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頸鴛鴦 第三章
拜那碗珍藥所賜、托莫大總管之福，她的手傷仍未痊愈，說也奇怪的是，從小就鮮少生病的她，竟然因為莫大總管這一刀，致使她非但得在床榻上休養，更可說是受盡病魔糾纏。
幸虧東方爺的醫術真的是沒話說，才讓她有從鬼門關走一回的體驗，現在雖然仍是氣息虛弱，但是已無大礙了。
叩叩！
輕快的敲門聲傳來，談余嫣猶如黃鶯出谷的聲音隨即在門外響起。「鴛鴦，在歇息麼？」
「是仙女夫人！」一听到這溫柔的聲音，縱使身上有再多不適，她也全部拋到九霄雲外了！「夫人請進！我正醒著呢！」
談余嫣交代隨身侍女在門外守候，推門而入。
「夫人！」
「你躺著就可以了，對我不用多禮。」余嫣體恤道。
仙女夫人果然就是仙女夫人，總是待她如己親，雖然她進東方府是別有目的，可是若真的要她服侍仙女夫人，她千百個願意！
「傷口還好麼？」
「嗯，好多了！爺用了各種藥粉在我的傷口上，雖然剛開始痛到暈過去，不過現在完全沒什麼問題。」
余嫣抿了抿唇，她知道憑丈夫高超的醫術是可以治傷痛于不痛不癢的，鴛鴦會因為丈夫敷藥功夫而痛到昏厥，肯定又是她那位「笑臉邪神」的好丈夫所故意的！鴛鴦又不是壞人，何必讓她受這種苦呢？真是！
「對了！我這幾天一直躺在床上，不知道廚院里是否忙得過來？唉！我也真是的，竟然上工幾天就捅出這麼大的婁子，甚至還讓莫總管發這麼大的脾氣，可兒抽空來看我，也說了我的不對，還說從未看過莫總管對一個下人發這等怒氣，我實在是糟透了！」
她忍不住向余嫣數落起自己的缺失，這幾天來，心里老是掛念著一個人生氣的可怕模樣。
生氣的模樣確實可怕，但是她卻又覺得好舍不得！她怎麼能讓他生氣呢？她舍不得讓他生氣呀！
「你別責怪自己，這也不是你願意的，反正你也付出了代價，就當受了懲罰，以後別再糊涂就行了，廚院那兒本來就忙，我會告訴莫總管多添幾名人手，你先安心休養吧。」余嫣的安慰總是不失效用。「至于莫總管大發雷霆一事，你也甭多掛懷，那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怎麼說呢？」
鴛鴦發現自己不知道的事似乎很多，一開始她真是太天真了！憊以為只要混進東方府、接近他身邊，心里所想的就會成真，原來事情並非如此單純，他也不是她想象的溫柔過人。
「呃……這一件事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府中資歷較長的家僕可能也是略知一二吧。」
看仙女夫人說話吞吞吐吐，一副心事重過山的模樣，她更加確定自己即將面臨大挑戰！
「告訴我好麼？我發誓絕不嘴碎！」
「不是不告訴你，而是不知道從何說起比較好，況且我對莫總管的事情真的不了解……」余嫣有些為難。
「即使是不清楚的事，我也想知道，夫人，其實我……」她有股沖動，想將自己的身世背景全告知仙女夫人，可是師父千叮嚀、萬囑咐不可透露太多天機，否則是會遭受老天爺懲戒的！
她處處行善，不就是想討老天爺歡心，好讓自己能多活幾年麼？如果她對仙女夫人說出自己的宿命，豈不是在違逆老天爺麼？她好喜歡這個世間的，能多生存片刻都算珍貴呀！
「你怎麼了？」余嫣覺得鴛鴦說話似乎有頭沒尾。「如果有什麼事，盡避告訴我，決定收留你時，我就當你是妹妹看待了。」
「其實沒什麼……是我……」鴛鴦唇畔淺淺的笑意被苦笑取代，她無奈說道︰「是我……愛上了莫總管！」
「你愛上莫總管？」余嫣並不覺得特別驚訝。
莫離一表人才，有再多芳心暗許都不足為奇，只是鴛鴦若真的愛上莫離，辛苦的只會是她自己而已。
思及此，多愁善感的余嫣不禁感嘆。「你的情意恐怕來得太突然了。」
「才不突然呢！自從在大街上看見他買冰糖葫蘆給孩子之後，他的溫柔和善就深值我心，我是真的深深迷上他了！也決心要他當我的真命——哎！反正我不是那種少女情懷總是詩就對了！」整座東方府里，也只有半途為奴的她才敢和東方夫人如此沒大沒小吧。
幸好余嫣不見怪，反而巧笑賠歉道︰「是我看輕你的心意了，對不起。但是還是告訴你一聲比較好，听說……莫總管有心上人了。」
心上人？天！那是要她打退堂鼓的表示麼？
「莫總管已過三十而立之年，至今仍是孤家寡人，就是因為他有心儀的對象，這才不奇怪。」余嫣知道這消息會帶給她很大的震撼，可是該知道的事還是要明白不可。
鴛鴦愣了愣，不清楚方才听聞消息的霎時間，心里閃過什麼感覺，難道這種空空洞洞的感受就是所謂的震驚麼？
是呀！他有心上人並不奇怪，奇怪的是她竟然以為她會是他命定的有緣人，她的出現將帶給他前所未有的改變……一開始，她到底是怎麼胡思亂想呢？否則現在的心情為何這麼紊亂？
「你要放棄麼？」
「不！」這是很直接的反應，她並沒有考慮太多，更可說是毫不猶豫便月兌口說出決定。
余嫣看著鴛鴦紅潮滿布的小臉，不禁釋懷地笑了。「你真的很喜歡他，既然如此就不要退縮，雖然莫總管有心上人，但是畢竟是以訛傳訛，誰也不能說確定，你還可以努力。」
是，她可以努力！她怎麼能在沒有盡全力追求下，就因為外來的阻力而萌生敗意呢？這不是天真樂觀的她該有的相法！
「夫人，我一定會用真心真意去感動莫總管的，我、我會努力！」充滿斗志的她，總是散發出特別迷人的魅力。
也許，莫大總管也曾領教過……
峭壁千刃，古今中外有幾人可以擔當這個險，赴高山峻嶺尋找那不可知的上古華澤？雖是上古之神有所提示，但是傳說經歷千百年之後只會化成愈來愈遙遠的傳說，很多秘辛正是因此失傳，永絕于世。
也許是上古華澤的誘惑實在非凡，縱使在人人貪生怕死的局勢里，依然有不畏生死之徒想攀上高峰，追索千百年來的奧妙！
由底處的山澗小徑一路向上，愈遠離所來之處，愈感到凍骨的冷意，直到頂峰接近時，整座山巔已被一片皓皓白雪所覆蓋，望眼所見皆是耀眼的銀白天地，企圖心強烈的眾人全都目瞪口呆了！因為眼前的浩蕩景象而感到萬分贊嘆，若上古華澤當真出現在此，他們又能注意到那光芒麼？
究竟是怎麼樣的寶物，竟然可以叫世間人放出蠢蠢欲動之心？
價值連城？也許。
無價天寶？可就未必了。
那……他們究竟是為了什麼而願意拚上性命呢？畢竟，誰也不曾擁有過上古華澤，根本沒有人可以證明它的價值輕重，若硬要解釋出一個理由，也只能說是凡人無盡的貪欲與好奇心所致吧！
「看！」
有人高聲一喝，立即吸引了眾人的目光，隨著喝聲四起，原本銀亮雪白的地域像是無端端裂出一條縫，迸射出燦爛奪目的光華！眾人閉眼不及只能以手擋住龐然而強烈的豪光，個個寸步難行，全緊緊挨在一塊兒，只怕能再睜開眼後將是面目全非！
「啊——」
慘烈的嚎聲響徹雲霄，連綿不絕是否就能沖進天上神仙的耳中？驚慌的每顆心之間，都存在著一種確定的信念——上古華澤赦天玉，不是傳說！
「時機到。」東方皇宇觀視著夜空的星斗，緩緩吐出三個字，語氣是既期待又明顯不安的。
隨側在旁的莫離，深鎖著濃眉，他知道這三個字對自己而言有極不凡的意義，更是重要！
他等這個「時機」，已經等了整整十六個年頭了！乍聞時機已到，心中的確是滿滿的亢奮。
「請爺指示。」他雙手抱拳，態度恭謹。
東方皇宇斂起深幽的眸光，不再為滿天遽變的玄機作臆測，他能想的，是莫離的未來，和莫離之于東方府的關系。
他一直以為十六年是一段非常漫長的時光，至少長得足以讓他去厭倦莫離，到時候，他替他完成心願，他們之間算是銀貨兩訖，從此誰也不欠誰，他不再是莫離的主、莫離不會再是他的僕。
他以為對莫離的賞識，僅止于十六年前初次相見的新鮮，沒想到冗長的十六年歲月過去了，他仍視莫離為最得意的左右手，欣賞可是變也不變。
時機到了，催促著塵封十六年的承諾該履約，也提醒了他，其實莫離本來不屬于東方府或他……
扒！他竟快樂地忘了他們的主僕關系，是靠條件交換而來的。
「爺？」
莫離有些沉不住氣，想盡快尋出指示。
東方皇宇伸出手阻止莫離的追問，徑自說道︰「有什麼關系，是永遠都無法割離的？」
莫名其妙的問題，雖然沒有震住莫離，卻也直接丟給了他一個難題。只要存在著生離死別，沒有任何關系是斷絕不了、分別不了。
他經歷過家破人亡的慘境，縱使已經是縹緲的記憶，但是感受仍然可以椎心刺骨！
對他而言，人的死亡就是永遠的分離，他不懂精神上的懷念，所以他鮮少回顧過往。
「這個問題有這麼難以回答麼？」
「是。」他坦白不諱。
東方皇宇搖頭嘆道︰「罷了，你不必回答。」
像是全身失去力氣般，東方皇宇不得不坐在大石上歇息，他瞪了莫離一眼，氣他頑固不靈。如果他現在告訴他，其實他根本沒辦法替他完成心願，也許莫離會毫不遲疑弒殺他！
懊吧好吧！算是他的錯！因為他確確實實佔了他十六年便宜，但是這十六年來他器重他的程度連自己都倍感不可思議，這一點，莫離應該可以稍微感到安慰吧？
唉！鱉至目前，耍了這麼多深不可測的計謀，說是陰謀也可以，總之，現在他竟然想不出辦法好留住一個想永遠結伙的兄弟，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麼！他怎麼會容許自己這麼吃鱉！
「若有難處，請直說無妨。」
莫離知道東方皇宇不是吞吞吐吐之人，在一個重要的時機背後必定會隱藏駭人的危險，他早已經徹底領悟。
「難處你我都有，只是相異于你是看天的旨意而得失，我則是看你的意思而有無。」他說這話誰听得懂啊？不過不懂也無所謂，要不然，還真叫他堂堂東方大爺難為情。
重視一個人該怎麼表達才適當？他雖然學富五車，但是有些莫逆至交的話說起來仍是別扭。
「我已觀星象得知赦天玉現光的方位是在遙山最頂峰，你想奪玉恐怕也不是件易事，或許已經有不少人為赦天玉丟了性命，你要擔當的危險實在無法預測。」這可不是危言聳听。
「請爺放心，屬下一定盡力取必赦天玉。」
叫他放心，他怎麼放心？因為他擔心的根本不是赦天玉的得到與否，而是他達成心願後的去留決定！
原來寶物在他眼中，還是比不過一種真實存在的情誼。
「屬下立刻去準備，明日一早馬上動身前往遙山。」他的心里有著無法壓抑的沖勁。
沒想到莫離所表現出來的態度是這麼迫不及待，可見他的心思自始至終都是為了一個女子而織。
只為一個半死不活的女子，他甘願舍棄自由之軀，任他差遣，或許名義上他是莫離的主子，但是實際上控制莫離心意的人，不是他。
「請爺早點歇息，屬下告退。」
東方皇宇點頭之後，莫離便如一陣輕風似地離開了。
是不是就像這樣呢？在他達成他想要的結果後，他就會如風一般毫無眷戀地消逝，從此不再是東方府的一部分。
靜謐之中，有另外輕盈的腳步聲由遠至近，不用回首見其人，便已知其人是何人。
「還沒睡麼？」他的語氣很溫柔。
余嫣走近他身邊，伸出粉臂緩緩圈抱住他巍然的肩。「你坐在這里想著心事，我又怎麼睡得著呢？」
「你知道我想什麼心事麼？」
余嫣搖了搖頭。「不過，是和莫總管有關吧？」
他將她從身後拉到身前再摟進懷里，微笑問道︰「真聰明，告訴我你怎麼猜到的？」
「最近，很多事情都繞著莫總管發生，所以我直覺是因為莫總管有事，才讓你半夜鎮坐暗色中思索。」
他只是笑，並沒有說出看法。
「你一定知道鴛延讜莫總管的心意吧？」她相信丈夫是舉世無雙的明眼人，沒有什麼事可以逃過他的法眼，他甚至是料事如神！
「知道。」那小泵娘的心思很好捉模，因為夠單純。
「你看我們是否要助她一臂之力，撮合她和莫總管……」她竟然想扮演月老。
「這我們幫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只有告訴她明日一早莫離將遠行一事。」
余嫣一驚！「莫總管要遠行？！這得趕緊告訴鴛鴦才行！」
她拉起丈夫，急急忙忙找鴛鴦去了。
星子璀璨，他卻無心再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