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在流 第五章
雪曼微笑不答。
嘯天叫了一桌子的食物,雪曼卻吃得很少,不是嫌不好,她本來就吃很少,曾被寧兒形容吃很像貓般。結果全部用盒子帶回家,因為嘯天不想浪費。
雖然如此,整個進餐的過程卻是極愉快的。嘯天想了好多特別的事說給她听,她聆听著像個小女孩。
「你為什麼不旅行呢?世界好在。」回家時,他忍不住問。很明顯的,她見識不廣。
「我怕坐飛機,總覺得不安全。」
「飛機比汽車意外率更低。」
「以前學森忙,他也不愛旅行。」
「如果你喜歡,我們可以自己組團去,多約幾個朋友,一定很好玩。」
「哪里去找多幾個朋友呢?」她搖頭。
他呆怔一下。她實在太困死象牙塔了,連朋友都不多,以往的日子她怎麼過的?
「只要你有興趣,其它的我想法子。」
「我——跟寧兒商量一下。」她說。
她沒有拒絕,不說好或不好,她不是無意。
他很受鼓勵。
「雪曼,若我能把天下美景,靚事物介紹給你,將是我最大地榮幸。」
「我相信你會是好向導。」
「最好的。」他拍拍胸口。「經驗加熱誠。」
「我考慮。」她終于說。
他深深吸一口氣,非常安慰的樣子。「我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跟你是朋友,你曾經非常討厭我。」
「我不曾拒絕過任何友誼。」
「你以前——我曾經想過,是否我得罪過你?你看到我像見到魔鬼一樣。」
「哪兒有這麼嚴重。」她笑。
「我太放肆嚇著你,我知道。但這以前從未如此失態過,真話。」
她搖搖頭,只是微笑。
「我自己也不明白,仿佛那時不抓住你,你會消失似的。而心里的感覺是︰我們曾經非常親密,就像自己人。」
昨夜從鯉魚門回來,雪曼睡得不好,她努力不去想一些事,卻明顯的心緒不寧。早晨等寧兒出門上學,她也跟著出門。
她到中環匯豐銀行地牢,那是她熟悉的地方,那兒的職員也都認識她,她去開屬于她的保險箱。
保險箱已屬于她二十年,從她來到香港那天,她就把最重要的東西放進去。隨著年月增長,保險箱里的東西越來越多,越貴重,又申請了第二個。但是她最常開的,仍是最初的那個。
職員替她打開保險箱就退開,她捧著鐵箱到小小私家房並鎖上門。鐵箱里除了一部分珠寶、契約外,還有一個發黃的信封。
雪曼慢慢抽出信封里的紙張。
是一張嬰兒出生紙,寫著一九七二年十月七日,女嬰,母親陳雪曼,父親那欄卻空著。雪曼呆呆地望著起碼十分鐘,才慢慢地把它放回信封,壓在鐵箱箱底,送回保險庫鎖好。
二十年前的往事在胸臆中翻涌著,那年發生的事,那個女嬰,那永遠彌補不了的遺憾,雪曼的心情無法好起來。
她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街上的行人車輛,街邊公司櫥窗里的各種裝飾、物品都吸引不了她的視線,她在考慮著一件大事,一件可能是此生最重要的決定。
本來她以為此生是不可能的了,但學森早逝,她是否可設法尋找那個當年的女嬰?那時她的女兒。
是。她的女兒,如果她在,今年應該二十歲,和寧兒一樣大。
她記得當年和姐姐雪茹同時懷孕,雪茹是喜事,她——卻見不得光。她把自己藏起來九個月,生下女兒後就再沒有見過她,當年——她站定在一個紅綠燈前,當年她心灰意冷,三個月後下嫁陸學森,隨他來了香港。
這其中二十年她不是不想不念,不是不痛心,而她沒法子,她沒有勇氣把當年的錯誤放在學森面前,她也不知孩子下落。
雪茹說,孩子一落地就有人抱走,是一戶不錯的人家,肯定會對孩子好。可憐的雪曼,連孩子一面都沒見過,雪茹說不見更好,免得見了面有感情舍不得。
當年的事她獨自承擔了,除了雪茹,除了大哥沒有人知道,甚至孩子的父親。孩子的父親,雪曼搖頭苦笑,世界上的事就這麼奇妙,這麼曲折迂回,他又來到面前。
他不但不知當年事,甚至不記得她。只說她似曾相識。他不像作偽,也沒有假裝的必要,這其中到底發生什麼呢?
雪曼無意識地走進置地廣場,她熟悉這兒就走了進來。一家精品店的女職員跟她打招呼,她茫然點頭,突然間就清醒過來。
是。現在是時候,她有這心就可以試試,就算找不到也總算試過。她下了決心,進精品店借電話召來司機,她回到家里。
迫不及待地,她打電話去新加坡找雪茹。
「我想回來。」雪曼激動地。「我要找她。」
「誰?我不明白。」雪茹在電話里一頭霧水。
「那孩子,姐姐。」雪曼流下眼淚。
雪茹在電話里沉默一下。
「為什麼?你怎麼突然這麼想?」
「你不知道,我——再見到他。」
「啊——雪曼,怎麼會?你告訴他了?」
「不。他不認得我,不記得當年事,但——他對我很好。」
「不不不,不能再來一次,」雪茹叫,「他故意來找你,他假裝一切。」
「不是。」雪曼說︰「他現在和以前很不同;他的兒子和寧兒是好朋友。」
「雪曼——」雪茹叫。「學森一死竟發生這麼多事,記得以前的教訓,離那人遠遠的,還有他的兒子,告訴寧兒。」
「並沒有發生什麼事,只是——每次看見寧兒,我總想起孩子,她們應該一樣大。」
「這對你沒有好處,雪曼。」
「你可能打听到些消息嗎?」
「不能。當年他們帶孩子離開新加坡。」
「有名有姓,我們可以尋找,,姐姐現在環境不同,我渴望得回她。」
「人家養了二十年,肯還給你?」雪茹說。
「我可以作任何補償。」雪曼說。
「感情上的呢?」
「姐姐,請你幫我。」雪曼哭泣一如二十年前。二十年前她也這麼流著淚請求幫助,對這妹妹,雪茹永遠硬不起心腸。「求你。」
「我——試試。」雪茹輕嘆。「對那人——你有什麼打算?」
「我不知道,我沒想過。」
「你還愛他?」雪茹問得無奈。
雪曼沉默。她不敢回答,根本上這二十年來,她的感情沒有改變過。
「這個人注定是你的魔星,雪曼,你不再是孩子,我不要你為他傷心兩次。」
「不會,姐姐,不會,」雪曼立刻答,「他並不知道以前的事,他認不出我,他什麼都不知道,他和以前不同——」
「你總是幫著他,寧願自己吃苦。」
「姐姐——」
「我替你試試尋找,有消息通知你。」
放下電話,雪曼心情輕松好多,雪茹的答應仿佛帶給他很大的希望。她能找回那孩子。
「阿姨,你和媽媽講電話。」寧兒突然在背後出現。
「你——」雪曼嚇了一大跳。
「對不起,」寧兒在她身邊坐下,「我今天只有一堂課,提早回來,阿姨,你不開心?」
雪曼立刻抹掉眼淚,心中不安。剛才說了些什麼?寧兒听到多少?
「沒有事。什麼事也沒有。「她有點慌亂。
「珠姐說你一早出門,阿姨,有什麼事我可以替你做?」寧兒親熱地擁住她肩,「至于心里的事,你相信我,我足夠智慧替你分擔。」
「真是什麼事都沒有,」雪曼想一想,「或者可能回新加坡一趟。」
寧兒詫異地望著她,她不愛回新加坡,前時邀她同去也不肯,現在去?
「媽媽給你介紹男朋友?」寧兒開玩笑。
鯉魚門之後,雪曼和嘯天很自然地接近了,二十年前抗拒不了這個男人,二十年後也不能。或者這一切命中注定。
嘯天每逃詡來陪她,有時下午,有時黃昏,有時晚上,他大方地走進陸家不再需要任何借口。每個人都歡迎他,因為他,陸家大屋又顯得生氣勃勃,又有了歡笑與光輝。
這個星期他到美國談生意,臨行前邀請雪曼同往,他希望她的視野心胸都能更廣。雪曼婉拒了,還不是時候,她這麼說。
憊不是時候,也許是。他心中充滿了希望地踏上旅程。雪曼在他的下半生生命中出現,必然具有特殊意義。
習慣了嘯天的出現,他一離開立刻覺得冷清。雪曼在家度過了上午,午餐後再也忍不住讓司機送她到薄扶林。
泵姑說過,她總是在家的。
賓妹把她迎進去,說姑姑在書房中工作,雪曼讓賓妹退下,自己走進書房。
泵姑並不知道雪曼來了,她低頭注視著書台上的什麼東西,神情是那麼專注,那麼入神,那麼渾然忘我,而臉上的肌肉線條柔和而優美,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感情。
雪曼被她這神態鎮住了,久久不能移動,她怕一移動就破壞了一切,那是無法彌補,不可原諒的。
兩個女人就那麼靜靜地對著,陽光從窗格中慢慢移動了一格又一格,姑姑輕柔地吸口氣仿佛從一個夢中醒來,她抬起頭看見雪曼,突然間震動,仿佛吃了一驚。
「雪曼——」她喃喃說。迅速的收起台上的照片。是照片。雪曼看得很清楚。「你來了。」
「對不起,我不敢驚擾你,站了一會兒——」雪曼歉然。她打擾了姑姑。
「坐,坐。」姑姑站起來,臉上又是平日的安詳恬淡。「料不到你自己一個人來。」
「家里太靜,我逃出來。」
「逃?不再設計你的珠寶?」
「有靈感時才設計,現在我只想見朋友,我的朋友只有你。」
泵姑用智慧的眼楮望著她。
「雪曼,你第一次來我這兒和今天有很大的不同,你眼中多了光芒。」姑姑說。
「近來我很快樂。」
「那一定是個不同凡響的人。」
「你怎麼知道?」雪曼訝異。她什麼都沒說。
「我是女人。女人眼中的光芒是對方反照而出的。」
「我非刻意,也逃避過,結果還是陷下去。」雪曼愉快地述說,「身不由己。」
「不是人人能遇到適合的好對手,享受你的時光。」
「他是個難以抗拒的人,」雪曼像個小女孩般,「也是我從小的夢,雖然——雖然——」
「有能有夢的女人是幸福的,雖然什麼呢?」姑姑輕輕拍她手。「人人都說這已是個沒有愛情的年代,享受你擁有的。」
「愛情——是二十年前的延續。」雪曼有講出一切的沖動。
「無論是延續或是新生,總是美好。」姑姑無意探入別人的秘密。
「你不笑我?」
「笑!」姑姑揚高眉毛。「我為你慶幸,雪曼,你是個需要保護的女人。」
「你們都這麼說,難道你不需要?」
「我寧願獨立。」姑姑淡淡地。
「我不明白。」
「我外表隨和,內心比較孤癖,不容易與人相處!」姑姑平和地說像在說別人的事。「目前的生活最適合我,我快樂。」
「你有家人嗎?」雪曼天真地問。
「誰都有家人,我不是石頭里生出來的,」姑姑笑,「他們不在香港。」
「我的意思是——你結婚了嗎?」
「來,」姑姑拉著雪曼的手,「你不是想學做蛋糕嗎?我教你。」
她帶雪曼到廚房,立刻就開始工作,不再給雪曼追問的機會。雪曼雖然不再出聲,心中卻有了最大的疑問和好奇。
泵姑有一段怎樣的往事?
晚上回家和寧兒說起,寧兒眨眨眼。
「諾宜說姑姑從來不離開家,連附近的超級市場也不去,她把自己圈在一個圈子里。」寧兒也感興趣。
「為什麼?諾宜還說了什麼?」
「或者是一種修行,現在流行。」寧兒說︰「台灣一個大官的兒子,拿了哈佛大學的MBA之後落發修行三年。」
「世界上的怪事越來越多,」雪曼說︰「姑姑今逃讜著一張照片看了起碼一小時,她發現我立刻就藏起來。」
「阿姨,快樂的事需要與人分享,悲傷大概最好放在心中獨自咀嚼,我們沒有這種經驗,但想來是這樣。」
雪曼沉默。
悲傷最好放在心中獨自咀嚼,是。的確如此,誰說她沒有經驗?
雪茹來電話,沒有任何消息,二十年前的事要追尋不是這麼容易。
「你當寧兒是自己女兒就行了。」雪茹說。
「以前不敢想,因為不可能。但現在我恨不得用我的一切換回她,畢竟她是屬于我和他的。」
「你會告訴他嗎?」
「不——」雪曼下意識地尖叫。「不。我不會講,他根本完全不記得,我不會講。」
「不明白你的想法。他——好嗎?」
「好。非常好,」即使在電話中,她的快樂滿足還是足以感染任何人,「我從來沒想過,我們還可以在一起。」
「他既然愛你,讓他知道二十年前的事不是更好?」
「不,我不冒險,」雪曼說,「其中有個我不明白的未知數,他——怎麼會不記得我?」
「問過他嗎?」
「試探過,沒有病,沒有傷,當然不是失憶,我完全猜不透。我不冒險。」
「如果你快樂,雪曼,我不再反對,」雪茹愛這妹妹一如愛自己的女兒,「但那個人——我總有點不放心。」
嘯天回來了,下了飛機提著行李捧著巨束白玫瑰直奔雪曼處。他雙手放在她肩上,長長久久地凝視她之後,透了一大口氣。
「我終于再見到你。」他輕吻著她面頰。
他對她非常尊重,非常禮貌,非常斯文,怕稍有不慎就會唐突佳人。
「我以為你會打電話來。」她滿足地。
「我把所有的想念積存起來,剛才見你那一剎那,有爆炸般的滿足。」
她微笑著搖頭,二十年前他就是這樣。
「嗨,」寧兒從樓上下來,「听見你的聲音,家里立刻熱鬧起來。」
「最動听的歡迎辭,晚上請你吃海鮮。」
「我?或是阿姨?」
「一起請。還有阿哲!」嘯天擁住寧兒的肩,像親切的父親,「見到他嗎?」
「幾天沒踫到。他替你上班。」寧兒說︰「他比你負責。」
「五十五歲我就退休,公司是他和阿杰的,怎能不多負點責?」
「五十五歲退休?這麼早?」寧兒說。
「只是計劃。」他望著雪曼。「目前我在等待更重要的工作。」
寧兒眨眨眼,心領神會地笑。
「你才下飛機,我讓廚房預備晚餐,」雪曼輕盈地往里走,「下次再吃海鮮。」
她一離開,寧兒就壓低聲音說︰
「她知道你在說她,她沒反對。」
「我緊張,」嘯天撫著心口,「對她,我全無把握。」
「以前你令太多女孩子緊張,沒把握甚至傷心,如今是報應。」
「告訴我我有希望,說。」他叫。
「你有希望,但你也有個默默的對手!」寧兒半真半假。「陳漢。」
「他沒死心?」
「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盡心盡力,你說為什麼?」寧兒小聲說︰「陳漢絕對有能力自己開律師樓,但他只替阿姨打理,名利都不重視,你想想,他為什麼?
「不一定是愛情,他人特別好,他是陸學森最得力的助手,他——」嘯天說不出。「寧兒,別刺激我,他根本難得出現。」
「是。但每次出現,必令阿姨心生感激,印象深刻。」
「他太年輕了,他比雪曼小。」
「這是什麼理由?年紀?」寧兒笑。
嘯天沉默半晌,用力點點頭。「好。我明天找他。」
「找他做什麼?發神經。」
「男人之間的事,你不懂。」
雪曼再出來,吩咐寧兒打電話找阿哲,剛才的話再也續不上。當然,寧兒也沒放在心上,嘯天不是認真的。
直到陳漢打電話給她。
「寧兒,我想見你。」他說。
「哦?律師樓的事?」
「除了律師樓,我們不能談其它事?」
「OK,我下山。等我。」
「在文華咖啡座,不見不散。」他說。
以往常為了公事和陳漢見面,寧兒一點也不意外,雖然他今天語氣很古怪。
文華咖啡座上,陳漢已坐在那兒,桌上放著一盒好漂亮的蘭花。
「送給你的。」他遞過花,並輕吻她面頰。
「謝謝。」寧兒十分意外。「好漂亮。」
「新加坡的姑娘配蘭花,我的心思。」
「很好,很貼切的心思,但為什麼?」她的圓眼又黑又亮。
「討好你。」
「有這必要嗎?」
「前陣子太忙。律師樓工作啦,老人院基金會啦,如今剛松一口氣!」他說︰「陪我參加周末的晚會。」
「每次晚會總想到我,多少個女孩子拒絕了你?」她笑。
「如果你拒絕就是第一個,那麼我也不去,但你要負責想節目。」他盯著她看。
她歪著頭研究他的話,他的意圖。
「何嘯天見過你?」她問。
「何嘯天?為什麼?」陳漢詫異。
「隨便問的。」
「別把我的邀請告訴他,我不想在派對的一半他又來搶人。」
「記他一輩子仇?」
「也許。」他捉住她在桌上的手。「那得看我的機會有多少。」
寧兒沒有動,眼中卻浮起疑問。「我不是個浪漫的人,」陳漢的雙手都放在她手上,十分誠懇地凝望著她,「請告訴我,我們有沒有機會。」一半意外,一半仿佛也在意料中,寧兒沒有退縮也沒閃避。陳漢不是何嘯天,她也不是雪曼,她欣賞他的坦率直爽,勇敢肯定。浪漫,不是人人懂的。
「我完全不想去周末的晚會,如果不必我另想節目,我樂意參加的。」她微笑。
「寧兒。」他完全被鼓舞了。他不是那種英俊小生,但他令人舒服,最主要的他勇往直前,敢于擔當,一開始就擺明車馬,講明立場,不只是玩玩而已。
「你用上班時間約我出來只為講這些?」
「對自己沒有信心。」他真心地笑。「放工之後約你,你拒絕我會難以下台。」
「經驗豐富?」
「第一次出馬,臉皮特別薄。」他的眼楮因她而發光。「何況一直還有何哲。」
「他是兄弟。」
「直到跟他見過幾次,討論基金會時才肯定。」他搖搖頭,「我喜歡打有把握的仗,知己知彼。」
「在此之前,你眼中只有阿姨。」
「啊,雪曼,」他似在贊嘆,「她美好得太不真實,而且高高在上,我有自知之明,只宜遠遠地欣賞。」
「難得你不好高騖遠。」
陳漢呆怔一下,忍不住搖頭。
「你比我想象中更精明,完全不像二十歲的女孩,什麼也瞞不過你,那只是種迷惑,迷惑得連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
「仿佛每個男人見了阿姨都這樣,難怪姨丈要把她關在溫室里。」
「不不,你誤會了。學森只是保護雪曼。像她那種女人是很容易受傷受騙的。」
「我並沒有看到香港遍地豺狼。阿姨那種人,即使是豺狼也不忍心害她。」
「也有道理。」陳漢笑。「講講我們自己,寧兒,我想了解你。」
「會有時間,有機會。」
「至于我,我一定要先告訴你,我非世家子,普通人家苦學出頭,」陳漢半真半假開玩笑,「但是我有志氣,有理想,你一定要相信。」
「我們不需要今天私定終身吧?」她大笑。
「至少你該帶我回去見雪曼。」他認真地。
「好。」她考慮一下。
她很滿意他一切正正式式,肯肯定定,雖然不浪漫,也嫌他個性太四方了點,然而世界上哪兒有十全十美的人呢?
「你要怎樣把我介紹給雪曼?」他在車上問。
「到時你會知道。」她笑。
對寧兒這麼快去而復返,雪曼甚意外。又見到陳漢跟著回來,以為律師樓發生什麼大事。自從寧兒替她監管律師樓的事,他已不大上陸家來。
「發生了什麼事嗎?陳漢。」她問。
陳漢只是笑,目不轉楮地盯著寧兒。
「我來介紹。」寧兒居然也會頑皮,「現在面對你的不是陳漢律師,他要求一種新身份,可是目前我還想不出新身份的名稱。」
「寧兒。」雪曼笑著搖頭,不明所以。
「那麼讓我自我介紹,」陳漢握住寧兒的手,「我是陳漢,寧兒的新護花使者。」
看見兩人的神情,雪曼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她驚喜又意外,陳漢會喜歡寧兒,寧兒又會接受,誰能想像得到嗎?
「你們真是——嚇了我一跳。」她開心地。「寧兒,怎麼不早說?」
寧兒望陳漢,兩人很有默契。
「我也嚇了一跳,護花使者,怎麼我無端端變成花。」寧兒說。
「女性都是花。」
「我是草。寧願是草,像姑姑一樣,像一枝疾風中的勁草。」寧兒說。
「大家都說姑姑,我是否也該見見她?」
令人不能置信的,連超級市場也不去的姑姑竟然出了門。
「姑姑到歐洲去了。」諾宜說。
「她沒有提過。」雪曼說。
「她接到一個電話,立刻就訂了機票離開,她沒有告訴我什麼事,想來很緊急,很重要。」
「她什麼時候回來?」寧兒也問。她是專程帶陳漢來的。
「沒說。」諾宜搖頭。「她會給我電話。」
「你們在歐洲有親人?」雪曼再問。
「姑姑從未對我說過她的事,我不清楚,」諾宜歉然,「事實上她這麼匆忙去歐洲,我也不安,她從不出門的。」
「她來電話時問候她,說我們來過。」
「你們有事嗎?」諾宜問。
「沒有。只是探望她。」
一個星期後,姑姑仍未回來。因為雪曼和寧兒的談論,引起了她們身邊人的好奇。
「她去歐洲值得這麼大驚小敝嗎?」這是陳漢的問題。
「為什麼她不能出門?誰規定的?」嘯天也說︰「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
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除了她是諾宜的姑姑,是個極有品味,很有藝術修養的女人外,她的確像個謎一樣。
「讓我來設法打听一下她的底細。「陳漢說。
「不。」寧兒第一個反對。「我們只不過是好朋友,除了關心不應該有別的,打听人家底細更過分,這是隱私。」
「抱歉,是我錯。」陳漢立刻說。
「諾宜說姑姑現在在阿根廷。」雪曼說。
「並不特別,她可以去任何地方,」嘯天聳聳肩,「我們為什麼那麼重視一個我尚未謀面的人的行動呢?」
誰也說不出,但是很奇怪,每個人心中都念著,掛著這件事,這個人。
泵姑從歐洲回來,寧兒開車和諾宜去接機。雖然她看來頗疲倦,但精神一如往昔,淡漠平靜,誰也無法從她臉上看到任何事。
她完全不淡歐洲行的一切,諾宜問過,她只含糊地應一句,只說是一點私事。私事誰也不便再問。
「阿姨很想請你回家試試我們廚子的杭州菜,你願意來嗎?」寧兒試探。
「讓我休息一陣,十多年沒旅行,太累。」她沒置可否。
「那天寧兒曾帶陳漢來看你。」諾宜說。
「我出門匆忙,來不及通知,」姑姑說,「過幾天請他來吃飯,我下廚。」
「不要你辛苦,姑姑,」寧兒捉住泵姑的手,「大家都想見你,只是見你,不要下廚。」
「大家想見我?」她笑。「為什麼?」
「因為你是姑姑,我們都喜歡你。」寧兒說。
「好。找一天我見大家,」她說,「這‘大家’是否嚇死人的一堆人?」
「不,只是幾個。」諾宜笑。「都不是外人。」
但是姑姑病了。也許旅途勞頓,也許還有其它事,從重感冒開始,又腸胃不適,又坐骨神經痛,三個星期了,她還在病床上,他們的聚會當然不成,只有雪曼常常來看她,陪她,友誼默默地滋長著。
「其實我已經沒事了。」在陽光燦爛的下午,姑姑斜斜地坐在一張古董鴉片床畔。「你不必再來陪我。」
「我陪你,你也陪我,比我一個人在家好。」雪曼直率地,「我喜歡跟你聊天。」
「我看得出你現在非常快樂,」姑姑說,「你眼底已沒有當初的那種怨。」
「怨?我從來不知道我有,」雪曼笑,「但是,你看來心中有事。」
「我很好,只是這場病來得猛。」
「從歐洲回來你和以前不同,我說不出有什麼不同,總之就是不同。」
「你敏感。我能有什麼事呢?」
「我不知道,因為你從來不說,」雪曼真誠地望著她,「如果有,我但願能分擔。」
「你真好,雪曼。你一直象我親愛的小妹妹,認識你是非常幸運、開心的事,你令我生活中有了美好的變化。」
「你是不是心中有事?」雪曼凝望她。「是那件事郁結你心中,才令你生病。」
「我不是好了嗎?」姑姑伸伸手臂。「明天你若來,我可以為你做芝士餅。」
「我記得有一次在你面前哭,哭了之後心中舒服得多,」雪曼說,「姑姑,你不願告訴我,但你也有權流淚,每個人都有權流淚,不是誰強誰弱的問題。」
「雪曼——」姑姑握住雪曼的手,眼楮紅了,淚水卻是沒有滴下來。「謝謝。」
心腸柔軟善良的雪曼卻哭了,她感覺到姑姑心中必有痛楚,她知道姑姑必有往事,姑姑卻堅強地忍受著,不訴也不怨。雪曼能感受姑姑的那種感覺,她哭了。
這天回家她也顯得悶悶不樂,姑姑影響了她。她希望朋友都能快樂無憂,她希望能伸出援手,但姑姑那兒她無能為力。
她以為嘯天下班後會來她這兒,但沒有,甚至沒有電話,這是很少有的情形。通常他若有應酬也先通知她。
嘯天去了哪里?
他仍在辦公室,對著一封信發呆。這封短短的信已被他看了百十遍,看得幾乎能背出來,他仍是目不轉楮地盯著上面每一個字。
阿哲來到門邊,輕輕敲門。
「阿哲,」他從信上把視線轉向阿哲,「很意外,真的。這麼久了居然能有消息。」
「什麼消息?」阿哲不明白。
他把信遞給阿哲,就定定望著他的臉,他要看清楚兒子臉上的每一個變化。果然,阿哲的臉漸漸在變,有喜悅,有失望,有惋惜,有遺憾。
「怎麼可能?難道她一直住在那兒?直到有人找她才搬?」阿哲脹紅了臉。「那是個蠢律師,他打草驚蛇。」
「我想——是這樣。」嘯天表情復雜。
「現在怎麼辦?還能再找到嗎?」
「誰知道?也許再找二十年。」嘯天下意識地推推桌子。「我們父子做錯了什麼,硬是不肯見我們。」
阿哲吸一口氣,翻看信封上的地址。
「布宜諾斯艾利斯,」他念著,「她真的住在那兒?」
「信上寫得很清楚,她的地址在那兒,那律師曾打個電話去問,雖然兩天後去找已人去樓空,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律師不該先打那個電話。」阿哲恨恨地。
「她不願見我們。律師即使找到她,她不肯見也沒法子。」嘯天嘆息。「是我錯,你和阿杰無辜。」
「至少——媽媽知道我們在找她。」
「那又如何?」
「或者會不同。」阿哲眼中有著希望和憧憬。「如果她知道我們找了二十年仍不放棄,她或會感動。」
「她——一定極恨我。」嘯天搖頭。「當年——」
「那律師還幫我們追尋嗎?」
「我讓他繼續,他是二十年來唯一幾乎成功的人。」嘯天說︰「找到她是我的心願。」
「但是——」阿哲望著漂亮出色的父親。「若找到媽媽你想過該怎麼做嗎?」
「我不知道。由不得我,看她的意願。我只是想彌補當年的錯,尤其阿杰,他甚至沒見過母親的面。」
「或者——媽媽另有家庭呢?」阿哲說。
嘯天臉色不變,好半逃詡說不出話。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真的。想到離家二十年的太太可能另有家庭,他是無法忍受,強烈的妒忌從每一個毛孔冒出來。
「你的意思是我們放棄?不再找她?」他的聲音語氣都不好。
「我自然想見她,可是也怕打擾好。」阿哲比較冷靜理智。
「到底怎麼說呢?」嘯天煩躁不安。
「我想——爸爸,我想還是听其自然好些,如果她也想見我們,她會回來。否則找到她也沒用。」阿哲說。
嘯天猶豫了好久,考慮了好久,臉上神情變了又變,張于拍拍桌子。
「好。我通知他們停止再找尋,」他像下了最大的決心,「從現在開始停止。」
拔哲憂慮地望著父親半晌。
「這樣做——是否令你不高興?」他問。
彬許是,嘯天也不清楚。這二十年來付出了大筆金錢在全世界找尋妻子的下落,這件事是他心中的目標也是精神上的支柱。他做錯事,對不起妻子兒子,但他在設法補救、補償,他一直都心安理得。現在突然停止不再找尋,他會不會茫然失支目標和支柱,是不是意味著就此定他罪?
「不,怎麼會呢?」他揮揮手。「你說得對,如果她想回來她自己會回來,否則找到也沒有用。你說得對。」
「其實——爸爸,當年媽媽為什麼突然出走?一定有件特殊的事刺激她。」
「直到現在我也不明白,」嘯天頹然,「她已習慣我的行為,她不介意,我也只不過逢場作戲。她是突然離開的,事前一點跡象都沒有,那天我回家,她就失去蹤跡,只有你我剛滿月的阿杰。我真不明白。」
拔哲的視線不停地在嘯天臉上巡梭,他知道父親說的是真話,但事情絕對不會這麼簡單。不是一件特殊的事,一個受不了的刺激,哪一個女人能狠心拋下才滿月的兒子離開?絕對有件特殊的事,但嘯天為什麼全然沒有印象,這實在不可能。
「你們事前沒吵過架?沒為任何事爭執過?你完全不記得?」
「我們從來不吵架,沒爭執過。她脾氣很好,很溫和,很斯文,生氣時她最多不出聲,我們不吵架。」
拔哲苦笑。這件事若母親永不回來,將一輩子是個謎了。
「我們回家吧!晚了。」何哲說。
「哪——」嘯天驚跳起來。「七點半?我忘了打電話給雪曼,你等等。」
他立刻打電話,忘了剛才討論的事。
拔嘯天是這樣的人,這是天生的個性,不關好與壞,他就是這樣的人。
他去雪曼那兒就像報到一樣。
「明天我去美國公干一星期,順便去看看阿杰,你照顧自己。」他說。
「明天姑姑請客,你不能延期走嗎?」
「不能。那邊開會的時間已定,不能因我一個人改,」他歉然,「這次見不到你的姑姑,以後大把機會。」
「姑姑不是我的,是大家的。」雪曼笑。
「為什麼沒名沒姓地叫姑姑?自以為是人家長輩?」
「她是諾宜的姑姑,大家都跟著叫。名字只不過代表一個人,並不重要。」
「什麼時候學會大條道理?」
「事實如此嘛。」
他呆呆地望著雪曼的笑靨,望得痴了。
「雪曼,你最美的不是你的模樣,是神情,千變萬化,無一不美,令我目眩神移。」
「不許講,我不要听。」她臉紅。
他仍痴痴地望著,目不轉楮。
「世界上怎麼有你這樣的女人?年輕時你美成怎樣?我無法想象,但——雪曼,真心話,我一定夢中見過你。」
「你沒見過我,別再說了,」她半真半假。「我也從來沒見過你。」
「那是什麼道理呢?你的神情,笑容甚至聲音我都熟悉,難道是前世姻緣?」
「不信這樣的事,胡扯。」
「明天我離開,只要有電話,有時間我就打電話找你,你不許嫌煩。」他說得稚氣。
「算好時間,半夜不許打來。」
「別這麼狠心,我隨時想听到你的聲音。」
「我不全天待命。」
「雪曼,我要離開一星期,整整一星期哦。連聲音也听不到,我會思念至死。」
「胡說八道。」她又臉紅。
「你真愛臉紅,有人說過愛臉紅的女人最性感。」
「再說我不理你。」她頓頓腳轉身欲走。
「別走,別離開我,雪曼,」嘯天一反捉住雪曼,「我不再亂說就是。」
她坐下來。她是個柔順的小女人,這個時代已不多見的柔情似水,萬般風情。
「雪曼,我——我——」他竟然說不出話。
「怎麼你今天像傻瓜似的,吃了傻藥?」
「我——哎,我到了美國打電話跟你說。」他終于是什麼都沒說。
「什麼事情那麼鬼崇?
「不不不,你不明——」他顧左右而言他。「寧兒呢?寧兒和陳漢去拍拖?」
「誰在叫我?」寧兒出現樓梯上。她顯得恬靜又容光煥發,擁有愛情,的確不同。
「來來來,坐在這兒。」嘯天拍拍沙發,「你那位陳漢律師呢?」
「我怎麼知道?我並不對他二十四小時負責。」寧兒坐在他身邊。
他像父親般擁住她的肩,十分慈祥。
「還沒認定他?」
「拍拖不代表一輩子,尚欠了解。」
「陳漢是個了對象,不要錯過,」嘯天居然一本正經,「不過,你怎麼從來沒考慮過我們何家阿哲?」
「這與考慮無關,是——是——」她考慮措詞。
「是沒電。」雪曼笑著說。
「對。何哲非常好,但我一直覺得他是兄弟,只是這樣。何哲對我也如此。」
「緣份的事真奇妙。」嘯天搖頭。「好象我一見雪曼,就覺得前世必然見過,太熟悉太親切了,是緣定三生。」
「又胡說八道。」雪曼皺眉。
「我講的是我內心的真實感受,不是肉麻,也不是討好你,真的。」
「我相信你。」寧兒說︰「你的忘我表現令我相信,你莽撞得很可愛。」
「還說可愛,幾乎撞板,雪曼完全不理我,痛定思痛,決定痛改前非,才有今天。」
「今天又怎樣?」雪曼白他一眼。
「不要嚇我,雪曼。你不能讓我心中不穩定地離開,我會沒有心思工作。」他正色。
「你要怎樣才有心思?」寧兒笑。
「我——我——」嘯天脹紅了俊臉,半晌說不出話。突然從衣袋里拿出個絲絨盒子,一本正經地雙手捧到雪曼面前。「請答應我。」雪曼是在那兒不知所措,太突然了,她不知道該怎樣才好。
「雪曼,」嘯天臉上又是尷尬又是痛苦,伸出去的手無論如何收不回來,「請勿拒絕。」
「不——」雪曼終于反應過來,雙手掩著臉叫。「不不,別開玩笑。」
「絕對不是開玩笑,我誠心誠意,特別請寧兒做見證人,我向你求婚。」他認真地。
「不——」雪曼叫得驚逃詔地。「學森過世還不到一年,而且你——你——」
「我知道唐突,我知道冒昧,我知道太快,我們相識還淺,但是——我若不這麼做,心中極不安定,怕會失去你。雪曼,你不相信前世姻緣,但是真的,我見到你之前便已愛上你,我是認真的。」
「不不,」雪曼喘息,「你開玩笑——」
「我認真的,一輩子都沒這麼認真過,對女人我從來不這麼緊張,但見到你我就想到去南非投標那顆鑽石,一心一意想送給你。後來雖然投不到,仍買了這十卡心型的,它全無瑕疵,就像你在我心中這麼完美。雪曼,請相信我的誠意。」
「不——不行。」雪曼還是搖頭。臉上的神情非常奇怪難懂。
「阿姨,請收下,」寧兒順手替雪曼接下,「它只是一點心意,與價值無關。」
「對對,只是心意,與價值無關。」嘯天感激得不得了,眼楮都紅了。「我在你面前拙口笨舌,但請相信我的誠意。」
「我不是不信,但——」雪曼也說不出拒絕的理由,「沒有理由嘛。」
「現在理由不再重要,心里喜歡就行,」寧兒微笑,「何況你仍有時間去考驗他。」
「對對,我只是請你給我機會。」嘯天說。雪曼望著那盒子,眼淚簌簌而下。
寧兒很想了解雪曼的眼淚,她不敢問,雪曼的神色阻止了她,雪曼看來很特別,激動,釋然,不信,又有點怨恨,為什麼怨恨?寧兒只能把疑問放在心中。
雪曼並沒有戴上那戒指,她鎖在床頭櫃里。第二天她已神色如常地出現在姑姑家。
他們三人去的,雪曼、寧兒和陳漢。嘯天去了美國,小派對沒有預期的熱鬧。
泵姑很熱情地招待他們,她一如往昔的恬靜安詳,看來沒有任何事能令她激動。
陳漢凝望著姑姑半晌,悄悄對寧兒說︰
「我好象在哪里見過她。」
「不要學何嘯天的那招,行不能的。」寧兒笑著白他一眼。
「是真的。」陳漢覺得委屈。「我不學任何人。」
「那麼講些別的,不許在這題目上做文章。」
「你真霸道。」陳漢搖頭。
泵姑仿佛知道他們在談她,看陳漢一眼,神色自若,什麼都不說。
「可惜我們的客人來不全,」諾宜說,「看看姑姑做的杏仁卷定吃不完。」
「吃不完我帶走。」陳漢表現比平日活潑。
「所有吃不完的你都帶回去。」寧兒說。
「是。遵命。」陳漢做一個敬禮的動作。
「陳漢今夜年輕了十歲。」雪曼說。
「在長輩面前不敢認老。」陳漢看姑姑一眼,「我有分寸。」
「有人在討好賣乖。」寧兒笑。
「姑姑,我能知道你貴姓嗎?」陳漢突然說。
「王。」姑姑全不考慮。「我是諾宜的姑姑,當然姓王。」
「叫王姑姑嗎?」陳漢似乎在裝傻。
「你可以叫我王姑姑。」姑姑淡淡一笑。「反正大家都這麼叫。」
陳漢的目的達不到,姑姑終沒說出自己的名字,他也不好意思再問。但看得出,他對姑姑充滿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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