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親別想跑 第一章
「莉莉!莉莉你在哪里?這里有好吃的香蕉喔!」清甜的嗓音回蕩在院子里,張君芽穿著卡通T-Shirt和運動短褲,一雙白皙勻稱的小腿趿著夾腳拖。
一頭長鬈發束成高高馬尾,露出清靈精致的臉蛋,黑白分明的雙眼靈活有神。她才剛從大學畢業,一張小臉尚有一絲未月兌的稚氣。
張君芽手里掛著一串香蕉,對著空無一人的樹林喊叫,躡手躡腳,舉動十分滑稽。
「莉莉?」她聲音輕柔,內心卻咒罵連連。
懊死的猴子!抓不到你,老娘跟你姓!
莉莉算是這區的猴王,除了長相討喜之外,實在是毫無可取之處,還帶壞了其他的小幫子。
因為住山區,居民早就習慣有猴子的存在,只是從來沒出現過像莉莉這麼野蠻無禮的猴王,造成許多人的困擾,但又不忍請消防隊來處理。莉莉平常東奔西竄任意侵入民宅、偷食居民種植的瓜果、騷擾幼童……這些都算是小事,重、點、是——早上一醒來就看見全家曬在庭院的衣物全散亂地丟在地上,上頭還有猴子腳印,教人實在很火大。
可惡,又要全部重洗了!
……而且她的衣物也被偷了!懊死的臭猴子!
不只是她,所有的居民為了莉莉都非常頭痛,曾求助市府農牧科,設了許多陷阱想要活捉這只美猴王,但偏偏莉莉是只聰明伶俐的猴子,從來沒有上當過。
利用沖天炮的聲響嚇牠,剛開始還有效果,一星期後就免疫了;拿鐵籠裝食物誘捕,這樣的雕蟲小技根本是瞧不起莉莉的智商啊!
「唉……」張君芽長長嘆了一口氣,覺得頭很痛。
「莉莉,都是你逼我的,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張君芽拿起早就準備在庭院的簡便器物,向來柔和的目光出現了一絲殺氣。
為了全村的安寧,Fight!
「小陸、小肆、央央,有誰要跟我去設陷阱的?」張君芽對著屋內喊叫,一副壯士斷腕的模樣。
「陷阱?」原本在客廳看電視的小表們紛紛探出頭來,一雙雙眼楮顯得閃閃發亮。
「君芽姊姊,選我選我選我選我!」小表們蹦蹦跳跳地傾巢而出。
就這樣,張君芽領著三個小毛頭到莉莉常出沒的地點設置陷阱。
張家是個大家庭,山區土地和房屋從張君芽的爺爺那代開始往下傳,接著由張君芽的父親和老麼五叔共同繼承。張君芽的父親排行老大,名為張大歌,掌管張家大小事,其中的三個姑姑已經出嫁,五叔則是最令人頭痛的人物。
五叔長年流浪在外,鮮少回家,和老婆也沒登記結婚,卻非常懂得增產報國,前年將三個小阿送回張家,說他養不起,希望張大歌代為照顧,而嬸嬸因為看不起五叔,早早就落跑了,丟下三個無辜的孩子,所以小陸、小肆、央央就這樣待了下來。
至于小陸跟小肆的名字為什麼是數字呢?就要請問那隨便的五叔了……據說是因為一個出生在六月,一個在四月。當時大家听見命名的由來,硬生生從背脊打了一個寒顫啊!
張君芽牽著孩子們的手,心中萬分憐惜,為了彌補他們沒有母親的缺憾,她總是格外疼惜這三個孩子,小陸、小肆都還只是國小生而已,央央也才年僅五歲,每當想起這點她就感到心痛。她的母親在她國小五年級的時候就過世了,所以她很能理解沒有媽媽的心情,她還有一個目前在外頭念高中的弟弟,所以當時她幾乎是一夜長大,開始學著煮飯和照顧年幼的弟弟。
「為什麼他們名字都喜歡倒過來寫?」央央軟女敕的聲音回蕩在山谷中。
「嗯?什麼?」張君芽專注在手頭上的紙箱。
「就是電視上的壞人啊!他們都喜歡說,這件事如果我辦不到,我名字就倒過來寫!倒著寫名字很厲害嗎?」央央張大了眼,好奇地問道,因為她的名字倒過來還是央央喔!
「噗!小阿子別亂看連續劇。」張君芽揉了揉小女孩的頭。
「君芽姊姊,這樣真的抓得到莉莉嗎?莉莉這麼聰明。」小陸和小肆在一旁嘰嘰喳喳,東看西看這簡陋的陷阱。
「唉啊!我又不是真的要抓到牠,戲弄戲弄牠就好,農牧科的人來抓都不見得抓得到了,何況是我……只是不發泄一下,覺得很不爽而已。」張君芽皺著眉,在紙箱的接縫處繞了好幾圈膠帶,然後在上頭挖一個小洞,里面放著水果當誘餌。
她利用猴子貪吃的天性,將紙箱洞口設計成手伸得進去卻縮不回來的陷阱,莉莉一定會舍不得放下水果,手就這樣一直拖著紙箱,想到這個畫面她就想笑。
「可是你上次用的爛泥巴陷阱一直被大阿伯罵耶!雖然說不是拿來抓莉莉的啦,可是九嬸婆的摩托車卡在里面……」小阿們開始七嘴八舌。
「吼,不是不報,是時機未到!你們還小,懂什麼?總有一天會派上用場嘛!再羅唆,下次就不找你們了!」張君芽惱羞成怒。對啦,她設的爛泥巴陷阱純粹只是不歡迎上山購買土地的仲介而已,她也是一片好心,想要守護家園嘛!誰曉得被罵得狗血淋頭。
想到上次摔到爛泥巴里面的九嬸婆,她就覺得有點好笑,噢,不不不,她是說,她真是萬般的該死,居然讓長輩摔進爛泥巴里去,她真是壞壞壞!
「君芽姊姊,你在偷笑什麼?」
「沒有、沒有!天快黑了,我們回家吃飯吧!」她有些心虛。
「你今天要煮什麼?南瓜濃湯?炸茄子?鹵雞爪?女乃油炖飯?」小表頭們紛紛開出了菜單,一個一個眨巴眨巴地望著張君芽。
「唱首歌來听听,我再決定要不要煮你們愛吃的食物。」張君芽驕傲地說道,小阿全簇擁著她,活像個女王。
在張家,負責掌廚的她可是具有崇高的地位啊!
「所以我才飛好遠,有一天學會了想念,而現在的我最想回你身邊……」央央最識大體,立刻開了頭,唱著張君芽偶像的歌曲。
「所以我才飛好遠,腦子里繞著你打結,多麼想見你,在這一秒間∼∼回你身邊!」小陸和小肆紛紛迎合,好好的情歌被唱得雄壯威武。
「那你以後要嫁給黃立行嗎?」央央天真地問道。
「唉啊!將來請你們喝喜酒啦!扒呵呵呵呵……」張君芽樂不可支,這群小阿已經訓練有素,都知道她最愛黃立行了。
深夜,西裝革履的男人終于回到自己家中。高科技的公寓式平面樓房戒備森嚴,他伸出手掌按壓住門口的探測器,喀噠一聲,大門打開,屋內空調早被他設定成舒適的溫度,否則大熱夏天的他可受不了。
逼栗邢伸手拉了拉縛著一整天的領帶,疲憊地往沙發靠去,揉了揉發痛的眉心,垂下的長長睫毛在臉上形成一道陰影。
濃密飛揚的眉緊皺著,他半張著細長而深邃的眼眸,眸光淡漠,過分挺直的鼻梁使他的臉龐宛若立體雕像,予人一股難以親近的孤傲感,略顯豐厚的唇抿著,下巴到脖子的線條顯得剛硬,似乎是很久很久沒有放松了。
屋中的擺設非常簡單,甚至可以說是乏善可陳。一套深色麂皮沙發,嵌牆的五十寸液晶電視,極具流線美感的長桌,上頭擺著語音答錄機和傳真機,帶著淡黃光澤的羊毛地毯,暈黃的室內燈光染在其上,更顯得色澤溫潤,這恐怕是唯一令人感到有溫度的物品。
答錄機閃爍著紅燈,黃栗邢修長的手指解放了里頭屬于母親的焦躁聲響,隨後便走至廚房,打開讓食物塞得滿滿的冰箱。
「……最近過得還好嗎?媽媽很擔心你,你都三十歲了,怎麼從來不帶女朋友給我看看?我幫你挑選了一個還不錯的千金小姐,她爸爸是政府官員,多認識一些政商名流,以後對你有利……我看來看去,覺得這女孩子其實不錯,就是我上回拿照片給你看的那位,你那時候說隨我便,但畢竟是終身大事,怎麼可以隨便?所以我——」
太吵了!憊沒听完母親的絮叨,黃栗邢便切斷這令人麻木的催婚說教。
晚餐雖然有餐廳大廚準備的高級料理,但他經常食不下咽,可能是公事繁忙,總是沒胃口,所以家里冰箱里囤了一堆微波食品應急,他最常吃下肚的竟然是微波食品。
說來好笑,閑暇時刻他不是上健身房運動,就是上超市買食物,但他根本不懂料理。總是買了一整個推車的食材,拚命地往冰箱塞,他不喜歡看冰箱空洞的樣子,總是拚命的塞、拚命的塞,好像要把什麼填滿一樣。
到了周末,打掃的鐘點阿姨就會把冰箱里已經腐壞的食物處理掉,然後他又會再買新鮮的食材把這空出的部分填滿,像是一個游戲。
逼栗邢打開筆記型電腦和電視,新聞主播傳來的聲音打破了客廳原有的寂靜,男人對新聞播報置若罔聞,盯著筆電上頭的行事歷,嗯……又是周末,可以去一趟超市。想了一想,這似乎是他人生中唯一的樂趣。
正想起身的黃栗邢突然盯著電視螢幕,上頭報導著T.O.P.集團收購極大量的土地,打算興建休閑渡假村,以延伸事業觸角,似乎有與政府爭地的可能,各界人馬強烈關注著,媒體則是興奮得摩拳擦掌。
逼栗邢冷眼看著螢幕上的T.O.P.集團負責人——葛玠優。透過螢幕還是難掩集團第三代的尊貴霸氣,眉宇之間與黃栗邢十分神似,尤其是那雙狹長深幽的眼眸,炯炯有神的目光配上極為優雅的眼形,令人難忘。
看完報導,黃栗邢的神態顯得復雜。一直以來他人生的方向就是打垮T.O.P.,整死葛玠優,以彌補自己帶著非婚生子的臭名直到現今。如果沒有葛玠優,如今坐上T.O.P.集團高位的就是他,但他不稀氨,由他帶領的Domain房地產公司向來是T.O.P.集團的心頭大患。
但自從去年葛翃去世之後,他開始懷疑起一直以來所追尋的目標,甚至偶爾會感到困惑和茫然,究竟他所追逐的一切,有帶來他所向往的生活嗎?
有嗎?
否則他怎麼常在夜闌人靜的時候感到無比空虛呢?
Domain房地產公司業務拓及全亞洲,日本、香港、中國皆有分公司。
此時,偌大的會議室傳送著涼爽舒適的空調,牆上放映著會議討論中的投影片,男人犀利的眸光盯著報告書,手上的鋼筆不時的輕輕敲擊桌面,那極度微小的聲響,卻讓在場的與會者莫不膽顫心驚,汗流浹背。
「嗯,你是說這塊地拿不下來?」黃栗邢沈吟了會兒,若有所思的模樣。
站在會議桌前的經理急得滿頭大汗,拚命解釋。「……呃,不是、不是這樣的,而是在進行的過程中出了一點差、差錯。」手汗幾乎濡濕了文件。
「差錯?」他微挑眉。「什麼樣的差錯?」他雙手置放于桌面,這動作使得深色西裝微微往後,手腕露出一小截襯衫袖口,修長的十指交錯握著。
看似漫不經心的舉動,卻讓在場的眾人充滿壓力。他們都知道這看似神色淡漠的男人,情緒壓抑得很深,性格也有某部分的扭曲,這從他們一路看著黃栗邢長大,再跟著他一起打天下以來,他始終都是緊咬著T.O.P.不放的這一點就可以看得出來,要不是真的很在意,怎麼會有事沒事就追著T.O.P.呢?
「是這樣的,因為這塊土地的擁有者並沒有意願出售,而且我們一再的哄抬價格也起不了作用。另外,根據我們的調查,T.O.P.集團也在打探這塊土地的消息,所以我們才會想要親自去拜訪這位先生,但沒想到在入山的過程中出現了很多麻煩……」另一位參與計劃的女經理立刻接話,細細的冷汗覆在額頭上。
「例如?」黃栗邢深沈的眸光掃了眾人一圈。
「例如……被猴子攻擊!」另一個人立刻接話。
「你也有被猴子攻擊?我也是!那個地方猴子超多的!」
眾人開始交頭接耳。
「害我嚇到頭發又多掉了一根!」禿頭經理非常扼腕。
「猴子?」黃栗邢一愣,這不在他的預料當中。
「不只猴子,那里的居民也很奇怪,上次我們去拜訪甚至還故意帶我們繞山路,差點就回不來了!」女經理委屈地說,深山里面哪有什麼GPS可以靠啊!
「絕對是故意的!」
「對,裝出一副很和善的樣子說要請我喝茶,結果拖了我三、四個小時還不放我離開,逃詡黑了,廁所也不乾淨……」都市菁英受不了鄉下人的熱情啊!
「所以,你們出差了這麼多次,到現在還沒有人見到那位土地持有者?」黃栗邢和緩的嗓音飄在空中,輕易地平息了眾人的抱怨。
啊,好寒冷!空調是不是開太強了?
「……是。」狂冒手汗的經理硬著頭皮承認,這是有史以來進度最緩慢的一次計劃,讓他面上無光啊!所有的戰前悍將前僕後繼,死的死、逃的逃,就是見不到那位土地持有者。
「最首先而且是最重要的步驟就拖了這麼久?要是讓T.O.P.搶先拿到那塊地……」黃栗邢一字一句,和緩並清晰地說著。
啊,背上插了好多刀啊!
「……對不起,我們會加快腳步!」經理含著淚,彷佛下一秒就要嚎啕痛哭。
「但是這麼野蠻的情景我們還是第一次遇到。」女經理顯然已經受夠了野猴子和鄉下人的雙重組合。
「猴子嗎?」男人輕輕笑了下。
眾人臉色慘白,不會吧?不會是他們想的那樣吧?
每次他只要露出這種笑容,就代表他其實火大到不行,要親自出馬了!
氨總裁要親自上陣嗎?萬一他在山上發生什麼三長兩短,他們怎麼向總裁大人交代啊?
「散會。」男人低沈的嗓音彷佛作出了結論,踏著沈穩的步伐離開會議室。
懊一段時間都沒有人開口說話,也沒有人松一口氣,會議室里的區經理個個如臨大敵,面面相覷。
「……嗚嗚嗚,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是這次案件的總召集,我帶領無方!我對不起大家!」流手汗經理已經開始噴淚,他從口袋里拿出女兒的照片。「抱歉,這個暑假你的游學計劃恐怕要取消了。爸爸的績效獎金沒了,嗚嗚嗚嗚……」
「唉,你別哭了啦!上次我也被削到想跳海啊!」
「人生難免嘛!」
「不過這次計劃這麼困難,不知道副總裁會用什麼方法繼續?」
「繼續整我們是吧?」
「到底要對付T.O.P.集團到什麼時候啊……」
「好想念總裁,她為什麼不快點回來?」自從總裁宣布要休養生息之後,將公司全權授予黃栗邢處理,他們就天天沒好日子過啊!
總裁大人要他們這幫老臣子好好的輔佐黃栗邢,但他根本不用輔佐,本身就是商人命,厲害得不得了,反倒是他們要擋著他點,免得他得罪太多人。
唉,命好苦啊!
「說來副總裁也可憐,打算一輩子都這樣浪費心力在對付T.O.P.上面嗎?」這孩子他看了心疼啊!
逼栗邢是T.O.P.集團前任負責人葛翃的私生子,這是Domain高層間的秘密。
當年葛翃和特助搞上關系,還讓特助懷了孕,為了負責,葛翃打算讓特助肚里的寶寶成為繼承人,沒想到過了三個月,原本不孕的元配竟然宣布三個月前就已經懷上了孩子,于是葛翃舍棄了對特助的承諾,明媒正娶的元配懷的孩子才是正統繼承人。特助悲憤離去,葛翃為了彌補,給了特助極大手筆的金援,誰也沒料想到當年的小特助竟然一路苦干,打造了今日的Domain房地產王國。
這全是上一代鬧得沸沸揚揚的恩怨,Domain元老們個個面面相覷,談論起當年往事總是不勝唏噓。他們都是那時候陪著總裁打拚上來的員工,黃栗邢說是他們看著長大的也不為過,只是啊,他們看著他由天真活潑的小男孩逐漸轉變為性格扭曲的闇黑魔王,實在是不好受啊……
明明是這麼在乎自己的身世,對外卻又一副無謂的模樣,他們詳知內情的人,怎麼會不懂呢?
唉,他們親愛的副總裁什麼時候才要放過自己?
「前方一百公尺為目的地,即將結束導航,請提早停車。啾咪!」
啾咪?
逼栗邢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幾乎泛白,他靠著椅背不停的深呼吸。這款GPS是好友尚在研發中的新產品,極力推薦給他試用,口口聲聲保證是為了他專門設計的,獨一無二。呵,很好,非常好!等他下山,那家伙準備進停屍間!
這什麼爛GPS?前方一百公尺是目的地……前方一百公尺是懸崖!
「狗屎!」他咒罵連連,開始倒車,打算靠自己找到目的地,順便觀察地形。
……但過了三十分鐘,他還在繞!
這地形算什麼?迷魂陣?好不容易看見了住抱,黃栗邢趕忙下車詢問。
「請問一下,你們這里有一位張——」
「借廁所喔?在後面。」蹲在地上揀茶葉的阿婆頭也不抬地打斷問話。
「不是,我是說,請問您認不認識一位張——」黃栗邢順了順喉嚨。
「閃開點,你擋住我的光線了。」阿婆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逼栗邢全身僵直,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往旁邊移動。他正在思量要如何進行下一步行動時,阿婆卻比他先開了口。
「你找我們這里的張先生喔?我告訴你,我們這里沒有人叫張先生,整個村子都沒有人叫張先生,你是這個月第五個來找張先生的了!」阿婆拿起毛巾拭了拭汗,順便盛了一杯冬瓜茶。
逼栗邢微皺起了好看的眉,他不懂,這敵意是沖著他來的嗎?
「要不要來一杯?繞很久的路吧?」阿婆順手遞給他一杯冬瓜茶。「我自己用冬瓜下去煮的,很清涼。」
「謝謝。」黃栗邢接了過來,輕啜了一口。
「你們這些人,一看就知道來干麼的!穿得漂漂亮亮,開著名貴跑車,干什麼啊?以為有一堆臭錢就可以壓死人啊?」阿婆語出驚人。
「……我想您誤會了,我是來找一位朋友的。」黑眸閃過一道厲光,他想他大概知道為什麼這位婦人的敵意這麼深了。
看來他們全村的人應該都相當排斥開發山坡地,恐怕團結到連一個人都收買不了,否則不會每個來探訪的人都被惡整,無功而返。
「朋友?我們沒有像您這麼高貴的朋友。趕快下山吧,待會兒就天黑了。至于您要找的那位張先生啊,就在半山腰,你從這右手邊轉出去,再一直往上繞,幸運的話就踫得到,不幸的話……」阿婆話說一半,吊人胃口,其實每個人問她張先生的住處,她都是這樣回答,問題是照著她說的路線開,十個有十一個會迷路,所以她一點都不擔心老張的住所會曝光。
逼栗邢揉了揉眉心,嘴角微微一勾,露出慣用的迷人笑容。「阿婆,謝謝您的招待,我會再往上找。」
「我勸你別找,這里沒有熟人帶,很容易迷路的。而且這里又有很多猴子,調皮搗蛋的……」說完,阿婆也皺起眉頭。
「我知道,這里……挺有趣的。」腳跟一旋,黃栗邢回到自己的進口車上。
「人長得這麼帥,心腸卻這麼壞。早上也來了一批人,心高氣傲的說變賣土地就給個幾百萬,我呸!看他那樣子八成跟那些人是一夥的!這里要是開發了,叫我們往哪兒住?一堆錢也比不上自己的窩啊……」阿婆看著離開的車子,搖了搖頭,邊罵邊離開。
往上繞?到底要繞到哪里?看來他也被耍了。不僅被耍,他的車還開進爛泥里去!敗好,他好好一台Lexus搞得全身爛泥!逼栗邢不爽地下車,重甩車門。
「搞什麼!」他皺起眉頭,忽然感受到他平常享有的高科技在這里完全行不通。
他打算徒步前進,剛才看見告示牌顯示前方有小學,人口應該大多數都聚集在那兒。他扯了扯褲管,包裹住修長雙腿的西裝褲現在全沾上泥巴,他實在搞不懂為什麼會突然出現這些東西,那一大片爛泥還被樹葉枯枝掩蓋,如果是要對付他們這些外來者,未免太大費周章,而且也很蠢。
加上前幾天下雨,一路上都是泥濘一片,又濕又滑。
逼栗邢咬了咬牙,憤怒郁積在胸,他今天要是找不到那位張先生,他名字就倒過來寫!
逼栗邢現在的模樣有點狼狽,襯衫幾乎被汗水濡濕,緊貼在線條明顯的肌理上。
他西裝外套月兌了、領帶松了、襯衫拉出衣擺、頭發亂了,原本斯文高雅的菁英氣息沒了,反而透露出一絲絲野性。好險他平時有健身的好習慣,但他口乾舌燥,好想喝水。
「吱吱!」
擺眸一眯,異樣的聲響讓黃栗邢全身緊繃。他望向滿是蓊郁的山林,猛然對上一雙靈活的大眼——
……猴子?等等,牠身上掛著什麼?……好像是人類的衣物。
幫子偏著頭,觀察外來者一會兒,不久後便失去興趣,唰地一聲又跳走。
「欸!」黃栗邢一驚,趕忙跟著牠的行蹤。如果他沒猜錯,這只猴子長年跟人混在一起,否則不會這麼大剌剌地觀察他,而且牠身上披掛的東西確實很像人類的衣物,跟著牠準沒錯了。
但人類哪敵得上野生動物的靈敏?不到幾分鐘,他就跟丟了猴子。
逼栗邢彎腰撫著膝蓋喘息。這什麼鬼地方?他現在站的地方甚至是個斜坡!
天色已經完全昏暗,看來今天真是出師不利。他拿出手機,打開定位系統,不耐煩地撫額,沒注意到腳前有個濕爛的紙箱,上頭還有已經腐爛的香蕉果皮。
「搞什麼?收訊這麼爛,嘖……」黃栗邢才往前一踏,濕滑的果皮加上爛泥,瞬間讓他整個人滑落斜坡。
Shit!
「怎麼辦?他還好嗎?」張君芽紅著眼眶,看著眼前滿身是泥巴的男人。不只是泥巴,他的額頭都是血,看起來怵目驚心。
「你做那是什麼哪門子鬼陷阱?這下好了!幫子沒抓到,卻傷到人了!」張爸氣憤地瞪著她。
「我又不是故意的!」張君芽絞了絞手,一張小臉寫滿了慌亂,如果有手帕,她一定會放進嘴巴里面咬。她怎麼知道會這麼巧,這男人會去踩到她前幾天做的陷阱!而且前幾天下大雨,路本來就很滑,也不能完全怪她啊……
「你哪一次是故意的?要是讓你故意,不就出人命了!」八叔公也瞪著張君芽垂得低低的頭頂,她在家族里已經抬不起頭了。
張家人全繞著傷者打轉,罪魁禍首則退到最邊邊當隱形人。
「古醫生來了沒有?」
「看起來滿有錢的,要是叫我們賠一堆醫藥費怎麼辦?」
「現在先別講這些,他看起來好像快醒了。」
「讓開一點、讓開一點!安女乃依喜妹安抓喘氣!」張爸大聲嚷嚷,這樣他怎麼呼吸啊?
「他醒了、他醒了!張君芽你給我滾過來道歉!」九嬸婆大喊,她也曾經是張君芽陷阱的受害人之一,憤恨得牙癢癢的。
逼栗邢緩緩地睜開眼,視線有些模糊。周圍怎麼一堆人?他微微扯動嘴角,卻痛得抽一口氣。血的味道……嘴巴好像撞破了。頭好痛,腳也好痛,搞什麼?
「先生,你還好嗎?醫生就快來了,我們已經打電話通知了。」張君芽淚眼汪汪,一副懺悔樣。
逼栗邢以手肘撐起自己,記憶開始回流,太陽穴隱隱抽痛。所以,他現在已經進入村莊當中了?
「先生!你不要亂動,你身體有傷口!我、我幫你……你躺著休息就好了!」張君芽小心翼翼地扶著他的手臂,卻發現他身體的熱度驚人。也難怪,他被發現的時候,身體有一半是泡在水窪里的,都不知道躺了幾小時。
懊險他們村里有巡守自衛隊,固定時間都會在山區巡邏,這才發現跌落山坡的男人。
想到這里,張君芽內心的愧疚更深了。當然,對莉莉的恨也更深了。
「水……」黃栗邢發出單音,發現自己的喉嚨灼熱難耐。
眾人趕忙端來水杯,看著男人一口一口的啜飲,彷佛看著什麼罕見的珍奇異獸,或者他喝的是神水似的。慘了!這男人身上有股說不出的尊貴氣質,看來不是好惹的人物啊!
「先生,你……還好嗎?你、你听得懂我在說什麼嗎?」張君芽顯得手忙腳亂。
「我是撞到頭,不是弱智。」黃栗邢不耐煩地看她一眼。
「啊?」張君芽被他不善的態度嚇了一跳,雖然是她理虧在先,也不用這麼凶吧?「……那你還記得你的名字嗎?或者是聯絡方式?嗯……因為你身上唯一的手機,好像摔壞了……」越說越小聲。「我、我會賠你啦!」嗚嗚,那支手機看起來好貴!這個人看起來全身上下都很貴!
「名字?」黃栗邢愣了下,他不太習慣有人這樣直接問名字。
「……不會失憶了吧?有沒有跟朋友一起來?」張家人開始躁動了起來,這下可麻煩了。
「黃栗邢。」他淡淡地開了口,覺得很疲倦,想好好的睡個覺。
眾人頓時一片呆滯。黃立行?啊不就張君芽房間海報上的那一個?一天到晚說他要當狀元的那個?三不五時沖個冷水澡的那個?他們已經被張君芽訓練到每一首歌都會唱了……
怎麼這麼剛好?同名同姓喔?
「……呃,不好意思,你是說你叫……王力宏?」她剛剛听錯了吧?哈哈哈哈!
男人幾不可見地嘆了口氣,怎麼會有人問了別人名字卻又不專心的听呢?這實在不是淑女的行為。
「我叫黃栗邢。」這次他刻意放慢速度,字正腔圓的說著。
「啊!」張君芽慘叫一聲。
眾人面面相覷。
「丫頭,你願望實現了耶!逼立行真的來找你了!」
張君芽白著一張臉,神色恍惚。
哪有這麼巧的事啊?
她幾乎想要當場打滾大喊——這不是肯德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