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父的玩物 第六章
安靜的長街,昏黃的路燈孤獨的勞勞映照著,沁涼的晚風徐徐吹拂,裙擺隨風翻飛,為葉悠莉增添一絲女人味。
她站在名貴的轎車旁,低著頭、一手抱著花,一手緊張的握成拳頭,心兒撲通撲通的狂跳。
暗豫深情的望著她,慢慢的俯身吻向她的唇——
突然,一陣劇烈搖蔽,她皺緊眉頭,伸手牢牢抱住他。不料,他卻用力甩開她,並且還翻臉不認人,要她把洋裝還給他——
「唔……不要……」
她死命抓著美麗昂貴的洋裝,寧死不屈。
連她珍愛的花也在激烈掙扎中掉落,讓她好生氣,他一腳又踩扁花束,讓她好心疼。
「別拉……」她繃著臉,語氣充滿怒意。
對方還是扯個不停,她更死命的護著美麗的衣裳,不肯退讓。
「葉悠莉,起來。」
沒有回應。
「葉、悠、莉,起來——」
她只低啞的嚶嚀了一聲,還是沒有動靜。
「別睡了,快起床。」悠莉只覺得有人在耳邊說話,卻仍深陷在夢境中,無法自拔。
「不要吵……」她掀了掀眼皮,囈語道。
蚌然,棉被被掀開,一陣涼意襲采,讓只穿著單薄睡衣的她又扯回被子,對方也不甘示弱的又拉開。
幾番拉鋸後,對方索性將整條棉被都扯掉。
「葉、悠、莉,給我起來!」
嚇!熟悉的聲音,喚醒她一點點神智。
悠莉用力撐開眼皮,看到床邊英挺頎長的身型,再往上看,是剛剛在夢里出現過的俊逸臉龐——
「啊——」她驚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拉回棉被,掩蓋自己一身可笑的睡衣和肥胖的身軀。
暗豫雙手盤胸,居高臨下的睇著她,表情冷凝。
「我說過,不準尖叫的。」發自胸腔的聲音好低沉,有幾分責備的味道。躲在被窩里的葉悠莉猛咽口水,甚至還偷偷伸手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
有痛覺……
不是夢,也就是說,站在床沿的傅豫是活生生的……
「還不起來。」聲調又低了幾度。「還要賴床多久?」
她蒙著薄被,悶悶的問道︰「你怎麼會在這?怎麼進來的?」不看著他的臉,話才能一鼓作氣說完。
她對他有好多好多疑問,迫切渴望得到解答。
「伯母為我開門,大大方方走進來的。」傅豫正經的回答她。
什麼?老媽居然讓一個不認識的男人進屋子……真是見色忘義、賣女求榮、吃里扒外……
悠莉胡亂在心里咒罵一通,把記得的成語全用上了。
「問完了?那就快起來。」口氣很冷,還有幾分譏誚。
她還是死抓著棉被不肯松手,像個鬧脾氣的孩子。
他接著扔出一句驚人之語。「我已經吩咐伯母,幫你收拾行李……」用棉被將自己裹成蛹狀、逃避現實的葉悠莉,從床上彈跳起身。
「什麼?!」她太震驚了,眼楮睜得比銅鈴還大。
瞌睡蟲被她的大嗓門,嚇得逃之夭夭。
「醒了?」他撇唇譏笑道。「快去刷牙洗臉,換套衣服。」他像老媽子一樣催促她行動。見她依舊文風不動的呆坐著,沒有動作,傅豫顯得相當不悅。
「發什麼愣?還是要我幫你換?!」
他睨著她身上幼稚的卡通圖案睡衣,哼了聲,作勢要解開她的睡衣鈕扣。
悠莉驚慌失措的縮起頸子,仿佛受驚的小動物。「不……」
「不是就快點,別浪費我的時間!」
他當制作人的費用,是以時數計算的,「時間就是金錢」用在他身上,再恰當不過。
她腦袋還處在混沌狀態,但他冷凝的臉教她畏懼,只好卷著被子,縮手縮腳的沖到浴室。
她離開後沒多久,昨晚設定的鬧鐘時間一到,便盡責的發出聲響。每隔兩分鐘,不同樣式的鬧鐘就會響起,然後,不算大的房間里同時充斥著嘈雜刺耳的音樂。
暗豫攢緊眉心,低咒了聲,還費了一番手腳,把每個鬧鐘都關掉。在他以為大功告成之際,音響的大喇叭冷不防傳出重金屬搖賓樂,讓他嚇了一跳。
「那家伙……」他繃著臉,不雅的詛咒,憤憤的把音響電源關掉,還耳朵一個清淨。
那笨女人,根本是在虐待自己的听覺。
幸虧她的天分和音感,在這麼「惡劣」的環境下沒被扼殺,否則,她就真的一無是處了。
帶她離開是個明智的決定。
「傅先生……」葉太太提著行李站在門邊,小聲的喚著。
「東西都準備好了嗎?」傅豫露出溫文的笑容,語氣客套。
葉太太笑得更燦爛。「好了好了,我都幫悠莉準備好了。」她揚揚手中的旅行袋。
「謝謝,一早就麻煩你,不好意思。」
他接過沉甸甸的行李,應對從容得體,風度翩翩。
葉太太對他的印象極佳,流露出「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的愉快神情。
「你跟我們家悠莉,交往多久了?」她壓低音量,神秘兮兮的打探。之所以有此一問,是傅豫按門鈴時自我介紹︰他是葉悠莉的男朋友。
憊說要帶悠莉到外國旅行,請她準備行李,等她醒來想給她一個驚喜雲雲。
他說的煞有其事,葉太太也就信以為真。
「媽!」甫進房間的葉悠莉听見母親的問題,又羞又窘的大叫。
「伯母,我們該走了,改天再來拜訪你。」傅豫越過葉太太,向前牽起悠莉的手。
「等等……要去哪里?媽……」
悠莉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忍不住向母親求救。
「你們好好玩啊!玩到高興再回來。」葉太太笑咪咪的向他們揮別,並給予誠摯的祝福。
「玩什麼?!媽……」
悠莉的聲音越來越遠,最後隱沒在門板之後。
葉太太則站在原地傻笑著,她多希望,等他們回來,連孫子都有了……
*****
一大早就被叫醒,接下來還被趕鴨子上架的帶離家門,被強迫坐在豪華的轎車里,不知要被載到何處,葉悠莉花了一段時間,才慢慢找回思緒。
「沒問題要問?」傅豫修長的手指輕敲方向盤,斜睨著她擠成像肉包子的臉,涼涼問道。
悠莉癟著嘴,盯著自己的膝蓋怔忡出神,問題太多,壓根不曉得該從何啟齒。
「我向來說話算話,絕不是鬧著玩的。」他不再拐彎抹角,切入主題。「昨天說過的話,你應該還記得吧?」
不管她有沒有反應,他正色道︰「我說過要你接受專業歌唱訓練,不是隨便說說而已。」
她抬頭望著他,發覺他神情嚴肅,不似在說謊。
「我會帶你到電視台辭掉工作,接下來還有一堆事情等著你做。」
他把今天的重點事件告知她,讓她有心理準備。
「啥?!」她目瞪口呆。
晴天霹靂的訊息,猶如一枚炸彈,在她腦子里爆炸。
「我的訓練很嚴格,別抱著僥幸心態,也休想臨陣月兌逃。」才一晚,他已擬妥一連串訓練課表,讓她按表操課。
反復咀嚼他的話,悠莉得到一個結論——他是認真的!有了這項認知,她除了訝異,還感到受寵若驚。
沒太多時間讓她細想,亦沒空讓她發問,車子已抵達吉利電視台。
當她和傅豫並肩走進辦公室,嚇掉了所有人的下巴,跌破無數眼鏡。
「妮蒂姐還沒來。」悠莉無措的呆立在伊妮蒂辦公桌旁,喃喃自語。
暗豫看看表,下了斷語。「算了,反正少了你也沒影響。」聞言,引來辦公室里的職員一陣竊笑。
雖然傷人,悠莉明白他說的確是事實,卻仍難免感到沮喪。從他嘴里說出來的話,既能讓人恍若置身天堂,也可以將人打人地獄。
「對啊,妮蒂姐老嫌我笨手笨腳的……」她以自嘲掩飾自卑。瞥了她牽強的笑顏,傅豫遂改口道︰
「我會找時間親自告訴她。」順便給她機會教育。「要懂得利用每一分一秒,別在原地打轉。」
她垂下頸子,謹听教誨。
「先把行李安頓好,十點要上韻律課。」
他邊走邊交代接下來的行程,完全無視旁人投遞而來的注目禮。
走在他身後的葉悠莉,宛若被逮捕的罪人螓首低垂,而別人的眼光是尖銳的暗器,會殺人于無形,能回避就回避。
她很確定,她不喜歡被這樣注視、被指指點點。
雖然被音樂教父「欽點」是很多人夢寐以求、求之不得的夢想,可是,她一點也不認為自己有什麼歌唱才能。
「傅先生……」她停下腳步,有著視死如歸的堅定神情。傅豫起初並未理會,走了幾步後發現她沒有跟上,才止住步伐,回頭睨住她。
「你最好有重要的事。」他的聲調好沉,炯亮的黑眸有火苗跳動。
悠莉握緊拳,眼楮盯著地面,深吸一口氣虛弱道︰「我不想離職。」
「看著我再說一次。」
她臨陣月兌逃的意念,徹底挑起他的怒意,冷聲命令。
她緊抿著唇,沒有勇氣再講第二遍,方才的堅決在他的瞪視下,已消失無蹤。
他撇唇嗤哼,眼前這個嚴重缺乏自信的笨家伙,腦子里到底裝了什麼廢料。
「你要自己走,還是我‘扛’你?」他語氣戲謔,給她兩項選擇,但無論如何都不允許她退縮。
悠莉啞口無言。他緩緩走向她,伸出雙臂朝她而去——
她嚇得往後退了一大步。「我、我自己走。」很沒骨氣的,她又投降了。
「我先警告你。」傅豫俊俏的面孔冷若冰霜。「離開這里後,就投有回頭的余地,只能有一個念頭——你要成功。」
他把話說的決絕。
悠莉噘著嘴,表情比苦瓜還苦,但心里竟泛起微甜的感受。她再度體會到他的霸道和專制,可為什麼,她沒辦法討厭他?
「我……真的可以嗎?」她想透過他口中,肯定自己。
「你可以不相信你自己,但不能不相信我。」傅豫斂眉,斷然道︰「我說可以就可以。」
他在她心湖投下一顆巨石,掀起波濤,久久不能平息。她願意竭盡所能試試看,證實他眼光沒偏差。為了他,她會把每件事努力做到最好。她不想讓他失望——
就是這個念頭,讓葉悠莉往後的生活不再平靜,各式各樣的嚴格訓練及考驗正等著她,而且,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
*****
幽密的空間里,流泄著慵懶的爵士歌曲,女乃油色的燈光營造出一股低調頹靡的氣氛。
幾個男人圍坐在核桃木古董圓桌,啜飲佳釀,漫談各自近況。
「阿豫,你是認真的?」身著手工西服、品味卓越,同樣是「禁忌場」股東之一、代號「惡紳」的男子,似笑非笑的問。
他沒有挑明是哪件事,但幾個大男人就是有那種默契,彼此心照不宜。
甚至只消一記眼神,就能猜出對方的想法。
暗豫挑挑眉,調侃道︰「我以為議員你為國事操勞,沒空關心我們這些市井小民的瑣事。」
「市井小民?」他掃了傅豫一眼,不以為然的咧嘴一笑。「全華人心目中的音樂教父,算是市井小民?」
暗豫淺笑,對好友消遣的吹捧不置可否。
「你接下‘訂單’就算了,還替自己找了件苦差事,簡直自討苦吃。」另一名代號「硬漢」的股東、一身黑色裝束的男人冷哼,顯然對他栽培所謂「明日之星」的行為,非常不贊同。
懊好一個王牌制作人不干,何必自攬麻煩,身兼經紀人培養新人。對象還是個渾身贅肉、長相平凡的女孩,會有什麼賣點?
他不禁質疑,音樂教父的眼楮,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我就是看中她的平凡。」傅豫不介意的聳肩笑道。「這樣才具挑戰性。」
「阿豫,你是不是壓力太大,腦子壞了?」「硬漢」冷著臉,卻說著和他冷峻面孔不搭軋的關切話語。
暗豫搖搖頭,賞他一記白眼,低啐道︰「我很清醒,多謝關心。」
同席的,還有第四位股東「孤狼」,而「孽爵」遠在英國,不克出席。
「小心哪——日久生情。」「惡紳」挑高唇角,訕笑道。
「不會吧?」
其他人有志一同的發出驚嘆。
「世事難料。」沉默寡言的孤狼,難得發表高見。
「那也不錯啊。」傅豫輕笑,自我解嘲。「等我把她改造成功,我不排斥來個師生戀,忙壞那些狗仔,為事業再造一波顛峰。」
在身份上,他是老師,葉悠莉是學生,說是師生戀一點也沒錯。
「師生戀?」惡紳嗤之以鼻。「你根本把那位胖小妞當玩物吧!滿足你的虛榮心。」
不愧是赫赫有名的議員,字字犀利、教人無從反駁,「惡紳」名符其實。
「玩物?」這說法令傅豫玩味再三。
不可否認地,一星期以來,他確實對訓練葉悠莉感到興致盎然。
她像一泓清澈的水,任憑他將她盛放在奇形怪狀的容器中,都能適應良好。
「音樂玩多了,換換口味,玩玩家家酒也不賴。」孤狼燃了一根煙,慢倏斯理、語調正經的說。
「噗——」一行人差點把入口的酒噴出來。
他的代號不應該叫「孤狼」,「冷面笑匠」跟他比較「麻吉」。雖然大部分時候他的確不苟言笑,形象孤冷,可是偶爾爆出一兩句話,著實令人噴飯。
「祝教父任務成功。」
「干杯。」
四個在各自領域中成就非凡的男人,互相擊杯,為這次的聚會劃下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