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鷹的點心 第六章
教堂里,一對新人並排站在神父面前。
只見新郎在一身純白西裝的烘托下,是那般英挺瀟灑、神采逼人;而新娘則頭罩薄紗,窈窕裊娜的身形裹在素白典雅的禮服下,益發顯得嬌美動人、風華絕代。
不消說,這自然是康亞詩和于隻兩人。
由于時間倉促,因此到場臂禮的只有雲其學夫婦、雲其瑞,以及康亞詩的幾個鄰居。至于席洋則遠在台灣,不克參加;而康亞詩那唯恐天下不亂的母親席愛,以及總忙著寵妻子,為妻子收拾殘局的父親康哲緒,則因為陪老祖母去喘士散心而趕不回來。
雖然如此,但是當教堂內那神聖的樂音響起時,氣氛仍十分莊嚴肅穆。
神父問︰「康亞詩先生,你願意接受于隻小姐做你的妻子,不管在任何環境下都一生敬愛她、忠于她嗎?」
康亞詩微笑地看著于隻,朗聲說道︰「我願意。」
神父繼續問︰「于隻小姐,你願意接受康亞詩先生做你的丈夫,不管在任何環境下都一生敬愛他、忠于他嗎?」
于隻轉頭看了康亞詩一眼,深吸了口氣說︰「我願意。」
神父微笑地對兩人說道︰「交換戒指。」
兩人各自拿出戒指,套在對方手指上。
神父又說︰「我現在宣布你們兩人正式成為夫妻,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康亞詩輕輕掀起于隻的頭紗,側過頭準備親吻于隻。
這時,教堂的門突然被人推了開來,一個男子沖了進來,同時大聲喊道︰「于隻,你不能嫁給他,他是殺害你父親的凶手!」
于隻一怔,抬起頭望去,赫然發現沈天翔競不知何時闖了進來。
沈天翔氣喘吁吁,滿臉汗水與著急之色,「于隻,你不能嫁給他,他殺了于伯伯,你怎麼可以嫁給殺害父親的凶手呢?」
這時,在一旁觀禮的雲其學和雲其瑞相互使了個眼色,兩人同時起身一左一右逼近沈天翔。
可沈天翔毫無半點懼色地說下去︰「于隻,你听我說,我已經查清楚了,這家伙不是好人,他是黑道老大,手下不知有多少人盡做些傷天書理的事,于伯伯就是因為知道他的底細才被殺害的,你絕對不能……」
沈天翔話都沒說完,在場眾人只覺得眼前眼楮一花,頃刻問,沈天翔已經被雲其學制伏在椅子上動彈不得。
康亞詩說︰「小隻果,你說該怎麼辦呢?這人該怎麼處置?」
于隻看著沈天翔︰心中有詫異也有不解。詫異的是,沈天翔怎麼會知道自己今天和康亞詩結婚?不解的是,他又是怎麼知道康亞詩的身分?又為什麼要阻止自己嫁給康亞詩?難道……他說還愛著自己是真的?
她抬起頭對康亞詩說︰「讓他走吧!今天是我們結婚的好日子,不需要為這種小事惹得心情不愉快。」
康亞詩微微一笑,漂亮的眼中卻透著絲絲寒光,「也對,大喜之日怎能因他而觸霉頭呢?其學,讓他走吧!」
雲其學冷冷地撇撇嘴,單手架起沈天翔往教堂大門走,絲毫容不得沈天翔反抗。
不過沈天翔仍不死心,繼續激動地大嚷大叫︰「于隻,你要相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這家伙真的不是好人,他表面上是個衣冠楚楚的律師,實際上卻是個不折不扣的黑道頭子,你絕對不能上當!而且他還是殺害于伯伯的凶手,你怎麼可以嫁給殺人凶手呢?你……啊!」
只听得沈天翔發出一聲哀號,因為雲其學忽地往他肚子一擊,痛得他幾乎癱倒在地。
于隻見狀,心下不禁有些不忍,連忙阻止,「不要傷害他,他不是惡意的,他只是……只是……」
沈天翔喘息著,忍著痛說︰「于隻,我……」
「你再說句話,信不信我當場折斷你的脖子?」雲其學冷冰冰說著,俊美的臉上滿是肅殺之氣,完全不管自己身在莊嚴肅穆的教堂內,而他的死黨正舉行著婚禮呢!
沈天翔冷笑,「于隻,你听听這些人說的是什麼話?居然想在教堂里殺人?你能夠嫁給這種人嗎?你……哎喲!」
不待沈天翔說完話,雲其學又往他身上補了一拳。
于隻大驚,連忙奔上前,「不要傷他,求求你們,不要傷害他!」
雲其學皺起眉頭,「可是這個人實在太可惡了,不將他揍個半死,難消我心頭之恨。」
于隻搖頭,轉而對沈天翔說︰「天翔,謝謝你,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不過你可能不知道,我早就曉得亞詩的身分,也清楚他的所作所為,所以……你不要再說了!你走吧,快點離開這里吧!」
沈天翔感到一陣錯愕,「什麼?你……你說你知道他的身分?」
「是,我知道。」「那……你還願意嫁給他?嫁給一個黑道頭子?」
于隻轉頭看了看站在十字架底下,那名一身白西裝、俊美瀟灑得宛若希臘天神的男人。
「我願意嫁給他,因為他是一個好男人,一個值得我嫁的好男人。」
聞言,沈天翔沉默下來。
他靜靜看著于隻,又看了看康亞詩,半晌才說︰「好吧,既然這是你的選擇,那我尊重你的選擇,也希望你永遠都不會後悔!」
說罷,沈天翔抱著肚子,忍痛離開教堂。
就在沈天翔剛踏出教堂大門,所有人以為一切可以恢復平靜時,突地,接連幾聲的槍響劃破午後的寧靜,也震懾了所有人才剛剛平復下來的心情。
雲其瑞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人,他大跨步走出教堂,卻赫然看見一個人躺在血泊——那是沈天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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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一輛保時捷停在醫院門口,開車的是康亞詩,他換上了一身休閑的白色T血,看上去依舊瀟灑逼人,只是他的神情卻透著絲絲不悅。
「小隻果,我還是希望你不要去看他,反正其瑞會告訴我們他的狀況,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擔心。況且,你並不想見到他,不是嗎?」
于隻坐在副座,她已經換了衣裳,畢竟穿著那身新娘禮服,行動實在不方便極了。「我是不想見到他,但是看到他中槍倒在血泊中,我實在沒有辦法不管他。再說,他如果不是為了我,也不會……」
聞言,康亞詩眉頭一擰,雙手扳過她肩頭,讓她面對自己。「你在說什麼?怎麼會是你的錯呢?」
「當然是我!你忘了,我在舊金山剛遇見你時,不也差點害死你嗎?現在天翔又……」
「不是你,這只是一件意外,和你無關。說不定是我哪個手下見他來鬧場,時忍不住出手教訓了他一下。」
于隻感到有些詫異,「你……」
康亞詩微微一笑,「開玩笑的,不過我倒真想狠狠揍他一頓,一場懊好的婚禮給他搞得全沒了氣氛,也害我沒能在神父面前光明正大地吻你,實在掃興。」說完,他低下頭堵住于隻的小嘴,狂烈又熱情地吻著她,直吻得她氣喘吁吁,一張臉漲得通紅。
「不……不要,這里是醫院,我們不可以……」
「可以,當然可以,況且你現在是我的妻子,我想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吻你,都是合法且合情合理的。」
「可是……」
「別說話,現在這是補教堂里沒親到的。」
康亞詩又吻住于隻,當他再度離開時,于隻早已雙頰酡紅,嘴唇腫脹,那模樣誘人極了。
「你快去吧,櫃台應該可以問到他的病房號碼。答應我,別再責怪自己,還要快去快回,我等你一起回家,恩?」
「回家」兩個字像一股暖流流過于隻全身,讓她頓覺暖洋洋的。
家?她又有家了!案母親過世後,她認為自己已經沒有家了!想不到現在她居然會和這個男人共同組成一個家,而這個男人不但讓她去探視舊男友的傷勢,還親自載著她到醫院7
想到這兒,她忍不住說︰「亞詩,謝謝你,我會快去快回的。」
「現在先別謝我,等晚上你想謝我多少次都可以,我也會好好謝你的!」他意有所指地說。
于隻聞言,不覺又紅了臉。這男人……滿腦子只想著那檔子事嗎?
她白了康亞詩一眼,嬌嗔罵道︰「色律師!你只會想那種事嗎?」
康亞詩滿臉笑意,「我有說什麼嗎?」
「你!」
她又白了他一眼,帶著滿臉醉人的紅暈開門下車。
于隻一走,一條人影隨即自陰暗處走向康亞詩,那是雲其瑞。
只見雲其瑞開門上了車,劈頭便說︰「這樣做好嗎?」
康亞詩臉色一沉,「不然能怎樣?叫她不要去?你也知道小隻果個性吃軟不吃硬,越是不讓她去,越是能激起她的懷疑心與好奇心。」
「可是那個沈天翔……」
「怎麼啦?」雲其瑞自上衣口袋掏出一樣東西遞給康亞詩。
康亞詩眉頭一擰,「這是……」
雲其瑞定定瞅著他,「我已經讓其學去查了,我想……結果應該很快就會出來,你得有心理準備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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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隻踏入病房時,護士正在喂沈天翔吃止痛藥。
「你還好吧?」于隻來到病床前,關心問道。
沈天翔勉強一笑,看著于隻仍微帶紅暈的俏臉,以及那被吻得腫脹的唇和明顯被吃掉的口紅,心底泛起陣陣酸意。
「幸好命大沒死,否則就見不到你了。」
「醫生怎麼說?」
「沒打中要害,休息一陣子就可以了。」
于隻拉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手中抱著一台筆記型電腦。「這里是美國,依法,我不能在這里行使檢察官職權,不過當作談話講一講總還可以。你能告訴我,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嗎?」
「事情發生得很快,我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已經中彈了。」
「那對方有幾個人?長相如何?幾歲年紀?東方人或是西方人?」
「到底有幾個我不清楚,只知道我被趕出教堂大門時,立刻就有好幾個男人圍了上來,當中有東方人也有西方人,不過還是東方人比較多。」
「他們是講國語還是英語?你分辨得出是哪國人嗎?」
「講國語,听起來是台灣人,畢竟台灣人的台灣國語太好認了,走到哪里都認得出來。」
「台灣人?」于隻秀眉微微一擰,「那……他們對你說了什麼?」
「他們說……」沈天翔頓了頓,眼楮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因為我破壞他們少爺的婚禮,所以他們要給我一點教訓。」
于隻一愣,破壞他們少爺的婚禮?這少爺是指……康亞詩嗎?
「于隻,我實在不願意讓你為難傷心,但我還是要說,那些人,尤其是開槍打我的人,應該都是康亞詩的手下,他就是他們口中的少爺;而所謂的婚禮,就是他和你的婚禮。」
于隻咬著唇,眉頭也皺得更深。
他……他會做這種事嗎?他是會做這種事情的人嗎?不,應該不會,以他的身分地位,以他的為人,以父親對他的轉述與贊賞,他都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但他剛才在車上不也曾開玩笑說,或許是他的手下看他不順眼而開槍教訓人,難道……真的是他?
縱使心中有懷疑,但于隻仍然搖頭,「他不是這種人,雖然他出身幫會組織,但他……他從來不做這種事!」
「是嗎?他是不做這種事,但他的手下呢?」
于隻心頭一凜,臉上卻盡量保持鎮定,「手下?」
「一個人是成不了氣候的,而一個已經成氣候,且在台灣、美國都享有盛名的黑道人物,怎麼可能只是孤身一人?他一定有許許多多屬下,而你能保證他所有的屬下,每一個都像他那樣,有堂堂正正的家世,並受過良好的教育,還有正當的職業做掩護嗎?」
沈天翔的話讓于隻無法接口。
確實,外界之所以對亞洲之鷹忌憚,並不在于他們四個人,而在于他們四個人背後那股龐大的勢力與組織架構!而在那股龐大的勢力與組織架構下,成員難免良莠不齊,因此,沈天翔所說不無可能。
「你說的有理,也確實有可能,不過仍舊沒有證據。在法律上,沒有證據是很難定一個人罪的。」
沈天翔冷笑,「證據?如果我能拿得出證據,又怎麼會眼睜睜看著你嫁給他?又怎麼會挨上這兩槍呢?」
他抓住于隻的手,「到今天我才明白,當初我所做的事有多殘忍,多傷你的心!我不敢奢求你原諒,只求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
于隻抽回手,「天翔,我已經是亞詩的妻子了,不管你心中有什麼想法,不管你是不是後侮了,都無法改變這個事實。你知道嗎?我很抱歉讓你遇上這種事,但是我……」
「你不用道歉,該道歉的人是康亞詩!你不也親眼看到了,康亞詩他公然在教堂里叫人打我,完全無視于你和其他人的存在!所以叫人開槍打我的,也一定是他!」
「天翔,在沒有證據證明這是亞詩所做的事以前,你不能這樣說他,這對他不公平!況且在法律之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也都是無罪的。其實……」于隻頓了頓,「其實你會遇害,都是因為我的緣故,和亞詩完全沒有關系。」
「你?這怎麼可能?」
「不,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正在查一件案子,所以才會連累你受到池魚之殃。」
接著,于隻把自己來到舊金山以後所發生的事情大約說了一遍,卻省略了自己之所以嫁給康亞詩的原因,因為她不想讓沈天翔知道,也覺得沈天翔沒有必要知道。
沈天翔吃驚地說︰「你說你差點被人帶走,還差點溺死在舊金山灣底?」
「是啊,如果不是亞詩,我早就已經死了。」
「因此你為了報答他而嫁給他?」
于隻一愕,「你……你在胡說些什麼?我怎麼可能為了報答一個人而嫁給他?況且現在是什麼時代了,怎麼可能還有這種事?」
「但是你沒有任何理由可以嫁給他,你和他認識的時間並不久,相處的時間也不長,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愛上他?再說,你們的個性、出身、興趣各方面都相差甚多,你怎麼可能會愛上他?一定是他強迫你嫁給他,對不對?」
听到沈天翔如此自以為是的話,于隻不覺有些生氣。
她丟下筆記型電腦站起身,「沈天翔,你並不是我,你怎麼會知道我不愛亞詩?怎麼會知道我和他認識的時間不久,相處的時間不長?你不是我,也不是亞詩,怎麼會知道我們兩個的個性、出身和興趣不一樣?其實我很早以前就認識亞詩了,第一次見到他那年我才九歲,你知道嗎?而且我和亞詩常常在法庭上相見,私底下也為了討論案情而不時有接觸的機會。但不可否認,我和亞詩有真正的認識,是在我來到舊金山以後。可真正的愛情根本和認識的時間長短無關,也和相處時間的多寡無關。一旦愛上了,就是愛上了,很難用時間、金錢,或者其他東西去衡量的!」
沈天翔無法置信地看著她,「于隻,你……你變了,你完全變了一個人,你變得不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于隻!從前的你,不會渾身帶刺,講話也不會這樣咄咄逼人,你……你在報復我,報復我的負心,是不是?」
于隻由上往下看著沈天翔,「報復?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報復你!畢竟沈家家大業大,社會地位崇高,豈是我這個一般平民小百姓所能報復的?不過你說的也沒錯,我確實變了,打從你告訴我,你準備接受你父親所安排的婚事開始,我就已經變了。後來爸爸出了事,媽媽因為受不了打擊也跟著過世後,我便告訴自己,我一定要堅強,我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出人頭地,並找出殺人凶手!我再也不當逆來順受,只能在人後掩面哭泣的小可憐,再也不是那個躲在棉被里束手無策的小傻瓜!我就是我,我是于隻,不是你過去所認識的楚楚可憐的于隻!」說完,于隻合上筆記型電腦,轉身準備離開。
這時,沈天翔叫住她,「于隻,對不起,你可以原諒我嗎?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
于隻面對著門,背對著沈天翔,「你不需要說對不起,害你遇到這種事,我才真是應該向你道歉!」
「那……你……你還會來看我嗎?」
「如果有時間的話,我會來看你!不過雲其瑞是個很好的醫生,在他的照顧下,你應該很快就可以康復才是。再見,天翔!」于隻浣完話,呼地關上門離開。
見于隻毫不留情地離開,沈天翔臉上閃過一絲復雜,他招來護士。
「護士小姐,可以幫我打個電話嗎?」護士毫無不猶豫地點頭,「當然。你想打給誰?要說什麼?」
沈天翔拿過紅筆,寫了一個電話號碼和幾行字,然後遞給護士。「這樣就可以了。」
堡士接過一看,笑著說︰「沒問題,我馬上幫你打,你好好休息吧。」
「謝謝你,你長得真是漂亮!可以請問你的芳名嗎?」沈天翔心口不一地搭訕著,眼中卻透出一絲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