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想床伴 第九章
自從杜軍回國之後,馬雅和單龍一較之前多了許多獨處的時間。
他帶她進錄音室了解他的工作內容,假日,兩人會窩在他那間擁有數千張唱片的房子里,听音樂。他好會說故事,歌手的故事、歌曲背後的故事、許多知名樂團成名前的辛酸,在听完這些音樂故事後,聆听時有了畫面,加上優質的硬體設備,真的會听到起雞皮疙瘩,覺得整個人跌進音樂的世界里。
他說︰「音樂是我的初戀情人,也是永遠的情人。」
不可思議的是,他的房子里居然真有一架鋼琴,證明他的確是念音樂系的,而且琴彈得很棒。
他唱情歌給她听,教她做堤拉米蘇、做泡芙,他還素描了一張比她本人氣質一百倍的畫像送她,說讓她以後相親用。
他們在夏天共吃一球冰淇淋,在冬日圍一條圍巾,身體挨著身體,不是真怕冷,而是喜歡親密溫暖的感覺,無時無刻,走在街上,他總是握著她的手。
生活是如此豐富精彩,在這樣快樂的日子里,馬雅幾乎忘了當初她還曾試圖戒了他,找個男人嫁了。
單龍一給了她夢想中婚姻所能得到的一切美好,甚至更多。
若要說她心里還會有什麼解不開的心事,就是盧克華向她表白了。
盧克華寫E-mail給她,告訴她過完元旦就會到台灣看她,听她的答案,信已經寄來一個星期了,她至今尚未回信給他。
盧克華是一個很好的男人,給她穩重、能夠依靠的感覺,她也是喜歡他的,只是這喜歡遠遠不及她對單龍一的愛。
不是她想腳踏兩條船,深愛單龍一又不肯明確拒絕盧克華,而是她一直不願去觸踫她與單龍一的未來這一塊,盧克華的告自,挖出了她心深處的那點隱憂。
一開始單龍一就表明拒絕婚姻,深入交往後,她更了解他的性格與人生觀,他是約束不得的,軟硬不吃的,她不想改變他,也不會要求他承諾什麼。
因為,一旦他改變了,或許就不再是她愛的那個他。
那麼……她真能放棄婚姻,一點也不後悔?
貶不會有一天,她怕了,不安了,失去信心了,沒有婚姻保障的愛情如風中殘燭,禁不起考驗,她必須時時面對,有一天,她還是可能會失去他。
她承認自己在情感這一部分很軟弱,她喜歡被寵愛,也需要被寵愛,在愛與被愛之間,或許她會選擇能令她安心的後者。
因為看不見未來五年、十年,她不知道如何抉擇,這世上沒有後侮藥,她也不想後侮。
啊——好煩!最討厭想這種沒有答案的問題了。
「頭痛?」單龍—見她抱著頭,伸手幫她按摩頭部。「要不要回去休息?」
「沒事。」馬雅放下手,淒然一笑。
他們正在前往九份的路上,打算住宿一夜,看夜景和日出。
單龍一還有一個已經持續多年的嗜好,就是拍攝夜景。
他說,以前還接現場收音的案子的時候,經常國內,國外到處跑,他總是在收工之後,帶著相機往山上去,他特別喜歡黑夜里,靜靜欣賞山腳下的萬家燈火,很
美、很溫暖。
當馬雅翻閱著那厚厚一本,屬于不同國度、不同城市,每一張都美得教人屏息的夜景時,想象他拍攝這些照片的情景,感動得無法言語。
他是夜之子,在人群中可以是最耀眼的那顆星星,卻也可以安于一個人孤獨,他的世界豐富且充滿生命力,愈是發掘他,愈是無法自拔地要愛上這樣一個出眾的男人。
「確定?不要勉強喔!山不會跑掉,夜景隨時都可以去看的。」
「真的沒事。」她用更多微笑讓他相信。
「嗯。」他模模她的頭,專心開車。
馬雅挪了挪位置,將臉頰靠在他的肩上。
不知怎的,這一夜特別心煩,好似有什麼事情正醞釀著要發生。
單龍一調整高度,讓她靠得舒服點。「累的話先睡一下,到了再叫醒你。」
「嗯。」她閉上眼,不一會兒又睜開,問道︰「喂,你以前都怎麼跟女朋友分手的?」
他看她—眼,笑了笑,不知她怎麼突然想問這個。
「說嘛……」她推推他的大腿。
「就說分手。」
「直接說?理由呢?」他果然狠心,一刀下去,就是要人命的。
「沒有理由……」他聳聳肩。「什麼理由都是多余的,就是感覺變了。」
「可是……這很難讓人接受吧!你女朋友一定會問的啊,比如說她哪里不好,做錯了什麼之類的。」
「這東西實在很難說清楚,我說不清,說了也不會改變結果,所以,干脆什麼都不說。」
「幸好我不是你女朋友……」她保命似地撇清兩人關系,光想象那麼冷酷的分子畫面,就不禁替他以前的那些女朋友覺得心痛。
她說不要他承諾,但又故意提醒他,他們什麼關系都不是,只是玩伴,說到底還是希望他主動說些讓她安心的話。
他看看她,做了一個要笑不笑的表情。
「干麼……」她狐疑地盯著他。
「什麼關系都沒關系,是不是也不是很重要,只要在—起開心就好。」他感覺得到她的人、她的心還在,就好。
「我要睡覺了。」她再度閉上眼,有點討不到便宜的氣悶。
其實,她是羨慕他的,真希望自己也能擁有如此豁達的人生觀。
車子往山路開去,馬雅不想了,將腦袋放空,這麼鑽午角尖實在不符合她的個性,也破壞這夜的美麗以及有他陪伴的愉快心情。
路愈來愈暗,沈澱了凡人俗世的煩惱,她要學著讓自己再更率性一些,這或許是上天讓她遇見他,最重要的安排。
寂靜中,單龍一的手機突兀地響起,
他按下擴音,將手機擺在儀表板上。是杜軍打來的。
「龍一,瑞竹自殺了!」杜軍劈頭就扔下一個驚逃詔地的消息。
馬雅坐直身來,胸口因這消息驚慌地「撲撲」猛跳。
「現在狀況怎麼樣?」單龍一將車子往路邊停靠。
「送到馬偕了,她同事在醫院陪著她,應該沒有生命危險,但實際情形我不是很清楚,說是瑞竹留了一封遺書給你,希望你能過去一趟。」
單龍一靜默片刻,而後告訴杜軍︰「我現在過去。」
馬雅一聲不吭,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太震驚,不敢相信這種電視、電影里的情節,在真實生活中發生了。
通常劇情的安排,男王角總是會因為內疚,因為要負責而回到那個女人身邊……
她不敢轉頭看單龍一,不敢問他現在在想些什麼,她只是默默地坐著,盯著擋風玻璃前不斷急速往後退的電線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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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龍一和馬雅抵達醫院了,向服務台查詢病房後,乘上電梯。
在快要走到病房前一刻,她掙月兌他的手,低聲地說︰「我在外面等好了。」
「沒關系,一起進去。」單龍一牽起她。
馬雅緊張地憋著呼吸,覺得不妥,但被動地跟著單龍一走進病房。
「龍一……」汪瑞竹看見他,澈動地從病床上坐起,但隨後便發現馬雅也來了。
她痛苦地躺回床上,將臉轉到一側。
單龍一無視于汪瑞竹的同事投射過來的不滿眼光,走到汪瑞竹的床畔,她的手腕上纏著繃帶,繃帶上還滲著斑斑血跡。
他不說話,只是注視著她。
汪瑞竹無聲地垂下淚來。
馬雅不忍看,盯著鞋子,連她也覺得單龍一好殘忍,直到此刻,他還是沒有放開她的手。
「你太過分了……」汪瑞竹終于發出控訴。「帶她來做什麼?看我笑話嗎?」
「你也覺得自己像個笑話嗎?」單龍一的語氣好冷,不像是來探望病人,而是在她的傷口上灑鹽,讓她更痛。
「到底要怎麼做……你才肯對我好一點,難道我就這麼槽,不值得你施舍一點溫暖……」汪瑞竹哭著問他。
「我沒有辦法救一個不想活的人,你喜歡活在自己想象出來的悲劇中我也無能為力,我只是納悶,你的人生,為什麼是操控在別人手中?」
「我也想快樂,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我是真的很愛你……愛得很痛苦,活得也很痛苦……」
汪瑞竹的痛苦爬滿了她原本美麗如今卻迅速凋萎的臉龐,那字字嘔心瀝血的告白,令人不忍。
單龍一仍不動如山,面無表情。
「龍一……」汪瑞竹想求他,求他愛她。
他冷冷一笑。「如果我告訴你,你的痛苦對我來說一點感覺都沒有,你會不會覺得痛苦得很沒意義?如果我告訴你,就算你死了,我也不會因此感到內疚,更不會後悔當初沒有對你好一點,甚至覺得終于可以松一口氣,你會不會覺得死得很不值得?」
「你……」汪瑞竹青白著一張臉,似乎沒想到他的心這麼狠、這麼硬。
「我或許會同情你,同情你生命的貧乏,整天活在自怨自艾中,看不見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值得你去關注的人事物,你的一生,就繞著—個男人轉,這真的很可悲?」單龍一皺起眉頭,悲憫地看著她。
馬雅听得心驚膽跳,听得倒抽一口氣,這話……竟是從單龍一的口中吐出?她不由得暗瞄汪瑞竹一眼,怕她承受不了這麼殘忍的打擊。
汪瑞竹被他這一番話、被馬雅勝利者的同情目光羞辱得無地自容。
現在,她明白了,就算她死在他面前,他也不會為她掉一滴眼淚。她居然傻傻地等了他這麼多年,就盼著有一天他會被感動,會知道世界上再也沒有女人像她這般愛他,她錯了……
他是個沒心沒肝的爛人,他不懂愛,更不懂得珍惜別人的愛,根本不值得她這樣無怨無侮地付出。
「我終于看清你了……」汪瑞竹笑得好淒涼。「我會詛咒你,你會有報應的——」
「謝謝你的關心。在報應來到之前,我還是會過得很快活,至少過得比你快活多了。」他笑了笑,似乎不在乎她的詛咒。
「你滾……我不想再看見你了,再多看一眼,我都覺得惡心。」她拉起被單搗住臉,萬般後侮自己的痴心換來更多的屈辱。
「如果還有下次,不要再通知我了,我很忙。」這句話,單龍一是對著汪瑞竹的同事說的,當然,躺在床上的汪瑞竹也全听見了。
單龍一得到一個充滿鄙視的眼光。
「走了,現在還來得及上山看夜景。」他拉了拉馬雅,很快離開病房。
從病房到醫院大門,單龍一走得很急,馬雅幾乎要用跑的才跟得上他的腳步。她走得踉踉艙艙,滿腦子里都是他剛才對汪瑞竹說的話,如刀一樣銳利,鮮血橫流地殘酷與無情。
她覺得他好自私,就算他不愛汪瑞竹,但一個女人愛他愛得頤意用生命做最後的告白,至少不該如此嗤之以鼻,不顧她的死活。
看見這樣的畫畫,馬雅不禁要想——是不是有一天,他對她沒感覺了,也將用相同惡毒的態度對待她?
但是,如果他因為汪瑞竹自殺,為安撫她而變得溫柔體貼,甚至願意回到汪瑞竹身邊,更不是她能接受的結果。
這很矛盾,卻也說明了一個女人無法從愛情中得到安全感,會是件多麼可怕的事,在面對可能破壞自己愛情的對手,連一點慈悲也無法施舍……
離開醫院後,兩人都沒開口說話,陷人各自的沈思中。
街景,不斷地往後退,沈默繃緊著他們的情緒,要很大的勇氣,才能打破它。
她不敢相信,在經歷剛才那樣的生死關頭,他居然還有心情上山賞夜景,他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
「送我回家吧……」馬雅低聲地說,帶著為汪瑞竹感到不值的怒氣。
「嗯……」單龍一轉個彎,離開原本行駛的道路。
「……盧克華向我求婚了。」驀地,馬雅冒出這句話,將「告白」夸大成「求婚」。她突然很想知道,自己對單龍一而言,是否同樣只是可行可無的存在。
「喔……」他應了一聲。
此刻,他的胸口像塞滿鉛塊,無比沈痛,只將這句話當作一句陳述,沒有思及馬雅告訴他這件事背後的用意。
她听著他那聲漫不經心的「喔……」,心涼了一半。
「我經常想,為什麼別人結婚都好像很容易,什麼都不必考慮似的,戀愛之後,理所當然地就是結婚,我的婚姻之路卻這麼不順。」她試探著,試探他會怎麼回答。
她並非要逼他結婚,她只是想知道他可會願意為她做些改變?她願意,是因為她愛他,但他呢?
「你可以做追蹤采訪,訪問那些很容易就結婚的,讓自己心理平衡一點。」他盡可能地讓語氣听來輕松一點。
他不想讓自己的心情影響馬雅,因為汪瑞竹的事與她無關,不希望她因此生出什麼自責的念頭。
她看了他一眼,他的玩笑話,更證明了他的冷血,證明他的回避。
「所以……戀愛的時候應該就要張大眼楮,確定這個對象值得自己付出那麼多,能夠依靠一輩子,不要傻傻地把自己賠進去了。」這些話,她說得很酸,是替汪瑞竹出氣,也為自己感到悲哀。
單龍一沈默不說話了。
馬雅繼續賭氣地酸言酸語。「可是有些女人就是傻,以為男人會願意為了愛而改變,付出所有青春,最後才發現浪子回頭根本是神話。」
「別再說「付出」了……如果愛一個人要像市場買菜,稱斤論兩,討價還價,那就干脆別愛了。」他突然好厭惡「付出」這兩個字,汪瑞竹不就是一直認為她為他付出,為他犧牲,執著在付出這麼多卻得不到回報,沈溺在不平衡的心態中才會傻到企圖想用死喚回他的關注嗎?
這話听進馬雅耳中,就像在告訴她,想結婚,別指望他。
她被他冷酷的口氣傷到了,也給激怒了。「那是因為你總是在享受別人的「付出」,那都是別人心甘情願的,你沒有義務要扛這責任,對嗎?
「女人只是你生活的調劑品,你覺得高興就玩玩,感覺無趣就分手,你確實讓自己的人生很精彩,但那些出現在你生命中的女人呢?她們必須自己排解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悲哀,因為這就是你所謂的為自己負責?」
她愈說愈激動,不自覺地將自己和汪瑞竹的身影重疊,那痛苦,感同身受,因為,她也是如此愛他。
他實在不想在這樣的心情下討論這些事,卻不能不正視她的憤怒,最後,他將車停下。
「馬雅,我不明白你的指控是為什麼?因為瑞竹嗎?」
「我為我自己。」她頓了頓,平息突來的哽咽。「找需要想清楚,想清楚該不該接受盧克華的追求……」
「嘿……」他不知道她怎麼又跳到盧克華那里去了。「跟我在一起,你覺得不開心嗎?」他問,伸手撥開她因低頭而覆下的長發。
她當然開心,但是開心並不代表當中完全沒有失落的時候,沒有隱藏的心事。
「我很快樂,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很快樂,我很珍惜這份感情。」他微笑告訴她,揉揉她的發,試圖讓這緊繃氣氛緩和下來。
她搖頭,愈搖愈用力,像要甩開他那些又會令她心軟的謊言。在經過汪瑞竹的事後,她開始懷疑自己愛上了一個惡魔。
「馬雅……這不是一個愉快的夜晚,讓我們都冷靜一下好嗎?」他想摟她,她卻閃開了。
「不……現在才是我最清醒的時候,我不想再自我欺騙,我知道你給不起我要的,從一開始就知道。對不起,我們到此為止吧!」她推開車門,奔向前方,揮手招來計程車。
單龍一立刻追了過去,攔住她。「你想要什麼?」
這次她沒有甩開他,只是冷靜地告訴他︰「我想給盧克華、也給我自己一個機會,也許,他才是我的理想對象,只是我們相處的時間太短,我不想錯過一個真正能夠給我幸福的男人。」
單龍一無法消化她突來的轉變,無法理解她這些話的邏輯,但是,馬雅心意已決。
「再見。」計程車停在前方,馬雅向單龍一道了再見,立即登上車子,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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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天,馬雅一進公司就去找柳雲雲。
「雲雲,我需要一個月的假期。」
柳雲雲溫吞地抬起頭看她,發現她墨鏡後方紅腫的眼。
「好。」
「你怎麼不問我一個月的假期要做什麼?」
「你要做什麼?」柳雲雲被動地提問。
「我要去夏威夷尋找我的愛情。」馬雅堅定地回答。
「好。」
「你不問我跟單龍一怎麼了?」
「你跟單龍一怎麼了?」柳雲雲只好問。
「我終于決定離開他了。」
「欸……你要去夏威夷找盧克華嗎?」隋愛玲插進來。
「沒錯!我覺得應該給他機會,我們相處的時間不夠,可是我有預感,我的真命天子就是他,我不該被單龍一迷昏了頭,忽略了盧克華,忘記自己的夢想。」馬雅一再加強自己的信念。
柳雲雲微微一笑。「去弄清楚也好。」
「到時候如果我決定結婚了,你們要全部都來夏威夷參加我的婚禮。」馬雅胡亂扯著,就像以往的她,總是用充滿陽光積極的想象去期待不可知的未來。
除了單龍一。
愛,困住了她的想象;她像病急亂投醫,不想重蹈汪瑞竹的覆轍,只能遠遠地逃開自己對單龍一可怕的迷戀。事實上,她並非真的要給盧克華機會,而是要給自己一個療傷止痛的假期。
如果走不出這段感情,她就無法得到新生,無法找回過去那個自信的馬雅。
馬雅以極具效率的速度處理完手邊的工作,一個星期後,飛往夏威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