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血女婿 第三章
第二章
今天是辜沛婷正式上課的日子,她特別起了個大早,將筆記本和刀具等上課要用的工具都收到包包里,出門搭車去。
沐浴在陽光下的她,神采奕奕,充滿著對美味探險的期待。
藍帶廚藝學院比她想象的小,學校建築以藍白色調為主,而她上的甜點基礎班,約莫二十來個同學,各色人種中不乏年輕的女孩、家庭主婦,也有少數有在烘焙業待過的助理,總之,大家都是慕Andre之名而來學藝。
藍帶學院是法國廚藝最高學府,「藍帶」相傳是十六世紀法國國王亨利三世所設立的騎士勛章,勛章上配有藍色絲緞而稱為「藍帶」,被授予這些勛章的騎士們也多是美食家,久而久之,和美食相關的廚師、料理等也都被冠上「藍帶」。
在這里,甜點和法式料理是由不同的主廚授課,上課前,提前到的同學,各自做了一番自我介紹——
「大家好,我叫優子,雅子是我雙胞胎妹妹,听說這里有個Andre主廚,出身豪門,又超會做甜點,如果可以嫁給這樣的男人,天天吃他為我做的甜點,一定超級幸福的,所以我就來巴黎了。」
兩位長相神似的日本女孩,是日本政商的女兒,虎牙有點暴,說著日式英語,怪腔怪調,表情陶醉又向往,她們對于做甜點相當有興趣,打算上完課要回日本開法式甜點屋,她們一說完,大家忍不住大笑。
「我叫瑞奇,來自阿根廷,我跟你們一樣,也超愛Andre的,他是我一直想學習追求的標竿,雖然我開不了飯店,不過未來我也要成為一名甜點名廚,努力超越Andre就是我的目標。」
哇——來這里上課的人,有目標、有野心,辜沛婷佩服不已。
「我是韓國人,叫金雲熙,因為爸爸開餐廳,希望以後我能繼承家業,所以我才會來巴黎學廚藝。不過听說有些主廚很嚴格……」留著一頭鬈發,皮膚雪白、五官秀氣的女人,舉止有些拘謹害羞,英語也不流利,說話音量很小。
「加油!雲熙!」辜沛婷在台下鼓勵她,然後換她自我介紹。「我來自台灣,我叫辜沛婷,英文名字是Jennifer,很高興認識大家。我真羨慕雲熙,我爸爸一開始並不同意我到巴黎來學做甜點,我是經過家庭革命才能來到這里。
「我覺得吃甜點是在享受生命的幸福,來法國又能陶醉在浪漫之中,所以,我要好好享受在巴黎上甜點課的每分每秒,當作是灰姑娘的美味探險,一定要讓我爸爸對我刮目相看﹗」辜沛婷說完一串流利的英文,對大家綻出甜美的笑意。
一位職員說︰「各位,Andre可是學校最帥,擁有極佳異性緣,也是最嚴格凶悍的糕點大師……現在我要介紹你們心目中的主廚出場了,讓我們歡迎Andre。」
眾人放眼望去,一個身形驃悍魁偉,穿戴廚師帽和白色廚師服的大帥哥,氣勢非凡的從門口走了進來。
「哇﹗Andre主廚上場了……」台下一陣騷動。
他五官粗獷、眼神銳利,梭巡著每個人的表情時,彷佛在告訴大家——我已經認識你們了,不專心的話,皮給我繃緊一點!
「早安,我是安德烈.萊維特。」
安德烈一說完,他沒錯過坐在第二排、右邊數來第三個位子的女孩驚詫又疑惑的表情變化,她的每一個表情,都令他感到有趣。
有趣他上課一向嚴謹龜毛,這字眼絕不會在他的課堂上出現。
但知道她會來上課,他有預感今天多了她,上課不會太沉悶。
「天啊!他就是……」辜沛婷在看見他後,杏眼圓瞠,差點驚叫出聲。
居然是那個在紅燈區里解救她的男人!
真不敢相信!沒想到他就是法國赫赫有名的甜點主廚,也是她最崇拜的人——安德烈!
驚喜交加的她,胸口漲滿喜悅、興奮、緊張……心跳莫名鼓噪起來,耳邊嗡嗡作響,腦海中想起了他曾經跟她說過的話——
等我們下一次再見面時,你能做出像樣好吃的甜點,我一定會吃的,而且絕對會讓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今天首先示範的是最基本的煮糖,翻糖、焦糖……請大家注意看我的示範。」安德烈指出今天的課程重點。
安德烈.萊維特,也就是晶池百年飯店董事長的長子,父母在他八歲時離異,他在九歲那年一直和經營甜點店的姑姑卡米拉同住,同時也奠定了他對糕點烘焙的興趣和基礎。
對于甜點的創作,他嚴謹細膩卻又不失創意,學習能力驚人,頗有藝術家的性格,從餐旅大學畢業前,就獲得法國CAP專業糕點師執照,二十三歲那年拿下法國最佳工匠獎,獲得最高廚藝榮譽的肯定。
吃過他的甜點的人,味蕾幾乎都被他擄獲,二十五歲的他就成了晶池飯店的甜點掌門人,曾住在晶池飯店的英國女皇嘗過他的甜點後,贊不絕口,曾邀請他到皇室擔任甜點主廚,卻被他婉拒。
近幾來,他父親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想把經營權交給他,但他對經營飯店沒興趣,父親知道他的廚藝精湛、名聲遠播,光是糕點事業就已經創造出驚人的利潤,這才決定把飯店經營權交給專業的經理人,讓他專心一致的投入糕點事業。
「是,Chef。」眾人齊聲說著。
「在看完我的示範後,隨時可以提出問題。」
「是,Chef。」眾人齊聲說著。
他站在工作台後方,一邊說著法文,一邊示範最基本的焦糖制作,旁邊還站了一位翻譯,負責把他說的話翻成英文,使大家能很快進入狀況。
過程中,他仍酷酷的不講廢話和笑話,表情嚴肅專注,舉手投足利落又不失優雅,雖然身形魁偉,但烹調過程精準、細膩,絕不含糊,配上那張霸氣俊帥的臉龐,令眾人都不禁屏氣凝神,就像在看一位大師在做創意表演。
直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微焦的香甜氣息,焦糖已經完成,他以傳閱的方式讓學生邊看邊試吃。
「哇,好幸福啊——可以吃到Chef做好的焦糖。」日本雙胞胎姊妹花邊吃邊露出陶醉幸福的表情。
傳到辜沛婷面前,她輕嘗一口,眼楮倏地湛亮,感覺身體都輕飄飄了起來。
微焦的香氣竄入她的鼻間,接著舌尖漫進一種濃郁的焦甜味,真的美味極了﹗
「請問Chef,要煮到幾度才能變成焦糖啊?還有,您剛才用的糖是哪一種?」辜沛婷剛剛太專注看他的示範,沒法子一一記下重點及原料名稱。
「你在打瞌睡嗎?」他棕眸一眯。
「……是,Chef。」她慣性回應。
眾人突然笑了起來,窒悶緊張的氣氛突然變得輕松。
「呃,不,Chef,您剛剛不是說可以提出問題的嗎?」她這才反應過來。
「我剛講你就忘了,腦袋放在家里沒帶出來嗎?一百度沸騰是糖漿、一百一十七度是翻糖……一百八十度是焦糖。」他來到她身邊,連珠炮的在她耳邊說著。
「是,Chef。」好多專有名詞喔,而且制程復雜,辜沛婷趕緊低頭抄筆記,不敢再把專注力放在他身上。
一等安德烈離開,站在她隔壁一對日本姊妹花,看笑話似的對她低聲嘲諷著,「這麼簡單你都不會喔——」
「就是不會,我才要來學啊!」辜沛婷聳聳肩,打一記回馬槍,笑答。
看完示範後,大家換了教室,準備大顯身手。
「注意,現在實作課開始,請大家實際操作一遍。」安德烈來到實作教室,手里拿著一份評分表,表情威嚴得像個閻王。
「是,Chef。」
「快、快,顏色必須從淡黃到金黃色……」安德烈到台下來,巡視檢查學生的流程和步驟有沒有出錯。
辜沛婷開始將糖水放入鍋子里煮,看到淡黃色,接著又倒入水,鍋底突然發出哧、哧的聲響,還冒出可怕的白煙,感覺鍋底就快燒焦了,她一驚,在攪拌糖的手不自覺加快速度,不小心把糖水噴灑出來。
「啊——你噴到我的衣服了,討厭鬼!」優子表情惡狠狠的瞪著她,懷疑她是故意的。
「對不起、對不起!」辜沛婷趕緊道歉,又慌又亂的拌著糖水,再度噴到某人身上。
「你在做什麼?」野獸般的低吼,突然從她頭頂上劈下。
她一回頭,安德烈已經站在她身旁。
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到的?一看到他白色廚師服被噴上點點的金色糖漿,她慌得張大眼,心驚膽跳,只見他兩眼冒火,緊皺的眉心幾乎可以夾死蚊子,她趕緊道歉,「喔,對不起,Chef!」
「你上甜點課不是在享受生命,而是在威脅我的生命!」安德烈不留余地的咆哮。
「我來處理,我來處理。」情急之下,她順手拿起桌上那團東西,幫他擦拭衣服上的金色斑點,企圖消滅他的怒氣。
他感覺到胸口被一陣鬼畫符似的亂模一通,陡地,他的心跳頻率不尋常的急促起來,某種異樣的感覺在胸臆間擴散……
現在是什麼時候,他的身體居然起了微妙的變化,他在想什麼?
納悶之際,他低頭,沒想到不擦還好,一擦下去,金色斑點被拖出長長的尾部,像一群流星雨落在他的衣服上。
「你手上拿的是什麼?」他懷疑的問著。
她停下擦拭的動作,看著手中那團東西,「是抹布。」純真的眼神,滲入一絲無辜。
這女人真有氣死他的本事!
說什麼他是她最崇拜的名廚,也是她這輩子最想學習的對象,結果弄得一團亂。
一團怒氣還在他胸口灼燒,接著,他聞到一股濃濃的焦味!「把注意力放在你的焦糖上!」
「啊——糟了!」她一轉身,焦糖已經黏在鍋底,又干又黑,看起來超級恐怖。
「你想燒掉廚房嗎?快關火。」他兩眼怒視、咬牙切齒,像野獸般暴吼。
「是……Chef。」
她立刻關火,將僅存的焦糖倒進杯子里,輕吹了下,淺嘗了一口,眉間瞬間皺成小籠包上的皺折。「好苦!」像在吃藥。
手忙腳亂下,鍋底燒焦,焦糖煮過頭了,她看了看別的同學,都做得還不錯,操作起來也不像她這麼離譜,只有她……慘不忍睹,一看到優子那對姊妹又在對她笑,那嘲弄的眼神似在告訴她——「你這種程度連基礎班都不能報名吧!」
她知道自己的廚藝真的很差勁,不但沒有經驗,而且只要主廚一到她身邊,她就會緊張,這樣的結果,自然又換來一頓責罵。
「你到底有沒有帶心來上課?」嚴厲的吼聲在她耳邊響著。
辜沛婷一臉無辜,微低著頭。
法國男人不是應該很浪漫優雅、幽默熱情的嗎?他卻凶悍如野獸,不留情的暴吼。她吐了吐舌頭,低聲說著中文,「暴龍!」
「你在罵我嗎?」他用中文回應。
喔買尬——他居然會說中文
她驚詫的望著他,之前就听說過法國人的語言能力很強,沒想到他中文說得嚇嚇叫。
太強了!他到底會幾國語言啊?
她的表情困惑,好奇他到底為什麼會中文,難道他想進軍華人市場,才特地學中文,還是他有認識華人的朋友……
安德烈盯著她。她還在那邊發什麼呆?
難道是剛剛罵她太過火,把她罵傻了嗎?
「重做一遍,別站在那兒發呆!我要打分數。」
他注意到她一看到白煙和嗅到焦味,就露出像是遇到恐怖分子一樣的驚恐表情,害怕的退後一步,八成很少進廚房,他決定再給她一次機會。
「是,Chef。」
在藍帶學校,她所做的甜點都會列入評分,而這些評分將決定她能不能順利結業,拿到證書。
「其他人繼續往下做。」安德烈發號施令,巡視了一圈,目光不自覺回到辜沛婷身上。
剛才對她那麼凶,她不知道听懂沒有?
別人都依照進度做別的,只有辜沛婷必須重新操作一遍,這次她非常專注,斟酌水和糖的量時,頭微傾,認真看著刻度,水太多,又倒掉,俏皮的吐出粉紅小舌,那可愛又認真、想記好每一個步驟的模樣,教他莫名的被吸引。
來這里上課的女人很多,不知道為什麼,只有她最能引起他的關注。
或許是他的母親也是台灣人,他母親年輕時浪漫天真,懷抱著夢想希望來到巴黎學服裝設計,因此和父親墜入愛河,生下了他。
但太多不切實際的浪漫,終究還是摧毀了兩人的婚姻,婚後兩人沖突不斷,時常鬧離婚,母親為了爭取哀養權,曾經帶他回台灣跟外婆同住,所以他在八歲前學的母語就是中文,直到父親爭取到監護權,他才回法國受教育,就少有機會到台灣了。
台灣,對他來說是另一個故鄉,有著強烈的親情和歸屬感,父母親雖離異了,但愛他的母親三天兩頭都會打電話跟他聊聊天,甚至會到巴黎來探望他,母子一直保持聯系,所以中文說听方面沒有什麼大問題。
他多少能夠理解到異地學藝、追求理想的心情,所以他總會嚴厲的督促學生,希望他們真的能達成自己的目標,而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辜沛婷,對學習做甜點充滿憧憬的那份單純的熱情和天真,總會令他想起年輕時的母親,教他忍不住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