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 第 一 章
京城
太平盛世,百姓安居樂業,而安定的生活則造就出國境內各個大小城市鄉鎮的繁華與富庶,其間當然以皇朝定都所在地——京城,為富裕繁榮景致的最佳代表。
至于造就經濟繁榮景象的最大功臣,當屬那些經營不同類型商業、商品,且因營生乃至定居此地的大小商人們羅!
而這些造就繁榮的大小商人中,隸屬于官商、權勢最大的「皇商」們,才是最為人所津津樂道的對象。別的不說,光是這些所謂的「皇商」們,他們所居住的豪院宅邸前,天天人車如流水般涌來的景況,就夠讓人談論不休了!
當然,位于京城東南方一隅,裴家的巍峨華宅也不例外,因為裴家亦是所謂財大勢大的皇家專屬商人之一。
裴家與其他「皇商」相同之處,在于裴家祖上在數代前即與建立皇朝的皇室之人有著密切的商業往來,乃至皇朝成立後,這些與之往來的商人更是因得到皇朝的信任而聲譽大增,幾任下來,遂成為官商之中,專屬于皇朝御用的「皇商」,亦是商業市場上,眾人望塵莫及的佼佼者。
而裴家這一代的主事者裴羿青,因與當今皇朝眾多貴族間有著密切良好的關系,所以讓他在接下主事者棒子的這幾年中,更是滌訕了他在商場上不可動搖的勢力。
因此,天生精明、頭腦靈活的裴羿青,也有著比常人更加強烈的自信與傲氣。
此時,裴府內用來處理龐大商事的書房里,裴羿青一身淺藍鍛袍地坐在書桌之後的大椅上,俊挺的面容上的一雙迷人黑眸正全神貫注在桌上的帳目之上。
一旁微敞的窗縫傳進陣陣早春的花香味與時而響起的鳥啾聲,但卻是一點也沒有影響到他專注的心緒,直到書房門扉傳來一聲輕聲。
「爺,榮國舅派人送來請柬,邀請爺今晚過府一敘。」
自行推門而入的護院元璐走近書桌,將手上的請柬放在裴羿青的面前。
「不去。」裴羿青頭也不抬,淡聲回應,執筆的手繼續之前的動作。
「爺,這已經是榮國舅這個月來的第三份請柬了,爺是否該考慮前去,以免……」元璐有些為難的勸道。只因榮國舅可不是什麼市井小民,榮國舅乃是當今太子的親舅,所以身分顯貴,不過因此人個性陰險狡詐,所以裴羿青一直不太願意搭理他。
「以免怎樣?」裴羿青驀地抬頭,精銳的眼神睨向元璐,「就算他是皇親國戚又能奈我何,我才懶得理會他,更何況他邀我過府也沒存什麼好心,還不是為了去年他設立那支驛隊的事才會找上我的。」他冷嗤道。
早就知道那個榮國舅利用自身皇親國戚的身分,讓一些需要驛隊運輸貨品的商號不得不同意讓榮國舅所有的驛隊來承攬任務,且還要付出高額的運輸費用而不敢叫苦。
美其名是做生意,其實是不擇手段的搶錢,而現今這位榮國舅竟然將主意打到裴家的頭上來了!嘖,他才懶得理會那種人哩!
「爺的意思是……」
「不理他羅!」裴羿青不屑的撇了下嘴角,「姑且不論裴家本身就有驛隊的事實,就算沒有,我也不會同意由他的驛隊來替裴家運貨。」
「屬下明白爺的意思。」元璐點點頭,心中其實也是有著同感的。
「既是明白,何不在請柬送到時直接回絕,又何必再跑來問一次?」裴羿青睨著元璐。
「屬下承認心中雖然早已明白爺根本不願和榮國舅打交道,所以也不會有意願接受榮國舅的邀約,但是屬下仍是有些憂慮,畢竟榮國舅非平常人,爺三番兩次拒絕他,恐怕他會……」
「懷怨在心?」裴羿青揚眉接日,見元璐點頭,又道︰「別擔心啦!他不敢對我怎麼樣的!」
「那麼爺打算怎麼回覆榮國舅今晚的邀約呢?」
裴羿青眸底一道詭光閃過,「就告訴他,我今晚與「飄紅坊」有約,所以沒空赴他的邀約羅!」
「嗄?!」元璐頓時傻眼。
不會吧!飄紅坊可是花樓妓院咧!主子寧可上花樓也不願赴宴的回答,豈不是擺明了瞧不起人嘛!唉……
☆☆☆
飄紅坊是京城內極富盛名的花樓妓院,平日高官顯要、名流富紳在此流連,狎妓高談暢飲的景況,早已被眾人視為平常,不足為奇了。
畢竟太平盛世、世運昌隆,人民飽暖之下會思「婬欲」之心也很平常嘛!
而今夜,飄紅坊來了名貴客,讓那早已忘穿秋水的飄紅坊花魁艷雪,立刻推卻一切邀約雜務,專心一意地迎進這位難得出現的貴客。
不久,飄紅坊二樓東廂,一扇闔緊的門內突然傳出了一道略帶幽怨的女性嗓音。
「裴少爺,你好久都沒來找艷雪了,艷雪還以為爺真把艷雪給忘了吶!」
未著內襯、袒露半片酥白凝乳的艷雪偎在貴客裴羿青的懷里,紅唇半噘,縴白女敕指不停地在他的胸前挑逗輕畫。
「瞧!怨起我來了,你艷雪的愛慕者多不勝數,哪還差我一人吶!」慵懶醇厚的嗓音淡譏出聲。
只見半斜臥在長椅上的裴羿青懶洋洋的神情中有著一絲邪惡,臉上黑眸中閃著光芒,年輕俊挺的出眾外貌讓人著迷,昂藏的體魄散發出矜貴的氣質與隱約的一股霸氣,薄唇上微勾起邪魅的淡笑。
即使每日送往迎來,早已接觸眾多男人的艷雪,在見到他唇邊的笑容時,也不禁感到心頭悸動、芳心迷惑不已。所以每每總在兩人有所接觸的機會時,她便使盡鎊種勾撩手段,試圖不露痕跡地讓他迷上她,到時只要撈上一個侍妾之名,那她的下半輩子就不用再傷腦筋了。
「哎喲!裴少爺,你怎麼這樣說嘛!人家的最愛可是裴少爺你呢!」艷雪故作不滿的噘噘紅唇,語氣甜膩、柔聲細語。
雖說自己一直有私心,但是她可不能大意地讓裴羿青察覺自己的野心,因為整個京城里誰不知道,裴羿青向來不招惹良家婦女、府里也不養侍妾,更別提與女人談感情了,而他在京城中的眾多「紅粉知己」則皆是花樓教坊中的花娘,因為他只要女人的身體,卻是一點兒娶妻的興致也沒有,若是有哪個不識相的女人敢犯了他的忌諱,那就永遠再也見不到他的面,且一切的歡快寵幸也會立刻成為過往雲煙,不復存在。
所以心中對裴羿青一直存有非分之心的艷雪,除了盡心討好他之外,言詞間也處處小心,以免打壞了他對她的「興趣」。
「瞧你說的,連「最愛」這兩個字都冒出來了。」裴羿青噙著笑,慵懶地嘖聲,「說真格的,艷雪,你該不會有意找個人家從良……」他斜睨她,「而把主意打到我的頭上來了吧?」黑眸瞳中掠過一絲詭譎。
「爺……」艷雪臉色微變,「你說到哪兒去了,艷雪雖是盡心服侍爺兒,可心中可從來不敢有什麼妄想的。」她仍舊笑靨如花的唇角抖顫出一絲不為人察覺的驚慌。
「你明白就好。」閃動的黑眸了然地盯著心虛的艷雪,「我喜歡聰明的女人,而你艷雪則是其中的佼佼者。」富含暗示的話語以著低柔的嗓音說出。
沒有一個女人會不對他存有非分之想,其間的差異只在于表現得明不明顯而已,當然眼前這個手段高明的艷雪也不例外。不過,只要她不要表現得太過分,他會保持睜只眼閉只眼地不予理會……
但是,適時的警告他亦不吝于給予,只因即使他早就看透這些女人的心思,卻不代表在不予理會之際會容許她們爬到他的頭上來。
艷雪心中暗暗打了個顫,不知怎地,她總覺得裴羿青此時看她的目光與對她說話的口氣,就好像他早已知曉她心中隱密的心思,而這點實在是令她感到心驚。偏偏他卻又不明說……
「爺……」她媚眼一瞟,正想撒嬌幾句以轉移眼前這令人心驚的話題時,廂房門上突然傳來一聲清楚響亮的喀啦聲。
門朝內打了開,一道碩長的身影施施然地踏了進來,彷入無人之境般的泰若自然。
「啊!」艷雪驚呼一聲,看向來人,惱怒的媚眼卻在看清來人的面容時一怔。
「你……」那是一張不輸裴羿青的俊俏面容。
而一旁的裴羿青卻是在來人一踏入房內時即已看清來人面,他慵懶的姿態不曾改變,可唇角的淡笑卻驀然地加深幾分。
「德歆,什麼事讓你這麼十萬火急地跑到這里來找我,壞我興致。」裴羿青慵懶的開口,不僅讓來人臉上綻出笑意,也讓艷雪解除了心中疑惑。
唐德歆悠哉地走到裴羿青對面的一張椅子坐下,對于擅闖他人房中的行徑,絲毫沒有過意不去的表情,俊臉綻出一抹邪笑,蘊含目的的眼一眄。
「當然是有事找你。不過我可沒有打斷你的好事……」他看著衣衫不整的艷雪一眼,「反正你們也才剛開始,就先緩一緩吧!」
裴羿青忍俊不住地笑出聲,「我真是服了你了,打擾了別人的好事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我看我們這群朋友中就屬你行事最無顧忌了!炳!」
唐德歆不在意地睨了他一眼,「那又如何?我也沒听過其他人有啥意見,就你廢話忒多。」
「也是。」裴羿青再次咧嘴,復而轉向身旁的艷雪,「你先下去,等我與這個不速之客談完話再召喚你過來。」
「好的,艷雪這就下去。」即使心中百般不願,她也不敢多言的立刻由椅中起身、走出房外。
「什麼事這麼急?怎不等明日上我府里再談?」待艷雪離去,裴羿青起身走到桌前,斟上兩杯酒,端起一杯遞給了唐德歆。
「就是特地挑你上花褸來的時候才找你的,如果真是可以在你府里談,我還需要這麼麻煩嗎?」唐德歆接過酒杯,迅速呷了一大口,「唔,好酒!」酒入喉後,他贊了聲。
「喔?」裴羿青怔了下,「好吧!既在我府里不能說,那此刻總行了吧!」
「我想借你的一名手下大將。」唐德歆頷首,遂開門見山地說出來此的目的。
「誰?」裴羿青揚眉。就這樣?就只為了向他借名手下?
「元璐。」
「元璐?!」裴羿青再次挑高眉,「因何要向我借「他」?」
「下月我將送一批物資去洮州總督府,順便談點生意,你也知道洮州當地族群混雜,我需要一個通曉各族語言的助手,所以才向你借元璐一同隨我前往。」唐德歆直言,眼神暗流波動。
「你唐德歆手下人才濟濟,哪用得著來向我借人?」裴羿青露出深思的神情看著對方,「該不會你是別有目的吧?」他若有所悟,直指核心的問。
「哈!」唐德歆扯開笑臉,「就知道瞞不過你,那我就老實說吧!我要元璐。」
「你要……」裴羿青怔了怔,眼中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你知道「他」是……」
「知道。」唐德歆點頭。
裴羿青露出欽佩的眼神,「厲害,連這你也給看出來了。好,我答應將元璐「借」你。不過得等她下月到遼東辦完公事回京後才行。」
「不行,下月我就要到洮州去了,否則我干嘛來找你要人,遼東之行你另派他人吧!」
「原來這就是你為什麼不到我府里談的原因啊!你怕元璐知道了會不肯,所以才會利用她不在場的時候來找我。」裴羿青有趣的一笑。因為唯有他上花樓尋歡時,才不帶護衛隨行,而元璐則是他的貼身護衛之一。
「對啦、對啦,說了半天廢話,你到底是答不答應呀?」唐德歆忍不住瞪眼質問。
「喲,這就是你唐德歆上門求人的態度?」裴羿青肆笑、語意調侃。
「誰求你了!嘖,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我是尊重你才來問你,再羅哩叭唆地講廢話,就別怪我不經你同意……」
「得了!」裴羿青立刻打斷他的威脅話語,撇著嘴角道︰「我又沒說不答應,你急什麼!放心吧,遼東之行我會另派他人前往,元璐那邊我自會告訴她,這樣總行了吧!」
聞言,唐德歆立刻眉開眼笑地露出滿意的神情。
「太好了,我欠你一份人情。」
裴羿青不以為然地擺擺手後,復又露出一抹詭譎的微笑。
「那倒是不用,你只要好好照顧我們家元璐就行了。」
「放心吧!」唐德歆兀自微笑,並未察覺裴羿青臉上笑容中所包含的深意。
☆☆☆
三個月後遼州
遼州城位于遼東區的心髒地帶,亦是東北地區皮貨的集散地。
遼州城佔著地利之便,各色人種交雜穿梭往來城內,形成一個極為熱鬧且奇特的大城。而城內最大一家供人打尖休憩兼住宿的旅店,則是位于西平大街上的「升平樓」。
自京城來此的裴羿青,坐在升平樓二樓,半倚著欄桿,一只手抓著半滿的酒杯,雙眼漫不經心地望著樓下人聲鼎沸的寬廣大廳。
瞧著瞧著,原本漫不經心的眼眸又再一次落在一個穿梭在人群桌位間的小身影上頭,那是一個作跑堂打扮的少年郎,而在「升平樓」落腳住了數日的裴羿青已數不清多少次將目光投在那令他感覺怪怪的身影上頭。
對,那個在樓下大廳跑堂的少年郎給他的感覺就是怪怪的。
原本這趟遼東之行該由裴羿青的手下元璐負責,可臨出發前,好友唐德歆硬是將元璐給「借」了去,後來他想想自己在京城也著實有些悶得慌,于是也不再另外指派其他手下頂替,就自己親自前來了。
不料在住進升平樓的隔天,他就在無意中發現了一個有趣的對象,而數日的觀察下來,以他商人的眼光來看,這個在升平樓大廳當跑堂的少年郎,可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手哩!
坐在二樓上,裴羿青雖無法听清這跑堂少年郎對來客所說的話,可在少年郎毫無窒礙與不同發色、不同人種的來客應對交談的情況看來,這個少年郎該是個懂得各種外族語言的人才!而這一點也是裴府一向喜歡網羅的對象……
就在裴羿青正思忖時,跟隨裴羿青前來遼州的另一名護衛元絳已走上樓,朝他方向行來,並忙不迭地趨前行禮。
「爺。」
「事情安排好了?」裴羿青隨口問道。
「屬下已與薛爺定下明日之約,他對于爺這回親自前來遼州,似乎感到有些不安。」元絳描述之前見到薛洄的情況。
薛洄是遼州最大商賈,與裴家有著多年生意往來,只是薛洄在與裴家多年商務往來間,也不過才見過裴羿青兩次面而以,所以才會對這回裴羿青親自來遼州的行徑感到訝異。
「有什麼好不安的。」裴羿青不在意的擺了下手,「只要他一直秉持「誠實」的原則與我裴家往來,難道我還會無緣無故去找他的碴嗎?嘖!虧他還是東北最剽悍的契丹人哩,窮緊張什麼?!」他淡譏道,目光依舊盯在樓下吵雜大廳間那道小身影上。
元絳聞言心中暗暗苦笑。裴家財勢雄厚、權勢強大,即使只是商人,卻也是令人畏懼的對象,更別提大部分時間皆坐鎮京城總行的裴羿青竟然代元璐前來此地,怎不讓不明原由的薛洄往壞處上想咧!
當然他也不會多事去向薛洄解釋,他的主子純粹是覺得無聊才會一時興起跑來遼州的。
心思轉動間,元絳又想起一事。
「對了,爺,遼州刺史彭大人遣人來說將會替爺物色一名合適的小廝……」
裴羿青倏地轉頭,眼中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你拿這種事去找彭大人?」
「元絳不敢,屬下也不知道彭大人為什麼會曉得爺的貼身小廝在抵遼州前突然病倒。」而至今還留在他們之前落腳的城鎮休養呢!
「我不是說過,不用再替我找另一名小廝了。」裴羿青無奈道。之前由京城出發前,若非元絳堅持非找一位替代元璐來服侍他的貼身小廝,他才不想那麼麻煩呢!
「莫非是你向誰提起這事,才會傳入彭大人的耳中?」裴羿青睨著一向「很」盡責的護衛一眼,心中有些發噱。
少了貼身小廝,他就不會自行穿衣了嗎?看來窮緊張的人當屬他這位元絳護衛。
元絳現出了悟神情,「我不過是跟「升平樓」掌櫃的提了一次,請他留意看看是否有什麼可靠又勤快的人罷了。」他解釋著。
不過那位彭大人也未免消息太靈通了吧!就算身為「皇商」的主子與皇朝幾位皇子及權貴交好,他也不需如此巴結奉承吧!
裴羿青勾起似笑非笑的神情,「彭大人的盛情,我可不敢領受,假如我實在需要一名貼身小廝,不如就……他吧!」他伸手朝樓下某處一指。
元絳一怔,立刻將目光朝主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屬下不明白……」他質疑地問。就他目光所及,樓下除了旅客與升平樓的幾位跑堂外再無其他人,到底主子指的是誰?
「就他,那個發色比其他人淡的跑堂,去問問他願不願意接受雇用,隨我們一同返京。另外,不管他肯不肯,你都先去回絕彭大人的「好意」,請他不要再費心,說裴羿青擔當不起。」裴羿青唇角微露嘲諷地吩咐著。
「是的,爺,屬下這就去,不過,萬一樓下那個跑堂小扮不肯……」
「無妨,不過是一名小廝嘛!憊怕找不到嗎!去吧,將我的話轉告彭大人。」裴羿青擺了下手。
「是的,爺。」元絳領命後隨即下了樓去。
☆☆☆
一個時辰後,淺酌美酒的裴羿青,看到他的護衛元絳再次上樓來,而他的身後則是跟著一名身形矮小的少年,即是裴羿青之前指明有意雇用的那位跑堂少年。
直到那少年近在咫尺地站在他面前,裴羿青才發現這個令他感興趣的少年,若不是發鬢旁有一道看來礙眼的疤痕,他長得還真是挺俊俏的。
明顯的異族長相加上淡棕色的發,淡棕色的瞳眸,清楚的彰顯他非純粹漢人的血統,可他嬌小的身形卻又一點也不像個外族人。
而此刻面對他的臉孔也找不出半點受人青睞的欣喜神情,這一點讓裴羿青對他更加感興趣了——一個渾身充滿著神秘並具有奇特氣質的少年。
「你叫什麼名字?」裴羿青盯著面前有著堅定目光的淡棕色瞳眸,腦中突發奇想地忖著,倘若這雙眼是長在一個女子身上,該會是怎生的合適迷人?然偏生在男子身上,讓這麼一個已然長得矮小的少年臉上又多添了些許的陰柔,可謂暴殄天物了。
「梅衣。」少年簡短回道,語氣恭謹卻不卑微。
「梅衣?」裴羿青揚揚眉,「你是漢人?」好個雅致的名和姓。
「應該是吧!」少年眼中閃過一抹苦澀。
「應該?」原不喜探人隱私的裴羿青也不明白自己心中突對這名少年所生起的好奇心。
見對方似有追根究柢的意圖,少年只得無奈地回道︰「家母是胡人,小的從不曾見過父親,由家母口中所言,家父是漢人,所以小的才說小的該算是漢人吧!」
裴羿青盯著少年半垂的眼,總覺得少年這番話里,似乎另有些未出口的事實,不過……算了!
「好,那麼梅衣,我的手下應該已經告訴過你,我打算雇用你為我的貼身小廝,並一同與我返回京城這件事了?」
「是的,裴爺,元護衛已經告訴梅衣,只是,梅次可以有個要求嗎?」少年輕緩徐言,但言下之意卻是若裴羿青不應允他的條件,那他的答案便是不接受雇用。
裴羿青有些訝異地挑挑眉,朝眉心立刻不滿地蹙起的元絳使了個眼色,制止他的發作。
「嗯,你說說看。」
這還是頭一次有人敢跟他裴羿青提條件咧!而且對方只是一個跑堂的身分呢!看來這名少年之所以會在這幾日吸引他的注目,可不是沒有道理的,起碼他的勇氣就很可嘉!
「元護衛說裴爺需要一位貼身小廝,服侍裴爺一路回返京城,可卻沒說抵京之後梅衣的去處,所以梅衣猜想,等裴爺回到京城,梅衣應該就會被遣返遼州?」
「原則上應是如此吧!」裴羿青淡聲道。若非元絳堅持,他根本不想找什麼貼身小廝,京城裴府里的僕佣眾多,他何必千里迢迢找一個帶回京去!
「果然。」少年嘴上咕噥著,復又正色道︰「那麼我可以請求裴爺在梅衣到京城後,不要將梅衣遣返,讓梅衣在裴爺的商號里待下來工作?」
「工作?」裴羿青睨了少年一眼,「你會什麼?」他有些驚訝少年的要求,假如他想藉此與他攀關系,那為什麼不要求到裴府工作,反而要求到裴家旗下的商號里做事?
「梅衣懂的不多,不過如裴爺般的大商賈,旗下應該也有些酒樓、飯館的店鋪,梅衣但求有一席容身之處,就算是當跑腿、小二也是可以的。」最重要的是,在裴家所屬的商號工作,安全性是絕不用擔心的。
裴羿青深思地看著眼神閃動的少年,再次為那靈動又美麗的色彩感到惋惜,這雙眼實在不該生在男子身上的……
「裴爺……」梅衣眼中生起疑惑,看著沉默尚未回答的裴羿青。
怎麼,不行嗎?是否自己的要求已太過逾越了?
這些天大家都在談論這位由京城來的御用皇商裴羿青,談他的商行規模有多麼大、多麼地遍及全國,而他本身又是多麼有權勢,甚至連州刺史大人都得看他的臉色。
他是不明白裴羿青為何會選上他來擔任他的小廝,但是梅衣的目標一向很清楚確實——到京城去——所以對他來說這可是個很好的機會。
裴羿青忽爾由唇角勾起一抹蘊含深意的微笑。
「敢當面與我談雇用條件而面不改色的人,你梅衣算是頭一個,不過想在我的手下做事,光有勇氣是不夠的,還得看你有什麼其他能力才行。」
在旗下商號安置一個人根本就不是什麼值得討論的事,只不過這個梅衣的態度與常人不同,不僅引起他的興致,也勾起他內心深處的劣根性子。
「梅衣說過,梅衣什麼也不懂。」梅衣不明白,當個跑腿下人也需要具備「能力」嗎?
「你懂契丹語?」裴羿青突然問道。
梅衣對突然改變的話題有些反應不及,他微愣了下才回道︰「呃,略懂一些。」
「你還懂哪些其他的外族語?」裴羿青再問。
梅衣眼中有著困惑,不過仍是沒有隱瞞,「我還會說些女真話、朝鮮話,還有……」
這幾年來身處各色民族交雜的遼州,他因而學會了不少他族的誥言,也許是自己對這方面比較有天賦吧!學習外族的語言對他來說似乎很簡單,所以這幾年來,他倒是愈學愈多樣了。
「果然如我所判斷的。」裴羿青撇了下嘴,雙眼直視面前少年,「這樣好了,明日你跟我前去赴薛洄商約,擔任翻譯,如果表現良好,我就答應你的請求,安排你在裴家旗下商號工作。」他淡聲提出考驗少年能力的條件,眼底閃動惡意光芒。
「好的,裴爺。」梅衣應允點頭。
而一旁的元絳眼中則是生起濃濃的疑惑,不明白主于心中到底在想什麼。
不過是找一名貼身小廝,有必要這麼麻煩、大費周張地作什麼「測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