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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聘糟糠妻 第四章

作者︰陽光晴子

翌日午後,左斯淵再次來到小屋,還是沒有看到左承希的身影。

他看著神情比昨日更為沉靜冷漠的韓燻儀質問︰「你是故意將他藏起來,不讓我見他?」

她沒有回答,反而轉身往灶房走去,他不明所以,也跟著走過去。

「我昨天對你說的話,你想清楚沒有?」他再次前來,已表現他的誠意。

她還是沉默,只是靜靜的拿了茶壺放到小爐灶上去煮水,再回身,似有若無的瞧了他身後一人高的陳舊櫥櫃一眼後,走到平時吃飯的四方桌前坐下,示意他也坐下。

沒有意外的,他便在櫥櫃前方的位置坐下,與她正巧面對面。

「我仔細想過了。」她終于開口。

他挑眉,靜待她的下一句話。

「所以說,你的腦袋果然壞了?」她笑問。

「什麼?」他的黑眸轉為森冷,教人不寒而栗。

但她的臉上仍然帶著微笑,「因為壞了,所以覺得該先娶個正室後,才能將為你生了一個娃兒的糟糠妻——我,娶進門當小妾,是不是?」

他眼內冒火、抿緊了唇,氣惱她的眼神及語氣都像在對一個白痴說話!

「不想負責就說,裝哪門子的失憶。」

她開始唾棄他,而她的不屑太明顯,惹火了他,冷硬著聲音道︰「我是真的不記得你——」

「那麼,因為頭部曾經受到重創而失憶的你,再重重的撞一次,也許就會記起我了?」一雙靈活生動的明眸浮現冷意。

他濃眉一皺,還來不及反應——

咚!後腦勺被狠狠的敲了一記,他昏厥過去,癱軟倒地。

接著,一個小小身影從他後方的櫃子里爬了下來,手上還有一支不小的榔頭,「這樣爹醒來後,就會記得我們了嗎?」左承希眨著眼懷疑又期待的問。

「你有使盡吃女乃的力氣打下去嗎?」她蹲子,微笑的看著六歲的兒子。

「有有有,所以,爹會要我們了,是不是?」

韓燻儀沒說話,只是將兒子抱入懷里,再看著倒臥在地上的左斯淵,心里一點罪惡感也沒有。失憶?失憶還記得如何經商?失憶還記得要迎娶指月復為婚的王爺千金……

她沉痛的看著那張她曾經每回憶起就令她淚漣漣的俊美臉孔。

左斯淵,希兒的這一記榔頭,要不了你的命,只是代替他娘棒打薄情郎!

想到當初來找他時的期盼已經消失,執著更成了笑話,只有心仍然沉痛,但無所謂了,她跟希兒的人生,她自己來負責,至于他負心薄幸、惡意遺棄之罪……

她斜眼睨他。著實氣不過啊!她忍不住再狠狠的補踹這個負心漢一腳。

沒想到——

「噢!」

左斯淵竟被她一腳踹醒,一手撫著腫了個包的後腦勺站起身來,額際的青筋暴突、冷冽的黑眸瞪視著眼前該死的女人,全身上下更是散發著一股不怒而威的凜冽氣勢。

更可惡的是她身邊那個拿著榔頭的小鬼!

但仔細一看,他不由得愣住了,不用問他也肯定這孩子就是爺爺口中那個六歲大的左承希。

孩子的五官相當俊秀,與他的確是同一模子印出來的,不同的是,希兒的皮膚粉白細致,只是原本紅通通的笑臉,在他一眼看向他後,瞬間變色。

沒錯,左承希一見他爹盛怒的黑眸掃過來後,本能的感到不妙,連忙將手上的凶器交給娘親。因為,千錯萬錯,都不是他的錯,可都是娘唆使的呀!

韓燻儀立即將兒子扯到自己的身後,就像只母獅子護衛著,「別瞪他,是我要他做的。」

不想讓孩子看到他們對峙,她回身,蹲子與兒子的視線齊平。

她溫柔的說︰「你先到院子玩,不可以亂跑喔。」

左承希乖巧的點點頭,但要走到院子前,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父親一眼,有點擔心,但有更多的開心。他的爹真的跟娘說的一樣,長得又高大又英俊!

兩個大人在看到他在小院子踢球後,視線才再度對上。

左斯淵俊臉上浮現陰霾之色。「叫他敲我一記,你再補上一腳,這算什麼?」

「我說了是我要他做的,帳別記在希兒身上。」她可不怕他。

「還真敢做敢當,那麼教壞孩子又算什麼?」左斯淵冷聲問。

「教壞他?你是指教他攻擊自己的親爹這件事嗎?這麼做,只是要他的爹永遠記得這一下,是他的兒子敲的,讓他有生之年都想著,自己還有一個兒子。」她的態度相當從容。

「意思是他不會跟我在一起生活?你想將他佔為己有?」

他在指責她?她簡直難以置信!「希兒一直都跟我一起生活,何來佔為己有之說?反正,你即將娶妻,若想多子多孫,可以緊接著多納幾名小妾,你左斯淵乃是皇商,多得是投懷送抱的女人,要生多少個孩子就可以生多少!」

「他是左家的孩子。」他冷靜的回應她一連串的嘲諷。

「你有什麼資格這麼說?」韓燻儀又氣又惱,「用失憶來掩飾自己絕情事實的人,發現多了一個娃兒,便草草把女人娶來當小妾,以為這樣就算仁至義盡了,是嗎?」

左斯淵黑眸倏地半眯,「說到底,是我說了實話,但你不信。」

「說到底,你並不是我記憶里的那個好男人,做人無情無義,霸道獨行得令人唾棄,我為什麼要當這種男人的二房?」

這女人一再捋虎須,膽識還真不小!他冷笑,「好,既然我霸道獨行,那總得名副其實。你放心,三日後,我就派人下聘,你跟孩子一定得進我左家大門!」

「什麼?」她簡直快氣瘋了。

「就是如此。」

他丟下話轉身就走,但再一次的,她上前阻擋,想也沒想的就月兌口說道︰「不必了,我想我忘了告訴你,我已經答應要嫁給我的同鄉修賢哥,三日內,他就會下聘。」

出乎意料的,他竟然笑了,「一個等了我七年的女人,來到京城不到一個月就同意下嫁給另一個男人?別說氣話,兒子在听著呢。」

不知何時,左承希沒在玩,而是盯著他們看。

不過,事實上,還有另一個人就站在門外牆邊,但他以手勢要希兒別看著他,所以,希兒才轉而看著父母。

在左斯淵跨出門檻時,潘修賢連忙閃身躲到別處,他見到左斯淵走到左承希身旁,跟他說了些話,這才離去。

接著,韓燻儀跑到兒子身邊,潘修賢想了一下,走了過去,在接近他們時,正巧听到她在問兒子,左斯淵跟他說了什麼。

「爹說,他很快就會接我跟娘一起去住,叫我再等幾天就好。」

什麼?這個一意孤行、一點也不尊重他人意願的惡劣男人!韓燻儀氣壞了,可是在看到潘修賢笑容滿面時,她不禁感到莫名其妙。

「希兒,你娘她想嫁的人是叔叔,叔叔當你的爹,好嗎?」他突然握住小孩的手激動的問。

這句話不僅左承希听不懂,就連韓燻儀也一臉錯愕。

「我听到你跟左爺說的話了,我真的很高興。」他臉龐漲紅了,但有更多的是喜悅。

「呃——那是——」她不由得傻住。

「叔叔!娘這什麼意思?」左承希真的搞不懂了。所以,他會有兩個爹嗎?

韓燻儀突然一把拉住潘修賢的手,往曬著醬菜的另一邊走去,在距離兒子夠遠後,她才將自己因怒氣攻心才月兌口說那種話的事大約簡述,但她真的沒想到,會讓他听見,造成誤會,她真的很抱歉。

潘修賢自然是失望的,可是,他仍鼓起勇氣,「那麼,我更要下聘。」

「修賢哥?」她不懂。

「上回我們談過的,左爺可是個大人物,跟我這個平民百姓搶妻多難看,傳出去又多難听!」他真誠的看著她,「我希望你快樂,既然不願當左爺的二房,那這個忙,就勉強的讓我幫一下,只是演一場戲,你不必有太多顧慮,好嗎?」

她熱淚盈眶的點點頭,心里對這個善良的人感到更多的虧欠。

結果,事與願違,韓燻儀跟潘修賢全都料錯了。

難听?難看?會招致批評?左斯淵根本不在乎外界怎麼看他的。

不!依他所派出的下聘隊伍,他壓根是想讓平靜無波的京城掀起波濤巨浪,打算讓一窮二白的異鄉女子帶著兒子來尋夫的事,成為眾人茶余飯後的最佳話題,任人流傳。

時間不過近午,從左府出發的一大票僕役就在一位穿得一身紅的媒婆帶領下,扛著綢緞、黃金、白銀等等聘禮浩浩蕩蕩的穿街過巷、彎來拐去的來到韓燻儀住的胡同,聘禮隊伍再加上沿街好奇而跟著看熱鬧的洶涌人潮,將胡同前前後後的擠得水泄不通,更甭提那些聘禮在小小院子里堆成山時,是多麼的寸步難行。

韓燻儀跟左承希就被塞在這些令人眼花撩亂的聘禮包圍了。

左斯淵的財大氣粗,表現得夠明顯了,相較于好不容易買了一匹布、幾件首飾、發釵就當聘禮的潘修賢,他寒酸的樣子,連他自己都羞窘得想找個地洞鑽下去了。

但韓燻儀的反應卻是大不同。

「這個瘋子!」她從嚇傻的狀態中回魂,竟氣得雙手握拳,怒不可遏。

「韓姑娘,這可是左爺派人在最短的時間內備妥的,真心誠意想迎娶你過門,恭喜恭喜啊!」

媒婆笑得眼眯眯、嘴彎彎,看來干練得很,把韓燻儀剛剛那句話當沒听到。這突然冒出來的差事可是神秘無比啊。

正室都還沒進門呢,左爺怎麼就搞這麼大的陣仗來為個小妾下聘?

她滿肚子的疑惑在看到依偎在眼前氣質純淨的大美人身邊,那個粉雕玉琢、酷似左爺的漂亮男童後,可就明白了!

只是,就不知道左爺這麼大張旗鼓,身為親家的殷王府,會怎麼看這事呢?肯定是暴跳如雷吧!

左斯淵下聘之事極快的傳到將在不久後成為左家當家主母的凌茵茵耳中,她怒氣沖沖的直奔她爹娘的房間,「爹、娘,你們要為我作主啊!」

見兩人一臉疑惑,她連珠炮的將左家下聘納妾一事告知,兩人都愣住了。

「此事當真?」

殷王爺凌平不敢置信,他們可是皇親國戚,左斯淵怎麼會一點都不顧他們的面子,再者左家不是也緊鑼密鼓在準備迎娶他家閨女的事?怎麼會這樣?

「是真的,爹,此刻可能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凌茵茵氣得都掉淚了。她有著傾國之貌,出身皇家,精通琴棋書畫,一向被捧在手心,加上未來夫婿又是人中之龍,那股驕蠻傲氣更盛,怎麼能忍受這樣的事?

「左家欺人太甚了,王爺!」雍容華貴的王妃可也氣炸了,「我們的寶貝女兒怎麼可以讓左家這麼羞辱?」

話語乍歇,門外,總管匆匆來報,「左府的老太爺偕同何管事登門拜訪,說是要代替左爺來解釋今日下聘的緣由,此刻,正在大廳里。」

三人連忙步出房門,穿過回廊院落,不一會兒,來到大廳,果真見到左老太爺偕同左斯淵最倚重的何昆,以及幾名隨侍,桌上已擺了不少顯然是用來賠罪的貴重禮物。

「老太爺。」凌平拱手、妻女則跟著欠身一福。

左尚霖一身藍黑綢緞袍服,看來沉穩內斂。

他見到三人早從黑檀木椅上起身,回了一禮,表情略為尷尬,看見殷王爺等三人表情也難看,他不禁在心里嘆道︰孫子孝順歸孝順,可真要堅持起來,他也撼動不了他的決定!

大陣仗的下聘小妾,事前還不準走漏消息,為的是要先斬後奏,免得殷王府這里有任何意見出現,更添麻煩,但斯淵這小子就不怕給他這把老骨頭添麻煩?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坐回椅子後,撫須說道︰「想來,你們也都听說了,這事是荒唐了些,但實不相瞞,那名叫韓燻儀的女子已為左家生了個男娃,如今已六歲了。」

凌平一家子全一臉驚愕,迅速的交換了眼神——有孩子,還六歲大?

他繼續說著,「老實說,詳細情形只有斯淵最清楚,但算算時間,該是七年前,他親自到梅村鑽研梅酒釀法,並且放了自己一個月的假時,與那里的姑娘一時糊涂才有的,事實上,若不是韓燻儀尋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個六歲兒子。」

凡事慎重的左斯淵,哪是會犯糊涂的人?凌家三人都有疑問,卻說不得,總不能當場質疑老太爺的話。

「總之,她入門就只是個妾,茵茵,你就擔待些吧。」

左尚霖不疾不徐的說著,這才拿起早早端上桌的茶杯,喝上一口香醇的茶水。

不說老太爺都自己出馬了,光是想想這世上多少男人三妻四妾,左家財大業大,與朝廷皇室往來密切,權勢財富皆俱,就算不娶那名女子為妾,未來也不保證沒有,而且他要多幾門妻妾,多子多孫,也是理所當然。

「茵茵明白,斯淵才智過人、卓越非凡,怎是茵茵一個女子能獨佔的?」身為大家閨秀,凌茵茵強迫自己微笑回答,心里卻嘔得要死。

此話一出,左尚霖贊譽有加,再寒暄幾句,便率眾離去。

大廳里隨即只剩凌家三人,她強撐的笑容頓時消失。

凌茵茵氣得跺腳,「怎麼可以這樣?反正兒子都六歲了,不能再等等嗎?如此一來,我不就成了大笑話?」她真是恨死了!

「要怪誰?還不是你說什麼這還不夠、那也不行,新房要弄得富麗堂皇,鳳冠霞帔不夠華麗貴重、哪個高官貴爵還沒聯系上……」凌平吃了悶虧,心里也火。但說穿了,讓一樁好事拖這麼久,夜長夢多,出了意外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家挑剔到不行的女兒!

「全是我的錯嗎?爹!我等了幾年?想說都等那麼久了,擺一下姿態也是應該的嘛!誰知道會突然冒出個小妾?」

她怎麼那麼倒霉?凌茵茵揪著絲帕,氣得很。

「總之,事已成定局,咱們王府的顏面也要顧,你現在這氣呼呼的模樣,在外頭可不能讓人瞧見啊,免得讓外人碎嘴,說你心眼小、度量小,包容不下小的。」

殷王妃最愛面子。況且,只是小妾嘛,王府里也有六個,沒什麼大不了。

「娘!我可忍不了那樣的氣,大不了,我這陣子不出門去,免得還得裝一張笑臉,哼!」她怒氣沖沖的轉身回房。

兩老看著她,不由得搖頭。這樣的驕蠻性子,進了左府後,定是要爭風吃醋,會不會出亂子啊?

「你說韓燻儀拒收聘禮?」

左府金碧輝煌的廳堂里,左斯淵手往桌子一拍、從椅上起身,難以置信的看著嚇得慌忙跪下的媒人婆。

「是、是的,我拼命使眼色,要她多少也顧一顧左爺的面子,可是她說……她說……」媒人婆頻頻顫抖,猛咽口水。

「說什麼?」

他火冒三丈的趨前,媒人婆嚇得連珠炮般道︰「她說左爺是天生招搖的男人,跟她心目中的人早就不一樣了,還說爺狂傲到令人唾棄的地步,這消息傳到未婚妻耳里,她感受如何?妻未入門,妾先下聘,又成何體統?不顧他人感受、簡直是個自以為是的混帳。」急急的說完這長長的一串話,媒人婆差點沒氣的癱軟在地上!

什麼?左斯淵深沉的黑眸閃過幾道冷光。那女人還真敢講,膽識更是超乎他的想象!

「那個——韓姑娘她不肯收禮,硬要我們帶回來。」媒人婆撫著胸口斗膽的繼續說著,「可是,爺沒有命令,我們誰也不敢撤離,沒想到,韓姑娘竟將聘禮扔出來,我們只好趕緊收著,但整個長長的隊伍就僵在那里呢。」

好,很好!如此一來,他被徹底拒絕的流言就要四處傳開了!韓燻儀,她居然不買他的帳,他給了她那麼大一個面子,是不希望委屈了她,畢竟他令她痴等了七年。

但他這麼用心,她卻完全不領情!

他惱怒的對下人一吼,「備車!」

他怒不可遏的搭乘馬車前往韓家,可沒想到尚未抵達那胡同,就見周圍人頭鑽動,好事者可真不少,他只得派人傳話要先前來送聘禮的奴僕們先行退回左府。至于那些愛看八卦的人潮,也全讓他的隨侍暫時請離,維持巷道的通暢。

由于韓燻儀此刻將小院大門緊閉,因此,這一連串的行動,並沒驚擾到里面的人,不,除了一個一直好奇的從門縫里往外看的小鬼頭!

左承希一見到他,就笑眯眯的主動打開了門,而且是偷偷開的,沒讓在屋里的兩個大人察覺到院子里的動靜。

「果然,胳臂往里彎,真是我的好兒子。」左斯淵欣喜的蹲來,模模他的腦袋,再回頭叫了一名小廝,「帶小少爺去吃點東西,半個時辰後再回來。」

「可是爹,不用跟娘說一聲嗎?她會擔心的。」小子還算有良心。

「我會跟你娘說,但她現在忙著跟另一個叔叔說話,不急,反正,你很快就回來了。」

也是。左承希點點頭,乖乖的跟著那名小廝離開。

左斯淵帶著笑目送兒子出去後,轉而到窗邊看向屋內,一看之下他抿緊了唇。

看著跟一名男子有說有笑的她,凝睇著她對該名男子露出的燦爛笑容,莫名的,他竟然有一股想沖上前揍那男子的想法!他明白這是嫉妒,可他為何如此嫉妒?連這次,在他的記憶中他們才見三次面,相處也不愉快,這心口驀然沸騰的妒火實在匪夷所思……

但不管如何,眼前這一幕,對他而言,絕對有礙觀瞻!

終于,男人察覺到他發怒的視線,瑟縮了一下,背對他的韓燻儀因此困惑的轉頭,一對上他的冷冽目光,美麗的臉龐頓時變色。

左斯淵闊步上前,進到小而樸實的廳堂內,目光隨即落在那名男子身上。哼,她的眼光不會太差?除了看來老實外,他實在看不出這名平庸男子哪里可以匹配得上她!

他那張表情極臭的俊顏是很有殺傷力的,尤其對被他狠狠瞪著的潘修賢來說,更是如此。

在他的冷戾目光下,潘修賢不只有些手腳虛軟,喉頭更是干澀到只能吐出結巴的字句,「我——你、左爺好,我是今日下、下聘的潘修賢——」雖然很害怕,但為了韓燻儀,他還是很勇敢的說出他要娶她的話,可沒想到,一串話說得吞吞吐吐的。

「我跟燻儀有很重要的話要談,你可不可以回避一下?」相較下,左斯淵的聲音及氣勢就有魄力多了。

「是、是。」當慣下人,潘修賢急急彎腰行禮,火速且安靜的退出門外,乖乖的站在院子里,不敢再輕舉妄動。

韓燻儀不敢相信潘修賢就這樣听話的退出了門外,但她更氣眼前這冒出來的男人,「我跟你沒什麼話好談。」說完,她快步的越過他,走向潘修賢,卻同時注意到兒子又不見了。「希兒呢?」

「對啊,他本來在這里玩的。」潘修賢也慌了,左看右看尋找。

倒是左斯淵慢條斯理的開口道︰「我讓人帶他去吃點東西,半個時辰就會回來了。」

「憑什麼?你為什麼沒問過我?」她氣憤的走到他面前質問。

他一挑濃眉,「憑我是他的爹,而且,我是為他好,因為我不想讓他看到我跟他娘又起了爭執,讓他擔驚受怕。」

「我跟你沒什麼好爭執。」她咬牙駁斥。

「那是最好,所以,在你狠狠的拒絕我的求親後,你應該也拒絕了他的聘禮才是?」他冷冷的再問。

「呃——」

潘修賢驚惶一愣,還來不及說話,韓燻儀已開口說︰「我接受了!」

她鼓起勇氣的迎向他的目光,說得斬釘截鐵,但一顆心卻沒用的劇烈狂跳。

左斯淵更加臉色難看,難以置信的瞪著神色無畏的女人,再恨恨的移開視線,瞪向無辜的潘修賢,「她說的是真的?」

他提心吊膽,雙腳都發軟了,但他仍然硬著頭皮點點頭,顫著聲音道︰「是、是,那、那些聘、聘禮就、就在、在桌、桌、桌上。」

還口吃!哼!見對方臉色發白,雙腳顫抖,再看看那張沒自信的臉,左斯淵沒好氣的瞪向她。她該死的竟然寧願選潘修賢這樣的男人也不選他?她究竟是要羞辱他?還是在羞辱她自己?

他與她無畏的目光對峙久久後,突然轉頭大喊,「來人!」

兩名侍從立即跑進來,恭敬的應聲,「左爺。」

「把桌上的那些聘禮都給我拿著。」他冷冷的吩咐邊看向一臉驚懼的潘修賢,「你住哪里?他們會送你一程。」

「可、可我就住隔壁。」潘修賢還傻愣愣的回答。

他冷笑,「很好。」一道犀利目光,侍從們立即明白的點頭,捧著那幾個寒酸的聘禮,一左一右的站在他的兩側,「請。」

「你們干什麼?」韓燻儀立即上前阻擋。

但潘修賢太懦弱了,竟說道︰「沒關系,你跟左爺好好談,真的需要人時,大叫一聲,我、我會馬上、馬上沖過來的。」

最好是!左斯淵冷笑。

潘修賢一看到這抹冷笑,又連倒抽了幾口涼氣,快步回家。

韓燻儀感到額際一陣抽痛,「你到底想怎樣?我跟你沒任何關系,我收下他的聘禮更是我的事!」

她還敢問?他臉色氣得乍青乍白,「我跟你是希兒的父母,這樣叫沒關系?我可以慎重的告訴你,你若膽敢收了他的聘禮,我就有辦法讓你這一輩子都見不到希兒!」

她臉色倏地一變,隨即氣急敗壞的大叫,「你怎麼可以?你一走就是七年,沒回來過,也未曾派人捎來消息,你還有臉跟我要孩子?有臉威脅我?絕情忘了我的負心漢,是你,是你!」

她氣壞了,上前一拳頭槌打他的胸膛。是誰讓她陷于愛恨里只能痛苦掙扎的?是他!她的人生全因他而一團亂!

左斯淵一雙黑眸本閃動著熊熊怒火,可她那雙充滿控訴傷痛的淚眼莫名的灼痛了他的心,他不禁一把將她拉近,緊緊的擁著她。

「放開……放開……我討厭你,你為什麼要走進我的人生……可惡!」

她哭得傷心,明明是那樣堅強勇敢的女人,此刻卻如此脆弱,哭得像個孩子……他發現自己竟然會因此而感到心痛不已……

「我不知道,也許那是因為誰也不知道的緣分……總之它已經發生了。」

「嗚嗚……跟你相遇,是惡夢一場!」她哭得傷心斷腸。

「你這——」他氣得牙癢癢的,卻又舍不得凶她,一向沉穩淡漠的他一遇上她,心竟如此容易起波瀾。

「放開我!」她拼命想掙月兌。

他低嘆一聲,放開了她,看著她退後兩步,坐在椅子上,難過的拭淚。

他耐著性子,「就當為了希兒,你不能不嫁?」

「你要有本事就讓我心甘情願的嫁,而不是像個土匪頭子,丟一堆閃花人家眼楮的金銀珠寶,就想把我娶進門!」這一席話純粹是在逞強,因而沒有銳氣只有委屈,她深愛他七年,不願意嫁是因為心太痛、無法接受他的安排。

堂堂皇商,被她比喻成土匪頭子?他想發怒,偏偏此刻的她不是張牙舞爪的潑婦樣,雖然說的是狠話,可听來卻可憐兮兮。

他得讓她臣服嗎?好,他善于征服,在商場上,連男人都畏懼他,可眼前來自一處偏僻山上的小女子,有過人的膽識,但他不會認輸。

「行,你的戰帖,我接下了,但希望你是個可敬的對手,而不會是個逃兵。」

在胡說什麼?她淚眼看他。

言畢,左承希也剛巧被帶回來,左斯淵笑看著開心吃著糖葫蘆的兒子,「要听你娘的話,爹會再來看你的。」

「好。」他開心的直點頭。

左斯淵若有所思的回頭再看了臉色蒼白的韓燻儀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而他前腳一走,侍從也立即跟上離開後,左鄰右舍也急急奔來擠進屋內,都想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大消息啊,你們听說了沒?那鬧得沸沸揚揚的左斯淵的家務事!」

不過幾個時辰,就有人沿著街口大呼小叫,只差沒有敲鑼打鼓的昭告天下。

「听到了,流言滿天飛啊,妻子未娶,小妾急著下聘,送聘的隊伍長長的排在小妾家門外。」有人喝了口茶,連忙附和。

「那也應該啊,人家的肚子很爭氣,已有個六歲娃,論先來後到,她才該是正室啊。」有人心直口快的直言。

「沒錯,而且那孩子我也見過了,天啊,跟左爺說有多像就有多像,絕不會有人懷疑他不是左爺的孩子。」一人吞下口中糕點,再拿了瓜子來嗑。

京城的大街小巷,三姑六婆全聚在一塊兒,茶余飯後的話題就是左斯淵跟兩名未入門妻妾的最新小道消息。

只不過,凌茵茵平常是趾高氣揚,目中無人,再加上,她與左斯淵自小指月復為婚,不管在那里,都自覺高人一等,她進去逛的店鋪,其他人都得離開,導致人緣極差。

所以,相較之下,已經為左斯淵生了孩子的韓燻儀得到許多同情。

再說,門不當、戶不對、飛上枝頭當鳳凰的事听來多麼的美好,就算是已當了娘親或婆婆的女人,心里的某個角落仍留有少女幻想。

所以,這件事,除了讓人感到有趣,不停加油添醋外,有更多的人睜大眼楮在注意後續的發展。

于是,沒過幾日,就有人直接拿了張長板凳坐在韓燻儀家附近,原本他們是想坐在她家門口的,但左斯淵派了幾名隨侍就守在屋子四周,擺明閑人勿近。

可胡同區域就這麼大,再加上她總要進進出出的,所以,街頭巷尾熱熱鬧鬧的,還因此多了幾家賣吃喝的攤商。

他們常常可見左府的奴僕送來華貴的衣飾、用品,但不久,又被退了回去;另外,還有一些山珍海味或補品,也一樣落入被退貨的下場。

更多時候,是看到左斯淵繃著一張俊顏在韓燻儀的家門口上車、下車,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

這一天,左老太爺都親自出馬了,但他來得不湊巧,韓燻儀正好出門去,而左承希就留在隔壁,讓潘修賢照顧著。

幸好街坊鄰居很「熱心」的告知左老太爺,他的小曾孫在隔壁家。

老太爺走進隔壁木屋,潘修賢一見到尊貴的老太爺出現,心生膽怯,更擔心保不住左承希。

燻儀去辦一件極「重要」的事,待會兒,他還得帶希兒去跟她會合呢!這可怎麼辦?

「哈、哈,老太爺,您好。」潘修賢干笑兩聲後,戰戰兢兢的彎腰行禮。

「哈、哈,老太爺,您好。」左承希竟然依樣畫葫蘆的學著他躬身行禮。

見狀,左尚霖快昏倒了,他連忙將孩子拉到身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檢視察看,「真不知道你娘在拗什麼?你爹送來吃的、穿的、用的,她啥也不要,讓我的寶貝曾孫穿得破破爛爛、養得瘦瘦弱弱的。」

這!席話完全是太夸張了,希兒身上的粗布藍衣是有補丁,但也不算破,而且他長得粉粉女敕女敕的,臉頰豐潤,福氣福氣的,何來瘦弱之說?但潘修賢只敢在心里嘀咕,可沒膽子說真話。

「乖曾孫,你要叫我曾爺爺才是,知道嗎?」左尚霖輕拍曾孫的手。

「對了,因為你是爹的爺爺,所以我是爹的爺爺的曾孫,所以要叫曾爺爺。」

他像在繞口令,老人家听得頭昏昏、腦脹脹,不過,就在左承希突然踮起腳尖在左尚霖耳畔說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後,他腦袋整個清醒。

「那可不成!」他一臉凝重的看著古靈精怪的小娃兒,「這樣吧,曾爺爺帶你回家玩玩好不好。」

「好。」左承希一張臉頓時發亮。

左尚霖轉頭,看向臉色同時一變的潘修賢,「听到沒有?希兒的娘回來,就叫她到左府去找兒子。」

「什、什麼?」他緊張的直搖頭又搖手,「不成啊,不成……老太爺,燻儀有交代,任何人都不可以把希兒帶走,不然,她會找那人拼命的!」

左尚霖冷哼一聲,「好,就叫她來找老爺子我拼命。」

在潘修賢手足無措時,左老太爺強勢的帶著左承希上了轎子,離開了胡同。

這下子,又有茶余飯後的新話題,因為已經有人大喊,「不好了,希兒跟著左老太爺離開了。」

一傳十後……

「不好了,希兒讓強勢的老太爺差人硬塞進馬車給帶走了……」

十傳百後……

「不好了,左爺請出老太爺,硬是將哭得像淚人兒似的希兒給強抱帶走了。」

真相隨著一張張嘰嘰喳喳的嘴,被加油添醋、越傳越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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