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花凜凜 第十章
時間滑過一、兩分鐘,何蕊恩回首,臥房里沒了表哥身影,她再轉頭,海上找不出初花凜凜。
今天的花也醉了,蔫垂不開的比開的多,找不到一朵真正怒放野玫瑰,她凝眄手上被她拔得只剩托梗、蕊心的金球扶桑,突感自己太殘忍,于是在花壇挖個泥洞把蕊心埋了,悠悠唱起歌。
「……Ilivedbuttobenearyou——」
Ibuiltmyhousebesidethewood
SoIcouldhearyousinging
Anditwassweetanditwasgood
Andlovewasallbeginning
「Andlovewasallbeginning——」居之樣站在露台喝牛女乃,不禁跟著那白天夜鶯歌聲,哼了一句。
印象中,是有那麼一個人,一個女孩,樹林中清靈且艷麗的女孩,引人情難自禁按快門的女孩,她在大白天唱LeonardCohen的〈Nightingale〉,陽光變成月輝,她的歌聲閃亮如星,有時是流星,殖落他體內,變成一只鼓翅夜鶯,很快地,飛繞他平靜心湖,騷動漣漪。
他給了她一張拍立得照片,在樹林里,像蛇給夏娃隻果。那當然不是「給」,而是「引誘」,並且必須「吃」。
咬一口用庫斯庫斯做的日式飯團,居之樣轉個方向,面朝著那叢掩蓋側牆的醉紅扶桑坐下,一手把裝著牛女乃的玻璃杯放回庭園桌上早餐行列里,他重復唱著︰「Andlovewasallbeginning——」
盡避從隔壁露台傳來的歌聲已經唱到︰「Thoughyouaresingingsomewherestill——1cannolongerhearyou——」
他仍然哼著開端的一句。他相信,隔壁的女人听見了,像他听見她一樣。
他們不再言語,但他們歌唱。
Andlovewasallbeginning——
停住了嗓音,隔壁的男人還在哼。何蕊恩顰凝額心。這旅店的露台怎麼回事?加汀島的風怎麼回事?
氣象預報說,近海有個小型低氣壓,陸地上空有個高氣壓,這代表加汀島這幾天將有很好的風。
這風尚未啟動帆船祭,先將男人奇奇怪怪的歌聲吹來她的露台。
應該做個阻風罩,可以密實包覆露台、隔音一流的大大阻風罩。何蕊恩決定向父親何樂建議,要不,他的大明星女兒住在這兒豈不是太沒隱私。
歌聲教人听光,姿影教人看光。她知道,左手邊那面鮭魚色石牆上的葫蘆形孔洞,有一雙眼楮正覷著她,這使她管不了所開無幾的花朵了,輕挪足跟,走繞每個花壇,采完綻放著的花兒,然後往鮭魚紅的牆,把花兒插在孔洞中。
「你吃飽了嗎?」葫蘆孔洞忽傳男人嗓音。
何蕊恩像在听一個秘密,小心地停駐牆邊,等著,等著那聲音從她插花的洞里再次傳出,否則,她只當自己宿醉幻听,決心回房吃藥睡覺,養個好眠。
「我在吃早餐,」低沉嗓音像密密麻麻的魚群,游出那些個神奇葫蘆洞。「要不要過來?」空氣如深層海水隱晦地在波動。
他不讓她睡覺!他不讓她睡覺!要她繼續受酒醉的折磨!
「你一定喜歡秋千、喜歡船艇,喜歡被顛搖、拋起拋落的感覺……」那渾蛋以為自己在吟詩!
何蕊恩退一步,再一步,轉身,跑離牆邊,奔過臥房、起居室,廊道小廳擺滿盛綻花朵,原來怒放的花朵全在這兒,她像一只小鳥快樂揮翅飛越花海。她的心以一種狂亂節奏跳著,大門廳的羅馬牆鏡照出一張紅熱臉蛋。怎知熱?
那不過是個鏡像,但她就是知道——好比孿生子,一個發燒,另一個也體溫上升。她燒燙的肌膚、燒燙的臉龐,眼楮周圍一層粉紅薄暈,期待的神色像發情。
站在另一道門前,她全身都在顫抖,舉不起手來按門鈴。門卻是有感應般地自動敞開了。
居之樣斜站在玄關,咀嘗一顆一顆早餐水果——沾了優格的洛根莓和覆盆子——那模樣十足一個渾蛋,俊美的渾蛋。
他沉睇著她。她沒穿鞋,全身上下僅著一件男性襯衫,棕金色的,帶點紅澤的棕金色,那顏色適合她,適合她的性感身軀。
可他更樂意月兌除它,弄丟也無所謂,就像言語不存在也沒關系。
眼神交會之中,他始終吃著洛根梅、覆盆子,用牙齒切咬、用舌頭咂吮。
最後,他唇角濕紅,像個吸血鬼,丟棄無味的白瓷盤,靜而無聲地緩踏步伐靠近她,用那雙灰藍眼眸拉引她走進門內。
他一探出手,她也揪住他胸口的T恤布料,踮腳尖,仰首承接他降下的吻。
鮮甜清酸的氣味涌入她口中,這就是他的早餐嗎?她是他的早餐嗎?不,應該是,他是她的早餐。
何蕊恩展開舌忝咬,野啖嘴里溜來滑去的漿果芳息。都說漿果飲可以解暑熱,她正需要!
……
鳥鳴高昂,青色飛影逃過八點兩刻晨陽撒進來的網子。她與他躺在肉眼難以分辨的紅銅色日光中,他貼著她的背、她的臀,長腿與她纏迭一塊兒,用一種在荊棘海寒冷深夜睡覺必須取暖的姿勢摟抱著她。明明他們已經渾身汗,體溫燒燙,還在激情高潮里沸騰,這熱度高得可以烘釀覆盆子、洛根莓發酵成酒。
她早醉了。他仍嫌不夠,不放手、不退離,吻更是一個一個落在她發上、她頸側、她頰畔,讓她感受到那糅合漿果氣味的暖息。
她醉著,睡了,夢見他唱——
Ibuiltmyhousebesidethewood
SoIcouldhearyousinging
「MeineKaiserin……」
何蕊恩困倦地躺了好長的一段時間,睜開眼楮時,一只長尾青鳥停在她面前的枕頭上,歪扭著頭看她。
「你怎麼在這兒?」應該在夢里才對!她說︰「你會講話嗎?神奇的鳥兒——」
青鳥轉正頭,拉展雙翅,伸長脖子,嘎叫一聲。
「你好,睡美人。」
何蕊恩眨眨眼。
「我不是什麼神奇的鳥兒,我是聰明的鳥兒,你不會以為我是居之樣那個笨小子變的吧?」怪聲怪調,青鳥鼓翅起飛。
何蕊恩跟著撐起趴臥身子,回首望去。
那青鳥跳上一個人影的左肩,悠然自得地繼續理羽。
何蕊恩呆了一下,拉著被子坐起身。「杜罄舅舅?」
杜罄站在床尾凳旁,咧咧一口白牙,高舉的手臂將床帳撩壓在床柱上。「嚇到你了嗎?笙笙的美麗女兒——」
何蕊恩急促地搖搖頭,羞窘化作一股高溫,悶紅她絕倫的臉蛋。
「我以為是居之樣那小子偷懶,睡到過午還未起床……」杜罄笑了笑,放下床帳,說︰「你要不要和舅舅吃個午茶餐?」
何蕊恩頷首,看著映在野玫瑰紋飾床帳上的剪影漸漸褪離,而後傳來開關門聲。她匆匆檢視自己——很糟糕!哪有這麼糟糕的大明星?一絲不掛被長輩抓個正著,丟臉至極!
她掀掉被子。這國王尺寸的大床,只有她一個人。她移近床緣,撥開過床帳,下床,luo足一頓,踏著什麼東西,低頭瞧,是那雙珍珠編結高跟涼鞋,整整齊齊擺在床側踩腳凳旁邊。
是居之樣放的!何蕊恩胸口熱熱地,趿好鞋,走往浴室,未開門,先喚道︰「居之樣……」
輕拉雙軌門,像在揭開一幅教人期待的名畫,她以為會見到他坐在鏡台椅,皇帝一般傲慢地等看她穿這雙典雅的鞋,來為他獻舞。結果,她只看到鏡台上擺著全新洋裝,內衣褲均具備,還有一張留言寫著︰
我來此地,所帶衣物不多,如果毫無剩余,我會要你和我一樣。
何蕊恩持留言紙,美眸眄睞一遍又一遍,心頭評評評地,好像回到他說她人美歌聲好的那個年少早晨,情竇初開的滋味,她難忘懷,身陷其中——他要她成為明星,她就做明星,他要她luo身穿這雙鞋,她就穿,她已經準備要為他跳支性感的舞了……
穿上男人選定的舞衣,等她換好晨衣式裙裝,她便感到自己渾身被男人給圍抱著。擰了一條濕毛巾擦拭臉龐,她看見鏡子里自己的耳朵紅得像兩朵小花,耳環不知道掉哪去了,她記得她有戴一對素雅的蝴蝶耳環……
也許隨著那個野玫瑰男人飛了吧。
何蕊恩理順長發,抿抿原本就紅潤的唇,旋身走向門,又踅回,做了她想做的事,才去赴杜罄的午茶餐會。
客廳大露台的米色簾幕遮檐下,擺了一桌香檳、紅茶、花茶、新鮮水果和派餅蛋糕點心。
杜罄坐在桌邊的躺椅,像個阿拉伯貴族,抽著藍彩玻璃水煙斗,逗玩站在手上的青鳥。
「它叫老大,你沒听小瀇表哥提過嗎?」何蕊恩一出現,杜罄便問。
何蕊恩搖頭,踏出門外,踩著綠草上的鋪石,往露台中央走。「小瀇表哥很聰明,媽媽說他是天才,學校老師沒有一個有辦法教他,他是自學拿到一般人得花很多年才有的學位,他十三歲離開學校後,我沒再見過他。」
以前,小瀇表哥受母親監護,放學後常常得到她家報到,後來,听說他拿到學位離開加汀島,偶爾回來,她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麼,成年以來,她听過幾次傳聞,說小瀇表哥變成海盜什麼的,但也只是傳聞,她沒再見過那個跳級的天才表哥。
「笙笙說他不受教,空有好腦袋卻不學好……」杜罄笑著。這次回鄉,他听足了堂妹對兒子的抱怨,積怨多年一次爆發,挺可怕的。
「舅舅很擔心表哥嗎?」何蕊恩輕拉裙擺,優雅坐入與杜罄隔桌斜對的木架藤椅。
杜罄手一揚伸,讓青鳥飛向遮檐外,自由穿梭花叢間。「沒什麼好擔心。」喝了口紅茶,他說︰「小瀇那家伙自己一個人也可以活得下去。」
何蕊恩認同地點頭。「爸爸說小瀇表哥遺傳舅舅生命力旺盛的精神,再惡劣的環境都威脅不了你們——」
杜罄挑了一下眉,哈哈大笑起來。「把我們父子說得像蟑螂一樣!」
何蕊恩美顏頓了頓,勾唇,竊竊低笑。「我沒說舅舅是蟑螂。」眼眸晶亮,神情放松,她倒了一杯花茶淺啜幾口。
「之樣呢?」杜罄突兀地提了這個不相干人名。「之樣是不是一只蟑螂?」
他是**!何蕊恩把幾乎到口的字句隨著玫瑰香味吞下,輕輕放好骨瓷杯,說︰「舅舅,女孩子一般都討厭蟑螂——」
「所以,」杜罄打斷她。「你不會跟一只蟑螂在一起對吧?」
「怎麼可能,那我會尖叫,直到把它的頭踩爛為止。」何蕊恩輕顰眉宇、淺蹙鼻梁。
「喔?」杜罄笑笑,斂眸抽水煙斗。
桌邊靜靜,白煙散著淡雅的煙草與水果清香,裊裊飄到遮檐之外。她揀著高腳水晶盤里的覆盆子,細細品味,柔聲又說︰「舅舅,我沒把居之樣的頭踩爛。」講這話時,她嬌羞得不像個見過場面的大明星,芙頰浮現她吃下的莓果色澤。
「嗯。」杜罄始終保持愉悅得令人費解的微笑。「那小子應該是找到幸運女神了,往後不需要擔心死在戰地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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