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憐 第四章
在史堤與潔西卡到訪過後的隔天晚上。
「尹若月,你給我出來!尹若月——」一進門,元錫磊就扯著嗓子大喊。
尹若月匆匆地走出來,迎上的是一張怒氣沖天的峻容。
「你為什麼沒告訴我。史堤他們昨天來家里找過我?」他沖著她大聲質問。
她立即想了一下,昨夜元錫磊接近子夜才一臉倦意地回到家,並且馬上就進房休息了,今天一早又匆匆出門,她根本沒機會與他多談,而且她心想潔西卡若在公司遇見他,自然會跟他提起,所以也就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了。沒想到,他會因為錯失了朋友的來訪消息而大發雷霆。
「對不起。我——」她先為自己的疏忽而道歉,還來不及解釋,就被他怒聲打斷。
「你就只會做錯事後再來說對不起嗎?你知不知道現在全公司有一大半的人都知道我結婚了!」他吼著,像是她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一樣。
尹若月被他的話給弄糊涂了。不能說嗎?可他們結婚是事實呀!
「居然趁我不在家的時候招待我的朋友,還迫不及待地向他們介紹自己的身份,你就這麼想介入我的生活是不是?"他厲聲斥問。之前雖沒想過要刻意掩藏已婚的事實,但也沒有要把她介紹給大家認識的念頭,以免她過度涉入他原有的生活圈,與他產生了太多交集。他希望把兩個人之間的接觸控制在最低限度之下——僅在這個屋子里。
不料,她卻自作主張地留人吃飯。還送了許多親手做的點心讓他們帶走,這才讓個性大而化之的潔西卡有機會把那些點心全帶到公司里當下午茶,大方地跟其他同事分享……包括下午茶的「話題」!
「我……我只是想代替你招待他們。」來者是客,她只是想盡盡待客之道。
「誰要你多事了?我有叫你這麼雞婆嗎?’如果他早知道潔西卡和史堤昨晚來過,或許還能先叫他們別把他結婚的消息大肆聲張,佯裝他和新婚妻子並不想受到太多注目及打擾.可是這女人居然只字未提,害他來不及滅火,直到今天在公司里莫名其妙地收到一堆來自四面八方的探問,他才知道自己在台灣結婚的消息幾乎已經傳遍了大半個公司!甚至還有公司以外的朋友,特地打電話來恭喜他!
而且,還有人在私底下加油添醋地妄自猜測著,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可以讓這個剛在司法界竄紅的名律師甘心放棄單身生活,選擇婚姻的枷鎖?
「听說他們從小就認識了」、「听說新娘的年紀很小,手藝很好」、「听說他就是特別喜歡年紀小的女人,還為了她甩掉前女友」、「听說新娘已經懷孕了,所以才趕著結婚的」、听說只能說,元錫磊今天徹底被數不清的「听說」給惹火了!最後竟然連公司的大老板也耳聞喜訊,欽點了要見他的新婚妻子一面!
「……對不起。」她無助地低頭,眼神根本不敢對上他的臉,除了道歉,也不曉得該如何是好。
「少給我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我不吃你這一套!」他不客氣地說,提醒她別妄想博取同情,他才不會對她那臉無辜失措的模樣心軟。
他的字字無情,讓尹若月再也忍不住難過地紅了眼眶,傷心的水霧愈聚愈多,自己也克制不了。
「怎麼,覺得自己很委屈嗎?」他嘴邊揚起殘酷的弧度。冷視著她眼底呼之欲出的淚水,冷聲譏諷。「要不要我替你撥通
電話回台灣,或者干脆幫你訂張機票,讓你直接飛回去跟爸媽訴苦呢?」
在這里可沒人會急著哄停她的淚,如果她承受不起挫折,最好快點承認自己無法適應這種無所依靠的生活,趕緊收拾東西滾回台灣去過她的好日子!
反正……他也開始厭煩了這種常常得提醒自己要對她硬下心腸、目光不能在她明眸皓齒的秀顏上多作停留的壓抑日子!要是這屋子里少了她,他的日子肯定能過得「清幽」,許多,只要她承認——
「不要!」她淚眼模糊地望著他,急忙搖頭,兩行透明的水珠就這麼被拋出眼眶,垂落在她慌張的臉上,將那張娟秀的容顏點綴得更為荏弱。
她不敢耽擱地抹去臉上的淚水,睜大淚汪汪的眼楮,保證道︰「錫磊,我以後會注意,不會再擅作王張了,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她再次抹掉眼里滾出的水珠,臉上堆滿歉意,還得小心別讓自己又因為緊張而說話打結,惹得他更不高興。
她寧願面對他的怒氣、懇求他的原諒,也不想離開他身邊,放棄能夠如此靠近他、愛他的機會。
元錫磊眯起銳眼,看著她眼眶含淚卻不敢落下的淒楚神情。
原以為當她再也笑不出來的那一刻,將會是他最高興的時候,可是,他此時的心境卻不如預期中的痛快,反而因為她那毫不抵抗的順從及心甘情願的承受,而打了個沉甸甸的大折扣,堵得他胸口一陣窒悶!
不,這並不是他想要的!他不該有所動搖,而是該享受她的痛苦,繼續折磨她、打擊她才對!
要是這女人到現在還無法覺悟到她的_處境離幸福有多遙遠,心里仍然冀望著那虛無縹緲的愛情能為她改變什麼,那麼,他還可以做得更徹底一點!
「我怎麼可能不生氣?我一看到你,就很難心平氣和!」他眸色冷森地瞪著她,跨步趨近,將她籠罩在他巨大的身影之下。「喂,我看你好像真的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所以我干脆直截了當地告訴你好了!我之所以跟你結婚,並不是想和你共組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而是想把你帶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來,讓你也過過沒人關心、在乎,成天只能與寂寞為伍的日子!你听懂了沒有?」他譏誚著她自作多情的浪漫,毫不留情地給予她最直接的打擊。
「……」她訝異地瞪大眼楮,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不,她不懂,反而還被他突如其來的一番話給弄迷糊了。
「錫磊?」她望著他那雙氣憤難平的眼楮,迷惑地喚了聲,心里那張繪制著兩人生活的美好藍圖,仿佛在此刻被撕開了一道長長的裂痕……
「不用擺出那副驚訝的表情,我只是也想讓你體驗一下,我這二十幾年來因為你才會嘗到的苦頭而已!」禮尚往來,很公平。
「因為我?」她眼里閃著無辜的疑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說?
「對,就是因為你!」他激動地掐住她的臉頰,狠下心,像要揉碎她這副擾亂人心的無辜表情般。「自從你出現在我們家以後,爸媽幾乎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你一個人身上,成天只顧著要照顧你,很少在意我的感受,好像忘了他們還有一個兒子一樣,所以你這個從小被保護到大的小表,也該學著長大了吧!」他道出自己對她的不滿,接著松手將她甩開,任她嬌小的身子跌進沙發里。
她沒有喊痛,因為心里所受的沖擊比身體更沉重。她從沒想過自己的存在會害他受苦,因為在她看來,元振東和方玉燕一直都很疼愛這個兒子,總是以他為榮,對他贊不絕口……
現在回想起來,或許她真的是從父母身上得到了太多的愛與關懷,所以才得意忘形地忽略了別人的感受,從來沒有考慮過他的心情。
她望著他眼底的冷寂,心里充滿自責與歉疚,好想盡其所能地彌補自己對他造成的傷害,因為她非常能體會失去親情的痛……
「錫磊,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哽咽地發出聲音,不是想為自己辯解,而是想澄清他對父母的誤會,告訴他其實他們從來沒有不關心他。即使相隔千萬里,他們最常聊起的話題還是這個令他們感到驕傲的兒子,所以她才有機會常常溫習有關他的一切,愈愛愈深……
「夠了!我警告過你在我面前說話別結結巴巴的,我也不想浪費時間听你狡辯!」他拒絕听取她的任何解釋,側過頭從公事包里取出一個信封扔向她。
她拾起那只信封,不明究理地看著他。
「下個月我們老板過生日,本來這張邀請函只邀請了我一個人,但今天,就在他得知我結婚的消息後,特地打電話來給我,要我務必帶著你一起出席他的生日宴會!」他交給她的便是他早在回台灣前就收到的邀請函。
「這場宴會邀請了不少有頭有臉的仕紳名流,所以你那天最好也好好表現,別再給我惹出什麼事端來,知道嗎?」他鄭重地提醒她。老板已經事先說過,當晚會幫他引薦幾位大人物,所以他不希望到時候再發生什麼不必要的「狀況」。
她難過地握緊手里的信封,無言地點點頭。知道現在她說︰什麼他都听不進去,所以她只能保持沉默。
接著,元錫磊拿起擺在立燈下方的便條紙,迅速在上頭寫下一個姓名和地址,撕下後,塞到她手里。
「當天下午先去找這位造型師後再自行赴宴,她會幫你打理好你的服裝儀容。」那位造型師經驗豐富又同樣來自台灣,跟她在溝通上應該不會有問題。
今天听了整個下午的閑言閑語後,他也不免意識到尹若月這副清湯掛面的樸素模樣的確是稍嫌稚女敕了點。明明兩人才相差四歲,算算她也有二十六歲了,卻偏偏生了一張清靈秀氣的容貌,不時還帶著一抹恬淡的微笑,看起來是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屆時若把她往同齡的西方女性中一擺——簡直像極了未成年少女!所以,他才幫她約了一位造型師,想把她打扮得成熟點,免得到時候真的出現「老少配」的畫面,他還得浪費時間跟別人解釋這一點。
「七點整,你可別遲到!」
「你不跟我一起去嗎?」
"我那天約了人——」他愣住,驚疑著自己干麼要跟她解釋這些?
「你不會笨到連計程車都不會攔吧?」他話鋒一轉,又是一句夾刀帶劍的奚落。
「我會……」她唯唯諾諾地回答,臉上掛著未干的淚痕,讓她看來更顯蒼白柔弱。
他提起公事包,掉頭回房,將她那副哭哭啼啼的悲傷模樣隔絕在房門之外。
看不到、听不到!他根本不在乎那個女人的一切,一點都不!……是真的!
自從丟出邀請函後,將近三個星期的時間,元錫磊對待尹若月的態度更是明顯的疏離、不理不睬,連偶有的幾旬對話里,也常帶著尖銳刺骨的寒氣,臉上除了冷若冰霜,再也不曾出現其他表情。
「錫磊,我做了早餐,你要不要先吃一點再去上班?幾乎每天早上,當元錫磊一走出房間,經過客廳,尹若月就會馬上追在他身後柔聲詢問。
自從知道了元錫磊冷落她、疏遠她的真正原由後,雖然感到很難過,她卻沒因此消沉太久,反而很快地打起精神來。加倍用心地照料他的生活起居,希望在不打擾他的前提下,默默地關心他、陪伴他,一心想用更多的愛來填補他心上的缺口,
彌補自己後知後覺的過失。
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後,吐出他最常回答的一句話——
「你自己吃吧。」
「好,那你記得要在進公司前買點東西來吃喔!」她溫柔地微笑著,不意外被他拒絕,卻也不忘提醒他要善待自己的胃。
別疏忽了早餐的重要性。
面對這分深藏已久的愛戀,她選擇的是勇往直前,而非灰心氣餒。就算他再冷漠無情,也無法改變她愛他的決心!即使會不時被他身上的尖刺所傷,她依然決定要以愉快的表情,樂觀面對與他共度的每一天。
元錫磊看著她秀麗的容顏,不由得思忖著。都幾次了?她還不死心嗎?
記得在他跟她「攤牌」的隔天,她也像這樣,一太早起床幫他準備早餐,面帶微笑地邀他共享。
若不是那雙浮腫的眼下還掛著兩個淡淡的黑眼圈,泄漏了她前一夜的輾轉沮喪、黯然神傷,他可能會以為前晚的咆哮只是一幕狠心的「想像」,而不是真的傷害了她的心,至今他都想不通,這個柔心弱骨的女人,怎麼能在那番無情的指責與奚落後還表現得如此堅強,甚至透露出一股要愛他到底的氣勢?就算他連日來對她愈加冷酷、拒絕再三,她還是堅持柔情萬千地付出與執迷不悟的深情。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她對他愈好,他就愈吃不消。鞏固的心防在這陣柔情攻勢下,已經開始感覺到失守的危機……
她笑容略收,但沒因他刻薄的語氣而表現出任何受傷或不悅的反應。
男人啊,有時候就是會低估了女人對愛情的毅力。
「沒忘了我交代過你的事吧?」他走了兩步後又回頭問她。
「嗯,我記得!」她恢復朝氣地向他點點頭。今天晚上要去參加他老板的生日宴會,下午她會提早出門去找造型師作造型的。
望著她愉快輕揚的唇,他的心里有一種很矛盾的感受,像是突然模不清「喜歡」與「討厭」之間的那條界線,到底該靠哪邊多一點?
在這個情緒情宮里,他似乎愈走愈亂,愈陷愈深了……
晚上七點二十三分尹若月輕蹙細眉,滿心著急地坐在計程車里往外張望。
天啊,她真的不是故意要遲到的!早知道她就不該為了挑選禮服的款式和造型師展開一場澳時的拉鋸戰,結果不但害她在店里多耗了四十幾分鐘,一出門還剛好踫上了最可怕的時間殺手大塞車!
七點整,你可別遲到!
一想起元錫磊的警告,她的一顆心更是七上八下,焦急難平。
懊不容易熬到目的地,她匆匆付了車資,走上前將邀請函遞給外圍大門的守衛人員後,連半秒也不敢耽擱,便抓著包包、直奔豪宅。
偏偏,就在她臨進大廳前,命運之神卻惡作劇地絆了她一腳,害她踉膾地顛了下,腳跟一個踩空,整個人失去重心地往後倒去——
「小心!」身後有人一喊。
她無預警地跌入一道硬朗的胸膛里,任由一雙結實的手臂扶穩她搖搖欲墜的身軀。
「對、對不起!」她連忙道歉,驚慌失措地站定。
「美麗的意外,你不必為此而道歉。」男人好听的嗓音落入她耳里。
她抬起頭,望進一片無邊的湛藍。男人有一雙水藍色的眼楮,和一頭微鬈的淡色金發,立體的五官就像刊在雜志上的男模般有型,但又多了幾分真實感。
「沒扭傷腳吧,美麗的小姐?」男人帶著和煦的笑容問她。
「沒有,謝謝你。」她輕搖頭,並且不著痕跡地離開男人的懷抱。
「不客氣,任何人都不會吝于對一位淑女伸出援手的。」男人很紳士地回答,欣賞的目光停留在她秀麗雅致的東方臉孔上。
「一起進去吧?」他優雅地抬高臂肘,禮貌地提出邀請。
她有些猶豫,但基于禮貌,還是輕勾住他的手臂,接受他的陪伴,一同步入會場。
他們的出現,立即引來不少人的注意,許多賓客紛紛朝他們行注目禮,尤其是她身邊這位陌生的金發帥哥,讓現場許多女性的目光都為之一亮。
不過尹若月卻沒多留意,只顧著伸長脖子左右張望,一心想快點找到元錫磊的身影。
「亞力!」
突然,有人向他們這頭喚了聲。不一會兒,便有一名頭發花白、身材圓胖的年長男子朝著他們走過來,張臂給了她身邊這名金發男子一個熱情的擁抱。
「小子,還是這麼愛出鋒頭,居然光明正大的遲到!是故意要制造效果,向大家炫耀這顆迷人的珍珠嗎?」那名年長的男子意有所指地看向尹若月,微微點了下頭,以示招呼。
她雖然不清楚對方的身份,但還是禮貌地微笑,頷首回禮。
「如果能早點結識這位竊窕淑女,找想我今晚一定會有更好的安排。只可惜,我們是在門口才相遇的。」
亞力故作苦惱地搖著頭,張開的雙臂卻大方地擁抱住那名年長的男子。「生日快樂,丹尼爾!」
「謝謝你。」丹尼爾伸出肥厚的大手拍著亞力的背部,仰頭大笑,兩人的交情很不錯。
生日快樂?!尹若月的心一驚,看著面前這位叫丹尼爾的年長男子。真糗,沒想到自己才進門就遇上了宴會的主人。
希望她的遲到不會給他留下不好的印象。也別為元錫磊惹來煩麻才好。
兩個男人似乎太久沒見面,寒喧過後就忘情地聊了起來。
而她的處境頓時變得有些尷尬,因為找不到離開的機會,只能持續晾在那兒陪著笑臉。
「啊!光顧著跟你聊天,差點忘了另外一個也愛跟我搶鋒頭的人了。」丹尼爾突然驚呼了聲,笑容滿面地轉向另一邊。
「他這陣子可是忙翻了,不過還是比你有時間觀念。」逮到機會,他又乘機調侃起遲到的亞力。
亞力坦然地聳聳肩,不甚在意地微笑。
三人朝同一個方向看去——
是元錫磊!他正從成群的賓客中走來,朝他們靠近。
他的表情極為自然,但尹若月知道他正在生氣,因為在四目交接的同時,她已經從他寒涼的眼中收到兩道飛射而來的銳氣,令她胸口一悸!「好久不見了,葛瑞。」當元錫磊在三人面前站定後,亞力率先向他伸出手。
「好久不見,亞力。」他也回聲問候,握住亞力的手掌。
兩名代表東、西方截然不同典型的出色男子,共構出一幅令在場女性心曠神恰的美好畫面。
「你遲到了。」元錫磊對著亞力微笑,嘴上卻存心提醒他的失禮——尤其是還大大方方地挽著他老婆的手一起出現,讓剛才站在遠處與人交談的他一回頭就火上加火!
這女人姍姍來遲也就算了,居然還成了他死對頭的「女伴?!」真是豈有此理!
然而,他這諷刺性十足的語氣,卻只嚇到了靜靜站在一旁的尹若月。她直覺元錫磊是故意說給她听的,責怪她的不守時。可是偏偏她現在又不能馬上開口跟他解釋……
「是啊,手邊有些事情耽擱了。如果我早知道你會特地來門口迎接我,說什麼我也會盡快趕到的,也許提早個……
二十秒。」亞力噙著輕松自若的笑容回話,但語氣里也充滿挑釁。
單憑這一來一往的對話,任誰都听得出來這兩個男人處得並不融洽,只是很客套地維持著表面關系。
元磊錫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開口回道︰「希望你不是真的對我產生這麼大的誤會,我特地走到門口來,其實是為了迎接……」
元錫磊一把拉過尹若月,無預警地將她摟進懷里,含情脈脈地看著她。
「親愛的,我正在擔心你這個小迷糊會不會又迷路了呢!
怎麼這麼晚才到?」
元錫磊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不僅讓另兩個男人感到吃驚,就連尹若月本人也很意外!
他旁若無人的深情凝視,和眸底那化不開的濃情密意,使得她的心跳倏地加快,一時間,連她幾乎都要信以為真了。
「不會吧?難道這位東方佳人就是……」丹尼爾訝異地看
著他們,帶有「法律人」實事求是的精神,因此還不敢妄下定論。
「她就是我迷人的新婚妻子。」元錫磊邊說著,還不忘在她唇角印上一吻。
他這一吻,證實了令人震驚的喜訊,也加深了她臉頰上淡掃的腮紅顏色。
他們郎才女貌的相襯外表,博得在場多數人的祝福,當然也吸引來更多好奇的目光。
「葛瑞,別顧著親熱,還不快幫我們介紹一下!你該不會小氣到連妻子的名字都舍不得告訴我們吧?」丹尼爾拍拍元錫磊的肩膀,豪爽地笑著。
照眼前的情景看來,眾人肯定都覺得元錫磊之所以對婚事如此低調,又鮮少提及妻子的事情,全都是因為太過保護和寵愛她的緣故。
元錫磊笑了笑,替他們正式介紹彼此。「這位是我太太。
月。這位是我的老板,丹尼爾。」
「你好。」丹尼爾先向她問好。
「你好。她也禮貌地回禮,心里對遲到一事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至于這邊這位∼∼」元錫磊目光一轉,語氣明顯冷淡了不少。
「我叫亞力。美麗的意外……看來我們是相見恨晚了。
不等元錫磊開口?!介,亞力便搶先一步地自我介紹,甚至還大方地掬起她的手,紳士般優雅有禮地在她細白的手背上印下一吻。
她有些不習慣,但還是對亞力回以一個甜美的微笑。
站在一旁的元錫磊冷冷地注視著眼前這一幕景象,兩道磨利的目光再度劈向亞力……還有這個敵我不分的笨女人!居然敢當著他的面跟別的男人「眉來眼去」?!
「葛瑞,跟我們聊聊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吧?我想大家一定都很感興趣。沒想到我才準了你半個月的假,你就跑回台灣結婚了!」察覺到氣氛不對的丹尼爾故意轉移話題,另闢新局,免得這兩塊「法界金牌」一不小心就會擦出「火花」來。
丹尼爾曾在大學里擔任過他們倆的指導教授,所以知道
「他們倆從大學時期就常鬧不合、互相較勁。現在出了社會,分屬兩家公司後,斗得更凶了。
雖然他對兩個高徒在法庭上精彩過招的表現大為贊賞,但那場面要是全套搬到他的生日宴會上來,年紀一把的他可是會吃不消的。
「月。你也跟我們說一下,你是怎麼把這小子迷得昏頭轉向的?丹尼爾也問了尹若月。
「我——」尹若月正要開口,就感覺到腰間被人使勁一握。
「我來替她回答吧。我太太的英文不太流利,而且個性內向,不太習慣在陌生人面前說話。」
他不著痕跡地搶走她的發言權,不但替她作了簡單的自我介紹,也代她回答了所有的問題。
尹若月知道他是因為怕她又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才盡可能不給她開口的機會。不過個性文靜的她並不是很在意這點,畢竟她的說話技巧的確不如他好,英文也不比他的流利,所以也沒有想強出頭的。
倒是能被他這樣溫柔地摟在臂彎里,看著他深情款款的眼神……即使心里明白這只是虛假的幻影,她也樂于自我催眠,暫時假裝自己真的是一個受盡他疼愛、把他迷得昏頭轉向的女人。
無論他對她存著什麼想法,她看他的眼神,永遠都停留在愛情里……
在結束與丹尼爾和亞力的談話之後,陸續又有許多人帶著好奇心上前攀談,而礙于某些必要維持的社交關系,元錫磊也逼不得已要耐著性子陪他們聊上幾句,然後不著痕跡地將話題轉移到別的事物上,再找機會抽身,結束一段段的對話。
這番如此反覆迂回的說話「藝術」,對吃律師這行飯的人來說是駕輕就熟,但對尹若月這個普通人來說,光是站在旁邊多听幾遍,頭都要發昏了,更何況還要,一直撐著臉上那抹甜美宜人的笑容。
沒想到不用開口說話,只要安靜地陪在他身邊演出一副鶼鰈情深的模樣,也那麼累人!
「錫磊,我想去一下化妝室。」在剛結束一段談話後,尹若月輕輕拉著元錫磊的袖子,鼓起勇氣向他開口。
其實她並不是真的想上廁所,只是想找個獨立的空間偷個閑、喘口氣,因為她的臉已經開始僵硬,小腿及腳跟也酸痛得很。
「嗯,不過別忘了……他將修長的食指輕抵在她粉桃色的唇瓣上。
這個看似情人間親昵的小動作,其實是個警告。她知道他是在告誡她要「謹言慎行」,不得輕易向人開口發言。
她帶著淡淡的微笑,順從地點點頭。
「去吧,化妝室在那里。他向她指了個方向後,便讓她離開,但不放心的視線卻緊跟在她背後。
!造型師干麼幫她挑了這件背部挖空的晚禮服?害他整晚都得摟著她那一大片遮也遮不住的果背,每回只要在賓客中穿梭走動,就白白讓一大票男人佔了便宜!
其實一開始元錫磊並沒有特別在意尹若月身上的禮服款式,雖然他早巳發現這件銀灰色的削肩式小禮服將她玲瓏有致的曲線勾勒得更加柔美動人,也將她白皙的膚色映襯得格外雪女敕,但至少……它的正面剪裁看起來是典雅合宜的。豈料,它的背面卻是如此「偷工減料」,挖空的部分居然直至腰際以下!
憊有,她那頭輕綰于頸上的烏亮黑發,更是「助紂為虐」的大幫凶!它們為什麼不像平常那樣披散在她的背後,稍微發揮一點它們該有的遮蔽功能,反而全綰至頸上,還漫不經心地散落了幾撮發絲在耳邊,為她增添了幾許嫵媚與嬌柔,也讓她整個人顯得性感而優雅,在舉手投足間,自然散發出一種介于少女與少婦之間的迷人風情!
可惡,那個造型師到底在搞什麼鬼?他不是交代過只要把她打扮得成熟一點就好了嗎?
元錫磊一邊在心里低罵著,一邊又發現自己才松開了她一會兒,在場就有更多男人用肆無忌憚的目光盯著正穿越大廳的尹若月。
在這個會場里,她是少有的東方面孔,所以娉婷細致的外毫加上端莊典雅的儀態當然格外受人矚目。
元錫磊握緊拳頭,眼里竄著閃亮的火光,非常不爽。
彬許他該陪她一塊兒過去,再等她出來,然後整個晚上都牢牢地守在她身邊「葛瑞!」
他正要踏出步伐,卻被身後的人叫住。
「葛瑞,快過來。我替你介紹幾個朋友!」丹尼爾老遠就朝著元錫磊大喊。
元錫磊記起了丹尼爾今晚會幫他引薦幾位司法界的前輩,他們跟丹尼爾一樣,在這行都擁有很高的聲望及地位,若是能獲得他們的賞識,不僅有機會從前輩們身上習得難能可貴的經驗,更能為他未來的事業發展帶來推波助瀾之效。
這是元錫磊期待已久的機會,他當然不會放棄。于是,在看到她走進化妝室的同時,他也掉頭走向丹尼爾。
一進化妝室,尹若月終于有了松口氣的感覺。
她收起僵硬的笑容,坐在馬桶蓋上,月兌下腳上的高跟鞋,動動腳踝,讓受盡折磨的雙足乘機放松一下。
雖然她的身高不高,但她卻不太喜歡穿這類頗有高度的鞋子,反而偏好休閑款的平底鞋及涼鞋。
要不是為了搭配這一身禮服,她才不想穿上這雙差點磨破她後腳跟的刑具呢!
她抬起小腿,哀望著自己紅腫的雙足,覺得可憐地按摩著。
餅了好一會兒,她才又認命地穿上它們,準備出去迎接下一場硬仗。
推開門,尹若月先是在鏡子前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然後準備回到大廳里。
「抱歉,請借過一下。」有一個女人恰巧擋住了她的去路。
在無處可閃的情況下,她只好禮貌地請對方讓路。
路,反而還不太客氣地問道。
尹若月心想,這位小姐可能也是個對她的來歷充滿好奇的人,于是就像剛才在大廳時一樣地扯開笑容,默默地朝眼前的女人點了點頭,以示回應。
「你們真的在台灣結婚了?」
「是。」尹若月又點了下頭。心中仍然不敢忘記元錫磊交代過的——一切都得交由他來回答,不準多話。
「他才回去半個月就和你閃電結婚,你們還真是出人意料的恩愛啊!」
尹若月第三次點頭,本以為話題可以就此打住.但那女人卻好像沒有半點要放她走的意思。
這位擁有一頭紅發的美麗女人,用她那雙碧綠色的眼楮瞪著尹若月,仇視地打量她,一見到她指上的那枚婚戒,眼神更是凶狠得嚇人!
尹若月不自在地別開頭,逃避那令人不舒服的目光。
兩人就這麼僵了一會兒後,尹若月終于鼓起勇氣,再次走近那女人。
「麻煩你……借過一下。」再這麼站下去也不是辦法,何況她已經在化妝室里待很久了,總得出去吧?
那名紅發女子既沒有讓開,但也沒有阻止她離去,只是文風不動地站在原地。
「抱歉……」尹若月稍微推著那女子的身體,側身挪步。
不料,她走出門外沒幾步,尚未到達大廳.就听到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你給我站住!」
尹若月直覺地回頭,還沒弄清楚狀況,臉上就扎扎實實地挨了兩個響亮的巴掌!
「你這個賤女人!葛瑞不可能會娶你的!你到底是用了什麼下三濫的手段勾引他?快說!」
尹若月被力道十足的兩巴掌打得頭昏眼花,才倚著牆壁。
人都還沒站穩,就又被對方抓著肩膀猛烈搖蔽。
那女子的瘋狂舉動害她的頭往牆上撞了好幾下,整個人痛得說不出話來。
「說啊!為什麼不回答我?還是你已經默認了自己是個下賤又不要臉的大爛貨?居然敢勾引我的男人!真是……」
那女子歇斯底里,愈罵愈凶,其中還夾雜著幾個不堪入耳的詞匯。
所幸,尹若月已經頭昏腦脹得听不清楚了。她勉強睜開眼楮。看見一張憤恨不平的猙獰臉孔在面前扭曲著。那名紅發女子像要置她于死地般地推撞她,並且用最嚴厲不堪的字眼辱罵她、質問她。
「你是不是用卑鄙的招數,懷了他的孩子,再逼他對你負責?」
尹若月無力地搖頭,並努力地想掙月兌那瘋狂女人的鉗制,但對方的力道實在太大了。
「不是?那他為什麼要娶你?像你這種姿色平庸的女人,哪一點比得上我?居然敢趁著我不在韻時候勾搭我的男人,你這個臭娘子!我要毀掉你這張故作清純的臉——」
那女人抬起手,艷色的指甲就像五道鋒利的刀刃般,迅速劃向尹若月女敕紅的臉頰——
尹若月認命地閉緊雙眼,但疼痛卻沒如預期般的降臨。
她緩緩地睜開眼,頭一拾,看見那名女子高舉的手腕被人截在半空中。
「麗塔!你鬧夠了沒有?」元錫磊面色凝重地瞅著那名紅發女子,手中的勁道幾乎要捏碎她的關節。
失控的場面突然靜默下來。
「葛瑞!好痛……」麗塔痛苦地低聲求饒,精心妝點過的五官全都緊皺在一塊兒了。
元錫磊稍微放松了力道,但仍制住她的手不放。
他將目光移向滿身狼狽的尹若月,怒視著她紅腫的臉頰和泛紅的肩頭,不悅的濃眉揪得更緊,掌中蠻力再現。
懊死!這女人怎麼會這麼沒用?被人欺負了居然不閃不叫,只會擺出那副惹人同情的可憐模樣來!若不是麗塔氣焰高張的大動作和音量引來其他人的注意,急忙跑到另一頭通知他,恐怕她的臉上還得再多出幾道殘破的抓痕來!
尹若月驚魂未定地看著他,但害怕的心情一遇到他那張隱含怒氣的冷臉,便立刻退縮了。
他在生她的氣嗎?她現在這副狼狽的模樣,一定讓他覺得很丟臉吧!
怎麼辦?早知道她就別貪圖放松而借口去化妝室了。要是一直待在他身邊,也許就不會闖禍……
她無助、自責的模樣,更顯得委屈可憐,讓在場的旁觀者見了都忍不住要替她泛起大片同情。
而元錫磊的心更像被尖銳的細針扎穿般,隱隱地痛著,並且……火冒三丈!
「你跟我來。」他拉著麗塔的手,穿過圍觀的人群,消失在大廳里。
尹若月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望著丈夫牽著另一個女人的手快步離去的背影,而她身邊卻只剩下眾人指指點點的各式表情,及議論紛紛的耳語將她層層包圍住,就像小時候她無助地站在客廳里的情形一樣……
她緊靠著牆,無處可躲。
懊痛,但不是臉和肩。而是心……
她的雙足就像生了根似地釘在原地,完全失去逃月兌的力氣。
「原來你在這里,走吧!」
在她失神之際,突然有股力量拉住她,將她帶離這片難堪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