬這對父子,也不會像三哥封文葉那般好心,想盡辦法為這樣的人費心思。
舉步轉身,封雅書決定離這對父子遠點,卻沒料到身後那算命師竟突然迸出一句令他大感意外的話語來——
「大叔,你這孩子不是中邪,而是染病,所以你拜廟抓妖是沒用的,我勸你帶孩子去找大夫吧。」
輕淡的語音飄出,教封雅書止住了腳步。
有些驚訝地頓住,封雅書忍不住又轉過身,想看看這算命師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沒想到這人居然如此誠實,不藉機撈點油水,裝神弄鬼的說要抓妖改運,結果卻是拿了黑心錢讓孩子白送命,反倒實話實說。
張眼打量了回,只見端坐攤後的,是個眉清目秀的書生,模樣沒什麼特別,倒是一雙眼眸顯得相當清澈。
尋常人也許會覺得這叫仙風道骨,不過看在封雅書眼里……
他只會說,這算命師應該是個女人。
即使身著男裝,臉上沒半點脂粉,長發還仿著男人的樣式梳理,胸前還沒半點隆起,但是他習醫多年,早將人們的身形脈絡模透看清,因此仔細打量過後,他就能看穿,此人必是女扮男裝。
不過,女扮男裝並不是什麼稀氨事,畢竟家里那小妹,偶爾也會換男裝跟他們家一群兄弟遠游。
但是女人當算命師……
這不只是新鮮事,還是屈指可數的少見。
封雅書難得興起了好奇心,便往那算命師多打量了一回,沒料到她也抬頭往他瞧,兩人正好四目交接。
而且在封雅書還沒來得及轉移視線時,算命師已沖著封雅書笑了笑,然後不假思索地轉頭往中年男子應道︰「你這孩子福氣好,眼前這位公子可是個醫術超群的大夫,正好是你兒子的貴人。」
說著,仿彿擔心中年男子胡涂、找不到人似地,算命師還刻意伸手往封雅書指了指。
「什麼?」封雅書這下更為震驚了。
他記得自己從沒見過這個算命師,更不認得她,而他這神醫名號雖響亮,但平時作事低調,在外從不使神醫之名,所以除非是聞名上秋葉山莊拜訪的病人或其家眷,外邊的人應該不會認出他就是閻王愁才對。
但這算命師,卻是一眼就認出他來……
為什麼?難不成她真有通天法眼?
啐,難得他好不容易從家里那群求醫的人身邊逃走,沒想到居然會在這里遇上意外的麻煩。
而且……這算命師究竟在搞什麼鬼?居然把麻煩直接往他身上扔?
就在封雅書還沒來得及回神的同時,中年男子已經拉著孩子走近他,連聲求道︰「活神仙,您救救我兒子吧!拜托您了!」
「你弄錯人了。」封雅書拉回神智,面孔一板,冷聲道︰「我不是什麼活神仙。」
他只是個習醫的人,對于江湖術士賣弄技巧、裝神弄鬼,就為了博人尊敬順從、奉上大筆金銀的行徑可沒半點興趣。
但很顯然的,這中年男子已經被孩子的病弄急了,完全沒把封雅書的話听進去。
他往地上一跪,連連磕頭求道︰「我家里就這獨子,請活神仙行行好,您醫術高超、妙手回春,一定能救我兒子的。」
封雅書越听,眉心是皺得越緊了。
啐!他是醫術超群沒錯,就連那些武林俠客都給他冠了個神醫閻王愁的封號,家里更是成天排滿上門求醫的人潮,但是……
他對這個中年男子實在很沒好感!
信神不信人、信算命師不信大夫,像這樣的人,只教封雅書想讓他自食惡果。
所以他對于出手幫忙一事沒什麼興致,倒是想一探這算命師的來歷,否則他早走了。
反正他早給人求慣了,要拒絕這中年男人不是什麼難事,只消擺張冷臉就成。
「活神仙,我求求您了!」中年男子自是不明白封雅書的考量和心情,他拚命地跪著磕頭,甚至把孩子往封雅書面前推去。
封雅書蹙著眉拉回了視線,也許是中年男子救人心切,氣勢逼得他不得不往孩子多瞟一眼,再加上他又想知道算命師為何認識他,因此不想就此離去,所以他還是稍微打量了一下眼前病弱的孩子。
而就這麼一眼,封雅書已從孩子的氣色推斷出他的病情。
恐怕這孩子在染病綁,又發過了高燒,時間還是在大半夜,因此家人都沒能發現,等第二天起身後,孩子的燒已退,看來才恍若無病卻又神情恍惚,因此讓這迷信的爹親誤判為中邪。
不是什麼太難治的病,但他依舊不想動手。
反正這中年男子就信算命這一套,因此即使他不治病,中年男子也會依著算命師的話去請別的大夫。
所以他懶得跟這迷信的男人說太多。
反正就算不知道這算命師的來歷,只消告訴萬事通的二哥封日遠,說他這小弟想查個人,包準二哥什麼也給他查出來。
因此他沒必要再跟這迷信男人窮耗下去,不如先行離開,免得好心情都給他攪壞了。
庇身甩袖,封雅書掉頭就走。
不過中年男子一看見他想離開,慌得連禮貌也顧不得,往前一撲便抱住了封雅書的腳,開始嚷嚷起來︰「活神仙啊!我求您呀!就您能救我兒子了,您是我孩子的貴人,求您大發慈悲吧!」
封雅書被他拖住腳,走也走不得,心情霎時壞到最低點,讓他幾乎要開口罵人。
不過,一直旁觀的算命師,卻是比他早開了口——
「我說大叔,你這樣只會嚇走貴人,根本求不到貴人相助的。」看不過去中年男子的求救方法,算命師索性出聲提醒。
「那……那我該怎麼求貴人幫我?大仙請教教我吧!」中年男子看看算命師、又瞧瞧被自己死抱住不放的封雅書,眼眶都紅透了,只差沒逼出幾滴淚水來。
「人哪,信神拜佛是好事,但許多事不是光靠拜廟求神就能解決的,偶爾也要實際點,像是孩子若病了,比起找神仙救命,更該找大夫,不然病情只會越拖越加重,到時候神仙降世都救不了。」搖搖頭,算命師起身離開攤子,邁步往兩人走近。
「這……」中年男子愣著瞧向算命師,沒想到自己求助的活神仙居然是教他別迷信。
「我告訴你,這位貴人是個大夫,而不是仙人,為什麼不救你的孩子,是因為對你四處求神問卜、拖延孩子病情一事感到不快,所以你若要求得他治病,就得改改性子,日後做事踏實些,別再凡事都找神仙幫忙了。」清澈的視線往封雅書一瞧,算命師又低頭朝中年男子勸告起來。
「我……我這是……」中年男子听著,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麼樣的錯,沒想到自己的迷信居然差點害了孩子陪葬,不由得瞪著雙眼,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轉頭看看一臉呆愣的孩子,護子之心讓中年男子很快地拉回心神,他松開緊抱封雅書的雙臂,沒再拿他當神仙拜,而是站起身,對著封雅書恭敬地一拱手、行了禮。
「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我日後一定改過,所以還請這位大夫替我的孩子看個病吧!」中年男子透出堅決的聲調,對著封雅書重新迸出請求。
而封雅書听著算命師的話語,那句句直透他心坎底的實情描述,令向來不信神佛之流的他,不禁听傻了眼……
這算命師,該不是真有通天本領、識人心神的本事吧?
否則她怎能將他心里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說穿,甚至是分毫不差?
要算命師不裝神弄鬼,就跟要大夫不扎針施藥是一樣的。
所以這個算命師要人別太迷信,當然就是件怪事。
畢竟靠世人的迷信為生的算命攤子,若是沒人上門找鬼神、求問卜,那攤子大概也用不著擺了。
不過這算命師既然敢掛上鐵口直斷的招牌,還大方地擺攤做生意,就表示她應該有一套不騙人也能掙得了錢、活得下去的真本事。
例如,一眼就看穿封雅書是個大夫,甚至一開口就說破封雅書藏在心里的真意。
正因為這些本事,所以她徹底地勾動了封雅書的好奇心,也很難得地,親自為這個即使送去找一般大夫也能治愈的芝麻小病開了藥方子。
借了算命攤上的筆墨,封雅書將寫好的藥方交給了中年男子,並交代過如何照顧病童、送走再三道謝的父子後,回頭第一件事便是想找算命師好好將心中的疑惑問個清楚。
沒想到……
矮凳一收,攤子一掃,旗子撤下,筆墨紙硯全數往木箱里一倒,在封雅書來得及問話前,算命師已經忙著將行頭收齊妥當。
「你不做生意了?」封雅書看得有些訝異。
罷才他替那對父子看病時,曾瞄到中年男子僅是意思意思地掏了十五個銅錢給她,而今時未過午,她卻僅賺這點小錢就收攤?
就算是替人挑柴打水的雜活,都還賺得比她多些了,像這樣做生意,這算命師要靠什麼為生?
「改天吧。」算命師搖搖頭,忙碌地將雜物收入行囊里,連頭也沒抬地應道︰「剛才我從往來的眾多路人里一眼找著你這位大夫,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本事,所以應該有不少人注意到我了,過兩天等那孩子病愈,來找我道謝後,因佩服、信任我的相術而上門問卜的客人,一定比今天空坐這兒多。」
她說得順暢流利,像是連兩天後的事都給她算準了。
「況且,你不是有很多事想問我?如果我繼續做生意,你怎麼問?」總算收好攤子,算命師背起行囊,仰臉對封雅書續道。
「你……」封雅書眨了下眼,沒想到連自己都還沒說出口的疑惑,這算命師也能說得準。
因為他留下來醫治那孩子,確實是為了打發那對父子離去,好向算命師問話。
但算命師像是看準了封雅書的心意,也沒搭理他那一臉已經稍微掩飾過的訝異,僅是往身旁的茶樓指去︰「站這兒引人注意,所以還是上錦月茶樓聊吧。不過因為我今天只賺了十五個銅錢,所以就麻煩你請客了,當做是你問我答、有求必應的報酬吧?」
她的大方與直率,讓人無法將她與一般專以拐彎抹角的套話、夸大不實的哄騙伎倆來唬弄百姓賺錢的算命師聯想在一塊兒。
所以盡避封雅書還沒弄懂這個算命師為何一副什麼事都能夠未卜先知的模樣,但她確實讓他對江湖術士改觀了。
這起因,一來是因為她的實力,二來是因為她的個性。
所以……即使是連兄弟招呼著喝茶,都不一定多應上半句的他,難得地動了念頭,想與這算命師多談談。
既然如此,請一頓飯自然不是什麼難事。
「嗯,我請。」挪動腳步,封雅書不置可否地往錦月茶樓走去。
只不過,瞧著他的干脆回應,算命師卻又開了口拉住他腳步。
「等等,雖然你願意請客,不過我們才剛見面,連認識都談不上,就算這錦月茶樓是你家兄弟開的,但我就這麼白吃白喝一頓還是太失禮,所以你請我喝茶就成,包子跟茶點我自己還付得起。」她這人還是有自己一套原則的。
而封雅書這回沒再像先前那麼驚訝,也許是因為她打從見面起就一直表露得像是能通曉一切、看透人心,更屢次將他的心聲說穿,因此雖然他們才剛踫面,但他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快要習慣這樣的訝異,甚至有些被她的才能所說服,快要跟著她改信鬼神之說了。
所以他僅是微張眼,回頭往算命師一瞟,然後朝她點了點頭。
「就依你。」反正不管他想說什麼,這算命師都知曉了,說起話來似乎還省事的,所以就暫且依了她,也未嘗不可吧!
錦月茶樓,是秋葉山莊擅于經商的副莊主,也就是二公子封日遠在昭城開設的茶樓,這里有著來自各地的上等好茶,鎮日里飄流著茶香,總是吸引不少貴客上門。
所以只要是昭城百姓幾乎都知道,這錦月茶樓,貴是貴在一杯難求的好茶,可不是那一碟碟精致可口的茶點。
因此對于算命師讓他請茶不請點心的決定,封雅書也是明白緣由的,畢竟這錦月茶樓,隨便一壺茶都超過她今天賺的。
所以他沒再多說什麼,領了算命師踏入二哥開設的茶樓,讓掌櫃的為他們找了個偏僻安靜的角落,送上茶水與點心潤了喉之後,他才正式開口,準備向她好好問清心里的疑惑。
「關于剛才的事,我有些話想問你……」封雅書起了開場白,只是他沒來得及說出問題,吞下最後一口包子的算命師,卻先搶了他的話。
「我是北方渭江人士,從沒來過昭城,自然也不識得秋葉山莊的封家人,至于神醫閻王愁,我也是直到今天才識得樣貌。」算命師睜著清澈的眸子往封雅書打量,眸光里確實透露出幾分的陌生。
不過,她的搶詞卻是教封雅書十足十的肯定,這算命師果然有著別人沒有的才能。
因為一般人在這樣的場跋,應該會自報姓名、問一下對方的出身,再開始正式閑聊。
可他原就不像家里那群兄弟性好交友,他之所以破例與算命師上茶樓,為的只是弄明白她如何知道他會醫術,難不成兩人曾見過,或是這算命師真有相人之術等等。
可她顯然比他所想的還厲害,不用等到他開口,她就干脆地將他的疑惑一並回答,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也沒像一般人那樣,還得先客套一番才開始正式談話,這點真是讓他輕松不少。
所以,他也就省了開口問話的力氣,僅是替自己添上熱茶,听著她自己繼續為他解惑。
「如果你是疑惑為何我沒見過你、不識得你,卻又知道你是神醫,我也可以老實告訴你,在我告訴那對父子說你是大夫時,只是因為看你的面相,得知你有天賦才能,尤其精通施藥病理,以相術上而言,就是說你有這樣的天命……」算命師頓了下,跟著倒了滿杯茶,淡柔的清香讓她露出些許帶暖的淺笑。
「不過光有天命當然不能決定一切,可我瞧你神情面貌自信又穩健,說明你是順天命而行,所以才知道你是習醫的大夫,但當時我並不知道你便是名滿天下的閻王愁。」她明白封雅書想知道的可不是什麼方外之術,而是她識穿他的過程,所以僅是簡單加以說明,便直接回應了封雅書的問題重點。
「至于我為什麼知道那對父子該怎麼求助于你,還有為何明白你有滿月復疑惑想找我問清楚,只是因為面相多年,察言觀色的功夫比一般人精通罷了。」就如當初進茶樓前所說的,她確實地知無不言,將封雅書的內心疑惑一一點清。
「不過我想,你最在意的,應該是為何我能夠確定你是閻王愁本人吧?」邊喝著茶,算命師又笑著續道︰「說起來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只是因為我看見你在藥單的末尾只寫了個‘五’字,就叫那對父子上香雨門的藥堂抓藥,所以才這麼推測。」
在大夫開藥單,給病人抓藥時,照規矩是要注上姓名以示負責的,這也是為了防止有人醫術不精、枉斷人命,使得衙門能憑單抓庸醫,省得江湖郎中信口胡謅亂害人。
不過他居然僅僅簽了個「五」字,就叫人上香雨門的藥堂抓藥……
要知道,秋葉山莊在昭城里可是個大戶人家,更是百姓們在茶余飯後喜歡談論的目標,因此封家的大小事,幾乎是流傳在昭城的街頭巷尾。
所以一提到香雨門,人們便知道這是封家三少封文葉開的藥堂,而封家五少,便是神醫閻王愁,若要提起錦月茶樓,那自然便要跟著知曉這是封家二少封日遠開的茶樓……
像這些小道消息,即使是不愛閑聊的人,也都是耳熱能詳的事情,因此她不用算命都能夠從昭城百姓的口中听到許多。
所以她能夠猜出封雅書的身分,可說是細心推測、再加上好運氣的誤打誤撞罷了。
「原來……」封雅書听過算命師的回答,不由得挑了下眉梢。
看來這小泵娘果然是個平凡人,方才那一瞬間,把她當成有異能的半仙的他,還真是傻得可以。
「我這門功夫,確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異能。」算命師可沒漏看封雅書的半點表情變化,見他挑眉,她僅是一笑︰「因為算命與醫術一樣,有套脈絡根據可循,但能否舉一反三、見微知著,就是個人的功夫了,所以一旦模透了人體的穴道筋脈,就可以成為神醫;懂得察言觀色,就能成為神算。」
听著她這番話,封雅書忍不住斂起松懈的神色,重新認真地打量起她來。
這姑娘,果真是個察言觀色的能手。
沒錯,對于算命這行業,他是有些不以為然,甚至可說看不入眼,但是她拿相術比醫術,卻說得頭頭是道,另有一番過人見解,更有些暗喻若他瞧不起她的相術,她也可以不屑他的醫術似的。
這意思……听在一般人的耳里,或許是種挑釁,但反過來卻能作出另一種解釋。
因為這等于是在說,神醫也與普通大夫無異,神算也不過是個凡人。
像這樣的論調,他之前可從來沒听人說過。
可事實上,他與這算命的姑娘一樣,抱持著這般想法。
不管他這神醫如何被人傳頌,但他終究只是個大夫,比起一般習醫的人,更精通一些醫理藥石,不過說到底,他還是個普通人。
而所謂的閻王愁……其實是不可能真讓閻王發愁的。
瞬間,入冬以來的煩悶心情,以及被人排隊求醫的煩躁感,這一切的憂思,似乎都自封雅書的心口飄散而去,讓他有種再輕松不過的感覺。
因為自他被冠以神醫之名後,走哪兒都給人當神仙在看待,連自家兄弟都當他的醫術能將死人救活似的。
這樣的圍繞,讓他一直感到又累又煩,但听著這算命師將他的醫術說得如此平凡普通,卻令他松了口氣,仿彿將一切的壓力都放盡。
彬許……這女子會不會也與他有著相同的心情或境遇?
因為太會察言觀色,所以給人當神仙拜過,還天天活神仙地喊呀叫的,弄得她心情也不好?
貶嗎?他是否……遇上了一個難得地能夠以平常人的身分、與其交談的對象?
一份親切感,讓從不與人太過接近的封雅書,再一次破了例,問起了他從不關心的事情——
「你……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