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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天一木劍 第四章  相互殘殺為寶藏

作者︰秦紅

李木劍不贊同地道︰

「有時,是可以避免的。」

柳殘雪冷冷地道︰

「除非,有人可號令他們。」

李木劍苦笑道︰

「又有誰有這麼大的本事,風雲堂雖然規模不小,但與整個武林相比,還是太渺小了。」

柳殘雪雙手一攤說道︰

「所以,他們只有殘殺下去,而且現在才剛剛開始。」

李木劍劍眉頭一皺道︰

「那必須阻止他們。」

柳殘雪不屑的一笑道︰

「阻止?憑你,我?辦不到的,沒有人能阻止人性的貪婪。」

李木劍反駁道︰

「這麼說,來這里的人皆沒有俠義之士羅。」

柳殘雪「哈哈」大笑道︰

「俠義之士?來這里的哪個不想獨吞寶藏?這里,已無好人壞人之分,有的只是死亡,末日。」

李木劍眉頭一皺,他對這個柳殘雪的話有些反應,覺得這個人太過偏激。

至少,自己就不是像他說的那種人。

柳殘雪突然朗聲叫道︰

「小二!」

從櫃台里抖索地探出一個頭,一見滿堂尸體,「媽呀!」一聲怪叫,又縮了回去。

柳殘雪微微一笑,抖手把一只酒杯擊向櫃台。

「咚!」酒杯擊在櫃台上卻沒有把櫃台擊穿,櫃台只是一陣搖晃,可見力道掌握得非常巧。

一聲「饒命」,剛才探頭的小二抖索地爬了出來。

柳殘雪帶著一種惡作劇的笑容,慢聲道︰

「過來!」

店小二似乎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抖」過去的,以至于站在柳殘雪面前時,已上牙磕下牙,說不出話來了。

李木劍不喜歡他這樣作弄人,所以,他很客氣地對店小二道︰

「你不用怕。」

店小二驚惶的看著二人,汗如雨下,臉色灰白,不停地抖著,他以為,店中的人全是他二人殺的。

柳殘雪裝著不懷好意的樣子道︰

「小二,有件事要你去做一下,怎麼樣?」

店小二頓時兩腿發軟,幾乎把持不住了,顫抖著道︰

「大爺!大爺!我那有本事幫……幫大爺做……事啊。」

李木劍眉頭一皺,疑惑的看著柳殘雪。不知道他想怎樣為難這店小二。

柳殘雪卻望著店小二陰陰地直笑。

店小二感到如處冰雪嚴寒的風中,渾身沒一處不在抖,特別是心里。

一個人如內心在抖,那他的意志便已完全崩潰了。

李木劍心頭暗道︰「假若柳殘雪為難店小二的話,那少不得……」

柳殘雪突然信住笑容,猛然把臉湊到店小二的面前,一字一句冷冷的道︰

「你能辦到的,是嗎?」

「噗咚!」一聲,店小二再也無法站穩,一坐在地上,結結巴巴地道︰

「是……是……」

「是」了半天,卻「是」不出個所以然來。

李木劍不忍心再看下去,扭頭對柳殘雪道︰

「柳兄,何必與這店小二開玩笑呢?」

柳殘雪扭頭對李木劍笑道︰

「李兄,我可不是與他開玩笑,而是真有事要他辦。」

李木劍不悅地道︰

「要是他不願意,柳兄也不必強人所難嘛。」

柳殘雪微微一笑道︰

「李兄想那里去了,那事就是我不叫他辦,他自己也要辦的,更何況,我叫他還會有很多好處的。」

「哦!」李木劍感到奇怪,卻不知這柳殘雪的胡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柳殘雪卻突然掏出一錠金子擲在店小二的面前。

李木劍不懂柳殘雪的意思。

店小二更不明白,這麼一大錠金子,他可從來沒有見過,這人突然擲出這麼一大錠金子,到底要……

店小二不敢想,因為,要花上這麼一大錠金子去辦的事,絕不是好事,說不定還要賠上性命。

店小二已不再抖了,因為,他現在連抖的力氣也沒有了。

柳殘雪笑了笑,然後慢條斯理地道︰

「這些錢,你拿去買棺材,把這些人埋了,剩下的給你。」

李木劍這才長舒一口氣,他至少目前不用與柳殘雪動手了,因為,他對柳殘雪也無多大把握。

店小二沒有動,仍坐在地上,只是眼光盯著那錠金子,不停地閃爍著。

柳殘雪輕問道︰

「我的話你沒有听清嗎?還是想等官府來限令你們自己掏銀子來埋這許多尸體……」

店小二這才回過神來,慌忙道︰

「听清了,當然是遵照公子的話去做。」

可是,店小二雖這麼說,還是不敢伸手去拿金子,不是他不敢,而是不相信。

柳殘雪立顯不悅地道︰

「怎麼,不夠嗎?」

店小二惶恐地道︰

「夠!被!當然夠!」

「那你為什麼還不收起?」

店小二立即一把將金子搶在手中,緊緊地捂在胸口。

他知道,買棺材只需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就夠了,因為,他前些時候才死去的老娘買過棺材,知道棺材的價格。

那麼,剩下的……

店小二只想到剩下的足夠他風風光光地過上一輩子,再也不用當小二了,再也不會為躲媳婦要胭脂錢而幾天不敢回家,再也不用……

店小二的手在抖,以至于帶動著全身都在抖。

人往往在極端恐懼與極度興奮的時候都會抖。

他雖然抖得厲害,手卻抓得很緊,因為,他已抓住了一生的幸福,怎能失去?

柳殘雪笑了,眼楮卻像蒙上一層霧。

李木劍對這笑卻有些厭惡,這笑,有些像做了件善事之後的笑,卻更像玩弄人性之後快意的笑。

柳殘雪好似已看出李木劍的心事,站起身來抱拳道︰

「李兄,小弟先走一步,後會有期。」

說完,看也不看店小二那感謝救命恩人的眼光,舉步走出了酒店。

李木劍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不喜歡與柳殘雪在一起。

滿堂的尸體使李木劍感到氣悶,他必須離開這里。

街上呢?

街上很靜,本來應很熱鬧的夜市時辰,此時卻顯然冷清與蕭條,點點夜火,卻不知花了多少力氣,才沖破壓力,發出微弱的黃光。

街上很靜,卻不是因為沒人,相反的,人倒還不少。

只是,沒有人說話,甚至連走路都很輕,生怕聲音大了,驚亂那些壓抑的情緒,引來殺身之禍。

一座大戶宅院的門前,靜靜的伏著一支狗,大約是因為主人匆忙間關了門,而把它忘了。

它好像也嗅出了此時的氣氛,所以,只是靜靜地伏著,不敢高聲叫主人開門。

晚風輕拂,李木劍不覺感到有些涼意。

李木劍朝那狗望去,卻發現狗的眼神充滿了警惕與怯意,已失去了往日的威風。

突然,李木劍感到一強烈的殺機起自身側,這殺機,像是出自一個被關在地獄已萬年的厲鬼身上。

李木劍停了下來,卻沒有轉身,嘴角上翹了起來,要是賈渺現在看見他這上翹的嘴唇,一定會大吃一驚的。

大約是環境引起的錯覺,那上翹的嘴唇,竟有了些殘酷的含意。

那股殺機一頓,卻沒有縮回,因為,已無人能控制住這股殺機,它之所以一頓,只是受到了阻擋。

阻擋它的人當然是李木劍。

那股來自地獄的殺機在加強,卻總是無法再進分毫,對峙了片刻之後,李木劍忽然感到一輕。

殺機收回了嗎?沒有,來自地獄的殺機是收不回來的。

在無法壓倒李木劍的情況下,它突然轉了。

那狗一抖,往牆根又縮了縮,眼中盡是恐懼之色。

李木劍側臉望去,只見一個青臉矮悍的漢子,手里是一把明晃晃的刀,兩眼血紅的盯著那支狗。

那狗似乎已感到了危機,開始不安起來。

青臉漢子一步一步地逼近了狗。

狽卻一反常態,沒有立起狂吠,它似乎已嗅到了殘廢的氣息,猛地向右竄起。

白光一閃,狗連叫也沒叫一聲,已落了下來。

不過,落下的只是堆碎肉,狗血噴得那人一身,一臉都是。

青臉漢子沒有去擦,臉上露出了殘酷的笑意,仿佛,他需要的就是血。

血紅的眼已淡了些,然後,又低頭一步一步地走了。

一切,都在無聲中開始,一切,又都在無聲中結束。

李木劍的脊背上仿佛有一條冰涼的蛇,渾身冷透了,而且,毛骨聳然。

街上靜得怕人。

這只不過是瘋狂前的寂靜。

來這里的武林人都已被沉悶的氣氛壓得透不過氣來了。

狽的死,那只不過是發泄的開始。

自己要是無法壓住那股殺機,那麼,死的就不是狗,而是自己了。

殘殺就要開始了。

因為,那人殺了狗之後,血紅的眼只是略淡了些,這說明他並沒有得到徹底的發泄。

那只不過暫緩一下憋得憂要發瘋的心情罷了。

李木劍不敢想,要是每個來這里的人都有了這種眼神時,那將會是怎樣的情形……

夜風蕭蕭。

李木劍感到很寒,他想睡一覺,什麼也不去想。

雖然,來這小鎮的人很多。

雖然,這小鎮上的客棧只有兩家。

但是,住店的人卻幾乎沒有。

李木劍沒費任何周折就已鑽進了被窩,很快的就睡著了,什麼也不想,只是美美的睡上一覺。

清晨,天色陰暗。

李木劍站在街上卻感到有些奇怪,雖然,街上仍然很冷清,但那種壓抑的氣氛卻已不復存在了。

他沒有再看見低頭默行的武林人,沒有再看見血紅的眼楮,甚至,昨晚被殺的狗也不在了,地面干干淨淨的。

難道,那些人連夜走了嗎?

是的,當然是走了,來這里的武林人,誰會像李木劍舒服地睡上一覺呢?

那樣,豈不要落在人後?

李木劍一想到落了後,心頭不由得一緊。

他倒不是擔心寶藏被人先得了,而是,他想到了珊兒。

李木劍感到……

不!他可以肯定,安界鎮到鬼城這段路,將會被血染紅,那是人的鮮血。

天色很暗,看來像要下雨。

在這種天氣里,人的心情往往是很不舒暢的。

李木劍的腳步慢了下來。

他在空中嗅到血腥味,他的鼻子一向很靈,甚至絕不遜色于一條好的獵狗。

血腥味更濃了,是從路邊的樹林里發出的。

李木劍不覺停了下來。

強烈的死亡氣息從林中傳出。

李木劍看到了一具尸體,橫倒在亂草叢中,看不清楚臉。

李木劍遲疑了一下,還是向尸體走去。

尸體的咽喉插著一支鏢,鏢上有毒,傷口流出的是黑血,已經凝固,臉也變得烏紫,猙獰可怕,扭曲得很厲害,鏢上的毒看來很劇烈。

但李木劍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人是誰,額頭特大有瘤,正是阻擋珊兒的獨角怪。

可惜,他一定擋錯了人。

李木劍想不通,人要死了,還要財寶做什麼?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突然,身後二丈處有人說道︰

「李兄,你覺得很可惜,是嗎?」

李木劍緩緩地回過頭,臉上顯出了自信的笑容,但他的內心卻著實震驚。

這人能逼近他二丈遠而不被他發覺,可見其輕功一定極高。

當李木劍看到那人時,心頭更加震驚,只是,他臉上的笑容卻沒有變。

柳殘雪正笑吟吟地走過來。

李木劍微微笑道︰

「可惜?你想,我難道會為一個與我毫不相干的人可惜?」

柳殘雪輕笑道︰

「那你搖頭做什麼?」

李木劍答道︰

「我只不過想到他蠻橫的時候,為什麼不想想還有比他更蠻橫的。」

柳殘雪已走到了獨角怪尸體旁,俯身察看。

約看了片刻之後,柳殘雪扭頭對李木劍道︰

「那也不見得,說不定是該他倒楣呢!」

李木劍嘴角一翹,輕聲道︰

「哦?何以見得?」

柳殘雪淡淡地道︰

「因為奪魂鏢沙定的武功並不比獨角怪高,現在獨角怪死了,那不說明該他倒楣嗎?」

接著又道︰

「李兄,那奪魂鏢一定是趁獨角怪不備時下手的,你相信嗎?」

李木劍點點頭,江湖多險惡,再者,一武功略低的人要殺一個武功高的人,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暗算。

柳殘雪表復雜地道︰

「現在,真正的殘殺開始了。」

李木劍點點頭,冷冷地答道︰

「是的,這一段路將變成武林人的死亡之路。」

柳殘雪跟著又道︰

「不可避免的殘殺!」

李木劍問道︰

「沒有辦法阻止嗎?」

柳殘雪面色一動說道︰

「阻止不了,沒有誰能阻止一群已經瘋狂的武林高手。」

李木劍心頭黯然,他現在不但擔心珊兒的安危,同時,也為整個武林的命運憂心了。

柳殘雪突然嘆道︰

「唉,總不能讓死人暴尸荒野,就算是積點陰德吧。」

說完,猛劈一掌,沙石飛散之後,掌擊的地方已出現了一個大坑。

李木劍不得不驚奇柳殘雪的功力,當真匪夷所思。

柳殘雪再揮起一掌,獨角怪的尸體己滾入了坑中。

李木劍隨即掃出一腿,卷起漫天泥土,把坑蓋得平平實實。

柳殘雪贊道︰

「李兄好腿力。」

李木劍笑道︰

「柳兄也不差啊!」

兩人相視一笑。

柳殘雪笑聲一頓道︰

「李兄,我們何不聯袂同行?」

李木劍一愣,這柳殘雪到底是什麼來歷,又要與自己同行,目的何在呢?

柳殘雪有意明白似的道︰

「李兄,是不是怕小弟與你同行圖謀不軌,暗算于你?」

怕!李木劍可從來沒怕過。

往往最普通的激將法,卻是最有效的。

李木劍明知這是在激他,可是卻無法拒絕了,這就是他的性格,他不想示弱。

看來,這柳殘雪對他倒是挺了解的,要是換了別人,在這種環境下,絕不會冒險的。

李木劍卻敢,所以他說道︰

「好!柳兄,那這一路就多承關照了!」

柳殘雪笑了笑,笑得很神秘。

天色越來越暗,仿佛要下雨似的。

二人順著官路,並肩而行。

原本很平常的路,卻越來越詭譎起來。

仿佛,這路通向的是地獄。

李木劍與柳殘雪並排談笑而行,誰也沒有超前,誰也沒有落後,因為,誰也不肯冒險。

兩人越來越快,到最後已展開輕功,飛馳而行,二人明是趕路,實則是一場較量。

暮春三月,雨來得很快,淅瀝的小雨已淋濕了路面。

雨中,只能看清兩個灰影越來越小,瞬間功夫已成為兩個黑點。

假若細心眼快的人,一定能看清二人奔行的路線,竟形成一條無雨的通道。

二人的身形猛然剎住,一左一右,與起步時一樣,不差分毫。

包令人震驚的是,二人身上一點也沒濕,甚至二人站定之後,頭上的雨像受到了阻擋似的。竟落不下來。

李木劍與柳殘雪相視片刻,一齊哈哈大笑起來。

雨,這才淋濕了二人的衣服。

李木劍在停下的瞬間,瞧見柳殘雪的鞋邊略有水跡,但他卻裝著不知道,爽朗地道︰

「柳兄,你我不分勝負,旗鼓相當啊。」

柳殘雪卻苦笑道︰

「李兄,不必替小弟掩飾了,我是輸了,你知道的。」

好厲害的柳殘雪,你當真輸了嗎?

李木劍微笑道︰

「柳兄你並沒盡全力。」

柳殘雪眉頭一展道︰

「李兄,難道你就施盡全力了嗎?」

兩人頓時哈哈大笑起來,任憑雨濕衣裳。

至于二人有沒有盡力,那只有二人心里有數了。

他們停住身形的緣故,是因為馬路中間正橫躺著一具尸體,一具膚色烏紫,七竅流血,中毒而死的尸體。

李木劍淡淡地道︰

「好厲害的毒,似乎比奪魂鏢上的更加厲害陰損。」

柳殘雪不敢接觸尸體,掌底勁風急起,已把尸體掀翻過來。

「當啷!」從尸體手中掉下一枚藍汪汪的毒鏢來。

「奪魂鏢!」二人同時說道。

掉下的毒鏢與殺獨角怪的鏢式樣一般無二,那麼,死的一定是奪魂鏢沙定了。

柳殘雪又一掌把尸體震翻過來,俯身仔細察看。

「碧嶙針!」他驚呼道。

李木劍驚愕地問道︰

「什麼是碧嶙針?」

柳殘雪道︰

「是‘碧嶙魔姬’的成名暗器,針上有毒,比奪魂鏢更為厲害百倍。」

李木劍搖頭道︰

「如若對女人疏忽大意,那就等于自殺。」

柳殘雪道︰

「不錯,看沙定的致命處在腦後玉枕穴上,就說明他沒有把女人放在心上。」

李木劍聳聳肩道︰

「可惜!他一定死得不明不白。」

柳殘雪輕笑道︰

「看這些被殺的人都是著了暗算,我們可也不能疏忽大意噢!」

李木劍自信地道︰

「柳兄放心,我現在絕不會再粗心大意的,因為,吃過一次虧的人,是不會再有第二次的。」

柳殘雪強笑道︰

「但願如此。」

李木劍對柳殘雪道︰

「柳兄,是不是也把他埋了,那兒正好有一個坑。」

柳殘雪道︰

「當然,同屬武林同道,這是應該的。」

說完,柳殘雪又照樣埋了奪魂鏢沙定的尸體,在通往鬼城的路上,又多了一個冤死鬼。

雨已停了下來,天色卻沒變好。

兩人沒有再較量輕功,緩步而行,卻依然並肩不差分毫。

柳殘雪邊走邊道︰

「李兄,你倒是挺謹慎的。」

李木劍一笑,說道︰

「柳兄,走上這條路的人誰不謹慎,難道柳兄不會嗎?」

柳殘雪微微一笑,卻沒有回答。

誰不謹慎呢?

除非,這個人是不想活了。

接下來是一陣子默行。

李木劍心里暗自嘀咕,這柳殘雪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來奪寶藏?又有些不像。

雖然,李木劍覺得柳殘雪的事有些俠義味,但他說話的語氣,眼神卻又太過偏激,有些邪惡。

像柳殘雪這般年紀,李木劍應當很容易和他交上朋友的,但他又不知怎麼的,就是感到他們之間的距離太遠。

大概是柳殘雪城府太深的緣故吧,使人總覺得他對人不是那樣的真誠熱情。

比如,柳殘雪似笑非笑的神情,就令李木劍模不清他到底在想什麼心事。

朋友,應當是真誠與熱情的結合。

李木劍正想得出神,柳殘雪突然對他說道︰

「你是不是覺得我心機很深?」

李木劍一愣,想不到柳殘雪竟能看破他的心思,在這種人面前,根本就用不著隱瞞,所以,李木劍點頭道︰

「是的!」

柳殘雪輕笑道︰

「在江湖上混的人,如果沒有心機,那麼他早就死了。」

「你的話有道理。」

「你害怕了?」

「不!」

「為什麼?」

李木劍平靜地道︰

「因為有心機的人並可怕,可怕是那種既有心機又會偽裝的偽君子。」

「你好像在說我?」

「沒有!」

「哦!」

「你雖然極具心機,卻不是偽君子。」

「那我是什麼?」

「那只是有你心里最清楚。」

柳殘雪笑了,笑得很神秘。

他說道︰「你好像也很了解我。」

李木劍微笑道︰

「不,我對你並不了解。」

「我們能成為朋友嗎?」

「不知道!」

柳殘雪又笑了,問道︰

「為什麼?」

「朋友需要真誠與熱情。」

柳殘雪不笑了,默默不語。

李木劍問道︰

「你大概沒有朋友?」

「是的,從沒有過。」

李木劍安慰道︰

「你應當學會爭取。」

柳殘雪長嘆了一聲,說道︰

「我這一生大概不會有朋友的,我們也不會成為朋友的,我可以肯定。」

李木劍覺得這人太偏激也太悲觀了,所以試探道︰

「我們現在不是走在一起嗎?」

「那我們說不定是對手呢!」

李木劍心頭一緊。

柳殘雪接著又道︰

「既不能成為朋友,做對手也不錯的,一對強勁的對手。」

李木劍訝然道︰

「我們會成為對手,同行的對手?」

柳殘雪淡淡地道︰

「假若我們為了寶藏而來,你說,我們是不是對手?」

李木劍笑了,輕松地道︰

「至少,我們目前不會成為同行的對手,寶藏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柳殘雪沒有再說話,只是詭譎地笑了笑。

這條路,仿佛注定要成為地獄之路似的。

現在,二人又停了下來。

路邊又是一具尸體,李木劍只瞧了一眼就別過臉去了,他無法再看第二眼。

柳殘雪卻不在乎,女人,他見得太多了,在他心里,女人只不過如隨身物件一般。

喜歡就留下,不喜歡,就棄之。

柳殘雪望著李木劍的背,眼中精光連閃了幾下。

李木劍的肩突然抽動了一下,已調整到最佳的反擊位置,背後的空門已不再是空門。

柳殘雪的眼神立即又恢復了原樣。

李木劍笑道︰

「柳兄,我怎麼感到背後殺機很重。」

柳殘雪急忙道︰

「有死人與血腥的地方,殺機當然是很重要了,這是一定的。」

李木劍聳聳肩。

「你想知道死的是誰?」

「當然想知道。」

「碧嶙魔姬!」

「報應!」

「對!而且非常快。」

「你能看出是誰下的手嗎?」

柳殘雪說道︰

「你會不知道嗎?女尸,粉碎衣片,胸口上薄如羽翼的刀口。」

「色殺人魔!」李木劍以前听師父講過,與血殺人魔並稱二魔的色殺人魔司馬殘花。

只是,血殺人魔已死,二魔只剩一魔了。

李木劍眼中已露出殺機。

柳殘雪無法看到,因為,他只能看見李木劍的後腦勺。

柳殘雪自言自語道︰

「看來,替她挖墳的事,又落到我身上了。」

李木劍道︰

「那就有勞柳兄了。」

柳殘雪很快就處理完尸體,說道︰

「不過,這的確是報應,碧嶙魔姬也不是好東西,她在江湖上人盡可夫,卻偏偏不齒色殺人魔,現在卻死在他的手上了。」

「這里面有原因嗎?」

「當然有,因為她懷疑色殺人魔的性別。」說完,柳殘雪竟大笑起來。

李木劍皺了皺眉道︰

「不過,色殺人魔這次也不一定能平平安安的走出鬼城。」

柳殘雪道︰

「你說報應嗎?有許多人都希望色殺人魔早點死,可是他現在仍在殺人。」

李木劍冷冷的道︰

「可是這次他一定會遭報應的,我相信。」他已下了決心。

柳殘雪道︰

「但願如此。」

「走吧!」

罷下過雨,路有些泥濘。

二人走得很慢,李木劍覺得路越來越難走了。

泥濘的路,對武林高手來說,並不算回事,只是,越往前走,血腥氣就越濃。

李木劍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怎麼會這樣,他皺了皺眉,總覺得有股殺機不停地環繞在周圍。

柳殘雪嗎?

李木劍不由朝柳殘雪望去。

柳殘雪正好也在看他,兩人目光相踫,卻是那樣的深沉,仿佛是無底深淵。

柳殘雪掩飾地微微一笑,說道︰

「李兄,再有一段路就到鬼城了,那里可是真正的鬼門關喲。」

李木劍毫不遲疑地道︰

「鬼門關也要闖一闖,雖然,我並不是為了寶藏。」

柳殘雪臉色微變,隨即又恢復了常色,干笑道︰

「李兄可真是豪情萬丈啊。」

李木劍很自信地道︰

「柳兄不必……」

他突然停住了,因為,有一股強烈的殺氣正向他涌來。

殺氣並不是來自柳殘雪,李木劍的眼楮並沒有盯著他。

李木劍的眼楮緊緊盯著路邊的樹林,強烈的殺氣就來自樹林之中。

樹林中的殺氣越來越近,越來越濃,仿佛,是從地獄里剛出來的厲鬼所發出。

柳殘雪沒有動,他想看看李木劍的真正功夫。

李木劍也沒動,但他已洞察了柳殘雪的心思,所以,他的嘴角又微微地上翹了起來。

林中的樹枝一陣搖動之後,緩慢地走出一個人。

這人手握一把刀,一把很普通的刀,低著頭,當他走到路中間,他站住了。

他站在路中間,就這樣子舉著刀,低著頭,一動也不動,仿佛被定住一般。

李木劍也沒有動,從他感覺到強烈的殺氣之後,他就一直站在那兒,沒有動過。

柳殘雪卻懶散的站在路邊,仿佛就是發生天塌下來的大事,也與他無關。

那人雖然低著頭,一動也不動,強烈的殺氣卻一波一波的涌來,好似來自地獄一般。

氣氛奇特的壓抑著。

這種沉悶的局面,看得令人焦急。

那人並不焦急。

李木劍也顯得很平靜,甚至很輕松,你看看他那下垂的雙肩,就可瞧出。

柳殘雪更是懶散,兩眼都快閉上,像要睡著一般。

老天像也感到了沉悶,一點風也沒有,路邊的樹林靜靜的,仿佛透不過氣來一般。

終于,有人動了。

是持刀的人,他動得很緩慢,動作也很小,只是,把頭一點一點的抬起。

一雙血紅的眼楮,發出狼一般的厲光,死死地盯著李木劍,顯得陰森、殘酷。

殺狗的那人,李木劍立即認了出來。

柳殘雪喃喃地道︰

「地獄屠夫!」

李木劍一听,心里不覺暗道︰「怪不得這人渾身充滿地獄之氣,殺狗殺得那麼干淨俐落。」

地獄屠夫的眼光越來越凌厲,殺氣越來越重。

李木劍依然那種模樣,別小看來就像是一個全無武功的平常人,一點殺氣都沒有。

可是,地獄屠夫的內心震驚不已,他發出的殺氣如石沉泥海,古井不生波。

李木劍此時的確像一個不會武功的平常人,他沒有運起一絲一毫的真氣。

甚至,他還抽空瞟了瞟樹枝上那支因受到感染,而忘了飛走的小山雀。

然而,越是這樣,地獄屠夫感受的壓力才越大,他不怕李木劍大聲喝問,甚至揮劍沖上來。

他正是希望這樣,因為,他可以找到出手的部位。

李木劍好像早已洞穿了他的心事,並且,還笑了起來,嘴角又很習慣的翹了翹。

地獄屠夫終于忍不住,冷冷地道︰

「你為什麼不說話?」

李木劍微微笑道︰

「我在等你說話。」

地獄屠夫一愣,立即看了看自己的姿勢,好在還跟原來一樣,沒有露出破綻。

他抬起頭,說道︰

「你為什麼要等我說話?」

李木劍淡淡地道︰

「因為,我想要你告訴我,你擋在這里想干什麼?」

「你不明白?」

「我當然明白。」

「我想要你親口說出來。」

地獄屠夫很奇怪地問道︰

「為什麼?」

李木劍淡淡一笑道︰

「你先說出來,我就會告訴你我為什麼要你先說。」

地獄屠夫兩眼立即射出比狼還要殘酷的目光,冷冷地道︰

「好!我告訴你。」

「說吧!」

「我要殺你。」

「很好!」

地獄屠夫又是一愣,問道︰

「很好是什麼意思?」

李木劍道︰

「很好的意思,就是你已先說了,說出了擋住我的原因。」

「那有什麼用?你還能跑嗎?」

「我不用跑!」

「那到底是什麼意思?」

李木劍長舒一口氣,好像放下了什麼包袱似的,然後他才一字一句地道︰

「因為你要殺我,所以,我也有了殺你的理由。」

地獄屠夫突然哈哈大笑道︰

「你這人真迂腐,我擋住你,當然是要殺你,又何必要先說出來。」

「喳,你先說出來之後,我殺你的理由就更加充分,我就會心安理得了。」

地獄屠夫怒道︰

「你肯定能殺我?」

李木劍一聳肩,說道︰

「不能肯定,當有了殺你的充分理由之後,我就會做事了。」

「小子,你死定了。」

「不能肯定!」

「小子,告訴你,我殺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可是我需要。」

地獄屠夫已狂怒到極點,全身衣服突然鼓了起來,周圍頓時充滿陰森的寒氣。

一聲鳥鳴,那支小山雀已受不了寒氣,飛走了。

地獄屠夫手背上的筋突然一緊,一溜刀光,帶著厲嘯,已卷向李木劍。

他對自己這一刀很有自信,這是他最欣賞的一刀,死在這一刀之下的人已有三百二十七個。

現在,他準備把數目變為三百二十八。

李木劍沒有動,雖然寒風已經及體。

不是他不想動,而是地獄屠夫這一刀的確不錯,片片刀影,毫無破綻。

不過,李木劍相信,人往往不是完美無缺的,何況是一把刀,沒有破綻的刀法是沒有的。

李木劍深信這一點,如果真有這種刀法,那麼,他倒很樂意死在這種刀法之下。

李木劍在等待,等待刀法的破綻。

片片刀影突然變成一條線,直劈李木劍腦門,刀上的寒氣,甚至已觸及李木劍的肌膚。

李木劍突然笑了,那陰森的寒氣已無法感染他了。

因為,破綻終于出現了,除了那一條白光所佔有的空間外,其余的部位幾乎都成了破綻。

李木劍的右肩微微一動。

刀光已停止了,在李木劍腦門一寸處停了下來,寒氣也消失了。

地獄屠夫瞪著吃驚的眼楮,看著離李木劍腦門只有一寸的刀,他不相信。

為什麼?為什麼沒能劈下?

絕望、恐懼的眼神第一次出現在地獄屠夫的眼中,不會再有第二次,絕不會。

因為,他胸口有一個血洞,插在李木劍腰間的木劍正緩緩的往下滴著血。

因為,他已軟軟的倒下,死了。

「好劍法!」

李木劍扭頭看著柳殘雪,說道︰

「是的,能殺人的劍法就是不會錯的。」

「你很自信。」

「對,一個人若不自信,那最好的劍法,再好的利劍,也無法殺人。」

「你很崇拜自信?」

「對!自信是最好的殺人利器。」

柳殘雪默默不語了。

李木劍卻說道︰

「你還願意做好事嗎?」

柳殘雪兩眼立即有了神,笑道︰

「當然願意,你知道嗎?我這是在積陰德。」

李木劍笑道︰

「你倒真像個大善人。」

柳殘雪邊埋了地獄屠夫邊道︰

「好了,別閑扯了,前面就是鬼城,真正的地獄!」

李木劍道︰

「你好像對這一帶挺熟悉。」

柳殘雪一愣,說道︰

「以前來過,當然不會忘記了。」

丙然不錯,沒走多遠,已可以看清不大高的城牆了。

雖然還沒有進城,李木劍已感到風颼颼,風吹過竹林,發出「簌簌」聲,仿佛鬼泣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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