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心賊勿打擾 第六章
八月中旬,夢天游輪,——放話的第十個場所。
天空吹著冷颯的風,空氣透著潮濕,平時湛藍的海面,此時灰灰蒙蒙的,有種風雨欲來的陰沉。
游輪航行于海洋正中間,一如以往的在大海中炫耀它的豪華,在海面上拖曳而過一道白色水花。
雖然這一回也接到了——的預告書,也明了她過去的九次未失手紀錄,但賀幸桐仍執意要在今天、在夢天游輪上展出-摘星。
他想見識看看有此俐落身手的人長得什麼模樣,更想知道是什麼樣的女人會讓向來冷靜的葉南-被情傷累至滿身憔悴。
游輪上,制服筆挺的員警及便衣刑警四處皆是,比起受招待的客人還多,一點也不避人耳目的守在四處,擺明了主要擒人,死也要見尸的決心,就是要佟——怎麼也跑無路。
宴請了一船的賓客,這是賀幸桐向來的作風,只要他有展示品展出,勢必辦得熱熱鬧鬧,他不怕人看笑話,有本事她將東西拿去了便是,否則人留下來,大家談談吧。
這一回應邀前來的賓客皆是經過篩選,也許是有感于主人的嚴肅,也許是怕——下一次的下手對像是自己,大家一反常態的不再喧鬧,只靜靜的等待時刻來臨。
葉南-立于船頭,看著徐振杰指揮調度一船的警員,一句話都沒有開口,海風從他臉上拂過,揚起他的肅殺之氣。
被背叛的感覺像冷極的天氣,冰凍曾經對她的瘋狂愛戀,更冰凍了自己一顆火熱的心。
怎麼愛?他掏心掏肺的什麼都可以給她,甚至罔顧心底的良知道德只想維護她,結果呢?她欺騙了他,辜負了他對她的信任,如果這樣心還不死,未免太對不起自己了。
冰冷的心,激蕩不出絲毫火熱,心冷了,眼也明了,思緒更清了,他看過今天的警備陣仗,明白此次較以往更是滴水不漏,尤其「摘星」就置于船艙展示間的正中央,幾百人的眼楮一起看著,他倒要看看這次她有什麼能耐能順利帶走這次的目標。
她置放在他身上的痛苦,他要加諸十倍的還回去。
他下了船頭,來到「摘星」旁,見到羅-正用一種十分復雜的神情望著「摘星」,總是會有一種恍然的錯覺,將——的影子和她重疊在一起。
深吸了口氣,他極度排斥這個念頭,溫柔婉約的乾媽豈是那個冷血女人所能相提並論的。
「我一點也不喜歡你們的作法。」羅-突然說,縴細的手觸滑過「摘星」,眼中再度閃過不舍。
這顆名為「摘星」的夜明珠有拳頭一般的大小,在黑暗里散發著柔和的光輝,「這顆夜明珠是星瞳滿月時,我師父送她的,星瞳自小就愛哭,夜里尤其哭得凶,但自從有了這顆珠子,她夜里哭了,拿這給她玩,她就會靜下來,可以很快的再沉沉入睡,一直到她四歲失蹤時,她都是讓這顆夜明珠伴著入睡的。」
美眸里淚光閃閃,她舍不得的不是這顆價值不菲的夜明珠或許即將會失竊,而是離散多年的女兒——賀星瞳。
星瞳長大了嗎?星瞳快樂嗎?星瞳冷嗎、餓嗎?她身為一個母親的責任、的快樂、的權利、的幸福就這麼硬生生的被剝奪了,留下的只有無盡的悔恨,她無法見到星瞳成長的每一個歷程,一切只能憑靠想像,甚至她連星瞳是死是活都無從知曉,每每也不敢再往下多想,怕接踵而來的傷痛自己會承受不起,這是一場多麼無可奈何的不甘願。
星瞳初失蹤的那幾年,她沒一夜好睡過,總是在大街上細細察看每一個孩子的面孔,盼其中有一張輪廓會是她的女兒。
時間會沖淡記憶、會使人成長,她的星瞳該長大了,但她卻不知道女兒生得如何美麗,她那雙自出生就燦亮如星的眼眸該未變過,還是一樣清亮吧?那孩提時的稚氣嬌憨呢?還有她的五官輪廓是否隨著年齡增長而不同?
十五年來的時間並不短,可以改變一個人的相貌,但卻難改變一個人的心,時間是會沖淡記憶的,但卻無法沖淡一個母親的愛,她是個可悲的母親,沒能分享到那孩子短短的童年,也沒能分享到她如含苞待放花朵般嬌艷的青春成長。
「乾媽……」她的悲哀葉南-能了解卻無法體會,不知該用什麼話語去安慰才是最好的。
「如果——要這些身外之物,我願割愛,你們就放過她吧。」心里總為那孩子舍不得,看不見的牽連讓她想為她多做一些,即使……即使她要的是星瞳的東西,她也願奉送。
「別任性了。」背後傳來賀幸桐的聲音,他摟住她單薄的肩膀,「這東西是你的寶貝,就算要送也要當著面送,這樣不明不白的竊取,我不允許。」
「幸桐,你說凡事都依我的。」她在討承諾。
「但我已經將這送給南-了,這一切都但憑他處理。」他對妻子用心至深,怎會猜測不到她的心思如何運轉,既然拒絕不了她必然的要求,那只好先將下一步棋走好。
「你……」她哀傷的看了他一眼,隨即轉身飛奔而出。
「。」賀幸桐舍不得她太過傷心,匆匆拋下葉南-跟隨上去,想安撫她激動的情緒。
葉南-的視線重新調回「摘星」上頭,目光冰冷且無情。
于公,他要緝捕——;于私,他更不會放過她,他要她一口一口吞下他的恨,要她同他一樣既悔且恨……
柏幸桐在甲板上追到羅-,他一把拉住她的皓腕,「-,你听我說。」
「我不要听。」她用力扯回自己的手,卻被他握得更牢,一陣拉扯,她忍不住輕呼出聲,「哎呀,好痛!」
「對不起。」他索性將她整個人抱入懷里,拉起她紅腫的手腕,心疼起來,于是落了一個吻在她縴細的腕上。
「別這樣,若是讓人看了不好。」她霎時羞紅了瞼,她的羞澀,一如青春年少時,讓人無法不愛。
「哪里不好了,夫妻間調情說愛又不犯法。」他嘻皮笑臉的道,「我就是愛親你,怎樣?你要是覺得不公平,那我給你親回來好了。」
「都那麼大的人了還這樣,不怕人家看了笑話。」她的抗議只限于口頭,身體卻愛極了這樣的接觸。
「誰敢笑話,丟他下海。」他望著這張看了二十多年的絕色麗容,絲毫無法感覺到厭倦,如果上天允許,要他再瞧上個百千年他也甘願,看著她紅艷艷的唇,他無法把持的將唇貼了過去,給了她一記深吻。
一次吻不夠,還想再來一次,卻叫身後的訕笑聲打斷了,「好一個鶼鰈情深,你們可真是恩愛呀。」
聲音薄薄涼涼的,听起來會讓人覺得背脊冷颼颼的,這樣的音調像極了——
羅-不可思議的轉身,睜大眼楮瞪著眼前立于暗處的人,一臉的不可置信明顯張揚于外。
「很訝異我怎麼沒死?」佟百梅冷冷一笑,「你都沒死了,我又怎敢先你一步呢?」
卑里的惡意好濃厚,但羅-卻已讓心頭的喜悅佔據了一切,沒能意識到佟百梅的惡意,一臉重逢的喜悅說︰「我怎麼會希望師姊死呢,那時好恨自己為什麼沒能力救你離開火場,事後我還回去了好幾次,也請幸桐一定要幫我再回去找找你,只是都無功而返。」
憊好師姊無恙,她終于可以舍棄這層悲傷了。天性良善的她感覺不出來佟百梅的仇恨,只是心喜她沒事。
「怎麼都不和我們聯絡,我們都很擔心的。」羅-真誠的說,想過去拉拉佟百梅,以確定她無恙,更確定這不是夢。
但賀幸桐卻不動聲色的拉住了她,將她護在自己的懷里,他是回了火場懊幾次,只是不是如同妻子所說的找尋她,他只是回去確認佟百梅是否已死,他並非是個天性凶殘的人,但當有人危及羅-的安危時,他寧可不擇手段。
他防備的動作,登時激起了佟百梅的恨。
「這麼小心翼翼,怕我吞了她不成。」她嘲諷,人影移到燈光下,光采灑落她一身,她身著黑色合身的低胸禮服,背後是一片鏤空,雪白的肌膚展露風情,頭發往上盤起,劃下優雅的頸線弧度,五官明媚、艷光四射,她的美麗在燈光下放肆展露,「瞧我穿成這樣,還能做什麼?」
佟百梅一直都知道自己是美麗的,也從不認為羅-渾身上下加起來的優點會比她多,所以她更是加倍不甘心羅-奪去了該是屬于她的幸福,她要讓賀幸桐明白他當年的選擇是多麼荒謬又離譜的錯誤,也許,她會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
時光流逝,帶給佟百梅的也許是更加成熟嫵媚,但留給羅-的卻是一如最初始的純真,佟百梅的世故和洗練和羅-的坦率良善放在一起更成強烈的對比,個性迥異的人造就不同的心理層面。
「我不管你要做什麼,只要你別擾亂我們的生活就好。」賀幸桐的口吻一點也不和緩,大剌剌的用詞將對她的隔離態度彰顯無遺。
「听了可真令人傷心呢,相識幾十年竟換得你這般態度,你還真無情。」她口上冷哼,心里卻有受傷的感覺。
「師姊,幸桐不是這個意思。」羅-見兩人火藥意味濃重,急著打圓場。
「我就是這個意思。」偏偏他一點也不願松口。
二十年前那場爆炸讓他認清了佟百梅,也對她失望透頂,沒想到人心可以毒辣到這種程度,只是為了除掉羅-,她不惜讓在那棟建築物中的百余人來陪葬。
只是隨著那場爆炸所引發的大火,佟百梅忽地無端消失在空氣中,讓他想計較也沒得計較,然而在多年後的現在,她卻又再度出現,他心中的警鈴不斷敲響,像是在提醒著他危險的到來,他愛羅-勝于愛自己,羅-可以對佟百梅維持著百分百的信賴,他卻必須嚴防她對羅-的傷害。
「哼,你盡避囂張,我就來見識見識待會兒你還笑不笑得出來。」這個男人不識好歹,她也懶得再費唇舌,就讓他現在張揚個夠吧,待會就讓他嘗盡變本加利的痛,復仇的滋味是這麼的充滿快意,讓她猙獰的細胞都復活了起來。
「幸桐。」羅-不懂為什麼丈夫對其他女人都有禮謙讓,卻獨獨對佟百梅有莫名其妙的排拒。
「不用你惺惺作態。」佟百梅的眼有野獸噬物時的凶狠,「你們加諸在我身上的屈辱我要你們加倍回收。」
「師姊……」羅-一直都知道師姊並不喜歡她,但這強烈的敵意從何而來?記得小時候不是這樣的,小時候師姊很照顧她,她不懂,為什麼這一切在長大後都走了樣,直到現在。
「她莫名其妙、不可理喻,你別理她,先進去休息。」隱約間嗅到風雨欲來的味道,賀幸桐要羅-先離場。
「最好別理我,我倒要看看以後你們怎麼求我。」佟百梅刺耳的聲音高揚起,她身子一轉優雅的離去。
「我的女兒呢?」賀幸桐忽然開口,她優雅的身影明顯一個停頓。
「女兒?你還奢望她活著嗎?早喂豬、喂狗去了。開什麼玩笑,我哪會知道,你是想她想瘋了呀,找我要女兒。」她夸張的笑出口,不承認,卻也沒費力否認,她半側過身陰惻惻的道︰「失去的滋味如何,好暢快是吧,真這麼想要個女兒,再生不就有了。」
「果然是你!」如果不是她的突然出現,如果不是早知道她本性陰毒,如果不是備受挑釁,那他怎麼也不會將這事聯想在一起,「將星瞳還給我們。」
「要女兒?」佟百梅唇邊泛起一抹極冷酷的笑容,偏故意不給個答案。
「你們在說什麼,為什麼我都听不懂?師姊和星瞳又有什麼關系?」羅-急得,追問,入她耳的事實讓她難以消化,不願相信眼前呼之欲出的真相。
「是我又如何?」佟百梅冷冷一笑。
「星瞳……你將我的星瞳怎麼了?!」羅-掙月兌了丈夫的懷抱,沖上前,一雙幽怨的大眼直直對上她,「為什麼你要這麼做?為什麼?!」
豆大的晶瑩淚珠滴落,劃下淒楚的心情,她無法了解這樣的傷害為的是什麼,「還我星瞳……」她哭著低喊,母親失去親兒的傷痛排山倒海向她襲擊而來,撞得她好痛。
「為什麼?」佟百梅冷酷的眼神竟泛起一抹近似悲哀的薄霧。「你奪走了我的愛,讓我活在痛苦中,這樣的傷害我找誰算帳去。」
一切起因皆為情愛。
佟百梅在一次行動勘查中,見著家世良好的賀幸桐後,便被他高俊挺拔的身影深深蠱惑,而他的謙謙模樣讓她錯覺他對她同樣傾心,但在那次行動中,羅-卻失手在他手中,使他為她清麗純真的氣息深深著迷,從此一發不可收拾,無法自拔。
然佟百梅卻一直認為羅-是故意,甚至是費盡心機奪走她的幸福,搶了她所愛,只是情感這事本該是兩廂情願的,她卻一直無法從自憐自哀的迷團中看清這事實,只是固執的相信這一切都是羅-的錯。
這樣的認定讓她不擇手段想除去羅-,以為只要她不存在,賀幸桐就會回心轉意,深深愛上她。
愛情使人盲目,辨不清事實的真偽,她的一廂情願卻只是自己的一頭熱,賀幸桐非但沒有愛上她,反而從此對她更加防備,生怕自己的一個疏忽,會付出難以承擔的代價。
「我要你將賀幸桐還我,你願意嗎?」事情到了這般田地,佟百梅仍執迷不悟的認不清事實。
「不。」羅-這次的態度卻是一反常態的堅定,「愛情不是物品,怎麼能讓來讓去,我和他彼此深深相愛,別說要我答應,他也不會肯的,師姊,為什麼這樣的事實你還認不清?」
佟百梅聞言靜默了會,轉身就走。為情牽絆了半世人,不是這麼容易說放開就能放開的,畢竟放下的情感已根深蒂固,難以抽身呀。
「星瞳呢?」望著她的背影,羅-不死心的再追問。
「現在又哪還需要我還了?」佟百梅仰天笑了好幾聲,殘酷的開了口,「你們不是早已布下天羅地網要將她捉拿到手了嗎?」
「——!」羅-和賀幸桐同時倒吸了口氣,該死的,他們早該想到的,那和佟百梅如出一轍的竊盜手法早就該讓他們猜測出一些端倪的,而他們竟都盲目的將她當作一般宵小。
「快停止那些追捕行動。」羅-回過神,馬上驚慌起來,生怕那些行動會傷了她的星瞳。
但空氣中突然響起一陣刺耳的警鈴聲,直直劃破天際,劃穿羅-的心,隨著警鈴聲愈響愈亮,她的神色也愈來愈摻白。
「別擔心,我們馬上去看看。」賀幸桐扶住搖搖欲墜的妻子在她耳畔柔聲的說。
仿佛吃了顆定心丸,她失措的心奇異的安定了,深吸了一口氣,浮動的心已平靜,挽著賀幸桐的手,她堅定隨他而去。
望著他們相偕而去,佟百梅的眸子里浮現一抹復雜的情緒,不知是悔、是恨、是怨、是妒,還是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