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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宮廣鏡 第十四章 千手如來,陰陽調和

作者︰田歌

徐鳳湘去而復返,飄身而出。

鴛鴦臉只有黑白之分,瞧不出她面部的表情,但是一雙凜若冷電的眼神,面對二女沉聲道︰「兩位的如意算盤,只怕由不得你們了!」

司馬小玉勉強鎮定著道︰「表妹……」

「住口!」

徐鳳湘的黑袖一拂,劃出一股凌厲的勁風,怒氣沖沖的道︰「口口聲聲姐姐妹妹肚子里的自私自利的心,從今以後,我與你斷絕姐妹關系,有我無你!有你無我!」

「這是為何?」

「直截了當的告訴你吧!為了古劍宇!」

一言未了,「千面狐仙」冷冷一笑,狂聲叫道︰「吃醋?何不先看看你這付長相,三分不像人,七分……」

「好妖狐!」徐鳳湘怒叱一聲,雙袖揚起,如同兩扇鐵板,迎風鼓舞,勢如奔雷。

「哼!哼!」「千面狐仙」梁伊芸也不是弱者,翠袖抖卷兼施!

「砰!」勁風激起了十來丈高,落葉草皮旋成一團,久久不見停息,兩人出手一招,全是心血而為,倒也不分高下。

司馬小玉忙不迭插身震腕……

「同別人連手嗎?敢情好!」

徐鳳湘誤會她的意思,左袖上卷三尺,凌空疾唰而下。

「不好!」司馬小玉原是意存排解,所以完全沒有防到這一著,嬌呼一聲,疾飄丈余,險險躲出袖風之外,嚇得冷汗滲透胸衣。

徐鳳湘一招得手,寒聲道︰「要你知道姑娘我的利害!」

「千面狐仙」勃然大怒道︰「好賤婢!就憑這一手,還想橫刀奪愛!配嗎?」

此情此景之下,司馬小玉十分為難!

她有心勸解徐鳳湘,但卻沒有說話的余地,若是與「千面狐仙」梁伊芸連手,更怕傷了骨肉至親的情感。

抽身一走,四下俱是鴛鴦幫的高手,少不得要引起一場惡斗,而且憑自己單人雙掌未必就能順利月兌出重重的包圍圈。

此刻——「千面狐仙」與徐鳳湘一來一往,都是快打快攻,轉眼十余個照面。

「嗚——嗚——」

胡角之聲突起,一遞一聲,由遠而近,由東而西,由南而北,好似千軍萬馬,又如一望無垠的波濤陣陣,浪花層層刺耳驚魂。

徐鳳湘忽然仰天一聲長笑,猛揮一招,點水蜻蜓似的,一射暴退三丈,目掃四周揚聲嬌喝道︰「姑娘無心與你這妖狐多纏,有本領的只管闖出大別山去!」

「千面狐仙」梁伊芸面色一寒,怒道︰「你以為姑女乃女乃留得下嗎?」

徐鳳湘冷冷一笑,卻對司馬小玉道︰「好表姐!你既不講義氣,我也不講人情,姑媽面前的孝道,日後由我替你代勞,你要安心好啦!」

司馬小玉不由駭然道︰「表妹,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

徐鳳湘目隱殺氣,咬牙切齒的道︰「鴛鴦幫的‘十面埋伏萬惡陣’,九九八十一道歹毒射手,看你這兩個色迷心竅的丫頭逃得過幾道巨毒!」

「啊!」

「哦!」

「千面狐仙」梁伊芸驚呼一聲。

司馬小玉也不由粉面變色,兩人面面相覷,舌橋久久不下,互望一眼,四日相投,都沒了主意。

「鴛鴦幫」的「十面埋伏萬惡陣」,乃是群打群毆的絕陣之首,在江湖之中,乃是絕無僅有的歹毒陣法,武林中人,聞之喪膽,談虎色變。

原來,這種陣法本身並無出奇之處。

其所以令人膽落,乃是重重疊疊的陰損巨毒,計分九九八十一種,一道道的隱伏暗中,只要敵人一動,立刻萬般毒器齊發。

而每一種巨毒,都是無藥可解,要中了一件,必死無疑,連「鴛鴦幫」本幫幫主也束手無策,不可救藥。

徐鳳湘眼看當面的兩大情敵吃驚的樣子,不由洋洋得意的道︰「怎麼?怕了嗎?哈哈哈哈!」

司馬小玉雙眉緊皺道︰「表妹!你竟興師動眾,用這歹毒的惡陣,來計算我!」

徐鳳湘冷冷的道︰「你撫心自問你對得起我嗎?」

「你是為古劍宇……」

「是的!你明知道我與他交情在先,為什麼……」

「那是我不願眼看你二人演成悲劇!」

徐鳳湘冷冷道︰「你準知道是悲劇?」

司馬小玉點頭道︰「事實如此,何用多作解說!」

「愛情的力量無窮,不是為了要以這一代的真愛,消彌上一代的血仇,也許我不會這樣死心的愛他!」

「有目的的愛,並不算高尚純潔的愛!」

「本統領無心同你辯論,十面埋伏在等著二位!嘿嘿!」

徐鳳湘冷冷一笑,翩然飄身而起,在山石上一點。人已穿出五丈之外,仰天捏唇,發出聲尖銳的清哨。

「徐鳳湘!」

「千面狐仙」梁伊芸大叫一聲,追上前去,吼道︰「請鴛鴦幫主出面講話!」

徐鳳湘報之一聲輕蔑至極的冷笑道︰「你不配!」她的語落人起,大袖拂處已遠去十丈之外,捷如鐵翅蒼鷹。

「千面狐仙」不由怒道︰「司馬姑娘!我們闖!」

司馬小玉不由一陣猶豫道︰「闖!」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另外的辦法!」

「好吧!」

「隨我來!」

「千面狐仙」梁伊芸振起雙臂,一射上冒三丈,凌空折腰,頭前腳後,如一道飛矢,向山外射去。

司馬小玉的勢子剛起。

「嗚——」號角聲刺耳入雲,隨之而起。

「殺——吼!」接著殺聲動地,草叢石堆之中,只聞吶喊,不見人面。

破空裂帛一聲厲哨,數百道藍晶晶的「追魂弩」漫天花雨似的,一齊向二人去路亂射,好像迎面掛了一道「箭簾」,又像暴雨傾盆。

慢說是人,連蚊蚋也難飛過。

「千面狐仙」梁伊芸凌空倒提,疊勢反射而回,連呼道︰「追魂弩!好險!」

司馬小玉也愁眉苦臉的道︰「看來要闖出去勢比登天還難了!」

「千面狐仙」梁伊芸凝神沉思,半晌不語。

忽然——她雙手一拍道︰「司馬姑娘!咱們不用冒險了,就在破廟里等吧!」

司馬小玉苦苦而笑道︰「除了坐以待斃之外,再也沒有更好的方法出困了!」

「不然!依我之見!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時間?」

「鴛鴦幫的‘十面埋伏萬惡陣’,乃是壓箱底的玩意,不到萬不得已,一定不肯輕易動用!因為他們的歹毒暗器有限,用一次少一次!」

「所以也透著我們該當惡運!」

「千面狐仙」梁伊芸有把握的道︰「不然,用他們幫里的最後法寶對付你我,並無此必要!」

「難道這是假的!」

「不假!」

「那……」

「必是徐鳳湘假報軍情,要公報私假如對付你我,鴛鴦幫主一定不明詳情,我們只消在此耐心苦斗,鴛鴦幫主出面,惡陣必撤!」

「是嗎?」

「萬無一失,來,坐下調息!」

「千面狐仙」梁伊芸果然找一山石夾縫的「死角」,暗器射不到的縫隙中,盤膝而坐,當真調息起來。司馬小玉再也沒有好的主意,也只好學她的樣兒,運功將息,她心想︰左右是闖不出去,調息一陣有益無害。

這時——由于她二人折身而回,埋伏的各道射手,全都隱伏不動。

遍鳥回巢,晚霞漸淡。

除了陣陣晚風之外,荒野似一片寂靜。

沉靜……

暴風雨欲來的征兆,殺機隱伏的死沉。

時間一分一秒的在緊張中過去,已是暮色靄靄,夜色漸漸深的時分,果然不出「千面狐仙」梁伊芸所料——徐鳳湘隱匿在暗處,已漸漸的焦急起來。

她想——我原是向幫主報告,說是山外發現了百余魔道人物,有連手侵入本山之勢,並且自告奮勇,率領九九八十一道射身,布下了「十面埋伏萬惡陣」,意在公報私仇,如今兩個丫頭抵死耍賴的不露面,令人叫絕。

時間一久,幫主少不得派人前來查問,甚至于親自出宮巡視亦未可知,若是發現並無其事,豈不大糟。

心念既起,大感不安。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

徐鳳湘已沉不住氣了。

她不再隱匿,一長身,二次射到了破廟之前,遠在五丈之處,已發現兩個敵人卻在沉神靜氣的調息。

不由更加冒火,雙臂一擺,大聲叱道︰「這等耍賴,算那門子字號!」

「千面狐仙」經多見廣!心里更加有數,故意緩緩的道︰「我反正也沒事,並不急于出山了!」

「不出山餓死你!」

梁伊芸輕松的道︰「少不得你的九九八十一道射手,也陪著我們挨餓!」

「我們可以換班!」

「你既要換班,等你老了我們自然闖得出去!」

徐鳳湘氣道︰「呸!厚臉皮!有本領的向陣外闖!」

「暫時我沒有這個打算!」

徐鳳湘越發焦急,氣呼呼的道︰「不出山我也要你出!」她一怒之下,抖手翻袖,認定跌坐的「千面狐仙」發出一招。

「要動手我奉陪!」「千面狐仙」坐勢不變,雙掌外推,借著一震之力,弓腰而起,先卸徐鳳湘的來勢,間不容發的又攻出一掌。

「嗚——」號角一聲,入雲裂帛,沖霄而起,接著正東方位綠閃閃的「捫心錐」飛蝗一般的射起。

徐鳳湘不由大吃一驚。

她想不到突然有外來的敵人,會湊巧在此時侵入山來。

因此,她怒揮一招,人向正東穿去,撇下了「千面狐仙」口中道︰「有本領的,你倆向外闖!」

語落人已到了山外二道射手埋伏之處,慌忙不迭揚言的問道︰「山外沖陣的究竟是什麼人?」

第二道掌管「白虎毒釘」的頭目回道︰「古劍宇闖山!」

「啊!」徐鳳湘聞言不由得芳心一震,目光生寒,立即搶著道︰「快快鳴鑼傳令,停止射毒!」

「嗆!嗆……」一陣鑼響,「捫門錐」頓時停射,徐鳳湘的人也已越過第二道射手,飛也似向第三道射手陣外奔來。

丙然——古劍宇已運起了「奇鏡神功」,在濃濃紫霧閃閃金芒掩護之下,像飛動一個絕大的風火輪似的,直向山頂闖來。

徐鳳湘見他安然無恙,心中一塊大石方才放下,迎上前去,不勝哀怨的道︰「你又入山來了,是不是……」

迸劍宇收起了「奇鏡神功」冷冷的道︰「有一句話,特來向你說明!」

徐鳳湘一听古劍宇並不是為了救司馬小玉同「千面狐仙」而來,而且是為了自己而來,芳心不由有一絲甜蜜之味。

因此目露欣喜的道︰「找我而來!」

「是的!」

迸劍宇口應一聲,略一沉吟,忽然臉色大變,目光一寒道︰「姑娘!迸某的血海深仇,有了進一步的發展,特來告訴你知道!」

提到血仇,徐鳳湘不由頓形緊張,忙道︰「有新的發展?可靠嗎?」

迸劍宇斬鋼截鐵的道︰「千真萬確,只待在下親到汴梁一行,就可以找到真憑實據了!」

徐鳳湘的心頭突然起了一道陰影。

當年徐古兩家血仇之事,除了參與其事的「一魔二帝三大幫」之外,唯一目擊當時情景的只有丐幫汴梁分壇壇主「過天星」許老八。

如今古劍宇說是到汴梁就可找到真憑實據,這就在九成不妙。

「過天星」許老八雖已被二十八宿劈死掌下,萬一他在死前留下了什麼足以證明的文書,豈不大大的糟糕。

她眼珠轉動了一下,強自鎮定道︰「真的嗎?你听誰說,汴梁有真憑實據?」

「敝師叔親口對我說的!」

「他又是何從知道!」

「丐幫幫主薛不老托他老人家帶信找我!」

「也好!」

迸劍宇心里已有了主意,口中應了一聲道︰「請你在此稍等片刻,我有一件事辦過之後,少時便來,務必不要走!」

她說著一返身,又向破廟前瀉到。

此時——「千面狐仙」梁伊芸與司馬小玉二人正在破廟之前枯坐發呆。

她二人既不敢冒險向外闖,又不知正東陣勢為何忽然發動,一見徐鳳湘又已來到,不由雙雙作勢散開,蓄功戒備。

不料,徐鳳湘怒氣全消,緩步輕聲道︰「這一次,我不打算同二位翻臉動手了,而且願意送二位平安出山!」

司馬小玉不禁喜道︰「表妹!你已回心轉意,想通了嗎?」

徐鳳湘又娓娓的道︰「不但送你們出山,而且給二位一個絕好的機會!」

「機會?」

徐鳳湘語氣生硬的道︰「古劍宇現在山外,適才的陣勢就是他觸發的,所以萬枝‘白虎毒釘’齊發!」

二女聞言,不由同是一驚,齊聲問道︰「啊!他的人……」

「現在山外,徐鳳湘我念在你我同是女流,特別是破例一次,立刻放二位出陣,與你們心上人一見!」

「如此,多謝……」

「慢著!」

徐鳳湘緩移兩步才道︰「不過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要求,作為交換的條件!」

「條件?什麼條件!」司馬小玉俊目逡視著「千面狐仙」,一時不敢冒然作答。

「千面狐仙」梁伊芸機警的道︰「少耍花槍,要依陣要協,萬萬辦不到!」

徐鳳湘疊指一劃,十分輕松的道︰「這不會!我相信這條件二位也樂于答應,因為非但對你們無害,而且可以增加你們與古劍宇的情感!」

「少兜圈子,先說出來!」

「請你二位推出一人,或者是兩人一起!」

「作為人質?」

「不!陪著山外的古劍宇,在山明水秀的江南,痛痛快快的游玩半個月,與他寸步不離,形影相依!」

「這是……」

「噢!為什麼!」

「不須要問理由,只問兩位願不願意!」

「千面狐仙」與司馬小玉面面相覷,再也猜不透徐鳳湘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一時反而無從回答。

徐鳳湘又已催促著道︰「答不答應,只是一句話,不要扭扭捏捏!」

司馬小玉愕然道︰「表妹!這是什麼意思!」

「我已說過,你不必要知道理由!」

「千面狐仙」又問道︰「半月以後呢?」

「各不相干,二位的諾言就算終結,只當沒發生這件事!」

司馬小玉凝神皺眉道︰「要是不答應!」

徐鳳湘的雙眸一楞,寒光殺氣,暴射數丈,沉聲道︰「立即發動陣勢,不但二位性命難保,愛到極點轉成恨,古劍宇也逃不出九九八十一道毒射手的萬惡利器之下!」

「好狠毒的心腸!」

「少廢話,徐鳳湘一向言出必隨,先禮後兵!」

此時——「千面狐仙」心中電轉的思索——

反正如何,出困再說,憑古劍宇與我們二人結伴而行,諒也不會弱過誰人,大不了江南一帶鴛鴦幫安排了虎穴龍潭似的陷阱,散布著江湖人辣手人物,論藝業功力,絕不致像現在這樣坐以待斃。

心念既定,大聲道︰「答應你!」

徐鳳湘又叮囑一句道︰「不要過河拆橋,忘了諾言!」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相信你們,隨我來!」徐鳳湘領先向山外射去,二女也戒備尾隨而起。

丙然,入山不遠,第一道射手與第二道射手隱伏之間,古劍宇昂首站在一塊巨石之上,衣角迎著夜風微揚,人如玉樹臨風,超然不群,瀟灑出俗。

迸劍宇也早已看見他們三人連袂而至,高聲叫道︰「溫玉!你們沒事了吧!」

徐鳳湘芳心破碎,柔腸寸斷。

司馬小玉相反的,如飲蜜糖一般,笑著道︰「徐家表妹放我們出困!」

徐鳳湘心中如同箭穿,淚水向肚內流,她不願再在這里看這幕自己所不能忍受的鏡頭,右手一揮,對著亂石叢樹喝道︰「收陣回宮!」

嗖!嗖……

人影此起彼落,一隊隊鴛鴦宮的怪人,看似零亂,仔細辨認卻是井然有序的紛紛退向深山而去。

「當!」鑼聲震耳大響,轉眼都無影無蹤。

徐鳳湘禁不住淚如雨下,幽怨不勝的對古劍宇道︰「希望你弄清楚父母恩仇之後,對愛情有所選擇。」

迸劍宇也不由十分感動。

但是,他心中對徐人龍認定是自己血海深仇,只等有了鐵證,立刻就要采取行動,怎敢再與徐鳳湘建立情感。

因此,他一心一意要離開此地,木然的道︰「徐姑娘,但願我的血仇,不致影響你我的友誼!」

徐鳳湘身子一震,緊接著道︰「萬一有所牽連呢?」

迸劍宇毫不遲疑的道︰「那只好歸諸天意!」

「天意?」

徐鳳湘重復了兩個字,仰首望天,對著茫茫的夜色,良久,忽然︰「哇!」放聲大哭,雙手撫著臉,彈腳躍身奔馳而去。

迸劍宇也有些難過。

他深切的知道徐鳳湘對自己一見鐘情,而且是一片痴心的相愛。

他更知道,徐人龍是自己的仇家,現在只等到找出鐵證,同時也要等一個相當的機會,在大庭廣眾之下,為父母尋仇。

這內心的矛盾,本身就是一種說不出的痛苦。

案母之仇不共戴天。

兒女情長難以割舍。

望著徐鳳湘的去處,是一處無盡的黑暗。

司馬小玉愛古劍宇,可是她也同情徐鳳湘,因此,她同情的內心摻雜著多種情感,也幽然神往的遐想這眼前的多角關系。

她知道,即使自己放棄對古劍宇的愛,他也不可能與自己的表妹徐鳳湘,縱使萬一真的結合在一起,一旦事情揭穿,依然是一幕悲劇。

此中只有「千面狐仙」梁伊芸,她有第四者旁觀的心情。

她先是淡淡的一笑,柔聲道︰「想什麼?走吧!」

迸劍宇如夢初醒,暗暗嘆息了一聲︰「是的!在下該走了!」

說著,邁步回身向山下走去!

「劍宇!」

「古……」

二女幾乎同時出聲。

「二位有事?」

司馬小玉問道︰「你到那兒去?」

「汴梁!」

「哈哈哈哈哈!」

「千面狐仙」不由嬌聲一笑,笑聲未落,已接著道︰「原來如此!」

司馬小玉也滲透了徐鳳湘所以要自己與「千面狐仙」把古劍宇纏在江南的道理,但是她究竟與徐鳳湘的淵源極深,至親血戚。

因此,連連向「千面狐仙」施著眼色,同時搶著道︰「你是到汴梁去游山玩水,還是……」

迸劍宇苦笑一笑道︰「在下此時那里有心去游山玩水,乃是到丐幫分壇去取一件重要的文書!」

「重要的文書?」

司馬小玉可說是明知故問。

迸劍宇天生爽朗性格,毫無隱諱的道︰「有關家父當年被害的經過,過天星許老八有詳細的記載,如今他的人已死了,這是唯一的鐵證,可靠的記錄。」

「千面狐仙」與司馬小玉交會了一個眼色。

以武林的「信」與「義」來講,縱然是天塌下來,也不能違背已有的諾言,她二人誰也不肯背上失諾違信的名譽。

因此,都苦笑一笑。

「千面狐仙」而且還道︰「這麼急干嗎?我同司馬姑娘陪著你,一路緩緩而去,順便也可一游名勝古跡,收羅文物風情!」

「在下沒有這種閑情逸致,更不敢勞動二位的大駕!」

「你嫌我們傖欲?」

「你討厭我們!」

兩個女的一遞一句。

迸劍宇忙不迭的道︰「那里,那里,只因在下報仇事急!」

「也不爭這一天兩天!」

「重陽大會的會場上,在下要揭開十五年前的舊帳!」

「時間還早!」

「在古某心中,真是度日如年,恨不得插翅飛到汴梁!」

「千面狐仙」見古劍宇心意甚堅,由于她與徐鳳湘無所關連,也無可無不可的道︰「出了山再說吧!」

司馬小玉也找不出更好的理由,來絆得住迸劍宇,三人出了大別山,星夜向官塘大道趕程去了。

天色黎明,已到了南北交通的驛道︰

南下,乃是風光明媚的江南。

北上,就是奔汴梁的大道。

由于古劍宇的心意已決定,「千面狐仙」與司馬小玉即使百般借口,也改變不了他北上的決心。

弄得「千面狐仙」與司馬小玉只好用緩兵之計,意在拖延時日,三人結伴,一路游山玩水,卻也排去不少的寂寞。

這一天。

日落時分。

三人進入了許昌府城。

許昌府,乃是北上汴京的咽喉之地,商賈雲集,熱鬧異常。

也不過是剛進府城的城門。

「千面狐仙」忽然低喊了一聲︰「不好!」

迸劍宇與司馬小玉同時一震,順著「千面狐仙」的眼神望去。

但見攘攘擠擠的人群,一個高出常人一頭的和尚,光頭一轉,轉瞬竟已不見,連古劍宇這等犀村的目力,也沒看清他的面目來。

此時!

「千面狐仙」早又道︰「快點住店!事有蹊蹺!」

迸劍宇明知「千面狐仙」乃是不凡的魔頭,她既然大喊驚奇,事態必然嚴重,口中應了一聲,就在入城近處胡亂找了家客店,要了一明兩暗的上房住下來。

店家前腳出門。

「千面狐仙」不等二人開口,已道︰「你們看到沒有?」

迸劍宇奇怪的道︰「是不是那高大的和尚有些岔眼?」

「何止岔眼,你道他是誰?」

「沒看清………」

「他就是倒反少林寺,名門正派改正歸邪的中原第一硬漢……」

「千面狐仙」的話未說完,司馬小玉已接著變色道︰「敢莫是武林人稱‘千手如來’的廣大法師!」

「對!就是他!」

迸劍宇毫無所謂的道︰「我們與他河水不犯井水……」

「千面狐仙」正色道︰「那個老禿驢的一雙眼神賊兮兮的死盯著你的身上,直到被我發覺,他才冷笑而去,看來必不懷好意!」

司馬小玉也焦急道︰「廣大法師的‘小九陽功’在少林寺首居一指,非常辣手!」

迸劍宇依舊無動于衷道︰「未必是對著我而來,因為我與他風馬牛不相及!他有什麼理由找我……」

不料——一言未了。

窗子突然出現一個龐大的身影,映在紗窗之上,同時洪鐘似的一聲︰「阿彌陀佛!灑家的理由光明正大!」

三人不由同時一驚,正待躍身……

「三位稍安勿燥,容灑家說明來意!」高大和尚身軀移動,便已由窗前進入明間,當門而立。

迸劍宇首先跨出房門。

這時,他才看清「千手如來」廣大法師的相貌。

除了高逾常人虎背熊腰之外,光頭發亮,留下九個烏紫的戒疤,板刷眉,銅鈴眼,鼻如懸膽,蟹面獅口,少見的一付凶像。

披著一幅火紅的袈裟,如同染紅的半截佛塔。

迸劍宇打量了一陣之後,朗聲道︰「大師父敢莫是‘千手如來’!」

「正是灑家!」

「素不相識,追蹤在下有何見教?」

「人生何處不相逢,相逢盡在有緣人!」

迸劍宇有些不耐其煩,語含諷刺的道︰「大法師敢莫是前來募化的!」

不料——「千手如來」悶雷似的一笑道︰「哈哈哈哈!被小施主猜到了,灑家正是向小施主募化而來!」

「啊!在下過路之人,此身以外無長物!」

「小施主!太謙了!」

「千手如來」說著,一跨步邁過門檻,不讓自進,大眼一掃古劍宇道︰「小施主身上所懷的不世奇珍,曠古瑰寶,怎說此身以外無長物!」

「你指的是什麼?」

「小施主的那面‘紫金神鏡’!」

「你要募化我這面‘紫金神鏡’?」

「灑家正有此意!」

「哈哈哈哈哈……」

迸劍宇怒極反笑。

那笑聲震得屋瓦吱吱發聲,然後面色一沉,不悅的道︰「這並不難!只怕也不是這麼容易!」

「小施主指的是什麼!」

「要看手上的功夫,不能光憑這麼三言兩語!」古劍宇說著,已經暗自運功戒備,雙腕微揚。

誰知「千手如來」廣大,卻神情自然至極,淡淡的毫不作色道︰「這個當然!」

「古某候教!」古劍宇腳下一退七尺,迎門作勢。

「千手如來」忙不迭的搖手道︰「慢來!此時此地都不合適!」

「要等何時何地?」

「今晚二更之後,三更以前,灑家在城北‘紅燕溝’候教,有關‘紫金神鏡’屬誰,到時再見分曉!」

迸劍宇尚未回答,眼前紅影一晃,「千手如來」的龐大身子,竟如鬼魅一般,一閃出廳門,不見蹤影。

因此,他沮喪之至,悵然立在門前,一時發起呆來。

繁星滿天,殘月如鉤。

迸劍宇在前,「千面狐仙」梁伊芸與司馬小玉尾隨出了客店,三人魚貫劃過沉靜的夜空,向城北瀉去。

紅燕溝就在城北不遠。

一片起伏的荒草坡前。

「千手如來」廣大,卻早已負手迎風而立,袈裟飄飄,衣角獵獵,他朗聲大叫道︰「小施主,灑家候駕半刻了?」

迸劍宇有了客店的經驗,特別小心謹慎,但心中一腔怒火,實在難以按奈,沒好氣的道︰「劃出道子來啦!」

「千手如來」廣大卻慢條斯禮的道︰「事急無功,先把話說明!」

「古某不善饒舌,紫金神鏡現在身旁,勝我者立刻可取,萬一不勝,哼哼!在下也不是好欺的!」

「當然!」

「動手好啦!」

「听我把話說明!」

迸劍宇不耐道︰「還有什麼好說的?」

「千手如來」道︰「紫金神鏡乃是大漠神駝的遺物,小施主必知道了。」

「古某知道!不勞掛懷!」

「千手如來」不由淡淡咧嘴一笑道︰「只怕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迸劍宇好勝心切,見「千手如來」陰沉沉,越發引起不耐,沉聲道︰「在下不問其一其二,既然要紫金神鏡,必有驚人的藝業!」

「千手如來」依舊娓娓而談道︰「大漠神駝本是佛教中人,因此紫金神鏡也算是佛門禪寶!」

「只要勝過古某,佛門不佛門完全無關。」

「紫金神鏡落于七殺魔君之手,他由于根基來至魔道,不能滲透禪門,也就不能發揮神鏡的神力!」

迸劍宇嘲笑道︰「你的意思是只有交給你,才不埋沒這曠世瑰寶!」

誰知「千手如來」莊容道︰「灑家正有此意!」

「叫古某好笑!」

「灑家一片真言!」

「古某只服真功,不信真言!」

「的的確確令師‘七殺魔王’只發揮‘紫金神鏡’的‘陰’面工夫,對它的‘陽’面力道無從滲透!」

「你能?」

「灑家‘九陽功力’足堪勝任!」

「不要嘮叨,也不要陰陽瞎扯!手底下見!」

「硬要灑家動手!」

「除非你不打神鏡的歪主意!」

「小施主!你是執迷不悟!」

「老禿頭!你居心叵測!」

「千手如來」朗聲道︰「一味相逼,灑家也顧不得許多了,要是勝了你……」

迸劍宇月兌口道︰「神鏡是你的!」

「也好!」

「你要是不勝?哼……」

「灑家也不白賭!」

「賭?」

「不但不要神鏡,而且把‘九陽功’相贈,以作發揚‘紫金神鏡’全功之用,助成小施主為‘神鏡真主’!」

「噢!」

想不到「千手如來」的語意誠懇,古劍宇先前對他的惡劣印象,至此一掃而淨,略微拱手道︰「你說的是真的!」

「灑家名聲雖壞,卻不願誑人!」

「這……」

「既然說過手底下見,請吧!」

「千手如來」的肩頭微動,袈裟飄揚,人已欺至古劍宇身前五尺之前,巨靈手掌按一招道︰「灑家出招了!」

迸劍宇神情一凜,揚掌應敵。

不料,「千手如來」的一招虛著,稍安之後,人已退出五丈之外,突然像晴天打了一個悶雷,喝道︰「看招!」

他的喝聲如同焦雷,掌勢快過閃電。

一陣狂飆的勁風排山倒海而至。

迸劍宇心中大駭,心忖︰——這是什麼功夫?

因為迎面的勁風未到,隱隱中有一股炙膚如裂,難以抗拒的奇熱,比勁風的力道更大,也更加驚人。

他不能怠慢,側身疾退丈余。

然而——那陣熱風,一往無前,如影附形的尾隨襲到。

迸劍宇暗喊一聲「不好!」

在急切之間,一式「落葉飄零」腳跟一並,借力斜刺里躍射三丈左右,方才的那股熱力頓減。

可是,只听得。

「轟——」火光一撲,灰飛煙卷,五丈之外的一尺荒草,便如同放火燒荒似的,頓時焦黑了來。

迸劍宇不由嚇出一身涼汗,心想︰「好險!」

那廂的「千面狐仙」與司馬小玉兩人手拉著手,也不覺同時嚶然一呼,彼此手心透汗,捏得緊緊的!

「千手如來」的一招凌空,大袖疾抖,人又二次撲出。

就在他凌虛一撲之際,雙掌互挫,開氣出聲道︰「還有一招!」

「招」字出口勁風又起。

迸劍宇出道以來,與人交手不下百次,而所遇的高手,更不止百人,似這等措手閃避不及,還是首次。

因此,他心中的怒火如焚,功力逼聚丹田,運起「奇鏡神功」護體,左手全力一劃,明消來勢,右手五指疾彈,竭力還攻。

吃……一種奇異的細微之聲陡起。

「千手如來」突然大喝一聲︰「九陰血指!」

喝聲中,龐大的紅影暴射退出五丈。

轟!轟……

他的人雖退出五丈,而所發的掌力,依然把地上的荒草,摧燃得焦黃,不過,先前燒的痕跡是一片。

這一掌留下的痕跡卻是五道長形,此乃他的「九陽功」所發的力道,被古劍宇的「九陰血指」劃裂分開。

須知,陰陽為萬物之理,宇宙之基。

陽剛可以制陰柔。

陰柔也可以克陽剛。

只有陰陽調和為萬物孕育之力,而這種力量,才是無窮無盡的,因此,天地萬物有孤陰不生,孤陽不長的哲理。

卻說古劍宇想不到「九陰血指」一擊奏功,先前的怯急全消,攻擊精神一旺,氣定神寧,「奇鏡神功」無形增進幾倍。

紫霧一團,金光萬道——十指作勢,反賓為主,直向「千手如來」逼去。

旁邊的「千面狐仙」與司馬小玉雙雙大喜如狂,一齊吶喊道︰「攻!飽!」

迸劍宇的雄心更盛,抖臂振腕大聲吼道︰「殺!」十指彈出的力道,破風吃吃有聲,如同十道利刃,直撲猛刺。

「千手如來」不敢大意,雙掌力透掌心,奮力推出。

砰!震天價一聲巨響。

就在兩人功力勁風接實的中途,平地起了一股狂瀾似的旋風,地上,立刻成了一個土坑,足有兩丈大小,尺余深淺。

泥沙上揚十丈有余,久久才像雪花冰雹似的紛紛下落,嘩啦之聲歷久不絕,灑得「千面狐仙」與司馬小玉雙雙躍退不迭。

一招硬拼,居然不分上下,半斤八兩,古劍宇攻擊精神旺盛,略一撤身,雙臂又揚,就在砂飛灰舞之中搶步發招。

「住手!」「千手如來」暴吼一聲,幌眼斜飄讓出丈余。

他的一雙環眼如炬,雙手連搖道︰「算了!算了!大出灑家意料之外!」

「灑家與人動手,從來不用第三招!」

「哼!哼!」

迸劍宇的星目電轉,冷冷的說道︰「你說算就算?你準知道我姓古的是算完不算完呢!」

「哦!依你……」

「你可知道強盜打劫不成,事主也不放過強盜!」

「有約在先……」

「有約在先,你承認……」

「當然!灑家承認落了下風!」此語一出,大大的出人意外。

因為,江湖上人輸命不輸口,成了一種沿習已久的例規,慢說「千手如來」廣大是中原數一數二的人物。

就是一般江湖庸手,也不會有這等爽快。

迸劍宇反而遲疑不決的道︰「你……」

「灑家實行諾言,來,隨我走!」

「隨你走?」

「千手如來」正經的道︰「到灑家的落腳之處,以十天的功夫,傳你‘九陽功’!以完成‘紫金神鏡’陰陽雙面功力!」

「你為什麼?」

「一則是諾言,二則是甘心情願!」

「此外呢?」

「毫無目的!」

「千手如來」說完之後,蟹面略有愧色,感傷的道︰「灑家在沒遇到小施主之前,目空一切,覺得‘紫金神鏡’非我莫屬,不然就埋沒了神鏡的珍貴。想不到,小施主才是不世奇材,堪為武林放一異彩,‘神鏡’有了你這樣主人,比在灑家手里強萬倍!」

他一口氣侃侃而談,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沖著古劍宇傾訴,然而,他面色的端肅,詞意的懇切,絲毫不是嬌揉做作。

迸劍宇反而羞紅了臉。

「千手如來」早又催道︰「小施主!隨我走!」

司馬小玉在一旁低聲向「千面狐仙」道︰「這和尚會不會是另有鬼計!」

不料——「千手如來」听了個真切,沖著她一咧嘴道︰「放心!灑家不屑弄鬼!」

迸劍宇一則是藝高人膽大,二則也看透了「千手如來」所以遭抨擊,全在他倒反少林寺的事上。

因為名門正派往往把持著武林的聲威,使違反他們的人受江湖的唾罵。

他不由點頭道︰「在下願隨大師一行,但有一點必須說明!」

「千手如來」也爽朗的道︰「只管說來!」

「古某已有師承,傳功之事……」

「千手如來」叫道︰「哎!這是你多顧慮的,灑家立誓不收徒,不立門派!」

「你為何……」

「完全看在‘紫金神鏡’的份上!」

「古某也不與你以功換功!」

「灑家並無此意!」

「此乃師門所限,大師定能諒解。」

「灑家曉得,另外灑家向你說明,你我今日若是硬拼到底,終是個兩敗傷之局,你固然不會血染紅燕溝,灑家也自信不會橫尸在這兒!」

迸劍宇對這一點,也有同感,因此道︰「大師說得對!」

「如此走呀!」

「大師請!」

「灑家引路!」「千手如來」語出,大步凌虛御風,看快實慢。

迸劍宇也展功提氣尾隨而起。

「千面狐仙」與司馬小玉同時攜手跟來。

不料——「千手如來」突然止步停身,對著二人道︰「二位女施主請留步!」

二人不由全是一楞,雙雙道︰「怎麼!不讓我們去?」

誰知「千手如夾」咧開獅口苦笑道︰「非是灑家不會待客,實在有不便之處!」

迸劍宇也問道︰「貴寶剎不留女客嗎?」

「哈哈哈哈!」「千手如來」洪聲仰天而笑,半晌才道︰「我那里有什麼寶剎,灑家是住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土洞里!」

「千面狐仙」忙道︰「土洞大師能住,我們也不怕!」

司馬小玉接口道︰「對!我們也不怕!」

「千手如來」的大光頭連連點了幾點,笑道︰「這一點我知道!」

二女又是異口同聲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去不得呢?」

「九陽功,顧名思義,乃是純陽之氣,二位以女兒之身,不但不便,而且沖散了陽剛的功夫,小則拖延時日,大則永練不成。」

「千面狐仙」與司馬小玉互望了一眼,兩人的粉面全都通紅。

她二人也是武林的健者,內功的大行家,而「千手如來」之言,不用置疑,分明是可信的實情。

但是——她二人與徐鳳湘有約,如今才不過五六天,離半月之期尚有十天,若是不隨同古劍宇在一起,恐怕他在半月之期未到,就趕往汴梁。

因此,兩人不由猶疑起來。

「千手如來」早又道︰「二位是不是對灑家的為人有疑惑之處!」

司馬小玉忙道︰「不!不!」

迸劍宇對「千手如來」已完全了解,同時他也有擺月兌二女之意,微笑道︰「既然如此,就此別過!」

司馬小玉眼望「千面狐仙」,「千面狐仙」忽然想起道︰「大師!適才曾說練成‘九陽功’須要十日功夫,是也不是?」

「千手如來」頷首道︰「正是!」

「千面狐仙」雙眼向司馬小玉一眨。

四目相投,兩人全是會心一笑。

因為,這樣一來,正合了她與徐鳳湘半月之約的時間,反而省卻一路費盡口舌想盡方法的拖延。

二人領會之後,才同聲道︰「既然如此,我等只好別過了!」

迸劍宇生恐她們臨時又改變了主意,忙著連連拱手道︰「二位姑娘請,古某也要隨大師去了!」

他說完,反而搶在「千手如來」廣大法師的前面,展功向前射去。

「千面狐仙」梁伊芸目送古劍宇與「千手如來」去遠,一拉司馬小玉道︰「走!我們先到汴梁城等他去!」

「嗖!」

一陣破風之後,夜,又歸于沉靜,紅燕溝像沒發生什麼事一般。

且說古劍宇緊隨著「千手如來」廣大法師乘風疾馳,兩人全是上乘輕功,片刻之間,已下來數十里之遙。

眼前,乃是一片放眼看不出盡頭的「青紗帳」,(按北方由于天候亢旱,泥土松散,不宜于種植水稻,大都播種高梁,高梁,生長得丈余高,加上一片平坦,動輒數十里,人行其中,如同在青紗帳里一般,完全看不到外面,外面當然也看不到里面,因此,高梁綿瓦之地,多稱為青紗帳。)

「千手如來」突然一涌身子上了高梁的頂端,穩立如岳,遙指遠處道︰「劍宇!我們抄直路吧!免得迷失方向!」

迸劍宇登時不由一呆。

因為,高梁的梢子,軟如棉恕,隨風搖擺。

而「千手如來」鐵塔似的身子,竟然毫不搖晃,輕功若不是已達登峰造極的巔峰,斷然無法辦到。

迸劍宇從來沒到過北方,因此也沒有這種經驗,然而,口中卻不能露出怯意,毫無把握的應道︰「法師請吧!」

涌身一躍,輕輕落在「千手如來」不遠之處。

他覺得腳下一軟,險些踏斷了一根高梁,要是因而摔下去一腳落空,這個臉可就丟得大了。

饒是如此,也不覺臉上噴火,生恐被「千手如來」看出馬腳。

「千手如來」此時卻目凝遠眺,沒留心古劍宇的功力,突然大聲叫道︰「哎呀!不好!快!」

迸劍宇放眼望去。

但見遙遠之處,一點人影,星丸飛瀉似的,絕塵而去。

「千手如來」此時人已如同虛空而行,在一望無垠的高梁梢上電閃飛去,正是那人影消失的地方。

迸劍宇不知就理,一面尾隨疾馳,一面低聲道︰「大師父!有什麼不對嗎?」

「灑家的對頭!」「千手如來」說著,腳下絲毫不停,迎著夜風,飛箭一般。

顯然的,事態定非小可!迸劍宇見他面如嚴霜,目露焦急,既不多說,當然不便多問。

突然——「千手如來」的身子一起,前馳之勢改為上射,半空中頭下腳上,倒栽蔥似的,勁向下落。

迸劍宇心知已到身子尚未剎住。

「啊!」一聲破天的大叫。

「千手如來」龐大的身軀突然上彈起來,一拉正待落下的古劍宇,硬把他即將下沉的身子抓住,大聲暴吼!「起!」

掠成一股奇絕的力道,撲出十余丈外。

這一下大出意外,兩人的功力全失。

通!雙雙存身不住,腳下沉重,一齊跌在地面,把那丈五高下的高梁桿子,壓倒了兩丈左右一大片。

迸劍宇不由失驚的道︰「大師父!這是做什麼?」

但見「千手如來」環口暴漲,威稜逼人,獅口微喘,咬牙切齒道︰「好魔崽子!好毒的心腸!」

迸劍宇如墜五里煙霧之中,模不清頭腦的道︰「有什麼不對嗎?」

「千手如來」撩起袈裟,吃——撕下了一片里面僧衣衣角,分開一片碎布,交給古劍宇道︰「塞起鼻孔,屏住呼吸!隨我來看!」

說著,他自己也塞住鼻孔,爬了起來。

迸劍宇如法泡制。

兩人分枝拂葉,前行不到十丈。

但見,眼前深綠的高梁,已漸漸枯黃死去,再向前走了數丈,枯黃的枝葉全都變成了一片白森森,軟綿綿的,半點生氣全無。

「千手如來」左手一拉古劍宇的手臂,右手向五丈之處連連指點,接著,及以手示意,叫古劍宇不要開口。

迸劍宇順著他所指之處望去,不由涼氣陡起,張口結舌,敢情在高梁叢中,露出一個凸起的龐大墳墓,雪白的大理石砌成,其大無比。

而此時,石碑的兩側,橫著兩個白森森的尸體,同樣的,兩個尸體都一絲不掛,毫無血色。白得如同剝皮的兩個雞蛋。

最怪的,是那墳墓的大理石,好象年長日久,被風雨剝蝕了一般,一層層的,正在剝落,堆滿了石粉。

「千手如來」的環目之中,淚水滴滴而下。

迸劍宇依舊莫明其妙。

但,忽覺一陣頭腦發脹,心跳加烈,勉強忍住呼吸,但卻痛苦萬分,前所未有。

正待說話……

「千手如來」怪不迭以手掩口而意。

他的人一指遠處,率先點地飛去。

迸劍宇被這景象鬧糊涂了,更被他這神秘的手示鬧糊涂了。

因此不敢怠慢,跟蹤追出。

一口氣足射出三十丈之外。

「唉!」「千手如來」才長嘆了一聲,拔下了鼻孔的布卷。

他不等劍宇開口,先自道︰「灑家的居處,就在那商王墳里!」

迸劍宇也不由因他的居處被人挑了,寄與無限同情,點頭道︰「啊!是的!」

「想不到半夜之間,被那老魔崽子得了手去!」

「大法師知道是誰干的嗎?」

「當然知道?」

迸劍宇急問道︰「是誰?」

「黃河三怪之一的‘陽陰人’鄧車!」

「找他去!」

「找不到了!」

「為什麼?他飛上天去不成!」

「他的去處並不會遠!」

「那為什麼?」

「適才商王墳的景象你可曾見到?」

「見到了!」

「千手如來」苦笑道︰「鄧車撒下了‘風化陰丹’,乃是能夠克制灑家的‘九陽功’的唯一毒物!」

「風化陰丹?」

「是一種純陰的毒藥,只要一滴落地,百年寸草不生,半點沾身,發毛血液盡失,乃是‘黃河三怪’的歹毒玩藝!」

「有這麼凶嗎?」

「凡人嗅到了它那無臭的藥味,也要損耗功力十年,敗壞血氣難復!」

迸劍宇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既然好奇,又仗義,大聲道︰「如此說罷了不成!」

「千手如來」搖頭道︰「眼前只好罷休!」

「他這種惡藥完全無法克制嗎?」

「有!」

「什麼方法?」

「千手如來」莊容道︰「灑家的‘九陽飛霞散’一分一滴,風化陰丹等于廢物。」

「那太好了!」

「怎奈灑家並未帶在身畔!」

「藏于何處?」

「留在商王墳內!」

「現在去取!」

「千手如來」並不回答,只把個光禿禿的大腦袋一連搖蚌不停。

迸劍宇眉頭一揚道︰「怕那墳外的巨毒是嗎?我們可以……」

「千手如來」目光忽然暴射道︰「九陽飛霞散料已不在墳中!」

「怎見得!」

「墳中若有半點靈丹,五十步之內,陰毒難逞!」

「啊!」

「必是乘灑家外出,鄧車計誘了灑家的愛徒,奪騙了靈丹,然後下此毒手!」

迸劍宇更為同情的道︰「那殉難的是法師的愛徒?」

「是的,是灑家唯一的親人!」

「千手如來」虎目之中,灑下滴滴清淚,又道︰「鄧車得手之後,必在最近停留,隱伏起來,伺機向灑家下手!」

「法師與他有仇!」

「沒有仇!」

「有恨?」

「也沒有恨!」

「那是為何?」

「千手如來」恨聲道︰「就因為灑家的九陽功,是他們‘陰風’毒功的克星!」

「法師曾經找他們麻煩!」

「沒有!」

「那……」

「黃河三怪意在奪取‘萬魔之王’……」

「啊……」

迸劍宇想不到「萬魔之王」的爭奪,已傳遍了宇內,連北地的魔頭全都躍躍欲試,紛紛打算起來。

因此,緊逼一句道︰「這關大法師何事?」

「灑家如今也算魔道之一,他焉能無所顧忌!」

「大法師是否有意逐鹿!」

「千手如來」搖頭道︰「先前沒有!」

「如今呢?」

「勢在必去走一遭!」

「誓在必得魔王之位?」

「並無此意,毀了黃河三怪如願已足!」

迸劍宇口中不言,心中暗自嘀咕,他想——先前對「重九大會」只不過等閑視之,誰知道天下正邪兩道中人,會這等重視這件事,看來到時艱苦萬倍!

群魔蜂起,能人百出,我憑什麼?

「唉!」他不由嘆息了一聲,緩緩站起道︰「大師如今遭此橫變,心情必定難安,在下告辭!」

「千手如來」一伸手,抓住他道︰「你要走?」

「嗯!」

「到那里去?」

「汴梁!」

「九陽功尚未傳給你!」

「大法師心情欠佳……」

「難道你不願學?」

「只是為大師作想!」

「千手如來」莊容道︰「不要為我著想,灑家更不能賴帳,既有前言,焉能反悔!」

「…………」

「隨我來!」

迸劍宇只好隨著「千手如來」竄出「青紗帳」,不遠之處,有一所倒廊破敗的「五谷祠」。

「千手如來」一面褪去身上袈裟,一面解著僧袍,急匆匆的道︰「有一件事,必須在此說明!」

「大法師只管指教!」

「此時灑家一無所有,不能采用循序漸進之法,只能惡性的加速傳授,因為我必須北上天山,南到普陀,尋取藥物,重煉‘九陽飛霞’散!」

「啊!」

「靈散最少一月煉成,以備‘群魔大會’之用!」

「是的!晚輩沒有主意!」

「月兌下衣衫!」

迸劍宇見「千手如來」本人已月兌得一絲不掛,四大皆空,不由紅著臉道︰「大法師,我也……」

「所以我阻止了你的兩位同伴!月兌!」

迸劍宇還在猶豫之際。

「千手如來」廣大法師已盤膝跌坐在地上,一雙巨靈手掌,平伸向前,十指上翹,掌心之中隱隱泛出朱砂氯紅。

他口中喃喃的道︰「坐下來,腳心相對,掌心相合!」

迸劍宇此時已無考慮的余地。

他連忙把通身的衣衫月兌去,坐在「千手如來」的對面。

又照著他的吩咐,腳心,掌心,貼了上去。

「咦!」古劍宇心中不由一震。

因為,腳心掌心方與「千手如來」相接,覺得如同火燒燙灼的一般,四處的肌膚澈骨奇痛不等,而周身的血液,也如滾燙似的沸騰。

此時——欲待收回,已是不能。

覺得有一種無形的力量,硬生生的把自己手心腳心吸住,如同磁石吸針,琥珀引芥,欲罷不能!

耳中忽然起了一陣怪響。

先前,吃!吃……剝!剝……如同水泡,如同燒柴,如同細水長流,如同微風檐鈴。

「嗡——」忽然一聲大響,好像上通霄漢,飛矢入雲。

迸劍宇只覺得,身在紅通通的火堆里一般,又覺得周身百骸全四散開來,到處不知痛癢,到處失去知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

震天價一聲大吼︰「好了!灑家的諾言已盡,古劍宇,你好自為之吧!」

迸劍宇如同被雷擊昏,此時又如同被雷震醒一般,一躍而起,但覺自己所坐之處,濕淋淋的,如同泥掉無二。

耙情是他周身流下的汗水,把地上的泥土浸透,變成了一團泥沼,眼前,陽光四射,時已正午。

他趕忙穿上衣服。

試模著自己的「紫金神鏡」尚在衣服包裹著。

迸劍宇解開包袱,雙手才摩撫上「神鏡」……

突然——眼前紫氣上沖百丈,金光飄渺四射,與先前大不相同。

他不由奇怪的道︰「哎呀!這敢莫就是‘九陽神功’的力量表現!」

正在此時,破廟之外,桀笑連連,一晃眼之間,闖進三條如鬼似怪的人影,立刻把古劍宇包圍起來!

這三個人一色的白衫飄飄,全是瘦骨嶙嶙,面上一片死灰毫無血色,既瘦又高,寬大的白衫,好比掛在竹竿兒上似的。

還有一點相同的,是他們的六支細眯眯的凹眼,一齊射著綠晶晶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起一股陰森恐怖的感覺。

迸劍宇一見來意不善,立刻運功戒備,朗聲道︰「三位意欲何為?」

白衫怪人不言不語,露出排白森森的牙齒,三人同是面含陰笑,而且都有得意之色,輕蔑之意。

迸劍宇那里能耐,雙臂微震,怒聲喝道︰「這是什麼意思?」

白衫怪人之一的依舊不聲不響,探手在衣袋之內取出一個筒形的鹿皮囊來,在手中揚了一揚,不死不活的道︰「別急,少時便知!」

說著,忽然將皮囊一端的套孛一拉……

「噗!」一陣香息過處,皮囊倒提,一種極其粉細的藥末。

紛紛撲出。

那怪人嘻嘻一笑道︰「鄧老三!你把這座破廟封了吧!」

三個白衫怪之中的一個尖著嗓子一笑,扭動腰腳,似男非女的嗲聲道︰「大哥!這主意不錯!」

他接著鹿皮囊,腳下踏著碎步,如同風擺荷花似的圍著破廟疾走如飛,那皮囊中的藥末,鮮明的留在地上。

片刻之間,他已兜了一個圈子,破廟被那藥粉圍在圈子以內。

迸劍宇不明就理,茫然的道︰「搞什麼鬼?」

叫鄧老三的白衣怪人笑盈盈的學著女人的姿勢,扭腰飛眼,右手一做「蘭花式」尖聲道︰「這叫保護你!」

迸劍宇不由惡心欲吐,沒好氣的道︰「你還有一點人味沒有?」

「喲!什麼叫沒人味?」

「呸!」

「姓古的,別不知好歹!這個圈子別看不上眼,‘風化陰丹’得來不易,除了對人,別人我們還真心痛呢?」

「風化陰丹!」

迸劍宇不由突然一震,破口道︰「你們是‘黃河三怪’?」

「虧你有眼力!我就是……」

「你就是‘陰陽人’鄧車?」

「正…………」

「看我取你狗命!」

「咦!」勁風掃處,「陰陽人」鄧車一飄身疾退三丈,穿出廟門,躍出「風化陰丹」所畫的圈子之外。

「黃河三怪」的另二怪,也不約而同遠跳三丈,三人一並排站在圈子之外,白衫的大袖齊拂,引起一陣寒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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