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私浪漫 第七章
第四章
周末夜晚,韋倩琳配合婚禮氣氛,挑了一套不那麼嚴肅冷硬的杏色毛織洋裝,頭上的發髻也改成略松地綰起,用一個中型抓夾技巧性固定,不像平時那樣一絲不苟。唯一不變的,還是那副遮去了她臉上大半光采的「老眼鏡」,保留了韋秘書的基本形象。
盡避她這身裝扮不至于讓人大感驚艷,但也已經從不少認識她的人——包括最有分量的倪光爵口中,得到一致的贊美。個性海派的許董甚至直接要她「再接再厲」,以後打扮得更漂亮一點去上班沒關系,反正她工作能力強,大家都曉得她不是個擺好看的花瓶,而且她老板又是個個性耿直,正氣凜然的男人,又逢婚期將近,保證「短期內」不會對她黑自來——
噢喔,敏感的話題果然來了。韋倩琳無心顧及自己花不花瓶的小問題,有些緊張地覷著倪光爵的臉色……
「我的婚事取消了。」他居然微笑,用那麼標準參加喜宴的輕松表情,滿不在意地說出這個驚人的消息,跟在說「恭喜」沒兩樣。
由許董臉上突然繃緊的皺紋,就曉得倪光爵這當事人的反應有多不尋常了。
「呃……這……怎麼會這樣,小老弟該不是在跟我這個老頭子開玩笑吧?」
誰都知道,倪光爵很少說笑,嚴謹、認真、實事求是才是他的個人特色。
「不是,我的婚事取消了。」好像怕許董的臉不夠「緊繃」,他還補強一次。
「……喔,感情的事本來就沒個準兒,年輕人多談幾場戀愛也好,不用太傷心,別放在心上……」許董絞盡腦汁出言安慰,拍拍「失婚」的倪光爵,表情比當事人還尷尬。
一有其他客人來道喜,許董馬上「轉移陣地」。
接下來,因為參加婚宴的客人中,部分都是相關產業的熟面孔或「光宇」的客戶,于是在寒暄過程中,相關問題也不可避免的一再被提起。
他始終如一地微笑、回答,自覺面對就是他處理事情的基本態度,況且這件事想瞞也瞞不了多久,不如大方點,坦承自己的婚事告吹。
消息很快就傳開。上前來找他談話的人明顯變少,提起他婚事或未婚妻相關話題的次數更是大幅銳減,只敢在他身後竊竊私語地討論。
沒人問,他似乎閑得很,幾道菜之間,除了吃東西,灑也一口接一口,比她杯里飲料的下降速度還快,讓她在旁邊愈來愈無法擺出專業笑容與同桌賓客聊天,目光頻頻朝他飄去。
他突然轉過來,遂亮瞳仁直瞅住她,險些害她心跳停了一拍。
「在喜宴上讓人知道自己結不成婚,是不是很遜、很丟臉?」他一臉思索,口氣帶點憂郁。
「啊?不……怎麼會。」誰敢取笑他,她第一個沖出去給那個人難看!
「那你就別再用那種擔心的表情看著我,好像很怕我隨時會趴在你肩上大哭一樣。」他扯唇一笑,將杯子里的琥珀色液體一飲而盡。
「別喝太多,你的傷口才剛愈合而已。」她克制住想去拉他的沖動,只是出聲勸告,他手背上還有一道剛結痂的傷呢!
他笑著搖頭。「今天,我想放縱一下,好好喝幾杯喜酒,沾沾新人的喜氣……」再倒一杯,再干一杯。男人想借酒解悶,喝得盡興,旁邊的女人卻看得好憂心。
他,還是很痛吧?
听他微醺的口吻,望著他逞強的笑容,她的心就像打了一個麻花結,愈擰愈疼……
錯了,現在想哭的人是她才對,他不知道她有多想抱住他流淚,安慰他不要那麼難過,那麼壓抑,痛就喊出來,她會听,不會笑他,只求他別再這樣虐待自己,她也會跟著受折磨。
與其看著他為另一個女人心痛,她寧願看著他為另一個女人微笑,至少可以感覺到他的快樂,而不是加倍的痛苦。
「如果真的放不開,就不要放啊!」她也不懂自己怎麼那麼大膽,突然冒出這句挑釁。
月兌口而出後,她才有點孬種的盯著人家,擔心這句話會引來沖天之怒……
他渾然一震,僵硬的神情顯然將她的話听得一清二楚。
韋倩琳握著杯子,大概下意識想滅火,兩眼鎖定那個咬牙沉默的男人,準備好承受他的責難。
他又干了一杯酒,抿緊的雙唇沒吐出半個字、半口「氣」。
倒酒,又是一杯。再倒酒,又是——
「總經理。」她拉住欲舉杯的手,把他手中的杯子換成筷子。「吃點菜……」不管旁人目光,直接拿起公筷從剛端上桌的全雞料理上截走一只大雞腿,拖到他碗里。「這雞肉看起來很女敕。」
幾個同桌的賓客面面相覷,似乎都很意外形象端莊有禮的韋倩琳怎麼會做出如此突兀的舉動,好像很怕她老板吃不到東西一樣,更沒在管同桌還有兩個眼巴巴望著雞腿流口水的小朋友。
不過因為其中有些人對倪光爵的「傷心事」早有耳聞,加上他此時又一臉隨時會打雷閃電的陰郁表情,大伙兒都沒敢吭氣,倒是可以體會這兩人的「異常」,眼一瞥就當作沒事般地繼續跟鄰座友人談笑風生,就當看不見這桌邊的一角,持續他們不妨礙也不打擾的原則。
那張陰沉的面容盯著「斜插」在碗里的大雞腿,不發一語,幾乎像安靜了半個世紀那麼久,直到她都快要停止呼吸的前一刻——
「我媽也會這樣。」他驀然抬眸,淺揚嘴唇,像是發現了什麼很有趣的事,清朗的眸中不見半點怒意,甚至愉快地咬了口雞肉。
她懷疑那只是酒精作用,但無論如何,只要他別再對自己「泄憤」,摧殘自己無辜的身體,別說當媽了,就算要她當外婆都沒關系。
唉……無奈的嘆息又在心里響起,她自責剛才的多嘴,動手又多替他盛了碗雞湯……
他喝著溫潤的熱湯,感覺身暖,心也暖,唇線再往上揚,意識停留在一種很舒服的微暈狀態。
有些醉,卻不至于醉到感受不到她的關心,所以他笑,是真的喜歡她……的關懷,對,就是那份出自真心的好意,他心知肚明,又怎麼能對一個這樣為自己著想的女部屬發怒。
他氣的,其實是那個曾被當成白痴耍,現在又遭眾人投以同情目光的自己。悶的是他無法開口向大家說明自己真的一點也不難過解除這個婚約的事實,不然大家一定覺得他在強顏歡笑,更可憐淒慘了。但,其中最令他難以忍受的,是身邊這個一直用最多擔憂、十足安慰人的神情看著他,誤以為他還很愛那個女人的秘書——韋倩琳。
不知為何,「韋秘書」的誤會,就是教他特別難受。可能是因為他們一直是那麼契合、親近的工作伙伴,所以他才格外抱歉自己沒有對她吐實,害她平白替自己擔這份心,以為他還在為那個女人牽腸掛肚。
這些天里,他不否認自己的確甩不掉精神上那種受人愚弄、出賣的感覺,憤怒自己竟會愚昧到想和一個不是真心相愛,又早已背叛這段關系的女人踏進結婚禮堂,「理所當然」地認為那就是他人生中很正確的下一個階段。
然而……他卻錯得如此離譜、可笑,使得如今每個同情他失戀的眼神,都像是嘲笑他在感情上的低能,使他不能不去面對,卻又不禁要對這樣「自作自受」的自己發脾氣!
結果,雞腿才吃了一半,他又喝起酒來。趁著這個喜氣洋洋的場合,他才有理由這樣猛灌自己酒,大大方方地「自甘墮落」,試試這些酒精是否真像人家所說,具有澆愁解悶的功效。
韋倩琳坐在旁邊,憂心忡忡地看著他又開始荼毒自己的身體,她擋也擋不住,勸又勸不听,實在不舍又心急,好想干脆和他一起喝醉算了。
可是見他一臉「郁卒」,那麼難得的放縱自己豪飲,她又不忍心偷罵他,怪他暫時用酒精來麻痹自己的心痛。
罷了,就今晚,她允許他大醉一回,反正他需要紆壓,而且這個紅包也包得不小,喝酒回本最快。
跟著,她也喝了一杯,讓自己放松一點、多吃一點,待會兒才有體力把老板平安扛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