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第八章
晚餐結束後,天空開始降下大雨。夏季常有的暴雨,一直下到深夜,使得山下某段路面積水過深,淹入隧道,車輛無法通行。祭始禧也因此如自己講的,在她家住下。
他睡在高家二樓東側的客房,身上穿著高赫鈞借給他的睡衣。凌晨兩點時,雨停了,窗外的月色,顯得格外皎潔。他听到走廊有細碎的聲響,唇邊不禁泛起一抹笑弧。隔了一會兒,房門開了。
他看見她站在門邊,絲質睡衣貼著她的曲線,像熨斗燙過一樣光滑優美。她沒穿鞋,步伐很輕,鬈發在飛揚,耳垂戴了那副紅榴石耳墜子,搖曳生輝。
這魔女,本就性感,今夜似乎還刻意打扮,想教他失控?!
他笑了。她走到床邊,上床,伏在他胸膛。
「我想知道,你怎麼回事?」高 摩開口。「為什麼送我這副耳墜子?」
祭始禧望著天花板的夜燈。「妳戴上它——難不成,妳已接受我的「收買」?!」他笑著,覺得自己在天花板的夜燈光暈中,看到的全是她的臉。
「我不是把我爸賣給你當顧問。」她抓著他的一只大掌,與他十指交把著。
「我知道。」他溫柔地撫著她的頭發,暢快地吐了口氣,道︰「我想,我愛上一個魔女了——」講出這句話的同時,他知道自己失控了——過去的原則、祭氏家族的傳統……
他的人生失控了——應該是失控了,他知道的——這名女子……
她有一頭他不喜歡的亂鬈發;他們在一起時,他的胸口從未出現那個家族印記,她不是他的命定伴侶。但是他要她,這一刻他想將這個魔女,揉進他體內,確確實實地擁有她!
斑 摩圈住他的腰,抱緊他,呢喃低語︰「祭始禧!你知道嗎,那次……我本來是要找你的——找你當我的男朋友,去見我父母,可是我看到你和一個女子在神的便利屋附近,手牽手,一起離開……那時,風很大,你們的頭發在風中飄纏,路上還有婚紗公司的游街廣告,小阿扮的天使一直唱著黃昏結婚……那歌詞听了好教人心煩——我想你和那女子應該是一對吧,所以,我只好轉頭找羅悅幫忙。我亂編羅悅的背景,他也應付得體。我父母很喜歡他,尤其是我媽,常常催我帶他回家吃飯,她真的沉醉在「丈母娘看女婿」的情緒中了……」
「明天就跟妳母親坦承!除非妳想嫁給羅悅做小,存心對不起妳的「妖精」好友。」他低頭親吻她。
她仰起美顏看他。「那我跟你這樣……不就對不起另一個女人?」她很在意那次在大樓巷道里,看到他和那女人牽手的景象!他早就有女友的,不是嗎?
「沒有那個女人。」他又吻住地。
她推開他。「我看到了!」就是有那個女人!他身邊女人一定很多,包括那個美麗的女醫師——多婕!
祭始禧眉眼沉凝,半晌,說︰「以後,我們每在一起一回,我就得說一個過往女人的故事嗯?」
「祭、始、禧!」高 摩睜圓美眸,叫了起來,舉手捶他。「你這個色胚!你女人成串!憊可以寫故事編傳記嗯?!你可真行……」
他低低笑著,抱著她扭動的身子,在床上翻滾。「小聲點。妳想吵醒妳父母,讓他們知道他們的魔女女兒,半夜襲擊客人嗯?」他將她壓在胸膛下,眼神灼熱地看著她。
她嬌喘連連,睡衣肩帶滑落至手臂,雪白的酥胸露了大半,隨著急促的呼吸,性感地起伏。
祭始禧大掌覆在她頰畔,輕柔地移動,撫模她戴在耳垂的紅榴石耳墜。「我就知道適合妳!只適合妳。」他吻她。「妳看到的那個女人,是妖精!那一次,她跟羅悅有些不愉快,我……」
「你想趁虛而入追她!」高 摩飛快地接話,躲開他的唇。
他歪著頭,一副好笑的樣子。「我如果說「是」呢?」
她臉色一閃,仿佛受到傷害似的。祭始禧將她摟進懷里。「我都說了——我愛上一個魔女了。」他低沉的嗓音很堅定。「妳現在還要跟我談妖精嗎——那次,我只是以一個朋友的身分,請她吃飯,安排她在飯店住一晚,轉換一下心情。她是妳的好友,妳覺得……」
斑 摩柔荑壓住他的唇,要他別說了。祭始禧吻她縴白的指頭,潔白的牙齒咬她一下。
她抽手打他。「會痛耶!」
「當然會痛——」祭始禧抓著她的皓腕,卸下她的睡衣,笑著低下頭,吮吻她滑膩的肌膚。
她叫了一聲,他真的弄得她又痛又癢。她抱著他,縴指在他長發里滑動。
祭始禧在她耳畔,低低唱起歌來——唱那首他為她自編的「情歌」。沒錯!這首歌的歌名,就叫「情歌」,沒別的名字可取代——
這是他獻給一個魔女的情歌。
以後,只有他能為她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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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听到父親在叫她。
睜開眼楮,邊揉邊起床。
「把衣服穿上。」一個聲音在對她說。
「喔……」她打個哈欠,接過從後面傳來的絲質睡衣,套上身,迷迷糊糊走到門邊,打開房門。
「爸,早——」她拉長尾音,美顏露出一個笑容,手抓著門把,靠著門。
斑赫鈞神情一派沉定地看著似乎還沒睡醒的女兒,道︰「妳媽媽早餐弄好了,趕快去梳洗,準備下樓用餐。」
「好!」她懶洋洋地應道。
斑赫鈞微微揚唇,笑容很淺。「別再賴床,免得惹媽媽生氣。」他揉揉女兒的發鬢,轉身離去。
「爸爸好奇怪……特地來叫我起床……」她打著哈欠喃喃自語,關上門,有氣無力地倚著門板轉身。
「是不是該刷牙洗臉了——」一個果男坐在床頭笑著。
斑 摩瞬間瞪大美眸,睡意盡退,徹底清醒了。現在才想起自己是睡在客房里。「噢——爸爸他……」她抓著頭發,在床邊走來走去。
祭始禧笑著下床,站在她背後摟住她的腰。「被抓到了嗯!」
「都是你啦!」她旋身,毫不留情地用力捶他。
祭始禧哈哈大笑,將她托抱起來。
「你找死啊!笑這麼大聲!」高 摩雙手交疊在他唇上,壓抑著嗓音,罵道︰「你害得我還不夠?!想引我媽來呀!」
祭始禧抱著她坐到床上,拉下她的手。「我說了,今早就跟妳媽坦承。妳還怕被發現我們共處一室?」
「我覺得很丟臉……爸爸他好像早就知道我在客房……」她低著頭,眼光瞥見他胸膛有她留下的吻痕,肩頭也有幾道抓痕。
床被弄得一團亂,父親借給他的睡衣,丟在床尾凳上,她的底褲也在那兒,房門一打開,可以從外面看得一清二楚。
「噢——祭始禧……爸爸他會怎麼想……」她哀嚎著。
祭始禧拍撫她的背脊。「高博士話不多,甚至有點嚴肅,卻很了解自己的女兒——」他頓住語氣。
她抬頭看他。「什麼意思?」深覺他話中有話。他最喜歡來這一套了——
祭始禧收住笑聲,表情沉穩。「昨晚——妳以為高博士跟我談了什麼!」他看著她。她沒接話,知道他還沒講完。
「高博士不太跟我談正事,而是一直說著他的女兒……」
「我的事就不是正事啊!」高 摩叫道。他的語氣好像在說她是個累贅。
祭始禧吻吻她。「妳父親說妳是個「麻煩精」,」她睜大眼楮,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父親會這麼說她。他撫撫她的頰畔,其實她父親這麼形容她時,眼底滿滿的是驕傲和寵溺。「听說妳很小的時候,就立志為女性奮斗,幾年前還參與爭取女性生理假的社會運動,帶領游行隊伍到政府機關,丟擲涂有紅墨水的衛生棉……當時妳父親是國家科學顧問,正在被妳丟衛生棉的那棟建築里開會——」他挑唇笑著。「想必是轟轟烈烈的一場吧!」
「我……我怎麼知道爸爸當個學者顧問,還得去那男權中心開會!」高 摩轉過身,滑下他的腿,坐在地上。那次,她真的給父親帶來不少困擾。好些個記者不知從哪兒打听到她是高赫鈞的女兒,在父親步出那幢建築時,一路追著父親發問。當晚,她在電視新聞上,看到父親響應記者說——
是的,她是我的女兒,她將來是要做人事的。
那一刻的父親,臉上淨是笑容。她對著電視機,流下淚來,覺得自己身為高赫鈞的女兒,真好。
「妳父親很疼妳,並且以妳為傲。」祭始禧拉起她,看著她水蒙蒙的雙眼。
她嬌瞋地笑開美顏。「爸干麼跟你說這往事!」
「他想把他的女兒交給我,」祭始禧得意一笑。「我是他選上的女婿。」
「你無聊!」她甩掉他的手。
他吻一下她的紅唇。「昨晚,我要回房時,高博士還跟我打賭,說妳一定會來找我——因為他的女兒從來都是主動出擊,當先驅的——」
斑 摩臉紅了起來。「噢——你跟爸爸真令人討厭!」她轉身,拿了床尾凳上的小褲,匆匆離開客房。
他盯著那閃出房門的縴影,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他們用餐時,飯廳的窗戶全敞開,早晨的涼風,夾帶青草味兒吹進來。高赫鈞清早在花園剪的矢車菊,插在餐桌中央的花瓶里,花瓣花蕊還凝著露珠。
香味四溢的牛角面包、三明治,全是卓銘銘親手做的。卓銘銘天生心細手巧,只要能自己做的東西,她絕不買現成。
斑赫鈞吃下一杯妻子做的白優格後,總算與祭始禧談到正事。他推辭「祭家礦業顧問」的頭餃,但允諾提供意見給祭始禧做參考。
「那我會把我們下一座要開采的礦脈資料,傳給高博士……」
「昨天聊了一整晚,還不夠,一大早就要上地質學、礦物學呀?!」卓銘銘將抹好果醬的牛角面包,放在兒子的餐盤里,視線掃過丈夫和祭始禧。「吃飯時間,別談「石頭經」,行嗎?」她生氣了,祭始禧這個長發男子,一早就想弄亂她家的生活步調!
祭始禧微笑說聲抱歉,端起新鮮果汁喝了一口。高 摩將三明治切一半,放到祭始禧盤里。
卓銘銘注意到女兒的舉動,甚至看到她耳垂戴著祭始禧送的耳環,還有她從昨天到現在,脖子上老是綁著同一條絲巾,是怎麼回事引卓銘銘凝起眉頭,道︰「 ——妳要我跟妳提幾次,才肯帶羅悅回來?」
斑 摩一愣,眨眨眼,將吃了幾口的三明治全塞進嘴里,咿咿唔唔地回答母親的問話。
「妳這樣我哪听得懂!」卓銘銘不耐煩地歪著頭,盯住女兒。
「姊姊,嘴里有東西,不要講話,要不然,會嗆到喔!」高瑯看著對座的姊,給她良心的建議。
斑 摩點點頭。這個弟弟真貼心!她拿起果汁喝了一大口,又吃起牛角面包。
「高 摩!」卓銘銘瞇細雙眼。
「讓她好好吃飽,再說吧。」高赫鈞放下咖啡杯,對妻子說。
「我來幫她說吧——」祭始禧拿起餐巾,優雅地擦擦嘴,準備往下說。
「不用你多嘴!」高 摩猛地站起,吞下嘴里的食物,插腰看著他。「你休想跟我媽說我們昨晚睡在一起!」她覺得他一定會這麼說!他這個人外表看似穩重,其實壞心眼得很,一定會故意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
「高、 、摩!」母親的嗓音,什麼時候變得有種「半夜磨刀」的感覺?!
她僵硬地轉頭.眼楮對上母親冷厲的表情。「不用他多嘴,那就由妳給我說清楚!什麼叫做「我們昨晚睡在一起」?」
斑 摩渾身一顫,看向弟弟。「我有說什麼嗎?」
斑瑯點點頭,垂眸喝著牛女乃。
她轉向父親。父親一副沒事人般地喝著咖啡。
她又看向祭始禧。
祭始禧舉起雙手投降。「我尚未發表任何言論。」說完,他拿起三明治,眼楮看著窗外,享受著美食美景。
卓銘銘移動椅子,站起身,繞過餐桌,揪著女兒。「妳跟我過來!」母女倆離開餐廳,進入廚房。
卓銘銘用力關起廚房與餐廳間的霧面拉門。即使如此,她們的聲音還是傳到餐廳——
「妳給我說,妳昨晚在我的房子里做了什麼事?!」卓銘銘氣瘋了,開始劃地盤。
「就是妳和爸爸會做的事!」高 摩果然是個皮癢的女兒。
「爸爸……」餐廳這邊,高瑯露出好奇的表情。
「我們到外面散散步。」高赫鈞不等兒子提問,馬上起身,牽著兒子出門。
祭始禧放下茶杯。主人離開了,懂禮貌的客人怎能繼續留下,何況他從來沒有偷听他人說話的習慣。他噙著笑,起身跟著高家父子一道離開室內。
今天天氣不錯,至少到目前為止感受不出夏季的暑氣,倒是舒爽得像秋分,微風一陣一陣吹襲。高瑯坐在超市外的長椅,手肘拄在桌上,小腿在桌下擺動著。他沒吃飽,肚子一直咕嚕咕嚕叫。爸爸進超市買了巧克力面包給他,媽媽下準他一大早吃巧克力的,早餐的面包從來沒涂過巧克力醬。
「爸爸,你對我真好!」他咬一口面包,滿足地咀嚼。
斑赫鈞抹抹兒子唇角的巧克力醬,看著對座的祭始禧。「你說你們有新礦脈要開采?」餐桌上,妻子不準的,現在都行了。
「嗯,一世代前探勘的,非洲鑽。」祭始禧答道。「因為位處當地原住民的一塊聖地,實際執行開探,必先解決文化上的問題,所以拖到我這個世代才有消息。」
斑赫鈞微微頷首,不講話,陷入沉思。久久,他開口。「這就是我們文明人的傲慢,為了私利而侵略,軟化或引導我們嘴里的土著接受現代化生活,哪樣不是站在俯視角度,唉!我們習慣了居高臨下看別人的文化。」
祭始禧沉默不語。沒錯,這個世界本來就有太多傲慢,如果不是自以為優勢,哪來那麼多殖民地、博物館,各個民族都做這種事!收藏別人的文化,賣門票,以自己居高臨下的觀察做解釋——諸如此類,現代社會看似文明進步的行為,其實才是真正的野蠻。
「我沒有任何苛責意思,」高赫鈞拍拍祭始禧放在桌上的手。「我自己也是做研究的人,常常會陷入這種迷惘。」
「我了解。」祭始禧淡淡一笑。
「姊姊來了!」高瑯突然大叫,中斷兩個男人的嚴肅話題。
祭始禧站起身,望向小坡道。高 摩一手提著皮包,一手抓著他那條手帕,朝下坡跑來。她穿著高跟鞋,他真擔心她會跌倒,滾下來!
祭始禧走出超市的騎樓,站在坡道下方。高 摩一跑下來,就往他身上跳,長腿夾著他的腰,抱住他。
「我跟媽媽說,我要和你私奔了!」她攬著他的頸子,在他耳畔笑得好大聲。「媽媽說你那個小瓷盒上的矢車菊,筆觸粗糙,畫得太丑,她要把它扔了,不還你!憊有我脖子上系的這男用手帕像什麼樣,給她扯了,她說,要你送幾條好看的給我!」
聞言,祭始禧狂笑了一陣,大掌捧著她的臀,道︰「嘿,妳不覺得自己的姿勢很丑嗎?」
「像無尾熊嗎?!」她用力吻他一下,哈哈大笑。
「像攀木蜥蜴。」祭始禧笑著抱緊她。
他竟然說她像蜥蜴?!她嬌怒地捶他。
他又笑又皺眉。「妳真不是個淑女——」
「我本來就不是淑女,我是魔女!」她越笑越放肆。「連媽媽都著了我的道——」
「 !」高赫鈞牽著兒子走過來。
祭始禧隨即放下她,讓她站好,面對高赫鈞。
「爸,對不起,」她垂下臉龐,手絞弄著原本綁在脖子上的方帕。「羅悅不是我的男朋友,也不是什麼軌道工程師……」
「爸爸知道。」高赫鈞打斷女兒懺悔似的嗓音。
斑 摩抬起頭,驚訝地看著父親。「爸知道我說謊?!」
斑赫鈞笑了笑,揉揉女兒的鬈發。「妳是我的女兒,我哪會不知道妳在想什麼。我和妳媽,那次見羅悅時,妳頸子上可沒這個——」他手指著脖子,道︰「這回,妳說是帶個「客人」回來,倒是斑斑紅紅。」
斑 摩小臉紼紅,柔荑往祭始禧腰側捏了一下。他肌肉硬實,根本不痛不癢,大掌纏住她的手,牢牢牽著她。
「爸爸,姊姊脖子上的紅紅,是草莓啦!」高瑯拉拉父親的手,神情認真地解說。「那是吃太多草莓才生的病喔!可是……好奇怪喔——我們家昨天烤肉又沒吃草莓,姊姊的病怎麼好像變得更嚴重了……」他看著姊姊的脖子,憂心地凝起眉頭。
「謝謝你的關心喔!」高 摩拍一下弟弟的頭,快言快語道︰「以後,媽媽穿旗袍領衣服時,你再問問她是不是生「草莓病」,問爸爸也可以……」語畢,她大笑,拉著祭始禧,往停車場跑。
背後傳來父親叫著「 」的聲音,似乎略帶苦惱;弟弟清亮的嗓音「為什麼、為什麼」地詢問著。
她和祭始禧坐上她的十年老車,一路朝山下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