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奴養成 第三章
埃無雙至,禍不單行,事實證明,貪財是會招天打雷劈的。
佟埃音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想掐死那個竟然在她賣場里留下第一筆負評的買家多,還是想掐死自己多?
自從上周在「初秋」莫名其妙被鬧過一場之後,她的運氣便持續低迷,本以為賣場里接了張大單,運勢也算開低走高了,沒想到依舊是淒淒慘慘戚戚。
昂評?負評?!她才正要去寄件,這人為什麼在她賣場里留下負評?
看看他的評價是怎麼說的?他說——
物品未準時到達。
今天是星期五,現在才只是星期五上午!
他難道不知道郵差星期六有上班嗎?他難道不知道他明天還能收到商品嗎?
枉費她連日來拚命趕工,忙到幾乎沒時間合眼;枉費她買一只小鞋子都搭配了不同的布料花色;枉費她包裝得如此精美,甚至還為每雙鞋搭配了不同形狀、不同材質特制禮盒。
「喂?何先生?您好,我是學步鞋的賣家佟埃音。」她撥了通電話過去,客套嗓音中蘊含隱微怒氣。
「是。」
耳邊傳來的男嗓淡淡的,有種令佟埃音想掐死他的冷靜疏離。
想必他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好事?否則怎麼听來如此鎮定與毫無愧疚?
「我看見您留下的評價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天是星期五?」說得含蓄婉轉的禮貌話音下,只有想狠狠捏死這個男人的沖動。
拔楚墨坐在辦公室里,拿著話筒的手略微頓了一頓。
這位賣家的聲音似乎听起來有些耳熟?但他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曾在哪里听過……也罷,學步鞋比較要緊,他決定暫時忽略她的聲音。
「是,你沒有記錯,今天是星期五,而我說周六之前要收到。」何楚墨回應的口吻平平淡淡並且理所當然。
周六之前?她以為,周六上午收到也算是周六之前?該不會是……頰色忽而飄過一難為情的艷紅,心中略感懊惱。
說來慚愧,那些「以上」、「包含」、「不包括」的數學題她自求學時代便搞不太清楚……是她听話听得太快,沒有深思熟慮,所以理解錯了?
但是,現在還只是星期五上午耶,若是他今日下午收到,也算是「周六之前」吧?他何必負評留得那麼急?
佟埃音本想出聲抗議,轉念一想,又覺得這種辯論與文字游戲實在沒什麼好爭論的,她本就不是個好辯的人,更何況現在追究這些已經沒用了,如今的重點是,她得怎麼解決眼前的問題。
「何先生,我正要出門去寄件,您明天中午之前會收到您訂購的商品,這樣可以嗎?」
「明天上午十一點前能到嗎?」何楚墨問,沉穩嗓音依舊徐緩柔慢。
他並不想咄咄逼人,但他介意的是,他能不能在Z小姐明天到達「初秋」前拿到商品,然後順利地將物品轉交給Z小姐,就當作是他那天魯莽說錯話,害她與她的外甥女被白白潑了一杯水的賠罪。
他想,他是對Z小姐太過在意,她身上有某些特質,那麼張揚且徹底地吸引他的目光,令他明明白白,卻無能為力。
佟埃音低頭望向手中物品的收件地址,淺淺的嘆了口氣。
她怎麼知道郵差明天會幾點到?也許十點半?也許十一點零五分?
幸好,這地址還不算太遠,她親自跑一趟的話不會太麻煩。
想起自己面交無好事的堅持與魔咒……算了,都已經這麼衰了,她倒要看看,老天爺還能讓她再怎麼倒霉?
不過,顏回不貳餅,在面交之前,有件事情得先確認一下。
「何先生,請問您結婚了嗎?有女朋友嗎?」她可不想再發生一次與有婦之夫面交,結果卻被人家太太找上門來算帳這種事。
在電話這頭的何楚墨完全怔住,不明白她問這些做什麼?雖然明知道這賣家有些古怪,卻沒想到她古怪到這種程度。
「這個問題與我們討論的學步鞋有什麼關系?」何楚墨不解地問,困惑語調依然沉穩。
「當然有關系,請問您結婚了嗎?有女朋友嗎?」佟埃音再度問了一次,想得到答案的意圖十分明顯。
「你先告訴我,這問題與學步鞋有什麼關系,我再決定要不要回答你。」雖然佟埃音的態度很堅決,但何楚墨這頭也是擺明了得先搞清楚她問話的動機,不願被她白白佔便宜。
「如果何先生您未婚,而且沒有女朋友,那我今晚或明早,找個您方便的時間,幫您把貨送到府上,或是任何一個您想當面交易的地點好嗎?」佟埃音說得坦白。
「你不是沒有提供面交的服務?」他記得她每一條刁鑽古怪的賣場辨則。
「這次是我的疏忽,所以我願意親自跑一趟。」當然,也因為收貨地址還在她能輕易到達的地方。
「那若是我已婚?或是有女朋友了呢?」備案是什麼,何楚墨突然感到有幾分好奇了。
「那就請您的太太或是女朋友與我面交。」
「為什麼?」
「我不與有伴侶的異性見面。」這項臨時福至心靈的新規則,她等等就會張貼在她的賣場的備注里,在不得不面交的但書上加上這一條。「請問,您結婚了嗎?有女朋友嗎?」亟欲解決問題,于是又問了一次。
「沒有。」何楚墨消化了下她說的話,答得自然,毫不忸怩。
其實,他並沒有刻意想規避談論已不已婚、單不單身這類問題,他這麼問她,只是想搞清楚她如此問話的原因罷了。
不與有伴侶的異性見面這理由是有些奇怪,不過,每個人心中都有各自在意的點,既然她已經說了,他也不想繼續深究。
他說他沒有結婚,也沒有女朋友,太好了,面交這件事變得單純多了,佟埃音听來十分高興,問話問得十分輕快。「何先生,請問您什麼時間方便?今晚或明早,您選蚌時間,我幫您把學步鞋送過去好嗎?」
拔楚墨停頓了會兒,想了想,淺淺應道——
「就今晚吧。」
當晚,晚間七點鐘,何楚墨與學步鞋的賣家,直接約在他的住所樓下。
拔楚墨其實和想告訴迎面而來的Z小姐,她在天色已經暗下來的傍晚,鼻梁上還掛著副太陽眼鏡,只是平白讓她更添了幾分注目。
但是,這是在他意識到,Z小姐原來就是網路拍賣上的學步鞋賣家之前的念頭。
明顯地正在找人的神態,手上拿著的大提袋,反覆確認著手中地址的表情……何楚墨本來還有幾分懷疑,但是,當Z小姐拿出手機來撥打,而他裝在口袋中的行動電話便瞬間響起時,他便得到了確認。
難怪……他現在知道他為什麼覺得電話里賣家的聲音听來耳熟了,原來這跟他在「初秋」時,曾經听過的Z小姐的聲音是一樣的,即使透過話筒,她的聲線仍然清脆好辨認……
原來,她叫佟埃音,匯款的帳戶是這個戶名,她早上打電話來時,也是這麼自稱。
佟埃音,海音……
朝他迎面走來的女人步伐一頓,與他方才一樣不可思議地東張西望,確定了前後左右皆無來人之後,將平貼在耳邊的行動電話拿下,扔進包包里,而後月兌下墨鏡,揉了揉眼楮,瞠圓雙目,上前走了幾步,滿臉驚詫地在他面前站定。
「何先生?買學步鞋送人的何楚墨先生?」佟埃音偏了偏首,舉高手中置放著五雙小鞋子的提袋,在何楚墨眼前晃了晃,不可置信地問。
「是。」若是聲音能有表情,他希望眼前總是吸引他關注的小姐,不要輕易便能察覺他嗓音中的微顫。
買家竟然是寡言先生……佟埃音終于反應過來之後,兩頰微熱,臉上浮現一絲難為情的困窘。
她其實、其實一直對那天不分青紅皂白發了寡言先生一頓脾氣的事有些內疚……本來,她還想,要是明日帶盼盼去「初秋」時有遇上他,一定要跟他當面道歉的。
結果,沒想到尚未做好心理準備,今天便在這里踫上,真是巧合得令人措手不及,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連那筆被留下負評的悶氣都瞬間被蒸得飛散。
「這是您下標的物品。」只好先解決正事。
佟埃音再度晃了晃手中提袋,拿出其中一個圓形包裝的硬紙盒。
「每一雙我都裝在禮盒里,外面有小卡片注明了尺寸,您要不要檢查一下,一共有五雙,每一只都是不同的花色與樣——」
「不用了。」話音冷不防地被打斷,何楚墨制止了她想將嬰兒鞋從紙盒中拿出來的動作。「這是要送你的。」
「我?送我?」她沒听錯吧?佟埃音臉上的表情比方才發現寡言先生就是買家時更驚訝。
拔楚墨微頓,更正。「這是給你外甥女的。」
「為什麼?」事實上,是她還欠他一句抱歉。為什麼他要送東西給她呢?即使是送給盼盼也很怪……
佟埃音疑惑挑眉,百思不解的迷茫神情為她的明艷動人更增添了幾分無辜絕美。
拔楚墨望著她有些微失神,一時之間有種錯覺,彷佛那天下午,撞見她與小女孩燦燦發笑時的胸口窒息感又出現了。
想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瞧,又深感危險地想將目光別開,心思有些倉皇,于是加倍掩飾,月兌口而出的語調比平時更淡然冷硬。
「為了我不該多話時多話,為你添亂,令你和你外甥女被白白潑了杯水。」
這……這,引用她話的部分,其實是不帶痕跡的挖苦吧?佟埃音臉上的艷色更深了。
從他毫無起伏的表情與聲線上,她看不出來他究竟在想什麼,只覺得更加困窘。
「對不起,其實……這件事我一直放心上,本來,我是想明天親自去向你道歉的。」她發誓,那天真的是因為看到連盼盼也遭殃了,她才會那麼生氣的。
「我知道你是想幫我,當時我氣極了,才會胡說八道,對不起,你千萬別介意!」
真沒想到,寡言先生除了會隨身攜帶手帕與濕紙巾之外,心思竟然還如此細膩,害她自慚形穢,又內疚難當了起來。
低頭,偷偷探眸瞧他,他總帶著疏離感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哀樂,但是,唔,佟埃音直到現在才發覺,何楚墨今日的穿著與平時一身休閑打扮毫不相同。
他或許是下班之後直接過來赴約的?
尚未換下的冷藍色襯衫與略有腰身的筆挺西裝很適合他,令他看起來像個一絲不苟的清俊學者,或是一名規蹈矩、彬彬有禮的公職人員?如果,他的臉上再加副眼鏡,多開兩個扣子,或許,可以在她的賣場里賣男裝……
欸?想什麼?佟埃音急急忙忙斂眸,拉回遠的神智。
不得不承認,看Z小姐如此驚慌,如此想向他道歉,急著想補償些什麼的神情令他直想發笑,感到心情極好。
原來,他可以不用只是當個某間咖啡廳的常客,不用當個即使與她四目相對,卻連頭都不用點的路人。
原來,只要一點點內疚,與一點點小恩惠就可以,何楚墨沒意識到自己唇邊有淡淡笑意。
「那天,那巴掌,明明可以躲開的,為什麼不躲開?」還沒細想,問句便跳出口。
事後,當他回想起當天的景況,總是如此疑惑,而且,依照後來佟埃音怒極發狠,不願被人白白欺負的態度推敲,他甚至有些訝異她當時為何沒有打回去?
佟埃音愣了一愣,像是沒想到何楚墨為何這麼問。
停頓了會兒,才略感不自在的開口。「因為,哎喲,這該怎麼說呢?總之……總之就是我問心有愧。」
問心有愧?為什麼?難不成,她真的與有婦之夫有染?
「怎麼說?」何楚墨問,緩緩揚高了一道劍眉。
佟埃音望著他,眸中閃過多情緒,然後抱著那堆小鞋子,淺淺嘆了口氣。
「其實,那天那個學長,他大學的時候很喜歡我,我是知道的。」她只是沒想到他太太會說,他直到現在,抽屜里都還會放著她的照片。
彬許,這麼想有些矯枉過正,但是,她絕對不想為難一個在婚姻里的女人。
當年,她的父親曾經有過一場外遇,並且因為這場外遇與她的生母離婚,以一個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她的繼母娶進來。
她的母親在這段不愉快的婚姻里飽受煎熬,她明白,所以,她一直以一個很嚴苛的標準要求自己,絕不能做出有任何一絲可能危害別人婚姻的事,不論是直接的、間接的都不行,她絕不允許自己這麼做的。
「如果,我知道他已經結婚了,我就不會私底下跟他單獨見面了。」就像她今天在電話里與何楚墨說的一樣,她盡量不面交,若真的無法避免,她會選擇和男方的伴侶當面交易,不想多生事端。
「為什麼?」何楚墨長眸微眯,不解。他想起她在電話里問他有沒有結婚、有沒有女朋友的事了,不過就是見個面、拿個東西而已,有這麼嚴重嗎?她會不會反應太過度?
「那天在‘初秋’發生的事情你也不是沒看見,若是當初,學長要求與我見面時,我有先記得問他結婚了沒,就不會發生盼盼被潑水這件事了。」
這邏輯說錯也沒錯,但听來總有幾分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