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個古董夫 第二十章
第十章
隨著形體日漸淡薄,陶樂無法再隨意飄動,她就彷佛一個病入膏肓的人,失去了大部分的活力。
只能窩在角落里,盡量地保留僅剩的靈力。
看著越來越急躁焦慮的崔頌斯,陶樂好不舍,他不該是這樣的,她記憶中的他是個帶著幾分邪氣,永遠從容不迫、自負得彷佛這世上沒什麼能難倒他的人。
不該是如今這樣憔悴蒼白、動輒發怒的人。
她明白這一切都是因為她,所以更心痛。
怎麼辦?若是她真的就此魂飛魄散,他一定會受不了這個打擊,她不能丟下他,她想活下去,跟他一起……
然而不論她怎麼祈求,她還是無法回到身體里,魂魄的形體已淡薄到如同一抹輕煙,快看不清楚了。
她想自己可能撐不過今日了,崔頌斯似乎也有預感。
這兩日他一直留在寢房里,寸步不離地陪著她。
她不想愁眉不展地面對他,因此臉上掛著笑容,她想要他記得她最美好的模樣,即使最後真的會就此神魂俱滅,她也希望自己留給他最後的記憶是微笑的。
她開始不停地想他訴說著她以前生活的時代,告訴他那里的科技有多進步,還告訴他--
「在大唐以豐腴為美,可是在我們那個時代,是以瘦為美,所以我剛來到大唐時,發現自己竟然變瘦了,一度好開心,可是後來發現這里的人竟然欣賞豐腴的女人,讓我不得不覺得老天爺故意在捉弄我。」
「不管是怎樣的你,在我眼里都是最美的。」崔頌斯俊逸的臉龐帶著笑,暗自強忍著胸口彷佛被凌遲般的劇痛。
她在他寵溺的注視下綻開明朗笑顏,叨叨絮絮地對他說著所有想說的話,全都是很瑣碎的事,包括告訴他,頌斯和督蘭在她以前的那個世界里,念起來的諧音代表著什麼。
她不停地說著,他靜靜地聆听著。
听著听著,她的形體越來越看不清楚了,崔頌斯再也承受不住,轉過身去,不讓她看見自己臉上的哀戚神情。
她輕柔的聲音回蕩在他腦海里,「頌斯,如果你無法遺忘我,那就只要記得我們曾經在一起度過的美好日子,好不好?」然後,忘了這段讓人傷心的記憶。
他霍然轉過身,看見她的形體在他面前消散。
「不,別離開我--」他悲慟地大吼。
「祖師爺爺,求求您啦,佛家不是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求您救救我嫂子啦。」
青年斜睨徒孫一眼,「那是佛家說的,你該去求佛門中人才是。」
「可是他們都沒您本領高強呀,師傅說這世上只有您才能救得了我嫂子。」崔潤蓮拉著祖師爺的袖子央求。
她袁霞也不知白笙道長竟然是他們這派的開山師祖爺,不久前才從師傅那兒得知這件事,她便求著師傅幫她尋找白笙道長。
找了好些時日,好不容易師傅終于推算出祖師爺的行蹤,她們立刻趕過來,唯恐稍一耽擱,又失去了他的行蹤。
「你教的這個徒兒一張嘴倒挺會說話的。」白笙道長橫了辛雲道姑一眼。
看著眼前這位樣貌比自己還年輕的男子,辛雲道姑恭敬地施了一禮。
「師祖,弟子修為不夠,幫助不了崔少夫人,若是師祖肯出面,定能助她魂魄歸位。」
「那是她的劫數,若是無法度過,也是她的造化。」白笙道長仍是無動于衷。
其實若是他出手相助,她定能化解此劫,可卻會輪到他有一場災劫。
由于那崔少夫人的魂魄來自異時空,當他再度離魂時,原該回歸她在千年後的肉身,然而因為情念深重,使得她魂魄羈留于此地,不忍離去,才會造成如今的棘手情況。
助她魂魄歸位,算是逆天行事,將消耗他不少道行,二十年後他度劫時,將大受影響。
為避此劫,他明知崔家四處張貼告示在尋找自己,他仍遲遲沒有出現。
「祖師爺爺,您究竟要怎麼樣才肯答應救我嫂子?」崔潤蓮苦苦哀求了他半天,見他都不答應,她急得雙膝一跪。
「我怎樣都不會答應,你們走吧,別打擾我清修。」白笙道長不耐煩地攆人。
見他這麼鐵石心腸,不論她們怎麼求都無動于衷,崔潤蓮怒了,「祖師爺爺,想不到您是這麼狠心的人,修道之人不是該本著救人濟世的仁善之心嗎?您見死不救,難道您修的是魔道嗎?」
听見徒兒出言不遜,辛雲道姑厲斥,「潤蓮,不得對師祖無禮,師祖不肯出手相助,定有他的原因,豈是你一個小丫頭能明白的?」
「那敢問祖師爺爺您有什麼原因?」崔潤蓮不服地瞪向白笙道長。
要不是師傅親口告訴她眼前這人就是她們的開山祖師、就是大哥在找的白笙道長,她真的很難相信這個看起來比她大不了幾歲的人,有那樣高深的法力。
就她推算,祖師爺爺起碼有一兩百歲了,可他卻烏發童顏,看起來就像個少年人,不顧這也足以證明他的道法有多精深,才能修到返老還童的境界,可他明明有能力,卻說什麼都不幫忙,這算什麼?
听見她的責備,白笙道長沒有發怒,注視著她,他目中閃過一抹精光。
被他這麼看著,崔潤蓮莫名打了個寒顫,彷佛有股無形的威勢壓制著她。
默默推算須臾,白笙道長臉上突然揚起一笑,不疾不徐地說︰「若是要我出手救她,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見事情似有轉機,崔潤蓮欣喜地問。
「你須出家修道,二十年後,為我護法度劫。」他算出以她的資質稟賦,若潛心修道,日後必有所成。他可化解崔少夫人的劫難,而他日後將遭逢的劫難則須由她來化解。
「我答應。」她毫不遲疑地點頭。
「潤蓮,你可要想清楚,你爹會同意此事嗎?」辛雲道姑吃驚地看向徒兒,她雖拜在自己門下且平日身著道袍,但她並未出家。
「爹那兒日後我再向他稟明,為了救嫂子,他會答應的。」她原本就對道法很感興趣,才會拜在師傅門下修道,但爹不同意她出家。而由于不是入室弟子,她學到的道法也不多,如今她順勢答應下來,爹也不能再反對她出家修道了。
「師祖爺爺,那我們快趕回崔府吧。」她急切地催促。
白笙道長趕到崔府,陶樂才剛魂飛魄散,來到寢房前听見兄長那聲悲慟的呼喊聲,崔潤蓮忍不住紅了眼眶。
他們來遲了嗎?
瞥見白笙道長,神色悲絕的崔頌斯頓時面色一喜,「道長,快救我妻子!」
白笙道長沒答腔,他取出一個葫蘆,比了個手決後,將葫蘆朝向著寢房內,低吟了幾句咒語,接著塞上葫蘆口。
然後他捋了捋干淨得沒有一絲胡須的下顎,語氣帶些許遺憾,「貧道來晚了一步。」
聞言,崔頌斯心神俱震,因為看見白笙道長而亮起的雙眼頓時變成一片灰黯,神色淒絕的令人不忍卒睹。
「要是師祖爺爺你肯早點趕來的話,就不會來不及了。」崔潤蓮哽咽著埋怨。
白笙道長橫她一眼,慢吞吞再開口,「雖然來晚了,但貧道已用這葫蘆收回了崔少夫人逸散的魂魄,只要在葫蘆里休養三個月,她的魂魄便能重新凝聚。」
他的話讓崔潤蓮驚喜地望向兄長,「大哥,你听見了嗎,師祖爺爺收回了嫂子的魂魄。」
但崔頌斯面無表情、眼神哀絕,彷佛未將他們的交談挺進耳里。
看見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崔潤蓮接過白笙道長手中的那只葫蘆,眼眶發紅地走到他面前,拉過他的手將葫蘆遞給他。
「頌斯哥,祖師爺爺已將嫂子逸散的魂魄收回了這個葫蘆里,只要再等三個月,嫂子的魂魄便能再次凝聚,她不會有事了。」
握著那個葫蘆,崔頌斯木然地慢慢低下頭。
「嫂子的魂魄就在這里面。」怕他沒听進她方才所說的話,崔潤蓮大聲再說一遍。「師祖爺爺收回了嫂子的魂魄,她現在就在葫蘆里。」
「……她在這里面。」崔頌斯終于回神,凝視著手里的葫蘆。
「沒錯。等三個月後她就能重聚魂魄,屆時師祖爺爺就會送她的魂魄歸位,你就能跟嫂子再相聚了,大哥。」崔潤蓮欣喜地高聲道。
「真的?」聞言,他激動地緊緊抓著那只葫蘆。
「真的!」崔潤蓮用力頷首。
他將葫蘆緊貼著面頰,失而復得令他落下淚來。
為了等待妻子的元神重新凝聚,崔頌斯閉門謝客整整三個月。
這三個月里,他把收了陶樂魂魄的葫蘆貼身帶著,每日都對著它說話,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見他一臉溫柔地朝一只葫蘆輕柔低語,只怕會當他是瘋了。
好不容易終于熬過漫長的三個月,施法的前一晚,崔頌斯便已欣喜地無法闔眼,一夜未眠。
一大早,他便來到特地準備好的一間淨室,等候白笙道長來前開壇作法,為陶樂引魂歸為。
他將盧緦妮的身軀抱放到榻上,小心放妥。
她的軀體被照顧得很好,每日三餐他都親自喂食她磨成汁液的米粥和菜肴,不僅親自為她梳洗,每日還花費數個時辰為她按摩身子,好舒筋活血,不讓這副身子因久未活動而筋骨僵硬萎縮。
這一切全都是為了讓陶樂在回魂後,不至于感到任何不適。
「樂兒,今天你就能回魂了。」他萬分溫柔地拿起掛在腰間的葫蘆,貼在臉頰,滿眼愛戀地低聲說道。
盼呀盼,等呀等,終于時辰到了。
看見白笙道長走進來,崔頌斯臉上的神情看起來很平靜,然而他那雙眸子里卻無法掩飾地流露出一抹激切的期待。
「四公子,葫蘆給我。」白笙道長伸手朝他要葫蘆。
崔頌斯小心翼翼地遞過去。
白笙道長凌空在葫蘆上虛畫了道咒語,接著將葫蘆擺放在法壇上,準備作法引魂歸為。辛雲道姑在一旁護法,道法尚淺的崔潤蓮則神情緊張地在一旁觀看。
用桃木劍劃過指尖,白笙道長將血滴在朱砂筆上,用自個兒的血畫了張符貼在盧緦妮的額上,她呆滯無神的雙眼瞬間合上。
他接著焚香作法,掐訣念咒,然後他拿起葫蘆,走至盧緦妮身前,打開葫蘆的拴蓋,一道白光瞬間從葫蘆里飛出,隨著他的指引飛向盧緦妮身軀,直接沒入她的身體里。
看見此景,崔頌斯驚喜地要開口,被辛雲道姑及時阻止。
「四公子,師祖還要為她施以定魂術,如此她的魂魄才能牢牢地依附在肉身上,日後才不會再離魂。」
按捺著激動的心情,崔頌斯繼續耐著性子等待。
白笙道長凌空在她身上虛畫數道符咒,片刻,他收回手,朝他們微微點頭。
「四公子,成功了。」辛雲道姑喜道。
他三步並兩步來到盧緦妮的身軀前,等待著她張開雙眼的那一瞬間。
半晌後,她眼睫輕輕顫了顫,徐徐地掀開了眼臉。
原本呆滯無神的眼瞳里,透出了熟悉的靈動光彩。
四目交會的那一刻,崔頌斯眼眶發熱,嗓音瘖啞地低聲喚著。「樂兒。」
陶樂緩緩抬起手,撫上那張讓她傾心眷戀的臉龐,她終于可以踫到他了。
他動容地將她緊緊擁進懷里,在她耳畔不停地呼喚著她的名字,「樂兒、樂兒、樂兒……」
他的樂兒終于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