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祥刀 第五章 古寺驚變代罪羊
第二天一早,司馬玉峰喊醒了哥舒蘭,兩人在客棧里吃過早飯,便起程繼續趕路。
扮舒蘭由于昨晚的事,心情一直不開朗,很少開口說話,老是一副自怨自艾郁郁不樂之態。
又是一天將過,薄暮時分,兩人途經一片荒涼野地,天氣忽然變壞,蒼穹陰雲密布,天邊雷聲隱約,看情形要下大雨了!
司馬玉峰催騎急馳,大叫道︰
「快點,弟弟,都是你不好……」
扮舒蘭詫異道︰
「什麼都是我不好?」
司馬玉峰道︰
「是呀,你老是愁眉不展,陰霾密布,因此天都被你感染了!」
扮舒蘭忍俊不住,噗哧一笑道︰
「大哥,昨晚的事,你真的不介意麼?」
司馬玉峰道︰
「我要是介意,馬上被雷擊死!」
「霹靂!」一聲,一道閃電疾掠而下!
扮舒蘭驚叫一聲,縱騎直奔,嚷道︰
「大哥你別胡說,咱們快找個地方避雨去——啊哎,落下來啦!」
豆大的雨點,先是稀稀落落的打下,繼而愈下愈密,終于蔚成滂沱大雨!
兩馬急馳十來丈,全身衣服已盡為雨水打濕,變成了兩只落湯雞!
扮舒蘭遙指前面一片黑壓壓的樹林大叫道︰
「大哥,小弟記得那樹林里有一座古剎,咱們過去看看!」
雙騎並轡猛進,轉眼沖入樹林,循著林中一條幽徑馳入。
行約一箭之地,果然發現林中深處有一座破敗的古剎。
那座古剎瓦破牆倒,滿地枯葉羊糞,骯髒不堪,顯然已被和尚們丟棄很久了。
兩人在寺門外下馬,將馬拴在腐朽的木栓上,然後跨入寺門。
進門是一片天井,兩邊有一段殿廊,對面才是大雄寶殿,只見殿上處處結滿蛛網,情況慘不忍睹。
走上大雄寶殿,司馬玉峰立刻月兌下外衣,說道︰
「這場大雨大概下不久,咱們把衣服烘干時,說不定就可以走了。」
扮舒蘭略一猶豫,隨也月兌下外衣,一面擰掉雨水一面笑道︰
「大哥你說笑話,這地方那有火?」
司馬玉峰也將外衣擰吧,由懷中取出火熠子,揚了揚笑道︰
「這玩藝兒你沒見過麼?」
扮舒蘭「啊」了一聲,喜道︰
「原來大哥帶有火熠子,好極了,小弟來升火!」
他把擰吧的外衣掛在肩上,用腳掃過一堆枯葉,然後在殿上拆了幾塊腐木,要過火熠子,打火點燃枯葉,等到木板燒成火炭,兩人便開始烘衣服。
快要烘干時,大雨仍在傾盆而下,毫無停歇之象,倒是天漸漸黑下來了。
扮舒蘭不禁發愁道︰
「大哥,看來咱們今晚要在這破寺過夜了。」
司馬玉峰笑道︰
「我不在乎,就怕你不習慣。」
扮舒蘭皺眉道︰
「小弟從未在野外過夜,尤其是這破寺,四下陰森森的,不知會不會鬧鬼?」
司馬玉峰失笑道︰
「哈哈,你怕鬼麼?」
扮舒蘭白他一眼道︰
「哼,難道你不怕?」
司馬玉峰心想如要在這破寺里過夜,也該到寺中各處去察看一下,便把烘干的外衣穿上,說道︰
「你坐著,待我到里面去瞧瞧!」
說罷,穿過偏門轉入殿廊,往寺內走去。
這座古剎規模不小,還有一幢後殿和數間禪房,司馬玉峰走入後殿察看一遍,不見有什麼怪異,再逐一打開禪房察看,也不見什麼,最後走進寺後一間獨立的房子,一眼瞥見房內停放著一具棺材,不由心頭一震!
噫,寺中那來這麼一具棺材?
司馬玉峰機警的停下腳步,舉目四下打量,只見房子四壁極是破敗,屋頂瓦片散亂,雨水如注而下,看情形只要再來一陣颶風,一定非倒不可,而房中除了那具棺材外,還有一些散亂的干柴。
原來是一間柴房,但為什麼把棺材放在柴房里呢?
司馬玉峰百思不解,于是決定上前一觀究竟,他並不相信世上有鬼,只怕棺材里會竄出活人來,當下放腳輕步走過去。
走近棺材前,見棺蓋並未釘上,心中更為緊張,悄悄蹲下把耳朵貼在棺材上,凝神諦听,但房內外的雨聲擾亂了他的听覺,他听不出什麼異響,便轉到棺材後頭,猛可一下將棺蓋掀開!
視線瞥處,棺中什麼也沒有!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忽听整個房間「吱吱」發響,屋上破瓦紛紛掉下,司馬玉峰大吃一驚抬頭一看,正見房子在慢慢傾斜,接著急速倒下,終于「轟!」然一聲,一塌而平!
司馬玉峰空有一身絕藝,欲逃無路,在屋梁瓦片的飛擊下,當場被埋入其中。
很快的,哥舒蘭的驚叫聲由遠而近︰
「大哥!大哥!你在那里啊?」
他奔到塌平的柴房前,看他臉上並無驚恐之色,只是嘴里吐出驚恐的聲音︰
「大哥!大哥!天啊!你是不是被埋在地下了?」
听不見司馬玉峰回答,他于是跳上塌平的屋脊,迅速動手翻掘,動作之敏捷有力,已使人不敢相信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轉眼間,他挖到司馬玉峰的「尸體」了!
只見司馬玉峰全身盡為瓦片蓋滿,雙臂向前伸直,面朝地臥倒在棺材旁邊,渾然不動,看那樣子,縱然未死,也已昏絕。
扮舒蘭拿掉他身上的瓦片,推推他又喊道︰
「大哥!大哥!你沒有死吧?」
司馬玉峰身軀軟綿綿,尚未僵硬,就只不能動彈。
扮舒蘭把他身子翻轉過來,見他臉上沾滿泥巴,雙目緊閉,似乎還未氣絕,伸手一模他的心房,果然還在「 」跳動,不禁吐了吐舌,不敢怠慢,當即伸手入他懷中,抽出插在他身上的匕首,俊臉突現殺氣,怒瞪司馬玉峰冷笑道︰
「小子,你武功太高,所以我只好讓你在不明不白中死去,不過,你到了陰間後,就會知道我今天為什麼要殺你了!」
語畢,揚起匕首,對準司馬玉峰的心窩猛刺下去!
司馬玉峰一個翻身滾開三尺,適時避開了哥舒蘭刺落的一刀,跳起身哈哈大笑道︰
「我的好弟弟,你還沒睡覺,怎麼又‘夢游’起來了?」
扮舒蘭一聲呼,順手投出匕首,縱身急逃。
身形一掠兩丈有奇,敢情武功還真不劣呢!
司馬玉峰斜身避開打到的匕首,跟著縱起身子,閃電般越過哥舒蘭頭上,在他的對面飄落,欺身一掌抓出,大笑道︰
「好弟弟,讓你大哥死得明白一點如何?」
扮舒蘭嚇得臉色發白,低頭避過司馬玉峰抓到的手掌,轉身再逃。
司馬玉峰豈會容他逃掉,再度縱身飛起,又由他頭上掠過,落地擋住他去路,笑道︰
「弟弟,你已插翅難飛,倒不如坐下來說個清楚吧?」
扮舒蘭又驚又急,突然抽身打出一掌,面現悲淒嬌叱道︰
「小賊頭,你家姑娘跟你拼了!」
司馬玉峰一听他忽然變成了女人,大出意外,一時驚駭之下,左胸立被打個正著,仰身顛出數步,腳下絆著一塊石頭,一跌坐下去,但他沒有一絲痛楚之色.只驚愕的瞪望他詫呼道︰
「我的天,你是個姑娘!」
扮舒蘭見他中掌跌倒,大喜過望,立即搶步再上,又是一掌猛劈而出。
司馬玉峰趕忙使出「鬼影附身」的絕頂身法。
一幌閃到她身後,掌出如電,一把拿住的左腕脈門,沉喝道︰
「住手,說清楚再打!」
扮舒蘭一呆,才想反手打出時,忽覺全身力氣已失,手腳酸麻無力,心知完了,登時珠淚奪眶而出,尖聲哭罵道︰
「你殺死我好了,你家姑娘死後正好變做厲鬼索你的命!」
司馬玉峰現在已知昨晚洗澡房的七支柳葉鏢和半夜的「夢游」都是她的杰作,但仍不知為何她要殺自己,當下轉到她面前寒臉冷笑道︰
「姑娘,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要殺我,也得說出一個原因呀!」
扮舒蘭瞪著淚眼叱道︰
「你瞎了眼不成?」
司馬玉峰搖頭道︰
「沒有,我的眼楮一點也不瞎,我只知道我們結識于黃河渡船上,在那以前,我們從未見過!」
扮舒蘭舉手扯下文士巾,露出一頭黑油油的秀發,挑眉冷笑道︰
「你瞧瞧我是誰?」
司馬玉峰仔細把她打量一陣,最後仍搖頭道︰
「你長得很美,可惜我實在想不起曾在何處見過你!」
扮舒蘭氣極了,破口大罵道︰
「你這無情無義的小賊,我姊姊已被你害得快要死了,你居然翻臉不認人,難道你的心是鐵打的麼?」
司馬玉峰心頭一動,沖口問道︰
「你姊姊是不是叫古蓉?」
扮舒蘭冷笑道︰
「謝天謝地,你總算還記得我姊姊的姓名!」
司馬玉峰皺皺眉,啼笑皆非地道︰
「原來如此,你可是把我當作龍華園的少園主王子軒了?」
扮舒蘭恨聲道︰
「你不是王子軒,難道你是鬼?哼,你王少園主就是剁成一塊塊,我古蘭照樣認得出來!」
原來她叫古蘭,司馬玉峰又背了一次黑鍋,不禁長歡一聲,松開她的手腕,退步苦笑道︰
「唉,看來我得在自己臉上劃一刀了!」
迸蘭雙手往腰上一插,冷冷一笑道︰
「你劃一千刀也贖不了你的罪!」
司馬玉峰煩惱已極,凝注她正色道︰
「古姑娘,我不怪你弄錯,但你可否冷靜一點,听我解釋解釋?」
迸蘭道︰
「用不著解釋,反正我姊姊比不上北天霸主的女兒,她有錢有勢——」
司馬玉峰無名火起,大吼一聲道︰
「閉嘴!你再說一句,我拿針縫你的嘴巴!」
迸蘭嚇了一跳,飄身後退一丈多遠,歪頭撅嘴道︰
「哼,我怕了你不成?」
司馬玉峰反覺好笑,噗哧一聲,笑道︰
「你不怕,干麼要跑?」
迸蘭杏目一瞪,怒叱道︰
「高興,怎麼樣?」
司馬玉峰笑道︰
「听我說,我叫司馬玉峰,不是王子軒,我和王子軒面貌長得一模一樣,你看清了!」
迸蘭一怔,但她那肯相信,接著抿唇冷笑道︰
「騙鬼!那有兩個人面貌身材長得這麼像的?」
司馬玉峰道︰
「連我自己也不大相信,但事實是如此,又有什麼辦法?」
迸蘭道︰
「告訴你,世上只有孿生兄弟或孿生姊妹面貌才會相像,就像我和我姊姊一樣!」
司馬玉峰一愣道︰
「啊,你和你姊姊是孿生姊妹?」
迸蘭怒道︰
「你別裝蒜!」
司馬玉峰忍住怒火,深深一揖道︰
「姑娘,我求求你相信一次如何?」
迸蘭抿唇,忽然雙手往臉上一掩,痛哭失聲道︰
「王子軒你武功高強,我知道打不過你,今天要殺要剁隨你,但你如想戲弄我,死了也要找你算賬!」
司馬玉峰急得直搔頭,叫道︰
「唉唉,真要命!你要怎樣才肯相信我不是王子軒?」
迸蘭道︰
「除非現在再來一個王子軒!」
司馬玉峰道︰
「你跟我到龍華園去吧,那王子軒打得我爺爺重傷幾乎死去,我正要去找他報仇,你到了龍華園,一看就知道!」
迸蘭抹了一把鼻涕,又哭道︰
「你想騙我入龍華園把我殺掉,我才不傻呢!」
司馬玉峰苦笑道︰
「我要是想殺你,現在也可以動手,何必等到進入龍華園?」
迸蘭一皺鼻子道︰
「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相信你不是王子軒!」
司馬玉峰道︰
「那麼我跟你扯不清,你跟我只好各走各的路了!」
說罷,轉身朝大雄寶殿走回來。
迸蘭不覺隨後跟來,一面問道︰
「王子軒,你到底打算怎樣嘛?」
司馬玉峰不理她,一逕回到大雄寶殿,提起包袱背上,無視天黑與大雨,舉步便跨了出去。
迸蘭著了急,跳腳尖叫道︰
「王子軒,你要丟我一個人在破寺里過夜,倒不如把我殺死!」
司馬玉峰冷冷道︰
「我叫司馬玉峰!」
迸蘭哭叫道︰
「好,司馬玉峰,你回來!」
司馬玉峰徽微一笑,返身走入寺內,寒臉說道︰
「你雖然喊我為司馬玉峰,其實心里另有打算,想再找機會殺我,是不是!」
迸蘭有些害臊,扭轉身道︰
「不,我相信你是司馬玉峰了!」
司馬玉峰放下包袱,沉笑道︰
「轉變得這麼快麼?」
迸蘭低首道︰
「我要你跟我到驪山去!」
司馬玉峰訝道︰
「去驪山干麼?」
迸蘭哽咽道︰
「去見我姊姊,她病得快要死了,我下山之前,她答應我再活三個月,假如三月之內我沒有把你的人或你的頭帶回去,她就要死了!」
司馬玉峰吃驚道︰
「現在還剩下幾天?」
迸蘭哭道︰
「只剩下一個月了!」
司馬玉峰著急道︰
「可是我當真不是王子軒呀!」
迸蘭道︰
「就算你不是王子軒,你也得跟我回驪山去,冒充王子軒騙騙我姊姊,讓她多活幾天!」
司馬玉峰張目呆了半晌,失聲道︰
「但要是你姊姊好了起來,那可怎麼辦?」
迸蘭道︰
「我不知道,到時候再想辦法就是了。」
司馬玉峰聳肩一嘆,隨在殿上坐下來,道︰
「好吧,算我倒霉……」
迸蘭听他答應跟自己回驪山救姊姊,大是高興,轉身破涕一笑道︰
「謝謝,王——啊不,司馬玉峰!」
這一場滂沱大雨,一直下到半夜才停歇。
次日一早,司馬玉峰和古蘭登騎上道,繼續未完成的路程。
雖是暮春,隴西一帶的景色仍極宜人,雨後的天空一碧無雲,原野上的草樹依然是那麼女敕綠,路邊的野花像點點黃金,沾著昨夜的雨水,晶瑩艷麗。
司馬玉峰的心情像天色一樣開朗,因為經過一番解釋之後,他看得出古蘭已相信他不是少園主王子軒,雖然她嘴里還在「我不相信」,但那是她害怕他不願跟她去「驪山」解救那個病倒相思床的姊姊的一種借口而已。
其實,當司馬玉峰知道驪山是去太華山必經之路時,他是十分樂意的,這不僅僅是為了旅途有伴,而且他現在愈看愈覺古蘭美麗動人,她那一對藏在濃而長的睫毛下的翦水秋波,她那小巧玲瓏的紅菱唇和嘴里的兩排潔白如玉的貝齒,以及每當發笑時展現于粉腮上的那雙酒窩,對我們這位長大于邊荒上的司馬玉峰,的確具有相當大的誘惑!
「我和我姊姊是孿生姊妹,出生于長安城外一個貧窮的家庭,在我們姊妹之上已有三個哥哥一個姊姊,父母因此養不起我們,把我們挑入城去買,被一位中年尼姑買下來,她法號‘圓覺’,身懷‘三品’武功,在驪山‘金龍寺’修行,她把我們姊妹帶回寺,打算讓我們歸依佛門。
誰知到了我們長大後,她才看我們不是佛門中人,于是就鼓勵我們下山游玩,我姊姊古蓉就是在游山玩水的時候認識王子軒的……」
這是古蘭告訴他的一段話。
他們邊走邊談,愈談愈投機,這天中午,兩人在一處小鎮上草草吃過飯,隨即上馬繼續趕路。
雙騎並馳間,古蘭忽然「噗哧」笑了起來,含情脈脈側顧司馬玉峰道︰
「大哥,你怎麼老是偷看我?」
司馬玉峰登時羞紅了臉,嚷道︰
「胡說,我才沒有偷看你!」
迸蘭吃吃嬌笑道︰
「既然沒有,何必臉紅呢?」
司馬玉峰趕忙沉下臉道︰
「人都有羞恥之心,你亂講,我當然臉紅了!」
迸蘭笑道︰
「這麼說,是我錯了,但你頻頻使眼角,可是眼楮有毛病麼?」
司馬玉峰臉頰更是紅得發熱,一時惱羞成怒,冷哼一聲,放馬向前疾奔。
迸蘭亦催騎緊緊追隨,發出銀鈴般的脆笑道︰
「大哥,你別生氣,我知道你使眼角是在看別的東西!」
司馬玉峰道︰
「是啊,我原是在觀賞這兩邊的景色,你看那些野花好漂亮,這是酒泉一帶沒有的東西!」
迸蘭笑道︰
「哦,你在看野花麼?」
司馬玉峰正色道︰
「不錯,不然你以為我在看什麼?」
迸蘭忽然壓低聲音道︰
「我以為你在看後面那個人呢!」
司馬玉峰吃了一驚,回頭張望,視線被蒙蒙灰塵擋住,沒看見什麼人,忙回望她問道︰
「你看見後面有人?」
迸蘭擠眼笑道
「有,是一個青衣人,騎著一匹黑馬,他已經跟隨我們很久了!」
司馬玉峰勒慢坐騎,回頭再看,待得塵灰消散,果見約三十幾丈外的道上,有個青衣人騎著一匹黑馬不疾不徐的跟隨著,因距離太遠,看不清他的面貌,乃又回望古蘭道︰
「古姑娘,你眼力不錯啊!」
迸蘭笑道︰
「別恭維我,我是剛才在那鎮上發現他的,我們在酒館里吃飯,他也在那里吃飯,可是他眼楮不住向我們偷看,後來我們離開酒館,他也跟著離開,我才知道他在跟蹤我們!」
司馬玉峰苦笑道︰
「大概又是把我當作王子軒——他是不是武林人?」
迸蘭點首道︰
「是的,不過他胸襟上沒有結著武士徽章,看不出他是幾品武士。」
司馬玉峰又問道︰
「多大年紀?」
迸蘭道︰
「五十左右,生得豹頭虎目,滿臉虯須,看起來相當怕人!」
司馬玉峰道︰
「我們停下來等他如何?」
迸蘭道︰
「好,前面有片樹林,我們到林中去等他!」
兩人並轡朝對面道旁附近的一片樹林馳去,轉眼馳入林中,撥轉馬頭,靜坐等候。
須臾,蹄聲漸近,司馬玉峰覷得真切,就在那青衣老者即將馳過林邊的一瞬間,猛然躍馬沖出!
雙馬遭遇,前蹄齊揚,發出「希聿聿」的叫聲。
那青衣老者猝然不防,差點由馬上跌落,好在他騎術相當精湛,百忙中急將馬頭拉向左邊,那匹黑馬折身打了一轉,踢蹄嘶叫不已。
司馬玉峰先發強人,佯怒吼叫道︰
「好家伙,你會不會騎馬?」
那青衣老者正要發作,聞言不由一怔,愕然道︰
「咦,是我錯了嗎?」
司馬玉峰怒道︰
「當然是你錯了,你應該看見我從林中沖出才對!」
那青衣老者閃目一瞥樹林,見林中並無道路,登時怒往上沖,面現殺氣,「嘿嘿」獰笑道︰
「老弟,這種尋釁不夠技巧!」
司馬玉峰怒容一斂,哈哈大笑道︰
「你也一樣,閣下的跟蹤技術太不高明!」
青衣老者面色微變,怒目沉喝道︰
「胡說八道,馬路人人可走,誰在跟蹤你們?」
司馬玉峰一指他的坐騎笑道︰
「你這匹黑馬看來很神駿,要趕過我們似乎不難,可是你一直不即不離的跟在我們後面,這不是跟蹤是什麼?」
青衣老者突然一改沉著的態度,聲色俱厲地道︰
「我走我的路,要快要慢隨我心意,不干你的事!」
司馬玉峰看得出對方有些色厲內荏,不由大感失望,乃拉馬退開,揮手道︰
「去吧,算我誤會就是了!」
青衣老者氣咻咻的瞪他一眼,那表情好像在說︰
「看你年紀輕,老夫不跟你計較,否則揍死你!」然後雙腿一夾馬月復,抖韁縱騎疾去。
大概他的「心意」要快了,所以驅馳得很快,充分發揮了那匹黑馬的腳力,一眨眼便馳出數十丈,消失于遠方道上。
迸蘭策馬由林中走出,笑道︰
「慚愧,原來我弄錯了!」
司馬玉峰目送漸漸遠去的青衣老者,含笑答道︰
「你沒有弄錯,是他不敢跟我動手。」
迸蘭驚訝道︰
「哦,你知道他是誰了?」
司馬玉峰搖搖頭道︰
「不,但從他的神色上看,他是在跟蹤我們不錯!」
迸蘭道︰
「方今武林黑白兩道,尚未去祁連山過關的可說很少,這青衣老人胸襟沒有結著武士徽章,大概是個未入流的。」
司馬玉峰詫異道︰
「何謂未入流?」
迸蘭笑道︰
「就是過不了第一關的輪回橋,拿不到一塊‘五品武士’徽章的人呀!」
司馬玉峰「哦」了一聲,笑道;
「如我沒有看錯,這青衣老人至少有‘三品武士’的實力!」
迸蘭微驚道︰
「有‘三品武士’的實力,身手也很高強了,他怎的不敢跟你動手?」
司馬玉峰道︰
「大概他誤以為我是王子軒!」
迸蘭道︰
「假如他以為你是王子軒,他不立刻滾下馬來向你磕頭才怪,還敢那樣大發雷霆麼?」
司馬玉峰深覺有理,不由皺眉道︰
「那麼,他是個什麼人物呢?」
迸蘭也顰眉思索道︰
「會不會是群英堡的人?」
司馬玉峰心頭一震,失聲而呼道︰
「不錯!只有群英堡的人才沒有帶武士徽章!」
迸蘭抿嘴微笑道︰
「你說你曾冒充王子軒做了半天新郎,那青年老人如是‘北天霸主羅谷’的部下,你的麻煩來了!」
司馬玉峰一聳劍眉道︰
「我不怕,我希望有人多多向我找麻煩,好讓我增加一些閱歷!」
迸蘭嗤之以鼻道︰
「你別自以為了不起,就算你師父真的‘簑衣鬼農南宮林’,他也不敢輕視群英堡,你司馬玉峰算老幾?」
司馬玉峰微微一笑,抖韁催馬前進,說道︰
「走吧,我們趕一陣,看能不能追上那青衣老人!」
兩人于是縱馬飛馳,一口氣奔出四五里路,仍未追上那青衣老人,司老玉峰發覺坐騎有些支持不住,只得放慢下來,以平常的速度前進。
當晚抵定西,兩人在城中兜了一圈,沒找到那青衣老人,便下馬投店,古蘭恢復了女兒身後,自然不肯再和司馬玉峰同睡一房,司馬玉峰也認為禮所當然,兩人遂「比鄰」而居,一夜無事而過。
又是一個清爽的早晨來臨,司馬玉峰和古蘭上馬離開定西,開始第四天的行程。
出城未幾,古蘭已發現「敵」蹤,控馬靠近司馬玉峰低聲道︰
「大哥,那話兒又來了!」
司馬玉峰微笑道︰
「兩個黑衣騎士,是麼?」
迸蘭訝道︰
「啊,你也發現了?」
司馬玉峰搖頭笑道︰
「不,剛才過護城河時,我看見遠遠的下游河邊有兩個黑衣人騎馬立在那里,情形有些可疑,所以猜上一猜!」
迸蘭道︰
「昨天是一個,今天是兩個,大概他們要采取行動了!」
司馬玉峰面無懼色,聳聳肩道︰
「但願如此——你看前面有一座山坡,我們在轉彎處停下來如何?」
迸蘭笑道︰
「好,我要瞧你有多大能耐!」
那座山坡還在里許之外,兩人怕對方警覺,仍以原來的速度前進,不消一刻,馳上山坡地帶的道路,慢慢轉向北方,估計已月兌離對方的視線,司馬玉峰見近處均無可藏身之處,便撥馬縱上山坡,在對方無法看見自己的角度下勒停,向古蘭笑道︰
「我致跟你打賭,那兩個黑衣騎士,其中一個是昨天那個青衣老人!」
司馬玉峰道︰
「這要看他們敢不敢跟我打一架了!」
一言甫畢,一片「得答得答」的馬蹄聲已遠遠傳來。
俄頃,兩個黑衣老人各騎一匹棕色駿馬,沿著山坡轉了過來!
其中之一,正是昨天那個青衣老者!
另外那個黑衣老者,年紀也在五十上下,面貌較為端正,但面白如紙,眉宇間隱透煞氣,看來也非善類!
司馬玉峰拍馬飛馳而下,大笑道︰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老朋友,咱們又踫上啦!」
那兩個老者面色一變,急將坐騎勒停,昨天那個「火暴脾氣」的虯須老人勃然大怒,厲聲道︰
「豈有此理,你這是干什麼?」
司馬玉峰朗笑道︰
「干什麼要問你自己,你今天為何把衣服和馬換了呢?」
那虯須老人怒吼道︰
「這又干你什麼事?」
司馬玉峰笑道︰
「我不喜歡人家在我後面鬼鬼祟祟的跟隨!」
那虯須老人似是受了冤枉,氣得面色鐵青,轉對那個面帶煞氣的黑衣老者說道︰
「老四你看,這小子簡直無理取鬧!」
那面帶煞氣的黑衣老者默注司馬玉峰一會,開口冷冷道︰
「可惜咱們現在一刻也耽擱不得,否則又可殺個把人玩玩!」
司馬玉峰接口笑道︰
「小可活得有些不耐煩,你們勉強耽擱一刻如何?」
那面帶煞氣的黑衣老者嘴唇微掀,嘿嘿冷笑道︰
「不知死活的小子,你以為老夫不敢殺人?」
司馬玉峰道︰
「若說群英堡的人不敢殺人,那是天大的笑話!」
那面帶煞氣的黑衣老者面容微變,又嘿嘿冷笑道︰
「誰是群英堡的人?」
司馬玉峰含笑緩緩道︰
「兩位如不是群英堡的人,何以不帶武士徽章?」
那面帶煞氣的黑衣老者道︰
「當今武林,不願去龍華園過關的人還多得很!」
那虯須老者現出不耐之色,伸手一拉黑衣老者道︰
「老四,別跟他窮扯,咱們趕路是正經!」
那面帶煞氣的黑衣老者也有走意,乃露出嚇唬人的表情,向司馬玉峰陰惻惻道︰
「今天老夫兩人有急事待辦,沒工夫收拾你,以後若叫老夫踫上,你當心著就是了!」
司馬玉峰見他們既不敢動手,又說得那麼煞有其事,對自己的判斷有些動搖,暗想可能自己當真看走了眼,也許他們真的不是在跟蹤自己,于是再拉馬遇開,揮揮手道︰
「請吧,但願你們明天別再在我的後面出現!」
兩個黑衣老者鼻孔一哼,忍怒不再計較,一齊縱馬前馳,絕塵而去。
迸蘭策馬走下山坡,臉露困惑道︰
「奇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司馬玉峰搔搔頭皮道︰
「也許我們真的弄錯了!」
迸蘭道︰
「有一點我覺得奇怪,他們何以一直不問你的姓名?」
司馬玉峰也想不通,搖搖頭道︰
「誰知道,唉……多想無益,我們也走吧。」
兩人抖韁復進,繞過山坡,已不見那兩個黑衣老者的影子,並且兩人趕了數十里後,均未再見到他們,司馬玉峰因此斷定對方的「行動」另有目標,與自己無涉,警戒心也就慢饅松懈下來了。
這天,到了深夜,他們才趕到靜寧縣城,兩人又下馬投店,一夜仍然無事而過。
第五天的早上,他們又踏上了前往陝西太華山的道路。
但是,就像昨天一樣,出城未及一里,古蘭又發現身後有人「跟蹤」,不禁又驚又疑道︰
「大哥,看看後面,今天是三個了!」
司馬玉峰掉頭一看,果見身後道上有三個騎士遠遠跟隨著,不禁心頭火發,冷哼一聲道︰
「好極,今天我要讓他們吃些苦頭了!」
當下撥轉坐騎,就在道上端坐等候。
迸蘭也將馬轉回,顰眉道︰
「每過一城,就多一人,這是什麼意思?」
司馬玉峰冷笑道︰
「他們一定是‘北天霸主羅谷’的部下,原先守在城中,現在正在一個個撤回來。」
迸蘭驚訝道︰
「如是這樣,你和群英堡沒有過節,他們大概不是在跟蹤我們,別理他們就是了。」
司馬玉峰道︰
「不,我要弄個清楚——你退後一些!」
話說到此,對面那三騎業已馳到近處。
丙然,那三個,「騎士」的其中兩人,正是昨天那兩個黑衣老者,而另外那個新面貌年紀也在五旬之譜,獐頭鼠目,短小精悍,左頰上有一條刀疤,模樣異常驕橫冷酷!
他們馳至臨近,瞧見司馬玉峰擋在當中,竟無鞔停坐騎之意,反而加緊抖動緩索,滾雷般猛沖過去。
司馬玉峰見來勢凌厲,不敢輕敵,一聲大喝,雙掌齊場,隔空推出兩股狂飆!
他從簑衣鬼農學藝雖僅半年,但因自小就有基礎,再加服食一顆靈芝果,功力遽增數倍,已具有第一流的身手,這時推出的兩掌,力道足可斷碑裂石!
說時送,那時快,就在他掌力推出的一剎那間,那三個沖到數尺近的老者突然暴喝一聲,同時向左右分開,一個沖向左邊道外,兩個沖入石邊的麥田,如飛疾馳而過,再急速越上道路,頭也不回,飛馳而去。
司馬玉峰一怔,立即轉馬急追,大喝道︰
「朋友們別走,咱們親近親近呀!」
那三個老者理都不理,埋頭奔馳,快若怒矢,倏忽間已舞出數十丈外。
司馬玉峰緊追了一段路,無奈坐下之馬不是良駒,愈追愈落後,只得勒停下來,回對追到身後的古蘭苦笑道︰
「唉,想不到他們會來這一手!」
迸蘭笑罵道︰
「是呀,就像要去報喪似的!」
司馬玉峰道︰
「你身上還有沒有柳葉鏢?」
迸蘭一怔道︰
「有,你要干什麼?」
司馬玉峰聳肩道︰
「借我四支,明天再踫上他們時,我要把他們的馬打死!」
迸蘭立刻由身上抽出四支柳葉鏢遞給他,笑問道︰
「你認為明天又會多出一個來?」
司馬玉峰收下柳葉鏢,點頭道︰
「當然,下一個城池是那里?」
迸蘭道︰
「隆德,大約過午就可到,再下去是化平,咱們今晚大概要在化平過夜。」
司馬玉峰道︰
「好,明天我若不能把他們留下來,我請你到最好的菜館去大吃一頓!」
迸蘭揚眉一笑道︰
「一言為定?」
司馬玉峰毅然道︰
「絕不食言!」
雙馬拖著他們爽朗的笑聲,馳向隆德縣城……
丙如古蘭所說,兩人過午方抵隆德縣城,在城中吃了午飯,略事歇息,便又啟程趕路,一直趕了八十多里路,當夜翼籠罩大地時,抵達預計停留地——化平。
第六天早上,他們又縱馬騁馳于前往陝西太華山的官道上。
崩計又是那些人出現的時候了,古蘭頻頻回頭張望,卻看不見一個可疑人物,不由大感困惑,說道︰
「怪了,怎地還不見人?」
司馬玉峰也覺得奇怪,輕「唔」一聲道︰
「再等一會看看,也許他們還沒追上來。」
但是,馳過四五里路後,仍不見那些人現身,司馬玉峰焦躁起來,道;
「好家伙,他們在跟我們捉迷藏麼?」
迸蘭愁道︰
「這不是好現象,我有一種感覺……」
司馬玉峰問道︰
「什麼感覺?」
迸蘭擺頭四下亂望,道︰
「這一段路靜得可怕,我覺得好象有人躲在暗地里偷看我們!」
司馬玉峰不禁發笑道︰
「疑心生暗鬼,他們躲在暗地里偷看我們干麼?」
迸蘭尤郁地道︰
「我不知道,我只是——咦,那是什麼東西?」
她所說的「東西」,是指插在前面道旁的一支竹梢,它上面結著黃色紙條,迎風飄揚,邪門得緊!
司馬玉峰馳近看了看,回頭對古蘭笑道︰
「這是招魂幡!」
迸蘭花容失色,惶惑地道︰
「誰把招魂幡插在這里的?」
司馬玉峰舉目四望,發現右方五丈外的野地上也插著一支招魂幡,當即拍馬馳去,說道︰
「那邊也有一支,我們過去看看!」
馳近一看,式樣與第一支完全相同。
迸蘭隨後趕到,急問道︰
「大哥,這是不是那些人干的?」
司馬玉峰再舉目插望,一面答道︰
「不知道,也許——啊,那邊又有一支!」
不錯,距離第二支招魂幡約莫七丈遠的一片樹林外,又插著一支招魂幡!
兩人馳至樹林前,司馬玉峰跳下馬,仔細把招魂幡端詳一遍,再回頭對古蘭道︰
「你在此等著,我入林去看看!」
迸蘭跟著下馬道︰
「不,我跟你進去!」
司馬玉峰笑道︰
「你不怕危險麼?」
迸蘭一抿嘴,道︰
「不怕,因為有一位了不起的人在我身邊!」
司馬玉峰笑了笑,心知她膽子雖小,武功並不弱,便囑她緊緊跟在自己身後,然後領先舉步入林。
這是一片雜樹,林中稀稀落落的散布著幾座墳墓,司馬玉峰帶著古蘭走入百來步,已發覺林中有人,于是在一座垓墓前停住腳步,含笑開口道︰
「朋友們可以出來吧?」
一語甫畢,四面陰笑聲起,倏然閃出五個老人來!
年紀均在五旬左右,分穿青、黃、白、灰、黑五色勁衣,每人手握一柄利劍,其中只有兩張陌生的面孔,其余三人都是連日出現的老朋友!
他們面呈獰笑,仗劍緩步欺近,在司馬玉峰兩人身旁七八尺處止住,凝神蓄式,準備發動攻擊。
司馬玉峰雖然自信應付得了,但首次面臨這種「大」場面,心中不無惴惴,當下輕挽衣袖,力持鎮靜地笑道︰
「諸位真是用心良苦,我們可以先通個姓名麼?」
站在他對面的那個青衣老者——也即是最先現身跟蹤的那個虯須老人——咧嘴「嘿嘿」冷笑道︰
「河西五鬼——穿黃的叫‘冷無常汪平’;穿黑的叫‘矮腳鬼項谷風’;穿白的叫‘白面鬼葉一飛’;穿灰的叫‘大頭鬼區雲川’;老夫叫‘夜游鬼卜甫’!」
司馬玉峰隨著他的介紹一一打量那四鬼,看一個笑「哦」一聲,然後轉對古蘭問道︰
「古姑娘,你听過這‘河西五鬼’的大名沒有?」
迸蘭搖首道︰
「沒有,那矮腳鬼的腳並不矮,大頭鬼的頭也不大,我看他是完全在胡說八道!」
司馬玉峰點點頭,回望夜游神卜甫笑道︰
「這位古姑娘足跡遍天下,她說沒听過你們‘河西五鬼’的名號,大概不會有錯,你在胡說八道吧?」
夜游神卜甫冷冷一笑道︰
「老夫並不強迫你相信我們的名號是真的!」
司馬玉峰笑道︰
「如此說來,你們連日的跟蹤以及今天以‘招魂幡’相召,也不願說個清楚了?」
夜游神卜甫道︰
「我們要你一樣東西!」
司馬玉峰注目問道︰
「什麼東西?」
夜游神卜甫道︰
「過關刀!」
司馬玉峰混身一震,雙目精芒陡盛,體內的血液也在剎那間沸騰了起來。
是的,此時此地,突然有人向他提出「過關刀」三個字,委實夠他驚駭和興奮的了。
因為毫無疑問,這對十五年前自己生身父母所遭遇的那場毫無線索可尋的變故,是一線令人興奮的曙光!
他以銳利的目光眈眈凝視對方好一陣,然後以極度壓抑的「平靜」聲調問道︰
「你們知道我是誰?」
夜游神卜甫冷笑道︰
「當然知道,你是‘監園人司馬宏’的兒子司馬玉峰!」
司馬玉峰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接下急問道︰
「你們從何知道的?」
他覺得這是最奇怪而值得追究的事,因為迄今為止,知道他身世的只有醉和尚,飄萍奇俠沈鳳庭,師父簑衣鬼農,柳樹堡的謝家父子及眼下跟自己同行的古蘭等六人,而這六人都不至于在自己未著手尋找父母之前就將消息宣揚出去,職是之故,眼前這五個所謂「河西五鬼」是怎麼知道的呢?
對于這個問題,夜游神卜甫似乎無意回答,他仰臉淡淡一笑道︰
「打听來的!」
司馬玉峰又問道︰
「向誰打听來的?」
夜游神卜甫笑道︰
「要向你索取‘過關刀’的是我們五人,你怎麼獨對那透露消息的人感興趣?」
司馬玉峰俊臉一沉,眉峰殺氣陡呈,冷冷道︰
「我想知道的是十五年前發生在我家的那場變故,你有勇氣告訴我麼?」
夜游神卜甫臉上現出冷酷的詼諧,搖頭笑道︰
「你該知道十五年前的我們只有三十多歲,那時我們惹不起你父親!」
司馬玉峰仍冷冷道︰
「也許,但你們一定知道那是誰干的!」
夜游神卜甫又搖頭道︰
「抱歉,老夫不知道!」
司馬玉峰殺心大起,嘴角升起一抹冷笑道︰
「你們要過關刀,可知道過關刀在何處?」
夜游神卜甫道︰
「知道,據說在你義祖母手里,假如你肯告訴我們你義祖母的住處,也許我們可以網開一面!」
司馬玉峰伸手入懷解開扣在腰上的軟劍,同時一指身後的古蘭道︰
「這位姑娘與我認識僅三、四天,她可否置身事外?」
夜游神卜甫頷首笑道︰
「可以,你叫她走開吧!」
司馬玉峰立刻轉對古蘭道︰
「古姑娘,你站到外面去欣賞我的‘雷雨劍法’!」
迸蘭也自知幫不忙,于是舉步走出圈外,登上一座墳墓,準備坐山觀虎斗。
司馬玉峰去掉心中一個負荷,頓覺輕松不少,當下向夜游神卜甫一招下巴道︰
「告訴我,你們河西五鬼的武功品級,也好讓我出手有個分寸!」
夜游神卜甫笑道︰
「我們兄弟沒有去龍華園過關,不知道自己有幾品武士的資格,你盡量施為就是了!」
司馬玉峰手握纏在腰上的軟劍,緩緩道︰
「好,你們動手吧!」
謝謝游神卜甫向其余四鬼一打眼色,又道︰
「我們最大的目的並非取你性命,如你覺得支持不住,可以開口說一聲!」
司馬玉峰微微一笑道︰
「好的,你們請!」
于是,河西五鬼以包圍之勢,移步慢慢向司馬玉峰追過去。
司馬玉峰鎮靜如恆,雙目平視,身身挺立不動!
沒有人看得出他心中充滿了殺氣,就連河西五鬼也以為他是在故作鎮靜,因此其中的「白面鬼葉一飛」在迫至他身左五尺之距離時,很輕率的點出一劍,向他腰上攻去。
司馬玉峰略一移身,非常輕巧的避開他的一劍,依然挺立不動,連軟劍也不想撤出來。
白面鬼葉一飛一劍落空,發覺自己竟沒有看出對方是怎麼避開的,不禁面色一紅,怒火隨之而起,一聲厲嘯,長劍一縮一伸,變招橫掃而出!
這一劍仍是攻取司馬玉峰的身腰,所不同的是,剛才的一劍是「刺」字訣,對方容易閃避,現在橫里掃出,對方已無法移身閃避,要就縱身跳起,否則就得出劍招架,白面鬼葉一飛的意思,正是要逼司馬玉峰還手。
那知情形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就在他一劍掃出之際,但見司馬玉峰身形驀轉,接著他的由左至右的劍勢,身軀也跟著由左至右轉去,快如飛輪,一旋轉而到白面鬼葉一飛的身邊,相距不過半尺,幾乎可以面貼面!
白面鬼葉一飛駭了一大跳,好像真的見了鬼,倉皇撤劍後退。
站在白面鬼身右的矮腳鬼項谷風,也因司馬玉峰的忽然迫近和他「按兵不動」的古怪氣勢所震懾,連忙退出三四步。
但這時,司馬玉峰仍未將腰上的軟劍抽出,手按劍兩靜立不動。
夜游神卜甫見他始終按劍不動,身軀轉動自如,簡直不把自己兄弟的五把利劍放在心上,不由心頭大怒,厲喝道︰
「小子,你這是那一招。」
站在戰圈外的古蘭接口吃吃笑道︰
「他的劍法以‘雷雨’為名,這叫做‘雷雨欲來風滿林’呀!」
夜游神卜甫長劍朝上一揮,搶步撲上,大喝道︰
「兄弟們一起上!」
劍出如虹,以一式「魚跳龍門」猛向司馬玉峰喉下「天突門」點去!
其余四鬼應聲同時發動,各取部位吐劍攻出,五劍齊下,交映成一片耀眼的閃電。
說時遲,那時快,電光石火間,只見司馬玉峰仰天一聲長嘯,右手揚處,腰間軟劍飛竄疾出,接著蹲身、伸腿,就地一個急轉,尖銳刺耳的劍嘯就在他身形急轉間斗然響起——
「啊唷!」
「哼……」
有慘嚎,也有悶哼,站在戰圈外的古蘭所看到的情形是︰
司馬玉峰張開雙腿蹲臥于五鬼中間。
一柄軟劍伸得筆直,似因貫注于劍身的真力尚未消失,仍在微微抖動,而五鬼中的四鬼——冷無常汪平、矮腳鬼項谷風、白面鬼葉一飛、大頭鬼區雲川——兩個臉上鮮血如注,兩個手按月復部,血由指縫流出,個個面呈垂死表情,掙扎著瞪望向司馬玉峰片刻之後,一個接一個慢慢倒了下去
夜游神卜甫做夢也想不到司馬玉峰的武功厲害到這種程度,他兩眼充滿無比驚恐之色,大大的抽了一口冷氣之後,飄身疾退。
司馬玉峰慢慢挺身起立,面含冷笑道︰
「別跑,假如我要殺死你,你也已經躺下了!」
夜游神卜甫退到一株樹下,倚樹而立,冷汗一粒一粒滾了下來。
司馬玉峰正欲舉步走過去,身右的林中驀然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
「別趕盡殺絕,留一個給我們使喚!」
司馬玉峰心頭一震,轉頭望去,赫然發現尋丈外的林中巍立著兩個一紫一黑的蒙面人!
身材雄偉,頭上套著黑布袋,只在對著眼楮的地方剪了兩個眼孔,長衫飄飄,看上去也是上了年紀的老人!
司馬玉峰心中暗驚,他自忖武功已不遜于龍華園的一品武士,但現在被人暗中欺到一丈近處而毫無所覺,這是個可怕警號,說明眼下來的這兩個蒙面人身手已有「一品」資格,以恩師「簑衣鬼農」之能,他都無法同時打敗兩個「一品武士」,自己還行麼?
他面上不露一絲懼色,緊了緊手中軟劍,向他們點了點頭含笑問道︰
「兩位是‘河西五鬼’的主人?」
站在右邊的黑衣蒙面人開口冷冷答道︰
「不錯!」
司馬玉峰向地上四鬼的尸體瞥了一眼,輕笑道︰
「可惜你們來得太遲了!」
那黑衣蒙面人微一頷首道︰
「是的,這該怪我們估計錯誤,我們沒想到你的‘雷雨劍法’已練到如此火候。」
司馬玉峰笑道︰
「兩位蒙著臉孔,大概有見不得人的苦衷,我也不想問兩位的名號,但兩位敢不敢把欲得‘過關刀’的目的賜告?」
那黑衣蒙面人以毫無感情的聲調道︰
「過關刀代表龍華團創始人‘武聖周夢公’本人,有著無上的權威,任何人得之,均可持之入龍華園為所欲為,這個好處難道你還不懂?」
司馬玉峰緊接著問道︰
「十五年前,我家發生的那一場變故,是你們兩位干的?」
那黑衣蒙面人道︰
「我們若說不是,你也不會相信,對麼?」
司馬玉峰道︰
「對,只因你們不怕蒙上嫌疑,這是別人所不敢做的事,你可否告訴我,此刻我父母是生拉死?」
那黑衣蒙面人道︰
「可以,只要你把你義祖母的住處說出!」
司馬玉峰心中大怒,知道多說無益,嗔目厲聲道︰
「過來,咱們在劍下見個真章!」
那黑衣蒙面人態度十分沉著,徐徐轉以對夜游神卜甫道︰
「卜甫,去把那丫頭擒下來l」
夜游神卜甫恭應一聲,立即仗劍向古蘭走去。
這對司馬玉峰不啻是個精神威脅,他知道古蘭絕非夜游神卜甫之敵,以目前的關系,一旦古蘭落入對方之手,自己將無法繼續與對方放手捕斗,因之一見夜游神卜甫向古蘭走去,怒喝一聲,幌身橫飄攔截。
那黑衣蒙面人比他更快,一閃而至他面前,抬腳勾起地上的一柄長劍,順手刺出沉笑道︰
「小子,你小心應付了!」
閃身,勾劍,出擊,幾乎在同一時間完成,動作奇快無比!
司馬玉峰悚然一驚,手中軟劍疾揚,佯作欲架來劍,猛可身形左掠,劍招突變,一式「水推舟」往對方腰上削去。
黑衣蒙面人如響斯應,跨步轉身,長劍「水中撈月」追蹤劈下——
「鏘。」
雙劍交擊,火花迸射!
司馬玉峰只覺對方劍身勁道奇強,右臂被震得一陣酸麻,軟劍差點月兌手飛出,不禁大吃一驚!
黑衣蒙面人毫不放松,一聲沉嘿,劍招再發,劈向司馬玉峰右腿,喝道︰
「接招!」
劍風颯然,又快又強!
司馬玉峰心知自己功力不及對方雄厚,如再與他接實,軟劍必將月兌手,當下不敢接招,身形一挫,使出「鬼影附身」的絕妙身法,一幌轉到他身後,吐劍點向他背心靈台穴!
黑衣蒙面人並非尋常人物,司馬玉峰這一劍自難輕易得手,但他的「鬼影附身」一輕施展,正好可以避重就輕,彌補功力上的不足,是以雙方再度合手,頓成膠著狀況,殺得難分難解了。
于此同時,古蘭也跟夜游神卜甫動上了手,她沒有帶著兵器,但她見機得快,也在地上拾起一柄長劍,嬌叱著跟夜游神卜甫廝殺起來。
開始數十招,由于夜游神卜甫模不清她的底細,心下不免有些顧慮,未敢放膽進攻,是故古蘭還能跟他斗個平手,及至數十招一過,夜游神卜甫發覺她身手不過爾爾,于是放手猛攻,節節進逼,因而不到十招,古蘭立現險象,左支右拙,險象不生!
原來,古蘭和古蓉姐妹均以容貌美麗又面貌相同,聞名江湖,說到武功,只不過師承于一個三品武士的「圓覺師太」而已,而夜游神卜甫則有「三品武士」的實力,以他一個「三品武士」對付一個「三品武士」的徒弟,打來自能游刃有余了。
這場斯斗,大概也是古蘭的生平第一遭,她一發覺自己敵不過人家,登時急得哭了起來,流淚大叫道︰
「大哥,我不成了,你快來救我!」
司馬玉峰全力應付,才堪堪與黑衣蒙面人斗成平手,自願已然不暇,那有余力救人?這時一听她哭叫起來,頓感六神無主,惶然道︰
「不成,這老家伙厲害得緊,我救不了你,你快逃命去吧!」
迸蘭一面揮劍亂砍,一面哭叫道︰
「我這對頭也是厲害得緊,所以我逃不掉呀!」
夜游神卜甫哈哈大笑,從容揮劍格開她的劍招,驀地飛起一腳掃出去,暴喝道︰
「躺下來!」
大凡用劍之人,很少兼施腿法,古蘭猝不及避,右腳被掃個正著,整個嬌軀登時騰空飛起三四尺,砰然摔倒地上!
夜游神卜甫一腳奏功,怪笑聲中,左手駢指疾出,猛往她肩井穴點落!
迸蘭情急之下,突然瞪目嬌叱道︰
「不要臉!」
夜游神卜甫神色一怔,即將點到她肩井穴的手指不覺為之頓住,愕然道︰
「你說什麼?」
迸蘭趁機飛起右腿,依樣葫蘆縱掃而出,夜游神卜甫也沒想到她會來這一著,一時閃避不及,一聲「啊呀!」出口,龐大身軀也飛了起來,摔了下去!
正在苦斗中的司馬玉峰剛好瞧見這幕「滑稽」的情景,不禁喜得大叫道︰
「好啊!跋快補他一劍!」
迸蘭突然勇氣百倍,嬌軀就地一翻,手中長劍順勢往倒在身邊的夜游神卜甫當腰剁落!
夜游神卜甫嚇出一身冷汗,慌忙橫劍架住,接著「懶驢打滾」滾開數尺,怒吼道︰
「豈有此理,這鬼丫頭居然會使詐!」
騰身跳起,疾然吐出一劍!
迸蘭與他同時跳起來,長劍往下一揮,奮力打開他的劍身,劍招原式不變,猛可朝躺他左腿,尖叫道︰
「宰掉你!」
夜游神卜甫竟如驚弓之鳥,飄身急退。
那個一直靜立林下的紫衣蒙面人旁觀至此,似乎動了氣,鼻孔輕輕一哼,開口冷冷道︰
「卜甫,你打得很精彩啊!」
夜游神卜甫听得面色一白,趕緊縱身撲出,長劍連翻,瘋狂般攻了上去。
正劈橫砍,劍劍凌厲,勢如狂風暴雨。
這一來,古蘭頓時又落下風,她一連後退數十步,握劍的右手幾次和對方踫擊,已被震得酸麻無力,自感生劍危在眉際,不禁又哭了起來,大叫道︰
「大哥,我真的不成了,你快來救我呀!」
「嗆瑯!」
又是一次雙劍交擊,一聲金鐵交鳴之下,她的長劍被砸飛出手了!
夜游神卜甫乘勢欺上,左手駢伸兩指,再指她肩井穴,古蘭欲避無力,一聲嚶嚀,嬌軀搖顛了兩下,萎然倒下。
司馬玉峰大驚失色,急問道︰
「蘭兒,你怎麼啦?」
一時情急,不覺把深藏在心坎里的「蘭兒」兩字月兌口喊了出來。
迸蘭穴道受制,渾身力道盡失,哭道︰
「天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司馬玉峰心如刀割,突然厲叱一聲,一連向黑衣蒙面人劈出五劍,最後一劍劈出時,上身右斜,急速向古蘭縱掠過去。
但倔的心意已被那靜立林下的紫衣蒙面人看出,但見他身形一晃,倏然閃到司馬玉峰對面,一掌橫切而出,以平靜得近乎冷酷的聲調道︰
「回去!」
掌出無聲,然而司馬玉峰卻像撞著一道富有彈性的網牆,撲勢頓止,踉蹌倒退。
斑手對敵,任何一方都出不得一絲差錯,司馬玉峰劇遇狙擊,就在腳步踉蹌之間,背部「命門穴」已然一麻,立感頭腦發昏,四肢無力,頹然僕倒!
原來,那黑衣蒙面人乘他踉蹌倒退時點了他一指,黑衣蒙面人見司馬玉峰中指倒下,隨將手中長劍拋掉,抬頭向那紫衣蒙面人笑道︰
「真想不到這小子竟是‘簑衣鬼農南宮林’的徒弟!」
紫衣蒙面人頷首答道︰
「南宮林能夠教出這麼一個徒弟,確實出我意外。」
一句話說完,立刻轉對夜游神卜甫冷笑道︰
「笨蛋,你還站著發甚麼呆?」
夜游神卜甫惶聲一哦,急忙拔步奔入林中,不消片刻,由林中拉出一輛馬拖柩車,只見那柩車上放兩口棺材,夜游神卜甫將棺材拖下地,揭開棺蓋,抬頭望著紫衣蒙面人問道︰
「這就把他們裝進去?」
紫衣蒙面人冷聲道︰
「先將他們麻啞二穴閉住!」
夜游神卜甫于是連指點了司馬玉峰和古蘭的麻啞二穴,然後將他們分別抱入棺中,蓋上棺蓋,再由懷中取出八支喪門釘,檢來一顆石頭,把喪門釘按上棺蓋四邊,舉石打下……
「當!當!當!當!當!」
驀地里,五響悠揚悅耳的鐘聲,由附近的林中飄來!
噫,野外荒林,何來鐘聲?
兩個蒙面人混身一震,眼楮精光迸射,一齊吐出充滿驚駭的聲音道︰
「是他?」
猶如听到催命喪鐘,兩人駭然對望一霎之後,不約而同縱身疾起,以「奪路而逃」之勢,急奔林外。
其中那紫衣蒙面人身形縱起之際,右掌順勢劈出,切中夜游神卜甫的天靈蓋,可憐夜游神卜甫連叫都沒叫出一聲,頓時腦殼破裂,撲跌于棺材下,猝然氣絕!
「當!當!當!當!」
雄渾嘹亮的鐘聲,一聲一聲傳到,也一聲比一聲近,最後一聲響起時,敲鐘的人似已距離棺材不及三丈!
「當!當!」
又是兩聲鐘響之後,怪事出現了!
那兩口棺材的棺蓋應聲飛起,好像有一只無形的手掌將它揭起似的,慢慢翻落地上。
「當!當!當!當!」
鐘聲又響了四下,余音尚在空中繚繞時,司馬玉峰和古蘭同時由棺中翻坐起!
兩人都是滿臉錯愕之色,仿佛由夢中驚醒,不住擺頭四望。
因為沒看見什麼,古蘭不禁大為驚惑,失聲道︰
「大哥,我好像听到鐘聲!」
司馬玉峰眨著充滿驚奇的眼楮道︰
「是呀,兩下鐘聲揭開了我們的棺蓋,又四下鐘聲撞開了我們的穴道!」
迸蘭驚叫道︰
「那兩個蒙面老賊怎麼不見了?」
司馬玉峰躍出棺材,嚷道︰
「一定是被鐘聲嚇跑了——好厲害的鐘聲!」
迸蘭跟著跳出,手指夜游神卜甫的尸體又驚叫道︰
「你看,這家伙被鐘聲打死了!」
司馬玉峰瞪眼吐舌道︰
「正是,我的天哪!」
迸蘭抽了一口冷氣,惶聲道︰
「誰會敲鐘傷人?會不會是鬼敲的?」
司馬玉峰曾听師父說過武術中有一門「以音克敵」的奇學,故知鐘聲絕不是鬼敲的,當下趕忙抱拳向四下環拱道︰
「何方高人敲鐘相救,請現身受小可拜謝!」
四下靜悄悄的,沒有人開口回答!
迸蘭打了個寒噤,面露恐懼之色道︰
「我說怎樣,這一定是鬼敲的!」
司馬玉峰忙道︰
「別胡說,鬼無好鬼,他才不會敲鐘救人!」
迸蘭顰眉道︰
「只怕他對我們特別感興趣呢!」
司馬玉峰未待她說完,縱身飛上樹梢,施展「草上飛」的絕頂輕功在附近飛了幾圈,看不見一個人影,只得跳回林下,搖頭嘆道︰
「那位高人已經走了!」
迸蘭眨眨眼道︰
「假如他不是鬼,你認為他是誰?」
司馬玉峰沉思半晌,抬目望她微笑道︰
「你听說過‘金鐘銅鑼好為客,鐵鈀簑衣鬼見愁’這句話沒有?」
迸蘭眼楮一睜,月兌口叫道
「金鐘老人彭維亭?」
司馬玉峰點頭道︰
「八九不離十!」
迸蘭頓足道︰
「可惜!」
司馬玉峰一呆道︰
「可惜什麼?」
迸蘭裝出要哭的表情,嘟嘴道︰
「我師父說過‘金鐘彭維亭’是當今武林的第一奇人,曾囑我遇到他老人家時,千萬不要放過,纏他教我兩手!」
司馬玉峰失聲一笑道︰
「哈,你剛才罵他是鬼,他氣都氣壞了,那還肯教你武功?」
迸蘭連連跺腳,自艾自怨道︰
「正是,真倒霉,唉唉,你剛才也不趕快告訴我一聲!」
司馬玉峰皺眉笑訝道︰
「我一時也沒想到是他,怎麼告訴你呀?」
迸蘭似乎愈想愈覺可惜,也愈想愈氣自己糊涂,一時氣無處發,猛可一腳向棺材踢去。
「砰!」的一聲,棺材翻了一轉,而她也痛呼寸聲,蹲身抱腳痛呼不已。
司馬玉峰哈哈笑道︰
「怎麼搞的,踢痛了麼?」
迸蘭哭喪著臉喊道︰
「是呀,這死棺材好重,竟傷了我的腳指頭!」
司馬玉峰走到她面前蹲下,笑道︰
「來,把鞋子月兌下來我看看!」
迸蘭突然玉頰飛起兩朵紅霞,含嗔嬌啐道︰
「才不,我的腳也是你看得的麼?」
司馬玉峰也不由漲紅了臉,起立訕訕道︰
「不要拉倒,你別以為我喜歡看你的腳!」
說著,轉到一座墳墓上坐下,低頭苦思起來。
他的「苦思」甚麼呢?
原來,他現在有幾個疑問解不開他想,由于剛才那些人欲逼他說出義祖母的「住址」以便奪取「過關刀」,已使他明白「河西五鬼」的連日出現確是沖著自己來的,但是,自己甫自深山下來,除了去過一趟柳樹堡和認識古蘭之外,並未與第三個「武林人」接觸過,對方從何得知自己是監園人司馬宏的兒子?
其次,對方今天準備了兩口棺材,顯然早就計劃好要把自己和古蘭偷偷的帶到甘一地方去,他們要知「過關刀」的下落,就地拷問即可,何必如此煞費周章,還有,那兩個蒙面老人武功高得出奇,說他們有「一品武士」的技藝絕不過份,為何剛才听了金鐘老人彭維亭的鐘聲時,竟嚇得落荒而逃?自忖武功不敵?抑或怕被揭穿盧山真面目?
這些都是解不開的死結,不過,有一點他是明白的,他知道自己處境已極危險,未完的一段路程中,事故必將接二連三的發生!
迸蘭的腳痛好了一些,她一拐一拐的走到司馬玉峰跟前,低頭仔細察看他的臉色,輕聲問道︰
「大哥,你不是在生我的氣吧?」
司馬玉峰抬頭一笑道︰
「我要是有閑情逸致生你的氣,那是我的福氣!」
迸蘭嬌笑道︰
「那麼,我們該走了!」
司馬玉峰點點頭,舉目環視那「河西五鬼」的尸體,忽然靈機一動,回望古蘭笑問道︰
「你瞧我的劍術高不高?」
迸蘭點首笑道︰
「一招劍法殺死四個鬼,我看只有‘一品武士’才能辦得到!」
司馬玉峰神采飛揚地道︰
「但我還有一手比劍術更高強的技能尚不為人所知哩!」
迸蘭吃驚道︰
「哦,你說的是什麼?」
司馬玉峰笑道︰
「繪畫!」
迸蘭一怔,惑然道︰
「繪畫是畫房里的玩藝,你跟我講這個干麼?」
司馬玉峰道︰
「要你幫個忙!」
迸蘭搖頭道︰
「抱歉,小妹對繪畫一竅不通!」
司馬玉峰忙道︰
「別誤會,我不是要你繪畫,是要你替我去買紙和畫筆來!」
迸蘭詫異道︰
「你要畫什麼東西?」
司馬玉峰一指河西五鬼的尸體道︰
「替這五鬼畫像!」
迸蘭白他一眼道︰
「窮開心!」
司馬玉峰笑道︰
「就算窮開心,也只花半天的功夫。此地距化平縣城只有六七里路,而且那邊已不會有危險,你快去吧l」
迸蘭遲疑的望著他,嘟嘟嘴道︰
「我不懂你的意思!」
司馬玉峰故作神秘地微笑道︰
「你很聰明,我相信你不久就可以猜想出來!」
迸蘭戟指輕輕在他頭額上戮了一下,轉身飛奔出林,跨上自己的坐騎,飛也似的往化平縣城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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