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逃亡 第九章
想也不想的,兆易對她第二次求了婚。
「什、什……」尹亞昕一怔,怎麼也沒想到,他真的開了口。
「嫁給我。」兆易再堅定不過的重復他的話,態度沒有半分質疑。
一開了口才知道,他早該這麼說。
只因為胸口的篤定讓他明白,他始終不曾放棄過她,心里不曾忘記她。
「不……」內心又驚又喜,又有更多的惶然,尹亞昕捂著唇,一句話也說不出。
她望著他,淚光閃爍,說不出拒絕,卻也無法點頭同意。
「你曾讓我一個人……孤苦零丁的流浪,用一紙離婚協議書結束我們的感情,現在……你還要我再相信你一次?」她說出自己的質疑與害怕,不安的情緒結束在未完的喉音里。
她的話,讓他明白他曾經如此的傷害過她,教他自責不已。
「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他坦然認錯,但他無法接受她的遲疑和拒絕,「再給我一次機會。」
她搖著頭,仍是揮不去那些害怕。
她的沉默教他不安更甚,他伸手握住她亟欲後退的肩膀,冷靜離他遠去。
「如果我說我愛你呢?」突地,一句他沒預期會說出口的話,就這麼竄出他的口。
他一輩子……都沒說過那句話。
他甚至還記得,在婚後爭吵的日子里,她總是問他,問他是否愛她?
那時,他覺得又煩又吵又躁,都要忘了愛是什麼滋味,更遑論要說出那個肉麻的「愛」字。
***
他被自己的話嚇到,相同的,尹亞昕也不例外。
尹亞昕怔瞪著他,像是听到什麼天方夜譚的虛假神話,小臉上只寫著一個情緒——就是她不相信。
她不相信他愛她?
這個認知一進到腦子里,兆易更加惱怒。
他已經說了一句他打死都不認為自己會說出的肉麻話語,她卻一臉的難以置信,像是他說出的只是一句謊言。
「我愛你!」兆易又一次大聲用力的吼著,仿佛要讓全世界的人听到。
那近在耳邊的吼聲,幾乎要讓尹亞昕耳鳴了。
只是,她仍然只是搖頭。
以為她只是記掛著門外的男人,所以拒絕他的求愛,他繃緊了下顎,用力的將她擁進懷中。
「我不讓你走!」他不能見著她在另一個男人懷里,他沒有辦法,沒有辦法!
抱著她的手臂結實有力,又熱又燙,胸腔劇烈起伏,昭告他強烈的佔有欲與霸佔她的企圖。
屬于他的溫柔,讓尹亞昕心慌了。
她知道再這麼下去,她一定拒絕不了他,她不能,她也不要在這個情況下,又一次重蹈覆轍。
「如果我已經不愛你了,你還要這樣一意孤行嗎?」尹亞昕沖著他大喊,「八年了!你要我的時候,就對我求婚,說要攜手一輩子,渡過再大的苦難;但是,你不要我的時候,就丟給我一張離婚協議書,讓我一個人傷心難過,現在你又突然回過頭,要求我、命令我,要我跟你在一起,你以為這樣就是愛我嗎?我喜歡你這樣愛我嗎?」
她的情緒終于爆發,兆易攬住她的手臂一僵。
仿佛他從來不懂她要的愛。
她問的真好!問的真好!
他要她,想要她當他一輩子的另一半,于是極力爭取,用盡任何的方法達成目的,但是他卻沒有問過她,是不是還願意再給他時間,再當只屬于他一個人的女人。
真是慚愧!
愛嗎?
難道,這就是他能給的愛嗎?
驀地,兆易緊抱著她的手,松了開來。
他一直不肯去面對,不肯去檢討原因,原來,她的拒絕很簡單,原因只是因為……她不愛他了。
是啊!她已經說得很明白,她有男朋友了,甚至男朋友還帶上門來了,他還是不懂得適可而止,不懂得放棄。
***
兆易的眼色突暗,慢慢的收回自己的手,像是被抽走全身的力氣。
「我是不是帶給你很多困擾?」兆易疲乏的吁了口氣,俊臉上泛著苦澀的笑。
尹亞昕咬著唇,一句話也沒說,為了掩飾她仍在心動的痕跡,她不看他的眼楮。
「沒關系,我懂了,我知道了。」兆易緩慢的點了點頭,像是要說服自己去接受眼前的狀況。
八年前,是他搞砸自己的幸福。
沒理由在八年後,還逼著她再給他一次機會。
兆易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眸色一暗,臉色一凜,像是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兆易掩下胸口的失望與沮喪,不願再給她困擾。
喜歡一個人,應該給她她想要的東西,而不是給她他想給的東西。
懊走了。
到了該還她自由的時候了。
棒著一步的距離,尹亞昕能清楚看到他眼中的黯然,教她好心碎,只是,她還在矜持,還不願就這樣軟段。
他讓她過了好多淚流不止的日子。
他讓她……
不,她不想就這樣原諒他,她不敢現在就相信他。
于是,她怔站著不去阻止他,緊咬著唇不讓自己留他,沉默的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出她的視線。
就在倉庫門口,兆易最後一次回眸,將她的身影,深深的刻畫進他的心里。
就當……這是他對她最後的溫柔。
他放手,讓她自由。
讓她過她想要的生活,讓她愛……她想愛的男人。
縱使,那個男人不是他。
「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歡迎你來……歡迎你來找我。」話出口,才知哽咽的滋味。
尹亞昕心中一緊,眼前一片水霧。
那是、那是……那是告別的意思嗎?
沒有人給她答案,兆易沒再開口,消失在轉角。
那天之後,兆易沒再出現在餐廳里。
幾個員工雖然好奇,私底下猜測著他們的關系,卻沒人真正的敢問出口。
少了一個專門打破盤子的半調子,餐廳里顯得有些安靜;沒有了一個可以斗嘴罵人的對象,尹亞昕仿佛變得沉默。
餐廳,還是日復一日的開店營業,人潮仍是洶涌,但大家都明白,有些事情不同了。
那就是,尹亞昕臉上的笑容更淺了,眼中的笑意更淡了,像是有人抽走她的神魂,她像個美麗的瓷女圭女圭,少了點生氣。
她仍是努力經營自己的餐廳,能由她自己處理的菜色,絕不假他人之手。
她禮貌的招待著每一個進門的客人,偶爾望著門口,久久沒有收回視線,仿佛在等著誰……
那個「誰」,大家都心知肚明,卻不再有人提起他。
***
時間又過了一個禮拜,趙風揚把依依不舍的小立帶回加拿大,畢竟還要上學,不能請假太久。
整個時間、空間都空出來,尹亞昕更加無法面對翻天覆地的寂寞。
這麼多天過去,兆易像被蒸融的空氣,消失無蹤,不但人影不見,連通電話都不曾有。
真是打算放棄了吧?
這麼說,她的小立可以安心辦理落地生根的事宜了。
這真是一件好事,一件再好不過的好事。
只是,為何她提不起一絲歡喜?
想起兆易離開時的黯然黑眸,她久久不能忘懷,每每想到時,心口總是一緊,像是被誰拿針刺了下。
他真的有那麼傷心嗎?
望著她的眼神,像是被她的答案傷得很深……
她驀地收緊雙手,一陣心酸。
是她拒絕得太徹底嗎?讓他死了心、傷了神,于是轉身離開,不再來糾擾?
她只是不想那麼快就屈服在他的溫柔之下,她只是想再刁難他一會兒,讓他知曉她的辛苦,明白她的難受。
一直到現在,她才肯對自己承認——她的心里早就原諒他,朝他靠去,只是放不下架子,擱不下矜持。
誰知道……他就這麼放棄了?
現在,她不上去,有些後悔,卻又忍不住的埋怨。
真的就這樣下去了嗎?
始終不願去想,如果一輩子這麼過下去,她的心里會不會有遺憾?不停逞強著,一再告訴自己,她做的沒有錯。
可是,越是寂寞,越是冷靜下來,心里的不安襲擊著她,後悔侵襲著她,都她忍不住熱淚盈眶,說不出的難受。
想念啊!
他手臂上的傷,該拆線了?
一切應該都順利了吧?
而他,也應該……忘了她吧?
***
一時悲從中來,尹亞昕忍不住掩面哭泣,心口遠比那時被拋下時還痛。
只因為,這樣的痛,是來自于自己的不珍惜、不相信。
而現在,她再也沒有機會去證實、去印證她的猜測——他到底愛她不愛?
心口好痛、好痛。
為什麼會有這般喘不過氣的感覺?為什麼臉上的淚怎樣也停不住?為什麼她無法忘記他的臉?
他的眼神、尖銳的刺痛她的心。
他在乎的時候,她痛;他不在乎的時候,她也痛。
而他說,他愛她。
那些相戀極深的日子,她也不曾听過他說愛她。
心狠狠的揪起,因為他的那句告白。
他說愛她。
但是她沒有任何的回應,甚至可以說是拒絕了他。
現在,她除了怪自己,又能怪誰?!
夜深的房里,只有她一個人,壓抑的情緒幾經翻騰,終于失控,她撲倒在床上,難受得崩潰痛哭,全身顫抖著。
她仿佛又回到那些傷痛的夜里。
曾經,她為愛逃亡,因為要不到她要的愛。
而現在,她因懼愛而逃亡。
情愛累人,愛與不愛,都是痛……
***
趙風揚安置好小立,很快又回到台灣,只因為他知道情況不太對勁。
那天,他親眼看著兆易像失了魂一樣的走出餐廳,兆易甚至沒有看他一眼,完全沒有前一刻時的意氣風發。
他不知道兆易與尹亞昕之間發生什麼事,他原先沒問,以為只是吵嘴的小事,卻沒想到看到尹亞昕之後,她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倆口明顯是吵嘴了,情況甚至比他想的還要更糟。
原本,他還打著幫小立把父親找回來的算盤,要好好評估兆易的為人,卻沒想到事情急轉直下,兆易突然消失。
如果只是單方面就算了,偏偏尹亞昕也像失了魂,情況也好不了多少,那強顏歡笑的表情,讓人看得更心疼。
扁是瞧尹亞昕的反應,就知道她還心系兆易,而且,還是愛慘的那種。
若要說兆易對她無情,才讓她傷心難過,趙風揚還真是不信,畢竟,他一個旁觀者,能清楚的看見兆易對她的態度,兆易看著她的眼神,絕不是把她當一般的朋友。
那他就更困惑了。
如果不是因為無情,那這兩個人在彼此折磨什麼?
為了妹妹的幸福,縱使是舟車勞頓,縱使是千里奔波,他也甘之如飴。
快刀斬亂麻。
無論是要合還是要分,他都得替寶貝妹妹看清形勢。
于是,才回到台灣,風塵僕僕的他,馬上直奔兆易的辦公室。
***
偌大的辦公室里,兆易與趙風揚隔著一張辦公桌對峙。
「有何貴干?」兆易的臉色並不好看。
畢竟,沒有人願意看見情敵,尤其是在自己的地盤上。
他嘗試很多的方法,讓自己不去想到尹亞昕,忙到三更半夜也無妨,就是要讓自己筋疲力盡,讓自己走不出這間辦公室。
他以為這樣就夠了,沒想到趙風揚卻主動出現在他的面前,提醒他想起那個刻意忘卻的人。
心里打了個突,他知道趙風揚無事不登三寶殿,莫非是……
「亞昕出了什麼事嗎?」兆易整個人傾身向前,著急的神色寫在眼里。
扁是這一眼,趙風揚就知道自己沒來錯。
「她目前沒事,不過,情況並不好。」趙風揚搖搖頭。
「她病了?」兆易緊張的問。
「是啊!」趙風揚點頭。
她這病可重了,不是皮肉傷,傷的,可是心,無藥可醫的那種。
「怎麼回事?」他離開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我把亞昕交給你,就是要你照顧她,怎麼沒幾天的工夫,她就……」
「問你。」趙風揚下巴微揚,「你就是那個始作俑者。」
兆易的眉蹙起,黑眸眯了起來,「說清楚。」
「首先,你沒有把亞昕‘交’給我。」趙風揚搖搖頭,「你頭也不回的走,大家都看到。」
兆易聞言火大。
「你不是她男朋友嗎?不管我有沒有把亞昕交給你,她本來就是你的責任,不是嗎?」他指著趙風揚的鼻子指責。
「我可不這麼覺得。」趙風揚聳肩,「相反的,我還回了加拿大一趟,去玩了幾天才回……」
「你搞什麼東西?!」兆易听不下去,伸手抓握住他的領口,把他提起來,「亞昕都這樣了,你還出去玩?!」
趙風揚的濃眉微揚。
憊不曾有人敢這麼對他……不過,他欣賞!
「看來,你在乎亞昕。」趙風揚將他的手扯開,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要不然,我把她讓給你好了。」
「你在說什麼鬼話?亞昕是人,可以讓你說讓就讓嗎?」
兆易怒瞪他,臉一冷,「你不是因為我跟亞昕那些舊事,所以遷怒于她吧?」
這是兆易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趙風揚輕笑一聲。
「如果是呢?」他好奇的想知道兆易的反應。
「你是不是男人!竟然那麼小心眼!」兆易沒想到事情會這樣轉變。
「我跟她都已經斷了聯絡,再說,她選擇的人是你,我也已經放手,你沒理由在這個時候放棄她。她是一個很好的女人,因為吃了很多苦,因為……」兆易越講越自責,越說越激動,沒想到自己的固執追求,反倒害了她的幸福。
「好了好了。」趙風揚舉手他阻止繼續講下去,「你不要再說了,我跟她是不可能繼續下去……」
繼續再「演」下去,他可能就要瘋了。
***
「你是笨蛋還是傻瓜?我就說我跟她……」兆易還想繼續替她解釋,挽回可能的幸福。
「我是她哥,不是她男朋友!」趙風揚直接公布答案,懶得再拐彎抹角。
雖然逗著兆易玩挺有趣,不過看著兆易的拳頭越握越緊,他怕一個不小心玩過火,兆易的拳頭就要往他的臉上招呼來了。
「你說、你說……什麼?」兆易滿到喉間的怒氣突然頓住,他不確定自己听到什麼。
「你沒听錯,我是她哥,我是煙霧彈,我是擋箭牌,我什麼都是,就不是她的男朋友。」趙風揚移動腳步,來到兆易的身邊,體貼的將被嚇壞的他往椅子上一壓,安撫他坐下。
「她怎麼……你怎麼……」怎麼會突然冒出一個「哥」來?
趙風揚噙著笑,話說重頭,從兩兄妹分散的緣由,到八年前回台灣的經過,一五一十的全交代了……
呃……好吧!他還有「善意」的隱藏了小立的事。
畢竟這種事,還是讓他們夫妻自己處理好了。
知道尹亞昕在離婚之後,幸好有個哥哥挺身而出,也讓兆易寬心不少。
「你現在可以跟我說話,為什麼你要跟亞昕吵起來了吧?」趙風揚需要知道答案。
「我們沒吵。」兆易搖搖頭,想起那天心痛的談論,「她說,我沒有尊重她的意思,我給的愛,沒想過她要不要,她嫌我太專制、太霸道了……」
「哈!」趙風揚冷笑一聲,「就為了這件事?」
這個口是心非的小丫頭,明明愛得要死,卻偏偏還要嘴硬,鬧得自己那麼難受。
「所以,我想,她不要我的愛,我決定不再去打擾她。」兆易為了這個決定,已經難過得幾逃詡睡不好。
「你問過她了?」趙風揚微微一笑。
「什麼?」兆易傻怔。
「我說,你問過她了嗎?還是……這又是你的猜測?」趙風揚一針見血的指出他們的問題。
「這……」兆易啞口。
「去問問她吧!彬者是說,用你的眼楮去看,不要只憑幾句話,就定了你們的未來。」趙風揚可不希望繞了一大圈,尹亞昕又白守了八年。
他有眼楮可以看,有手指頭可以數,尹亞昕拒絕過的男人可不在話下,除非是心有所屬,否則那麼年輕的年紀,她不該心如止水。
「看來,你是希望我再試一次。」兆易很意外總結竟然是這個答案,不過,他仍有不解的地方,「為什麼你要扮演‘男朋友’這個身份?是你不同意我跟亞昕重修舊好?」
「不否認一開始我並不同意讓亞昕回台灣,我甚至不願意讓你再看到她,只是……」趙風揚聳肩,嘆了一口氣,「看到她這副模樣,我開始懷疑我的堅持是錯的,而這也是我來找你的原因。」
「她究竟怎麼了?」兆易很心急。
「想知道……怎麼不自己去看看?」趙風揚笑道。
不自覺的,思念的情緒涌上喉間,兆易喉頭一哽,翻攪充斥在心口。
「我去。」他馬上就去。
***
見兆易隨即起身,立刻就要往外跑去,趙風揚雲淡風清的補了一句。
「順便跟她說一下,小立我已經安頓好了,證件也辦得差不多,如果願意的話,下學期就可以轉回台灣讀書了。」
兆易急奔的動作停住了,整張臉又是被嚇壞般的倏地變白。
「小、小立?讀書?」兆易聰明的腦子第二次失去運作的功能。
他隱隱的猜到可能是什麼、卻又害怕的不敢問出口,怕又是另一次失望。
「小立是她兒子,如果回台灣,年紀剛好上小一。」趙風揚環著手,笑看這在商界間人人稱好的兆易,竟也出現驚訝的表情。
把趙風揚的話前後聯結起來,兆易終于弄懂了。
「小、小、小立……是我的兒子?」兆易簡直要傻了。
「是不是你兒子,得問問亞昕,不過我這個舅舅看到你,就跟看到小立沒太大差別。」他話中之意,小立跟兆易就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兆易聞言,那張被嚇白的臉露出大大的笑容,看來有些傻氣。
「我有、我有孩子,我當爸爸了!」兆易樂壞了,拉開門把,用最快的速度往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