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妻 第七章
轉眼間,兔兒帶著六個孩子搬到和明院已經三個月。年剛過,春天暖和的手也已輕觸天城。因為從小住在大雜院,兔兒非常習慣這種一堆人擠在一起的生活。
她勤快和善,很快便與大家打成一片,並融入他們。
自從她搬到和明院,就鮮少見到勵守峰,偶爾在府中錯身而或是眼神交集,也都只是轉眼瞬間。
「兔兒。」劉媽來到和明院,「你現在有空嗎?」
「剛洗完了衣服。」兔兒將手擦干,「有事嗎?劉媽。」
「我要上街幫老夫人帶點兒東西,你跟我去吧。」
「好的,等我一下。」
兔兒將晾衣服的活兒交代給多美,稍微梳理一下已經蓄長的頭發,便跟著劉媽上街采買。
買齊了老夫人要的東西,劉媽帶著兔兒在大街上逛了一下。
來到一處賣梳子及發飾的攤子前,兔兒被漂亮的簪子給吸引住目光。
她二十二了,長這麼大,她不曾擁有過一支簪子。
女為悅己者容,過去她心里從沒有那個人。現在,心里被一個人填得滿滿的,而那人卻是她踫不著也模不得的人……
「喜歡?」劉媽來到她身旁。
兔兒愣了下,尷尬的笑笑,「不適合我。」
「怎麼不適合?你長得清靈秀逸,多適合打扮。」劉媽由衷地說。
她蹙眉一笑,「兔兒只是個奴婢,不需要打扮。」
「你是個女人,女人都需要打扮。」
見她淒迷的一笑,沉默不語,劉媽心里有譜。
「兔兒,你不會怪老夫人吧?」
兔兒微怔,「我為什麼要怪老夫人?」
劉媽微蹙眉頭,慨然一嘆,「老夫人要你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少爺的心意,你心里……」
「劉媽,我跟少爺本來就只有主僕之情。」她眼底溜過一抹悵然。
「我是看著少爺長大的,我知道他待你不同,不過……孩子,咱們這種身份是攀不上枝頭的。」她不是狠心拆散他們,只是不忍以後兔兒傷心。
「兔兒知道。」她釋懷的一笑,「兔兒認份得很。」
「你認份就好。走吧,我們該回去了。」
「嗯。」兔兒點頭,轉身攙著劉媽走開。
突然,大街上一陣騷動,只見一名男子騎著一匹狂奔亂竄的黑色駿馬跑過來。人人閃避,而擺在街邊的攤子全給翻倒了。
見狀,兔兒拉著劉媽急忙要往旁邊避開,可劉媽腳下一絆,跌坐在地。
她急著要拉她,可是那黑色駿馬卻已直沖而來──
不知哪來的勇氣,兔兒兩手一張,直挺挺的站在劉媽面前,想以身體擋下那匹駿馬。街邊的人見了這景象,不禁驚呼尖叫。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馬背上的男子急拉韁繩,勒停了駿馬──
男子俊美秀逸,但眼神卻驕橫霸道。一身華服的他,顯然不是尋常人家。
他惱火的瞪著擋在路中間的女人,「你是誰?」
「我才要問你是誰?」兔兒氣憤的瞪著他,「你不知道這是大街上嗎?」
男子眉心一擰,「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這麼跟我說話!」
听他的口氣,他似乎是什麼富裕人家的公子哥。
「這天城沒有王法嗎?」兔兒毫無畏懼的直視他,「就算你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也不能在大街上縱馬亂竄,危及他人!」
這時,劉媽起身看見了馬背上的男子,神情一驚。
「兔……兔兒……」她拉著她,「不行!」
兔兒不為所動,凜然的瞪著男子,「你快跟劉媽道歉。」
「什麼?」男子火冒三丈,「我可是堂堂……」
「誰管你是堂堂什麼東西!」她態度強硬,堅持他得道歉,「快道歉!」
男子眼底閃過一抹銳芒,「你叫什麼名字?」
「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範兔兒。」
「範兔兒?」男子唇角一撇,「說,是誰給你生的膽子?」
「當然是我爹娘。」
「是嗎?」男子冷然一笑,「那就叫你爹娘來保你吧!」說罷,他突然拿出套索一甩,準確的將她圈套住。
「你干麼?放開我!」兔兒簡直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敢在大街上強行擄人。這兒不是天城嗎?天子腳下怎會是個如此毫無法紀的地方?
男子不理睬她的抵抗,一個振臂將她拉上了馬背。
見狀,劉媽快步趨前,「她是勵府的丫鬟,請禎王爺饒了她吧!」
聞言,兔兒一怔。
禎王爺?這人是當今聖上的弟弟南宮禎?老天,她的頭不保了!
「什麼?她是勵府的丫鬟?」他興味一笑,挑釁地撂下話,「那好,叫勵守峰來跟我要人吧!」說罷,他帶著遭擄的兔兒,策馬而去。
勵府,仁智院。
「你說什麼?」听到劉媽十萬火急趕回來轉達,勵守峰陡地一震,「範免被禎王爺帶走了?」
「都怪我這腳不爭氣……」劉媽懊惱自責不已,「兔兒是為了保護我才扛上禎王爺的。」
一旁,勵古夫人輕嘖搖頭,「這丫頭雖然勇氣可嘉,可她惹上的可是以驕縱妄為出了名的禎王爺啊!」
縱使勵家三代都是皇帝重要信任的皇商,但禎王爺終究是皇上的親弟弟,再怎麼說,也會護著親人。
「老夫人,我听說禎王爺平常喜歡舞刀弄劍、馴養野馬,脾氣爆戾得很,一不如意就會打罵奴婢……」劉媽憂心得眼淚直流,「兔兒冒犯了他,恐怕會……」
勵守峰霍地站起,「我立刻進宮一趟。」
「峰兒,別沖動。」勵古夫人制止他,「他可是禎王爺。」
「範兔縱使是下人,也是勵家的人,再說,她是為了劉媽才惹上禎王爺,咱們能袖手旁觀、置身事外嗎?」說罷,他不給祖母阻止的機會,旋身邁開大步離開。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勵古夫人神情凝重。她心知肚明,峰兒決計不是因為他說的那些理由進宮要人,而是他心里惦記著兔兒,放不下她。
「唉,真是造孽!」她沉沉一嘆。
因得皇上恩準,除了禎王爺外,皇宮紫陽苑也是南宮禎的寢宮。
紫陽苑鄰近皇宮侍衛練武藝的校場,正合喜好耍刀弄劍的他之意。
把兔兒從大街上擄回來後,他就坐在這兒等著勵守峰上門要人。
皇兄總是在他面前夸贊勵守峰,說他沉著內斂、處事從容,又說他運籌帷幄、藏鋒務實……總之,皇兄的意思是要他多向勵守峰學習。
勵守峰雖是皇商身份,但不過是個平民,到底有什麼了不起的?他一直想找機會修理那個老在皇兄面前裝模作樣的家伙,現在可讓他逮著機會了。
不過,他會來嗎?
眼前這個丫頭不過是個下人,勵守峰犯得著為了她觸怒他這個禎王爺嗎?
忖度著,他不禁打量起被他五花大綁坐在一。
她叫範兔兒,活像一只野兔,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他也就算了,即使知道他是何等尊貴的身份,還是一臉傲氣凌人的模樣。
她不怕嗎?她犯的罪,可是足以殺頭的。
但話說回來,她可真有勇氣,居然敢冒生命危險擋在馬蹄前,真是個教人驚奇的女子。
「喂,範兔兒。」他挑眉斜睇著她,「你主子怎麼還不來救你?」
「我只是個丫鬟,主人犯不著為了我以身涉險。」她無畏的直視著他的眼楮,「王爺要殺要剮,悉听尊便。」
迎上她澄澈的眸子,他心頭微撼,「你是真不怕死?還是虛張聲勢?」
「誰不怕死?但是遇上了不明事理、草菅人命的權貴,我也只能認命。」
聞言,他眉心一擰,沉聲道︰「「你是在損我?」
「民女不敢。
「不敢?」他把臉湊到她面前,定定的看著她,「我看你膽子倒是挺大的。」
兔兒瞥了他一眼,「王爺別浪費時間,我家主人不會來的……」
她知道勵守峰可能會來──如果勵古夫人攔不住他的話。
但是,她希望他別來。這禍是她惹的,她不想連累他。勵守峰雖是皇商,但眼前這個人可是當今皇上的胞弟,兩人往秤上一擺,孰輕孰重,高低立判。
「我還真沒見過你這種女人……」南宮禎端起她的臉凝睇,「仔細一瞧,你倒有幾分姿色……」
聞言,兔兒一怔,驚疑的看著他。
他勾唇一笑,「你這麼有趣,要是勵守峰不來,我索性就把你留在紫陽苑。」
「什……」
突然,外面傳來騷動。
紫陽苑侍衛開門進來稟告,「啟稟王爺,御前帶刀都尉趙天昊及皇商勵守峰求見。」
他眼底閃過一抹黠光,「準。」
勵守峰一進宮便找上趙天昊,請對方為他領路。
趙天昊從他口中約略知道事情經過,不禁為他擔憂。
「禎王爺不好惹,峰哥真要上紫陽苑要人?」身為他的異姓兄弟,實在不希望他惹上這個麻煩。
自己在宮中已久,早知道禎王爺對峰哥十分嫉妒不滿。
這次讓他逮著機會,鐵定不會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我不會讓範兔留在宮中。」勵守峰堅定表示。
「那丫鬟確實是勇氣過人,十分講義氣,不過,峰哥真要為了一個下人跟禎王爺杠上?」
他神情凝肅,語氣緩和卻勢在必行,「她說她一輩子要為我做牛做馬,我不會讓別人把她搶去。」
趙天昊听他這麼一說,再看他眼底那一抹執意,心頭一震。
同是男人,他察覺到峰哥眼里那不尋常的情緒及情感。看來那名叫範兔兒的丫鬟不只是個丫鬟,而是他放在心上的那個女人。
「峰哥,你喜歡她?」
勵守峰微頓,若有所思。須臾,他輕聲一嘆,「是,我喜歡她。不管她是牛是馬還是女人,我都要她一輩子待在我身邊。」
原先他還不能確認自己真正的心意,但當他三個月前吻了她之後,他確定了自己對她的情感。
他恪守禮教,從不曾做出任何逾矩之事。但那天,他卻在未經她同意的情況下吻了她。那絕非鬼迷心竅,而是情之所至。
他喜歡她,從沒有任何女人在他心里有著那麼重要的存在。
趙天昊沉默了下,「我明白了,我現在就領峰哥到紫陽苑去。」
「準!」
听見里面傳來禎王爺的聲音,勵守峰已按捺不住的邁步向前。
一踏進紫陽苑的正廳,他的目光立刻尋找兔兒的身影。而只一眼,他便發現被五花大綁坐在椅上的她。
「勵守峰,你真的來了!」南宮禎笑得張狂,「我還以為你怕事,不管這丫鬟了。」
他不卑不亢、態度從容,「禎王爺如此欺負弱質女流,恐怕有損名聲。」
「弱質女流?」撇唇一笑,他伸手勾起範兔兒的下巴,「這丫頭可不什麼弱質女流,她擋住狂奔的烏靈,還當街訓斥我,凶悍得很。」
看見他端著兔兒的下巴,勵守峰濃眉一蹙。
「禎王爺,這丫鬟剛從臨冬城來,有眼無珠,不識泰山,您就饒了她吧!」一旁的趙天昊幫忙說情。
「趙都尉,」南宮禎瞪向他說︰「我知道你跟勵守峰有兄弟之誼,不過今天的事,你最好別插手。」
「禎王爺……」
「天昊。」勵守峰制止了還想說話的他,然後和南宮禎對視。「禎王爺命我親自來要人,應是有所想法。」目光一凝,毫無畏怯,「禎王爺要怎樣才肯放人?」
迎上他銳利如刃、鷙猛似隼的視線,南宮禎微怔。
他看得出來勵守峰是真心來要人,而且還非要到不可。
他不禁瞥了兔兒一眼。她是個丫鬟嗎?不,在勵守峰眼里,她顯然不只是個丫鬟奴婢。
「勵守峰,咱們來比劃幾招吧。」他說。
皇兄老夸勵守峰氣度非凡、才智過人,他就不信他真是個盡善盡美之人。
氣度才智,他或許比不上他,但說到武功劍術,勵守峰絕對不是他的對手。今天他一定要挫挫他的銳氣,好在皇兄面前揚眉吐氣一番。
勵守峰目光沉靜的注視南宮禎,心平氣和道︰「若禎王爺非得這樣才肯放人,那草民也只能照辦了。」
此話一出,趙天昊跟兔兒都一驚。對方可是禎王爺,刀無眼、劍無情,要是不小心傷了尊貴的他,勵守峰能月兌身嗎?
「峰哥,你……」
勵守峰抬手制止了他,「天昊,借你的劍一用。」
「少爺,不要!」這時,兔兒心急的大叫。
她簡直不敢相信聰明的他竟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他不想活了嗎?
他睇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對她說──放心,你很快就能回家了。
「勵守峰,你瘋了!」她一時情急,又連名帶姓的吼他。
南宮禎勾唇一笑,「你家丫鬟果真是個潑辣貨,居然敢這麼跟主子說話?」
「出招吧,禎王爺。」
「勵守峰,我要留在這里,你听見了沒?」兔兒在一旁胡吼亂叫,「我喜歡留在這里,誰要你來救我的?」
聞言,勵守峰懊惱的瞪著她。
她想留在這里?在禎王爺身邊嗎?可惡的女人,她忘了她對他承諾過什麼?
「禎王爺,你剛才不是說要我留在這兒,我願意,我願意!」兔兒急嚷著。
南宮禎得意的看著他,「你看,這劍還比不比?」
「比。」勵守峰臉一沉,目光陰鷙。
他躍躍欲試、迫不及待,「接招!」話落,他執劍向勵守峰刺去。
瞬間,兵器相擊發出的聲響充滿了整個大廳。兩人出手極快,身形利落,只見黑色及青色的身影不停交會再分開。
兔兒不敢看,低著頭默默祈禱。祈禱不管是勵守峰還是禎王爺,都不會因此受傷。
幾個回合的纏斗,南宮禎驚覺到自己並沒有佔到便宜。原本對自己的劍術自信滿滿的他,竟無法在幾招之內便壓制住勵守峰的劍勢。
他既急又氣,而且也慌了,怕自己勝不了勵守峰,他攻擊越發凌厲而不留情。
一個猛然突刺,勵守峰反轉下腰的閃過,再起身時,給他覷見了一個破綜。他大喜過望,急于致勝,卻不料反倒讓自己的防守現出漏洞。
就在他速速出劍往勵守峰的左肩刺去時,勵守峰的劍已直往他胸口襲來。
正當他以為自己就要受傷之際,卻見勵守峰劍勢一收,並將長劍往旁一甩;勵守峰不想傷他,但他手上的劍卻已筆直的剌進勵守峰的左肩。
「啊!」一旁兔兒見狀,臉色驟變的驚叫。
趙天昊快步上前,「峰哥,你……」
「沒事。」勵守峰像是看不見自己左肩上的傷,也感覺不到痛似的,神情淡然而平靜的看著驚疑不已的禎王爺。
「你……你這是在讓我嗎?」身為習武之人,南宮禎心知肚明剛才要不是他及時收勢,恐怕現在濺血的是自己。
「禎王爺何等尊貴,我豈敢以下犯上?」勵守峰看已想盡辦法站了起來,兩只眼楮充滿憂懼的兔兒一眼,「我可以帶她走了?」
「她……」南宮禎羞惱成怒,「不行!我要她留在紫陽苑替我暖床!」
「禎王爺?」聞言,勵守峰眼底迸射出仿佛要殺人的銳芒,沉聲道︰「你言而無信?」
「是又如何?」他偏要耍賴。
「我今天非帶她走不可!」態度強硬。
「你敢?!」
「她是我的人!」勵守峰邁開大步,筆直往兔身走去。
見狀,南宮禎一個箭步上前,將鋒利無比的劍抵在他脖子上。
勵守峰神情若定,不驚不懼的瞅著他,「我再說一次,她是我的。」
「胡鬧!」突然門口傳來一聲沉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