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好陌生 第七章
「所以是你殺了我的親弟弟?」山洞內,听完姬火蘭的敘述,如影如墜無底寒潭般渾身發冷。
「呸!」忿忿地朝她吐了口口水,姬火蘭恨聲罵道︰「我雖打了那病表一掌,但他胸口致命傷那一刀可不是我刺下的!但可恨的是,我卻得從此被厲家堡追殺,落魄江湖至今。」
「既不是你,那又會是誰?」慘白著臉,如影嗓音輕顫的質問。
「誰知呢?」冷冷看著她,姬火蘭惡意笑道︰「也許真是厲戎殺的呢!」
「不可能……不可能……」猛搖著頭,如影不願相信那沉默卻待她極好的厲戎會下手殺她的親弟弟。
「誰說不可能?你真能保證不是他……」
「不要說了!」厲聲打斷那咄咄逼人的冷笑嗓音,如影強自鎮定心神,詢問另一個疑點。「那我又怎麼會失憶?」
如今,她已經無法相信自己的失憶會是如村人所說跌落水底、撞壞腦袋這麼簡單的原因。
「這我可就不清楚了!」眼底燃著熊熊怒火,姬火蘭憤聲道︰「當時,我否認殺了那病表,誰知厲戎並不相信,將我關進地牢,在那期間,我從獄卒口中得知你也被厲戎給關進石室內,不知什麼原因,等你再出來時已經忘了過往的一切,並被安排來到這山中小村落住下。而我則趁著那陣子厲家堡忙亂之際,伺機逃了出來。
「說起這個,我還得感謝厲戎不只讓你忘了過往,甚至還廢去你一身武功,今日我才能如此輕而易舉的制住你。」得意暢笑,妖艷的臉龐閃著濃濃的殺機。
「如影,你一直是我的眼中釘、肉中刺;你那病表弟弟又害得我和我爹如此淒慘,雖然那病表早向閻羅報到去了,但今天能親手殺你以泄心頭之恨,也是一大快事。」
卑落,她舉起匕首以著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朝如影狠狠刺去。
但見那湛然森光一閃,如影雖然武功被廢,又失去過往記憶,但到了生死交關的時候,她下意識的滾身出腳一踢,雖然毫無內勁,傷不了人,卻也將防備不及的姬火蘭給踢得往後跌去,並且乘機奮力翻身而起,忍著劇烈的月復痛,跌跌撞撞往山洞外狂奔逃離。
「如影,我非殺了你不可!」怒聲尖叫,姬火蘭飛快爬起追了出去,誓必將那大月復便便的眼中釘給親手誅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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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呼——呼——好痛!肚子好痛!
棒——呼——呼——她該往哪兒跑?何處才是安全的?
棒——呼——呼——好累!她跑不動了……
辮暗的山林間,如影捧著劇痛不已的肚子在崎嶇山路間心驚奔逃,一路摔了又跌、跌了又摔的不斷掙扎前行,然而奔跑間,腰月復間猛然襲來、貫穿全身的劇烈疼痛讓她受不住的霎時跪倒在地……
「如影,你出來!傍我出來……」
听著那瘋狂而激烈的咆哮隨著腳步聲逐漸逼近,如影冷汗涔涔的強逼自己再次站起。
「孩子……別……別這麼急啊……」感受到腿間流下的一片濡濕,她知道胎兒已等不及出世了!
但是現在不行……還不行……
豆大的冷汗不斷滴落,她痛得淚眼蒙-,卻還是咬牙繼續前行,然而蹣跚的步伐怎麼敵得上後方的健步如飛?
不到盞茶時刻,追緝的人已經疾步趕上,縱身飛掠而過,俏生生的擋住前方去路。
「如影,你還能往哪兒逃呢?」暢笑不已的注視著眼前狼狽不堪的眼中釘,姬火蘭舉起手中精光湛然的匕首,一步步朝她逼進。
難道她和未出世的孩子真要命喪于此?
心中驚惶,面對姬火蘭的步步進逼,如影只能不斷後退……後退……就在退至一半人高的草叢前,她腳下驀地一空,整個人往後栽倒——
「啊——」
草叢下,竟是一個小斜坡,驚聲尖叫中,她整個人摔落在坡底。
見狀,姬火蘭瘋狂大笑不止,看她還在坡底掙扎著,本欲縱身躍下替她補上一刀,哪知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尋人嗓音忽地自下遠處外傳來——
「如影?是你嗎?」
隨著問話聲,那迅如雷電的身影正朝兩人的方向疾掠而來。
「糟,是厲戎!」倉皇驚呼,知道自己此刻再下走,勢必會和厲戎撞上,屆時別說要如影的命了,恐怕自己的小命也得葬送于此!
當下,姬火蘭不敢稍作停留,轉身飛快的竄逃而去,眨眼間已消失在山林中。
就在她蹤影方才消失,厲戎已疾射而來,然而眼前一片空蕩,讓他不禁擰起眉來。
奇怪!方才听見的聲音是從這兒傳出的沒錯啊……
心下猶疑不已,正待查個仔細之際,一道細微的虛弱聲響驀地自那半人高的草叢後傳出,引他上前查看……
「唔……有……有沒有人……」斜坡下,如影倒躺在草叢間,一波波不斷襲來的劇痛讓她全身冷汗下絕,再也爬不起身,只能發出細微的求救申吟。
老天!她要生了!
阿子等不及要出世了……
想到未足月的胎兒就要離開母體,甚至母子倆都有可能要喪命于這荒野中,她忍不住心慌,淚眼逐漸蒙。「……有沒有人……救命……救……救救我的孩子……」
就在細碎申吟聲中,斜坡上的草叢後,一抹熟悉的高大黑影猛然出現,映入她慢慢失去焦距的眼簾……
「厲、厲戎?」
是他嗎?是他嗎?
「如影!」一路循聲而來,乍見她滾落在坡底呼救的虛弱模樣,驚得厲戎不禁厲聲大吼,以著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縱身躍下,一把將她抱起。
「厲、厲戎,你……你來了……」嗅聞到那令人心安的熟悉氣息,她恍惚的漾開虛弱的笑痕。
扒……他來了!
她和月復中的胎兒安全了……
「是!我來了!」緊抱著懷中氣息奄奄的人兒,向來沉穩的嗓音竟隱隱有著一絲輕顫。「別慌!我馬上帶你回村子里……」
「不!不行……」新一波襲擊而來的撕裂之痛讓她猛地瞠目緊抓著他胸前衣衫,冷汗涔涔咬牙宣告,「來不及了!我……我要生了……」
要生了?
青天霹靂般的話語劈進腦袋,讓一向鎮定的厲戎不由得驚慌起來,所幸那只是一瞬間而已,很快的,他馬上冷靜下腦袋,清楚若自己表現得比她更慌張失措的話,只會加重她的不安與負擔。
「放心!我有經驗。」撒下漫天大謊,他抱著她躍上斜坡,急欲找個能讓她安躺下來產子的地方。
他一個大男人,也不是產婆,能有什麼經驗?
明白那是為了讓她心安的善意謊言,如影莫名有股想笑的沖動,唇畔不禁漾起一抹虛弱至極的淺笑。
「前方有……有個山洞……」冷汗不停沁出,指示他回到方才的山洞,料想姬火蘭此刻早已逃離,不可能再回去了。
順著指示,厲戎很快找到那個山洞,才讓她平躺在干草堆上,另一波侵襲而來的劇疼卻讓她全身為之痙攣不已。
「唔……」悶哼一聲,她痛得忍不住流下淚。
唔……好痛!這種撕裂般的痛,簡直折磨得人幾欲瘋狂。
「忍著些!」急忙幫她拭去滿額的汗水,厲戎心驚惶恐,第一次明白恐懼的滋味。
天!沒有產婆,胎兒不足月就急著出世,他會因此失去他們母子倆嗎?
淚光蒙-的視線中,隱約見到他緊繃的臉龐,才短短不到盞茶時間,額上熱汗竟不比自己少,可見其心中的緊張擔憂,如影心下不禁起了一股難以形容的洶涌情潮,只能顫巍巍的伸手輕撫上他的臉。
「厲戎……」
「別怕!有我在。」抓住冰冷縴手,他努力給她,也給自己信心與安慰。
「我會平安生下孩子的。」仿佛看透他心底的不安,如影幽幽一笑,堅定的給予保證。
她知道他心中的恐懼,是嗎?
深深凝睇一眼,厲戎拭去她眼角的淚,嗓音粗啞而低沉,「我知道!別說話,養足體力,還有得熬呢!」
聞言,如影恍惚又笑,果然不再出聲,培養體力對抗著一波接著一波的陣痛,漫長的時間在細碎的申吟與低沉的安撫聲中慢慢流逝。
四個時辰後,山洞外的天色已經亮白,經過整夜的陣痛折磨,她全身汗濕、體力透支,虛弱得已經凝聚不起意識,卻在厲戎一句「再使些力,看到頭了」的鼓勵言詞中,咬牙擠出全身最後一股力——
「哇——」宏亮的嬰兒哭聲驟然響起。
生了!
如影松心的恍惚一笑,在听到孩子哭聲的剎那,如釋重負的昏厥了過去。
生了!
以刀利落的裁斷臍帶,捧起掌中那血淋淋又滿臉皺紋,像只小幫兒的男嬰,厲戎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心情激蕩的想將孩子抱給她瞧,這才發現她已然昏迷過去。
心下一驚,他連忙空出一只手探查脈搏,確定她只是累極睡去,這才稍稍安下心來,並以著像怕踫壞什麼稀世珍寶般戒慎恐懼的心情,小心翼翼且輕柔萬分的幫哇哇大哭的小男嬰拭淨血跡後,月兌下外衫將他密密實實的包了起來。
「哇——哇——」縱然早產,小男嬰依然生命力十足,宏亮哭聲震天。
「噓——乖!別哭,你娘累壞了,別吵醒她,知道嗎……」低聲呢喃著輕柔言語,向來冷峻的厲戎竟然有模有樣的哄起孩子了。
在低沉柔軟的哄聲中,男嬰宏亮哭聲漸歇,最後終于在爹親溫暖厚實的懷中沉沉睡去。
山洞內,恢復原有的平靜與岑寂,怔怔凝睇著懷中猴兒般的小人兒,厲戎鷹眸漾柔,一股無法言喻的感動緩緩滑過心頭……
天!他親手接生了自己的孩兒……
親手哪……
以著一種激昂又不可思議的心情,他緩緩將兒子放到如影身邊,凝視著母子倆的酣甜睡顏,薄唇不自覺地輕輕蕩開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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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如影再次轉醒時,發現自己已不在山洞內,而是安躺在自己熟悉的房間內。
阿子呢?
眨了眨眼,猛然憶起自己已產下孩子,她驚得就要坐起,然而才起身到一半,很快的馬上被一只大掌給輕輕扶起,低沉嗓音同時竄進耳里——
「醒了?」
厲戎?
飛快偏頭一瞧,映入眼簾的果然是那張冷峻面容,如影直覺地啞聲追問︰「孩子呢?」
似乎早知道她一醒來就會找孩子,厲戎靜靜的將搖籃中的小娃兒抱至她手中,就見那娃兒蹭了蹭手腳,粉女敕小嘴很具本性的就往娘親的酥胸靠了過去。
我餓了,要吸女乃!吸女乃!吸女乃!吸女乃……小小肉團雖不會言語,卻很明確的表達出自己的心聲。
「哎呀!」低呼一聲,如影何嘗不知初生稚兒這番肢體動作所代表的含義,但是……秀麗水眸往男人偷偷睨去一眼,紅著臉輕咬粉唇低聲詢問;「你、你不回避嗎?」
「為什麼要?」揚眉反問,厲戎不僅不打算離開,反倒拉來一把椅子,安安穩穩的端坐在上頭,擺明就是看她哺乳就是了。
「你……」女敕頰紅如醉楓,但想到他身為孩子的爹、自己的夫婿,實在沒有理由趕人,最後在孩子吸不到女乃,快要翻臉大哭之下,只好硬著頭皮解下前襟,在那道深黝眸光下喂哺母乳。
仿佛餓了幾世般,就見小肉團自動含住乳香源頭,用力的吸吮起來,讓原本在厲戎面前寬衣、坦露酥胸而感到不自在的如影也不禁忘了尷尬,噙著柔柔的淺笑,一臉慈愛的凝睇著懷中稚兒。
他的女人正在哺育著他的兒子啊……
沉凝著微弱光線下的「母子哺育圖」,那股無法言喻的感動再次滑過心田,讓厲戎只能怔怔的瞧,始終無法出聲打破這溫馨安寧的沉靜氣氛。
「我們孩兒是男是女?」眼眸依然低垂凝睇著懷中稚兒,可她卻輕聲開口了。從醒來到現在,她還沒機會查看自己生的究竟是男娃還是女娃呢!
「是個小壯丁。」嗓音莫名粗啞,沉凝的視線依然移轉不開。
「是男娃啊……」瞅著那很有精神地用力吸吮的粉女敕小臉蛋,如影不禁笑了,好一會兒後,才又低聲詢問︰「我睡了多久?」
「一天了。」
「是嗎……」輕應一聲,昏迷前的記憶這才慢慢回來,想起山洞內,姬火蘭提及的一切過往,她不禁恍惚起來,心中有太多的疑問,可腦袋卻紛亂得無法思考,一時半刻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厘清,最後只好趁著兒子飽食又陷入昏睡之際,她迅速整理好衣襟,抱著孩子一塊躺下。
「我想睡了。」搪塞了個理由,側過身背對著他。
見狀,厲戎眸光一閃,神色若有所思地淡聲詢問;「你睡了一天了,不用些東西嗎?」
「我不餓……」低聲輕應,始終沒回過身。
「那你好好休息吧!」大掌輕撫了一下她的發,厲戎這才起身緩步出房。
听腳步聲出了房,仿佛還能感受到他方才輕撫著自己時的溫暖,如影緩緩回過身凝望著那緊閉的房門,沉靜水眸盈滿重重的疑惑與不解。
到底事實的真相是什麼?
她如今的生活,真是一場騙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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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房間,厲戎一出屋子,幾個候在外頭等消息的人便圍了過來——
「她醒了?」福嬸率先搶到發言權。
「有無听她提及姬火蘭的事?」俞飛緊接著問。
「現在的情況如何?需要我再進去瞧瞧嗎?」夏元白本著醫者父母心的心情關切不已。
「醒了!沒有!又睡了,不用!」短短九個字,厲戎一次回答完三個人的問題。
這麼簡短的回話,頓時讓發問的三人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接腔才好。
無視三人的奇怪表情,厲戎沉聲又道;「她可能從姬火蘭那兒听到了些失憶前的事,這陣子大家注意著她些,別又出了意外。」
此話一出,福嬸不禁嘟嘟囔囔的惱罵起那專門生事的姬火蘭,而俞飛則是表情詭異,倒是夏元白輕輕嘆了口氣——
「唉……當初如影誤會你殺了孟平,一心想與你玉石俱焚,誰知卻被你關進石室,並廢了一身武藝,心知報仇無望又走之不得下,萬念俱灰的寧願忘了過往的一切,我這才讓她服下孟婆草,讓她將一切的恩恩怨怨遺忘;誰知如今又……唉……」忍不住又嘆了口氣,他搖了搖頭,不再多說了。
聞言,厲戎神色沉斂,卻沒有多說什麼,轉而沉聲質問俞飛,「可有姬火蘭的蹤影?」
「呃……還、還在搜。」頭皮發麻回答,俞飛真是有苦難言。
唉……整座山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真要藏一個人也不是多難的事兒,加上姬火蘭本身就擅長迷蹤術,搜索起來就更難了。
「那你還在這兒干什麼?」震怒。
因為關心如影嘛!
心下暗忖,俞飛可不敢真的說出口,趕緊模模鼻,識相閃人,跑得像有惡鬼在追,一下子就消失在眾人眼前。
埃嬸、夏元白見狀,不由得暗笑在心,知道如影暫時沒有什麼激烈的大反應後,這才稍稍安下心,眼楮皆偷偷朝厲戎瞄去,只見他微垂著臉,不知在想著些什麼,兩人默契十足的又相覷一眼,不約而同的默默離開,讓他獨自沉思去。
深幽的眸光透著幾絲嘆息,厲戎反復沉思著……
她……從姬火蘭那兒听到了些什麼?為何對自己被擄、險些喪命一事,連問都沒問一句?如影,你究竟在想些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