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妃(上) 第十三章
第七章
段頌宇皺著眉頭,看著眼前的女人正試圖搬動躺在床上的人。
「大膽奴才!」跟在他身後的白克力先開口斥道,「你在做什麼?」
听到聲音阿依楞了一下,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她不是沒有見過大王子,畢竟他以前常常跟著賣藝的人在街頭跳舞,她上市集買雜貨的時候,常看到他玩得整身髒兮兮,讓她家小姐氣得半死。
沒想到才隔了一段時間不見,這王子怎麼好像變得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他不單不再像以前那樣蒼白瘦弱,事實上,他好似月兌胎換骨,變得陽剛俊美,這樣的容貌,跟男裝扮相的小姐有那麼一點可以比拼的味道,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沒有從前的懦弱膽小,眼中所散發出來的威嚴反而令她不敢直視。
「放開她!」段頌宇冷冷的說。
阿依連忙停下手邊的動作,跪到一旁。
他幾個大步站定在阿依面前,低頭看著她,記起在木顯青自階梯墜落那一刻,這個奴婢是第二個趕到她身邊的人。
「你是誰?」段頌宇沉聲問。
「奴婢阿依,是將軍府的侍女。」阿依急忙回話。
木顯青的侍女—換言之便是與她最親近的人了。
「你方才在做什麼?」側身上床邊的階梯,段頌宇的視線落在熟睡的木顯青身上,他的手輕踫了下她的臉頰,心中充斥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的不舍。
想到她竟然為了閃躲他而受了傷,他便沒來由的感到煩躁,她就像他體內的一團火,快要把他給逼瘋了。
包扎傷口的白布在她蒼白的臉上更顯刺目,而這傷還是因為他而起……
阿依垂著頭,直視地面,「奴婢要送大人回將軍府。」
听到這話,段頌宇立即收回心神,銳利的黑眸掃向她,「誰給你的權利」
听到他含著怒氣的聲音,阿依眼一轉,頭垂得更低,「我家大人受傷了,懇請王子讓奴婢帶大人回府照料,畢竟將軍府才是大人所熟悉的環境,回去會恢復得更好、更快。」
「你說,你叫阿依?」
「是的。」她抬頭看了眼眼前人,不過一對上他如鷹隼般的目光,下意識的又將頭垂下。
「你有一個聰明絕頂的主子,能跟在她身旁,所以我姑且認為你也有個聰明的腦袋。」
低著頭的阿依听到這話,沒好氣的嘟起嘴。若是這種說法成立的話,王子身邊跟的是沒腦子的白克力,不就代表他也沒腦子不過這話她只敢在心里想,她還想保住自己的一條小命。
段頌宇淡淡的說︰「你跟著你家將軍從大都而來,所以我相信,你應當比任何人都還要清楚她的身份。」
此話一出,阿依的心中登時生起不安。王子的意思是小姐頂替少爺,還是小姐女扮男裝的事?
若是女扮男裝……方才大夫在給她家小姐診治的時候,她可是戰戰兢兢的跟在一旁,應該沒有被發現才對啊。
「你的主子不說,我就問你。」段頌宇面無表情的繼續說,「若你夠坦白,我會饒你一命。」
「奴婢……不明白王子的意思。」
把她的焦慮全都看在眼里。「我要你老老實實的把你所知道的事都告訴我。」
雖然天氣很冷,但是阿依感覺自己的額頭因為這不帶感情的語調而冒起一層薄汗。
她緩緩抬起頭,怯怯的看著王子,他正溫柔的撫著小姐的臉頰……她被搞糊涂了。王子好像在生氣,又好像沒有……
模了模自己的脖子,俗話說得好,刀快不怕脖子粗,若一個不好,她的小腦袋可能真的要離她的身子而去,現在小姐昏迷不醒,只能自救了。
「王子,我家大人對你忠心耿耿,就連命都可—」
「我知道。」他微偏頭看了她一眼,「她是忠心,卻是愚忠。」
什麼這些年來,她家小姐耗費青春跟在他這個無能王子身邊,現在他竟然還說小姐愚忠阿依實在忍不住氣惱,不敬的話語幾乎就要月兌口而出。
「而且我現在沒打算要她的命,只打算要你的命,所以該說什麼話,你自己好好盤算盤算。」
他的語氣雖然輕淡,卻讓阿依渾身爆出冷汗,緊張的吞了口口水。
「我在等著你的實話,本王子自認耐心還不錯,」段頌宇的語氣一變,帶著警告,「但是耐性可不是沒有限度的。」
算了!死就死吧!阿依的雙眼用力一閉,反正現在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深吸口氣後,她終于全盤托出。
「其實我們家大人—這一切都不能怪她,若真要說,只能說是造化弄人。」她一鼓作氣的說下去,「要不是當年她隨我家老爺進宮,看到王子吵鬧不休,一時沒忍下沖動踹了你一腳,不小心把你踹進池子里,害你差點淹死,今天這一切的一切或許就不會發生了。」
段頌宇的眉頭微皺,可以想象那個畫面。這個罕伯澤真的不簡單,從小就已經發揮了惹是生非、懦弱怕事的長才。記得白克力說過罕伯澤不會泅水,小時候還差點淹死,原來始作俑者是她—他的目光一柔,看著閉眼沉睡的女人。
「當時王子被救起,原本眾人以為我家大人會因為冒犯了王子而難逃一死,卻沒料到王子醒來後竟大人大量的放了我家大人一馬,從那時開始,我家大人便立誓終有一天要還這個不殺之恩。」
原來,這便是木顯青與罕伯澤之間的羈絆,因為這樣,所以無論罕伯澤再怎麼無能,她就是死守著他不放棄,雖然誠意令人感動,但還是兩個字—愚忠!
「因為我曾經不殺她,所以她為了報恩,才在數年前來淨水沙洲,替我治理這里?」
「是,也不是。」
他挑眉。「怎麼說?」
「原本要來的人—算了!」阿依咬了咬唇,勇敢的抬起頭。「奴婢就全說了吧!其實該來淨水沙洲的,是我家少爺。」
「你家少爺?」
「是啊!我家少爺……」阿依的聲音陡然一低,「才是木顯青。」
段頌宇的黑眸瞥向欲言又止的她,直覺這是一件相當重大的事。「說下去。」
「木顯青是我家大少爺的名字,至于我家大人……」她無奈的嘆了口氣,「叫做木顯榕。真正的大少爺在一次平亂之中受了重傷,但他原本就對仕途沒有野心,所以打算趁此機會辭官,偏偏老爺不這麼盤算。
「畢竟老爺隨著王妃從中原而來,一個漢人無法在茴月國佔有太重要的地位,但是少爺不同,因為他年紀輕輕便驍勇善戰,是個年少英雄,國王似乎有意重用他,加上木家上下本就是為了守護王妃和王子而存在,于是當少爺還躺在病榻上,老爺便接下國王的命令,要大少爺身子骨一好就來淨水沙洲。」
「既然如此,他人呢」
「正如奴婢前頭說的,少爺不想為官,因為意見相左,少爺與老爺起了很大的爭執,最後少爺更在一氣之下,帶著一名奴隸遠走高飛。」
「帶著奴隸」
阿依點點頭,「奴婢也不知道少爺到底在想些什麼,這個奴隸是當年他帶兵平定蠻族時,當地族長為求和而送上的奴隸,他的傷也是因為這個奴隸所受的,結果他卻帶著她頭也不回的走了,還丟了一大堆麻煩事讓我家大人承受。」
段頌宇的目光微垂,思索了一會兒。听起來,這個木家大少爺也是個性情中人。
「總之,最後就是大少爺選擇公然抗令,消息若傳出去,木家上下可會大禍臨頭,在苦無對策的情況底下,我家大人才斗膽提議—由她代替少爺前來淨水沙洲,還請王子念在我家小—大人一片忠心的份上,」阿依連忙磕了好幾個頭,「饒她一命。」
「你放心吧,我沒想過要殺她。」段頌宇的嘴角微揚,「只是要搞清楚一些事情。」
听到這話,阿依的精神一振,「既然如此,奴婢都據實以告了,王子可以讓我把我家大人帶回府了嗎?」
「阿依,你真的—全說了嗎?」
她的笑容頓時僵住。
「不要試圖愚弄我。」段頌宇斜倚在階梯上,以單手撐著頭,順手撩起木顯榕的一束黑發放在鼻尖輕聞,「就像你主子一直在做的一樣。」
「奴婢不敢……」
「那還不老實的說?」
阿依皺起眉頭,「王子,你到底想要知道些什麼?」
「你認為呢?」坐直身子,段頌宇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所有人都告訴我她是個男人,包括你在內,有時連我自己都懷疑,畢竟她的能力與勇氣確實強悍,可是真是如此嗎?其實我要知道答案很簡單,大可將她的衣服月兌去,你認為我該這麼做嗎?」
阿依的腦袋轟的一聲,立即猛磕頭,「求王子恕罪!念在我家大人為你盡心盡力—」
「夠了!」他不耐的打斷她,「我說過,我沒要殺她,不管她是否是頂替兄長而來,不管她是男是女,我都不會殺她。」
到了這個節骨眼,阿依即使半信半疑,卻也只能選擇相信,「好吧,就如同王子所猜測的,我家大人—確實是女兒身。」
一旁的白克力因為這話而整個嚇傻。
開什麼玩笑?今夜的刺激實在太多了,他現在才知道原來這個木將軍不是原來該來的木將軍,而來的這個冒牌木將軍還是個女人……
「反正怪來怪去都怪我家少爺!」阿依忍不住哭了出來,「要不是他愛上一個女奴,在前往淨水沙洲前的數日拋下一切帶著對方逃走,我家小姐也不用因為怕這件事替木家招來災禍,而大膽的冒著欺君之罪來此!但這些年來不也證明了我家小姐做的並不比少爺遜色嗎?而且她對王子真的是忠心一片,若是王子因此而降罪的話,就真是個豬狗不如的家伙!」
她連珠炮似的哭訴使寢宮戲劇化的沉默下來。
「你這丫頭找死—」首先回神的白克力立刻伸出手,打算抓住阿依。
「住手。」段頌宇及時制止。
「可是王子,她大不敬!」
阿依也顧不得其他,逕自放聲大哭,哭聲之大,就連死人都可以從墳墓中爬起來。
躺在床上的木顯榕動了一下,段頌宇立刻關心的湊上前,但是看見她的雙眼依然緊閉後,失望的嘆了口氣,撫模了下她蒼白的臉頰。
「阿依,閉上你的嘴,別吵你家小姐。」
听到這話,阿依才火速止住哭聲。
「我說過—」段頌宇淡淡的說,「若你據實以告,我會饒你一命,我一向說到做到。」
「阿依的小命不值錢,」她眼巴巴的看著他,晶亮的眼淚在她臉上奔流。「重要的是我家小姐。」
「放心吧,」段頌宇的嘴角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低下頭,輕輕親了下木顯榕的臉頰。「我不殺她。」
他的舉動讓阿依瞬間看傻了眼,「王子—你……你怎麼可以這麼做」
他懶懶反問︰「不成嗎?」
「當然不成!」她激動的從地上站了起來,「我家小姐還是個大閨女,若傳出去,如何是好?」
段頌宇好笑的看著這個個性沖動的侍女,「那你就當你什麼話都沒說過,我不知道她是個女的就成了。」
「這……你簡直是無賴!」
白克力的大手立刻又伸了過去,準備捉她治罪。
「放開她。」段頌宇擺了擺手,只覺好笑。
一得到自由,阿依怨懟的瞄了白克力一眼,才又看向他,「其實王子既然知道了一切,不如干脆利用這次機會,叫我們家小姐回大都去吧。」
「回大都?」
「對啊!」她的眉頭皺了起來,「小姐一個漂漂亮亮的姑娘家,實在不應該過著打打殺殺的日子,把女人寶貴的青春就這麼消耗掉了,到時若是我家小姐真嫁不出去怎麼辦?」
「你忘了,還有我嗎?」他的手輕撫過木顯榕的手臂。
「你?可是你是—」突地,阿依硬生生的閉上嘴。
段頌宇冷冷的看她,「說下去。」
阿依激動的猛搖頭,「奴婢還想要保住一條小命。」
「本王子說過,不管你說什麼都保你不死,大不了再給你一個免死金牌。」
「免死金牌?那是什麼?」
「就是不論你做什麼事,只要拿出令牌,任何人都不能殺你。」
她一听,眼楮立刻迸出光亮,「我家小姐也能有一個嗎?」
段頌宇忍不住一笑。看來木顯榕的這個侍女不論發生任何情況,都會守護自己的主人,單憑這點,他就可以給她一些特權。
「可以。」
「這是王子說的喔!」
他微笑著點了點頭,「說吧。」
「王子,」阿依的語氣突然一低,「你應該知道自己的處境才對。」
「我的處境?」見床上的人又動了一下,他伸出手輕拍她,「解釋。」
「你真不知道嗎?」阿依一臉痛心的搖搖頭,「你真的不是很聰明。」
一旁的白克力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你這丫頭在說什麼」
「我說實話而已,反正現在我有免死金牌。」阿依說著,還露出厭惡的神情,「大人,請離我遠一點。」
「為什麼?」
「你的塊頭太大,看起來怪嚇人的,而且剛才你捉得我好痛。」
「你—」
輕嘆口氣,段頌宇咳了幾聲,適時打斷他們接下來可能有的爭執。
阿依立刻回過神,有些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才正色道︰「王子,你那五個弟弟個個優秀,驍勇善戰,尤其是二王子罕凡昭。他年紀輕輕便平蠻有功,還娶了碧思部族的公主為妻,勢力遠在你之上。他是狼子野心,若是我家小姐跟著你,我怕她早晚會惹禍上身,畢竟你太無能。」
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段頌宇的臉終于沉了下來。這個阿依講話跟木顯榕一樣不客氣又傷人自尊!
「我覺得小姐最好嫁個平平凡凡的人家,生幾個孩子,」彷佛沒有看到他不快的神情似的,阿依自顧自的說下去,「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就好,爭奪王位那些爾虞我詐,還是算了吧。」
「我不會讓她陷入那樣的境地。」他對那些所謂的宮廷斗爭沒有半點興趣,但是保護自己女人的任務,倒是理所當然,而且輕而易舉。
「王子,你真忘了二王子那股狠勁?還有尹帕公主—」她搖了搖頭,想到就覺得害怕,「她也想成為茴月國的女王,而且還很喜歡我家小姐!奴婢真怕哪天公主發現我家小姐是女兒身,依她那潑辣性子,一定會一刀殺了我家小姐的,所以奴婢還是請王子大發善心,高抬貴手讓我家小姐辭官吧!」
「若有人想動她,我會先殺了那個人!」
他臉上的肅殺之氣,讓阿依呆了一下。
這個王子,真的變得很不一樣,好有男子氣概,讓原本想要反駁的她,在看到他的眼神之後,不由自主的服氣了。
如果他能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小姐成為王妃的話,也是一件美事。
只是一個人怎麼會在短短的時間內變得那麼徹底,就好像是不同的兩個人一樣?搔了搔頭,她大惑不解。
不過王子變成什麼樣的人,她並不真的在乎,只要能保住小姐和她的小命就已經是萬幸,而且看現在這個樣子—
望著直接半臥在小姐身旁的男人,她莫可奈何的想,小姐好像暫時也只能待在這座宮殿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