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帝憐後 第十章
集得了續命花、冰心水、迎曦果、碧玉荷、烈火草，御醫精心熬煮之後，煉得了一碗紅到泛黑的藥汁。
這冰心水听說是北辰國的皇後明晰的杰作，讓北帝黑肱曦來不及收到那封黑肱龍所寫的「讓位換藥」的密函，使者就拿著冰心水快馬加鞭地奔回中齊國。
「娘娘，請喝藥。」
御醫端了碗藥呈至明映-的面前。
望著那碗不知是救命還是催命的藥，她心中縱有萬分的感傷也不敢說出口，怕感傷的情緒會感染給眾人。
「表情別那麼沉重，你們應該替我感到高興，我得到了千金難求的珍藥，我只要喝下這碗藥，我的身子就會好了，以後你們就不用再麼我操心了。」
她沒有什麼話要交代，因為她早就將遺言寫在木盒里，要是她有個萬一不幸，她知道大家會去開那個木盒。
「皇上，印象中皇上每次要喂臣妾喝藥，都被我給搶過來一口喝盡，這一次臣妾不跟皇上搶，皇上可不可以喂我喝完藥？」
這是她惟一的請求。
「朕……」黑肱龍不想答應。
要他喂她喝藥，這是何其殘忍的要求啊！要是她吃了藥沒有好轉，反而一命嗚呼，那喂她藥的他就好比是殺人凶手，親手殺了自己心愛的人。
「皇上，這是臣妾的請求，求皇上成全。」
她會這麼堅持，是因為她沒有勇氣自己一口氣喝光所有的藥。
「朕答應你！」她的請求他總是不忍心拒絕。
「臣妾謝過皇上。」
擺肱龍接過御醫手上溫熱的藥，舀了一匙送至她的嘴邊。
看到他的手抖得異常厲害，比他那時偷偷喂她打胎藥時還要抖，連藥汁都灑了出來。
「不知道皇上是否記得那次喂臣妾打胎藥的情景？皇上那時的手只是微微顫抖，不若現在這樣抖得厲害。」明映-取笑地說。
「朕那時是強忍住手上的顫抖，可現在……朕根本就忍不住，朕無法控制讓這只手不抖。」黑肱龍苦笑地解釋。
「這麼說來，皇上現在比較懼怕？」
「沒錯！」他坦誠自己現在心中的恐懼。
「皇上不用怕，臣妾答應過皇上的事絕不會忘。」她安慰他，不希望他?了她提心吊膽。
這藥喝了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沒人可預料，他怎麼可能不怕！
「朕相信你會信守諾言，朕會一直等你好起來。」為了讓她放心，他對她說謊話，天知道他現在根本就沒啥信心。
「謝皇上！」
明映-張開嘴，含住了湯匙，微微仰頭，讓藥汁滑入她的口中，不嫌苦澀、難喝地吞入喉里。
兩人一邊談著往事，一邊喂著藥汁，直到藥喝光了為止。
擺肱龍沉默了，他不知她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他只能靜心地等待。
「皇上。」
「有什?事？」
「皇上，我……」明映-原本想說愛他，可她最後還是忍住了，不讓愛語月兌口而出。
也許沒有說出「我愛你」三個字對她而言是種遺憾，可若是說出口，痛苦一輩子的人將是他，她不忍心他被這三個字囚禁一生。
「沒什麼。」
所有的愛意全化為她嘴上那一抹燦爛的笑容。
看著她的笑，黑肱龍醉了，他無視身邊圍了許多人，低頭封住她的唇，將他對她的深情付諸這一吻。
「皇上……」明映-羞赧地嬌嗔。
「別在意他們！」
他們的時間不多了，他無法去理會那一群不解風情的眾人。
眾人都看到他吻她了，她哪有可能不去在意。
她羞怯地躲入他的懷里，不讓人看笑話。
擺肱龍緊緊地摟住她，生怕一個松手就捉不住她。
偎在他溫暖的懷中，所有的堅強全部撤去，眼眶因為傷感而漸漸泛紅，淚水也輕輕地滑落。
要是早知道愛一個人會這麼痛苦，那她會選擇不去愛，只要不愛上他，對于無法預知的未來，她就不會這?地無助。
她好怕！懊怕會永遠地離開他。
「映-，等你身體好了之後，我要帶你出宮去看看外頭的世界。」他開出了許多的誘惑來引誘她，要她努力地活下去。
「好！」
「然後還要帶你去拜訪你那些姐妹，她們要是看到你健健康康的去拜訪她們，一定會非常地驚訝。」
「一言?定！」她哽咽地說。
想著未來美好的前景，不管他們去哪里，有他的地方就有她。明映懊希望自己撐得過這一關。
漸漸地，明映靶覺到全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好痛，她強忍住疼痛感，不忍心壞了黑肱龍現在的興致。
她痛得全身寒毛豎立、額頭冒出了冷汗。
「我們還要生一大堆孩子，像你的女娃兒多一點最好。」
「好－－」這一個字是多麼艱辛才能說出口，她的聲音里包含了許多的痛苦。
擺肱龍發覺有異地看向她。「映-……？」
他緩緩地推開她，讓她和他保持距離，看到她的表情十分地痛苦。
「啊！」明映-再也受不住地發出了痛苦的哀號後，整個人昏倒在黑肱龍的懷里。
「映-……！」
接住了她的人，他拼了命地想要喚醒她。
「熱……好熱……」
自從明映-昏迷之後，她就開始不停地發出囈語。
一听到她喊熱，長兒、命兒、富兒、貴兒便趕緊拉開她身上的被子，為她扇風、為她擦拭流下來的汗。
餅了一會兒，明映-終于不再喊熱，可她們卻沒有因此而放心，她們習慣性地人手一床被子。
「冷、好冷……」昏迷中的她似乎真的很冷，不停地顫抖著。
她們趕緊把被子蓋到她的身上讓她保暖。
她陷入昏迷之後，就這樣一會兒喊熱、一會兒喊冷，令?人不能休息，全都圍在旁邊照顧著她。
明映-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而大家也陪了她一天一夜。
「請皇上去休息一下，別累壞了龍體。」
年瑞雪一踏入龍行宮，見到的就是眾人都撐著一雙充血的眼楮，她看了相當地不忍心，想勸他們去休息。
「朕不累，朕要看著映-醒過來。」他執著地守在床畔。
搖了搖頭，年瑞雪轉身勸長兒她們。「你們也該輪流去休息一下，要是你們全都累壞了，將來要由誰照顧娘娘？」
「我們不累！」
「你們……」
年瑞雪還想要勸說，卻被突然響起的尖叫聲給打斷。
「啊！痛、痛……」
明映-突地大叫，身子不停地掙扎、扭動。
眾人連忙壓制住她的四肢，不讓她扭動，怕的是她會動了胎氣。
他們能為她解除任何的痛苦，可惟有她喊痛時眾人都束手無策，因為他們不知道她是哪里痛。
「映-，我求你快醒來，別再折磨我們了。」黑肱龍不再意氣風發，經過短短的一天一夜，他憔悴了許多。
年瑞雪鼻酸地紅了眼眶，用手悄悄地拭去了自己的淚水。
生離死別造就了多少有情人的缺憾，生離尚有相逢的機會，可一旦死別，那將是種椎心刺骨的痛。
要是她再不醒過來，這龍行宮中的人恐怕都會為了她而累倒、病倒。
「皇後娘娘，瑞雪並沒有答應替你照顧皇上，所以，你要快點醒過來，皇上還在等著你。」
靶情是不能替代的！擺肱龍愛的人是明映-，而她更加不愛黑肱龍，她無法代替她。
這點她非常清楚，可就是不知道昏迷中的明映-是否明白這個道理。
想必她是不明白，否則，她不會一直昏迷不醒，只想把黑肱龍這個痴情的大麻煩丟給別人照料。
三天三夜了，明映-依然沒有醒過來，只不過，她現在已經不再發出囈語，不喊冷、不喊熱、不喊痛。
因為她只是靜靜地躺著，令人感受不到她的生命力，所以，黑肱龍不時會伸出手探她的鼻息，知道她仍在呼吸，他才會放心。
握著她的手，他始終不肯放開。
「皇上，娘娘要吃藥了。」長兒站在黑肱龍的身後提醒他。
他伸出手，接過長兒手中的藥碗，含了一口在口中，俯封住她的唇，以口渡藥。
這些日子她一直都昏迷不醒，可藥又不能不喝，所以，每次喂藥的工作就落到黑肱龍的身上。
喂完了藥，黑肱龍又恢復了同樣的姿勢，握著她的手，望著她的臉。
「皇上已經三天三夜沒休息了，娘娘就暫時由我們姐妹來照顧，請皇上去休息一下。」
長兒不忍心見他為了明映-而廢寢忘食。
「朕感覺映-要醒過來了，朕要陪著她，讓她醒來時第一眼就能看到朕。」
長兒無奈地搖搖頭，這些話她听了不下十次，可明映依然沒有轉醒，仍然呈現昏睡的狀態。
知道自己勸不了他，長兒只能在一旁守著他，不讓他有個萬一。
「長兒，你先退下休息，我有話想和映-說。」他這些天不停地對著她說話，可她像沒听到似的，仍是不肯醒過來。
再度搖著頭，長兒無奈地退下。
望著她的睡顏，黑肱龍忍不住辦了眼眶，久久之後，他才啞著聲音開口。
「映-，你為什麼還不醒來呢？你可知道朕信守諾言，一直等著你醒過來，可是，你為什麼要一直折磨朕，遲遲不願張開你的眼？求你快點醒來，朕再也撐不下去了，朕求你醒來！」
為了她，他不管什麼自尊，只懇求她醒一醒，張開眼來看他。
「你向朕保證過，說你一定會撐下去，絕不會就這樣撒手人寰，朕要你醒過來，你不準欺騙朕，听到沒？不準欺騙朕，否則，朕就治你一條欺君之罪，要你所有在乎、關心的人跟著你一起陪葬，長兒、命兒、富兒、貴兒、御醫們，還有年瑞雪，只要你敢毀約，他們任何一人也逃不過。」
知道她最關心別人，所以，他故意放話威脅她，要讓她嚇得清醒過來。
「你要好好地活下去，不要拋下朕一個人，朕不能沒有你。你肚子里的孩子也需要你快點醒來，你再不醒來吃東西，孩子就會餓死了。」為了讓她醒來，黑肱龍已經開始胡言亂語了。
「映-，木盒里的字條朕都看過了，只要你醒來，朕會依你的吩咐將年瑞雪送到西霞國。」
他不想說木盒里的是遺書，因為他相信她不會死的。
在木盒里躺著一張明映-給他的信箋，上頭寫著－－
筆上，對不起，映-失信了。
映-出于無奈和上逃諛這一注，可不幸的，映-賭輸了，而且還是輸得淒淒慘慘。到頭來，映-的努力終究只是一場空，上天還是不肯給映-一個重生的機會，不肯給映-和皇上長相廝守的機會。
映-的離開勢必帶給皇上莫大的痛苦，但映-相信，堅強的皇上必定能挨過這痛苦，繼續身負對中齊國百姓的重責大任。相信以後會出現一個更值得皇上去愛的人，為皇上生兒育女、開枝散葉；至于只有孱弱身子的映-，並不值得皇上留戀，請皇上忘了映-，將所有的愛給那個人。
其實，我真的不舍得走，可不走不行了，因為，我的生命已經到了盡頭。
臣妾為皇上許下來世相聚的誓言，臣妾保證絕不再食言。
怨今生無緣，願來世續緣。
映-絕筆
「映-，朕不許你離開，朕說過，不管你逃到哪里，朕都要把你追回來，若是追不回來，朕就追隨你的腳步而去。」
他不要來世，他只要今生。
失去了她，他都不知道今生該怎麼過下去了，哪還有心思去期盼遙不可及的來世！
「映-，你是朕今生的最愛，你是朕今生最值得愛的人。」
壁恨漲滿了心頭，黑肱龍好後悔他沒在明映清醒時說愛她，現在他想說了，可是即使他說了一百次、一千次，她卻听不到了。
「映-，我的映-……」他撫著她蒼白無血色的臉頰。「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
被黑肱龍握住的小手，輕微地動了下。
「映-，你是不是要醒了？」感覺到她手指的微動，他激動地大喊。
在外頭守著的人一听到黑肱龍異常的吼聲，立即沖了進來。
「皇上，娘娘怎麼了？」
「映-的手剛剛動了一下！」
「皇上，讓臣替娘娘把一下脈。」御醫覆上明映-的手腕，發覺脈相是平穩多了，也漸漸地強了起來。「娘娘的脈動有進步，說不定真的會醒。」
「真的！」
眾人听了御醫的話，莫不掃除這些日子臉上的陰霾。
覺得周圍好吵，吵得人不能睡，明映-強撐開萬分沉重的眼簾。
「醒了，娘娘醒了！」
頓時四周一陣歡聲雷動，人人高興得合不上嘴。
「吵、好吵……」明映-眼神渙散，模糊而虛弱地抱怨著。
「映-！你終于醒了！朕……」話還沒說完，黑肱龍的人便昏厥了過去，往前倒在明映-的懷里。
「皇上！」他這一昏倒，明映-也倏地清醒。
怎麼她才一醒過來，卻換他昏倒了呢？
「映-！」黑肱龍在睡夢中驚醒，喊著她的名字。
他立即起來，四下逡巡她的身影。
「我在這兒。」
明映-掀起床幃，讓他可以看見她的人。
「映-！」
他伸出手拉她，將她摟在懷中，生怕會失去她。
他現在的心仍沉浸在恐懼中，尤其他剛才才夢到她離他遠去，任由他怎麼追也追不回。
「你真的醒了，真好！」他感受著她身上的溫度。
明映-了解失而復得的心情，她任由他緊緊抱著，即使他的力氣弄疼了她的身子，她仍不忍出聲要他放開她。
她好喜歡他這麼抱著她，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感受到他的體溫，感受到他濃濃的情意。
「你昏迷了那麼多天，真是嚇死我了！」剛清醒的他似乎還有些神智不清，說起話來失了平日的穩重。
「還說呢！人家一醒來你就昏倒，不但嚇壞了所有人，連臣妾也被你給嚇著了。」她取笑地說。
「敢笑我！憊不都是你害的！」她可是罪魁禍首，所以她沒有資格取笑他。
「人家哪有？」
明映-才不承認是她的錯。
「你竟敢昏迷那麼多天，任我怎麼喊也喊不醒你，你一夜沒醒我就一夜沒睡，你一天沒醒我就一天沒睡，你可知我擔心死了？」
必想起那些日子的煎熬，黑肱龍覺得好痛苦，連自己是怎麼走過來的他都沒有印象，因為他那時的心全在她的身上，無暇去想別的事情。
他不要再受一次那種折磨，他不要再看到她昏迷不醒的樣子。
明映-紅了眼眶，哽咽地說︰「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害你受苦了。」
她知道他三天三夜沒睡，不管旁人怎麼勸說他都不听，執意要看著她醒過來。
「映-，不要哭。」好不容易雨過天晴了，他不想看到她流淚。
「我不是哭，我是感動，我太感動了。」她這可是喜極而泣的淚水。
「傻瓜，這樣就感動。」黑肱龍心疼地替她拭去淚水。「你知道嗎？你昏迷的時候我說了好多遍的我愛你，我在想我是不是白說了，因為我覺得你睡得好沈，一定是听不到的。」
「雖然我沒听到，可是我知道皇上是愛我的。」
只是把情情愛愛掛在嘴上，卻沒有將愛付諸行動，那份愛不過是花言巧語，根本就不值得去珍惜。他的愛雖然沒有說出口，可她就是知道，因為他的每一個決定、每一個動作都是因為愛她。
他為她做了太多太多，可她卻沒為他做過什麼。
「咦？為什麼？」他記得他並沒有表現得很明顯。
「皇上若是不愛我，怎麼會看到我醒來就嚇昏了呢？」明映-緊捉住他的糗事不放，動不動就取笑他一下。
「好啊！耙笑朕，看我怎麼對付你！」黑肱龍打算對她施以搔癢的懲罰。
看到他的動作，明映-知道他想做什麼，不得不提醒他︰「皇上，臣妾肚子里有皇上的骨肉，這個懲罰會動了胎氣。」
經她這麼一提醒，黑肱龍放棄了懲治她的行動。
背孕的人最大！
明映-有了這張護身符，一點也不怕他。
她淘氣地在他的唇上輕啄了下。「皇上，臣妾一直忘了告訴你，我好愛好愛你。」
「這種事哪有人忘了說的，朕罰你……每逃詡要說一次，最好再附加個香吻。」黑肱龍得寸進尺地要求。
「不要！」她噘著嘴不平地拒絕。
「為什麼不要？」黑肱龍在听到她的答案後可緊張了。
難不成她不愛他了，所以，她才不答應他的要求？
「因為皇上沒有說愛我，我要是天天向皇上說，那我豈不虧大了。」
「這麼精明！」黑肱龍被她逗得啼笑皆非。「我愛你。」他隨即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
「我也愛你。」她附贈香吻一個。
「我愛你。」他含情脈脈地望著她。
「我愛你。」她幸福地笑道。
今生的約定她信守了，她沒有拋下他一個人先行離去，而她也許下了來世相聚的誓言，她和他定要緊緊記住不忘。
「來世也要愛我喔！」
「會的，我一定會愛你的！」
擺肱龍在心底悄悄地許下了來世的心願－－
但願來世，不再有今生的風風雨雨、坎坎坷坷、多災多難……——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