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儀出閣 第五章
書不成書,畫不成畫!
這還不是最夸張的,最夸張的是,這已經是今天第三次,他連自己執的是黑子還是白子都會搞錯。
從來不曾見做事一板一眼的靳重嶺如此失常,關雲揚終于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棋子,認真地打量著他。
初時靳重嶺還沒有發現他的注視,直到回過神來,才被他那審視的銳利目光弄得渾身都不對勁起來。
在隱忍好一會之後,當他發覺那打量的目光依然停留在他身上,他終于略感別扭地開口問︰「我的臉上有什麼嗎?」
收回凝視的目光,關雲揚什麼也沒說,只是好整以暇地將手中的黑子擺在棋盤中間的一個空隙。
「你輸了。」
「我……有嗎?」已經下完一局了嗎?
必雲揚的宣告終于讓靳重嶺的三魂七魄全都歸了位,他定楮一瞧,果真是輸了,而且還輸得奇慘無比。
雖然這局棋還不到絕路,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白子是必輸無疑。
緊抿的唇瓣逸出一記輕輕的嘆息,他放下手中的白子,不再做任何垂死的掙扎,認輸。
「要聊聊嗎?」
對于他的失魂落魄,關雲揚其實了然于心,卻佯裝不知。
這皇宮內苑里口舌眾多,就算當天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但還是多少有被流傳出來。
要不是他暗中下了封口令,只怕這事早就在後宮里掀起濤天巨浪。
不想太早露餡是因為時機還沒成熟,他還得先探探那天的事究竟是意外,還是事情的發展遠比他和皇上的預想來得順利。
「沒事。」靳重嶺的否認來得太快,快到令人可以輕易察覺他的心虛。
「真的沒事嗎?可是這兩天我卻听說後宮中流傳著一個耳語。」關雲揚有心試探的淡淡開了個頭。
「你可別听信那些胡說八道!」他立刻開口聲明。
其實這不過是一個試探,關雲揚本不以為像靳重嶺這樣聰明的男人會上當。
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他竟然急急的否認,他那快得離譜的否認更讓人覺得有什麼。
眸中的笑意更盛,但關雲揚依然不動聲色。「靳兄都還沒听到我說是什麼耳語,怎麼就急著撇清呢?」
「呃……」被他的話這麼一堵,靳重嶺壓根啞口無言,一雙深邃的眸子瞪著關雲揚好一會,這才挫敗地回避著他審視的目光。
「靳兄,其實我也看得出來,你心里頭有事,有事不妨對我說,或許我能幫你想法子解決呢!」
靳重嶺原本無意識把玩著棋子的手,在關雲揚說話的同時竟不由自主地撫向那宛若還留有余溫的薄唇。
但指尖才堪堪觸到唇瓣,他又急急地抽了開來,當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臉上的懊惱更盛。
這一切是意外,他知道!
這一切該遺忘,他也知道!
可是她的淚、她愕然的模樣和她紅唇上泛著的余溫,卻總在最不經意的時刻竄上他的心頭。
懊死的!
他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早該忘了那些才是,為什麼總是一再的想起?
「我沒什麼事。」明明思緒總是繞著那一天的意外打轉,靳重嶺還是很嚴肅地否認著。
「好吧,沒事就好。」
這俗話說得好,狗急會跳牆,何況是像靳重嶺這樣一個鐵錚錚的漢子,所以關雲揚也不逼他,從善如流地順著他的話。
可就在靳重嶺以為自己可以從這個話題中逃月兌之際,關雲揚又突然意味深長的說了起來。
「其實很多事表面上看起來好像很復雜,但其實未必,就像我和我的妻子,當初也以為是不可能的,誰知命運就是那麼奇妙,如果說有一天你對某個不該動心的女人動了心,盡避來找我,我保證幫你搞定一切。」
這天外飛來的一筆,頓時讓靳重嶺一口剛入喉的酒就這麼硬生生地噴了出來。
深沉的眸光夾雜著深深的不可思議。這個關雲揚是在暗示他什麼嗎?
直到這個時候,他真的不得不承認,這整件事好像隱隱約約透著一股古怪。
當初巧心面露憂慮時,他還笑她想得太多,可是如今關雲揚的態度著實讓他也起了懷疑。
但這其中到底有什麼古怪?
他百思不得其解,所以索性用問的。「關兄是否在暗示什麼呢?」
忍不住地翻了個白眼,關雲揚真不知該說靳重嶺這個人太過耿直,還是完全不懂變通。
他剛剛那番話,哪里只是暗示,簡直就是明示了好嗎?
「我其實沒有什麼意思,只是在告訴你,若是遇到困難可以來找我。」關雲揚嘴里否認,然而那張俊挺的臉龐上卻泛起一抹饒富深意的笑容。
「那在下就先謝過了。」雖然此刻是滿月復的懷疑,可除了這句話之外,靳重嶺也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麼。
漾著笑領受他那聲道謝,關雲揚忍不住又嘆了一聲。
敗明顯的,自己的藥下得好像還不夠猛,或者那天晌午的事,真的是意外,完全不像他所想的,這兩人之間已經是干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
懊吧,就算真的只是意外也沒關系,他會很努力很努力地把它變為事實,因為再不弄出一丁點成績來,他一定會被他那個善良的小妻子給弄瘋。
所以就算是使盡吃女乃的力氣,他也得將兩人給湊在一起。
靳重嶺的背脊忽然泛起一陣的寒,總覺好像有什麼陰謀在進行似的。
但究竟是什麼呢?
這一切跟東方昭儀有關系嗎?
無數的疑問在他的心頭不斷的放大……
想著想著,東方昭儀那張絕麗的臉龐再次不期然的躍入他腦海之中,他究竟是著了什麼魔啊?
報團錦簇,鳥語花香。
雖然置身在這樣怡人的環境之中,東方昭儀還是無法展顏。
這幾天,她的胸口總是悶悶的,悶到連對她向來最愛的賭都沒了興趣。
即使那些宮人最近總是鬼鬼祟祟的在她的周遭出現,還常用各種借口出入她的宮里,大概是因為剛發了月餉,想要翻翻本,撈回上次在她這輸掉的銀兩。
可她就是提不起勁來,這對向來精力旺盛,立誓將來出宮要開一間賭場來過過癮的她,可算是破天荒了。
其實她很清楚,這一切是為什麼。
是因為他的不再出現吧?
這讓她的計畫不能繼續推展下去,所以她悶。
但除了這個,隱隱還有一些什麼是她想不透的。
蔥白的手指在他那張俊容浮上腦海的同時撫上自己的紅唇,彷佛還留著余溫的觸感讓她的心猛地漏跳一拍。
他對她的意義,除了是通往自由之鑰,似乎還有些別的。
那……究竟是什麼呢?
她的目光落在遠處那一簇簇的紅花上頭,眼兒瞧的明明是花,腦海中浮映的卻又是他的臉龐。
這樣的發現,讓東方昭儀忍不住地傻了傻,就在這時,也不知打哪傳來一記的呼喊--
「昭儀娘娘,請留步!」
懊熟悉的嗓音。
她連忙抑下心底的疑惑,轉而面對來人。
「你是?」一時之間她還想不起他是誰,更不明白他為何會喚住她,她疑惑的睜著水漾眸子直勾勾地望著他,等待著他說明來意。
「下官關雲揚,在朝中位列一品參議。」
卑手為禮,噙著一抹淺淺的笑容,關雲揚簡單且明白地說明自己的身分,
必雲揚?!
懊熟悉的名字,好熟悉的嗓音,她似乎在哪兒听過……
啊,她想起來了!
他的聲音跟那天她跟蹤淑妃時所听到的一模一樣,他們是同一個人!
對于來人的身分有了一個底,東方昭儀大概猜出他要來找她談什麼了。
也好,靳重嶺的不出現正讓她犯愁呢!
「原來是久負盛名的右相。」她含笑點頭,跟著絲毫不浪費時間地直接問道︰「不知你突然喊住本宮有什麼事?」
然而她其實是心知肚明,這個關雲揚來找她只可能為了一件事,那就是替皇上達成送她出宮的心願。
「其實下官沒什麼事,只不過想和娘娘聊聊。」
「好,反正本宮也沒什麼事,聊天解個悶也不錯。」大方地同意了他的要求,她舉步走向不遠處的涼亭,飄然落坐後好整以暇的等待著他要說的話。
「其實,是這樣的,下官听說前些日子後宮中發生一點騷動,所以想來請教娘娘一件事。」
騷動?!憊真是含蓄的說法。
向來性子頗直的東方昭儀哪里受得了這種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而且也認定對方是友非敵,她索性開門見山反地問著,「右相指的可是後宮流傳著我與靳尚書有曖昧一事?」
「呃……」關雲揚原本的好整以暇被她這麼一問,倏地全都消失無蹤,審視她的目光中也多了一分探究。
望見她眸底的篤定,他幾乎可以肯定她絕對不若她外表那樣大剌剌的,在那爽朗不羈的外表之下,她似乎有著一顆玲瓏七巧心。
而且……她的態度太過坦白,一點也不擔心,難道她知道了什麼?
沒有理會他的驚愕和審視,她直接道︰「干脆這樣說好了,本宮非常清楚你很呈上此刻在盤算些什麼,而不論你們的計畫是什麼,本宮都樂意配合,當然,如果說皇上願意直接放我出宮,那就更省事了。」
「娘娘此話像是知道些什麼?」
「原本是不知道,但是觀察過這陣子身邊所出現的變化,多少嗅出一些端倪,否則本宮還能在這龍潭虎穴般的後宮生存到現在嗎?」
她淡淡的掀起一抹笑容。活下去是種本能,在宮中更是尤其需要,鎮日呆愣愣的過日子,只怕會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既然這樣,那敢問娘娘滿意皇上為妳安排的人選嗎?」明眼人前不說暗話,關雲揚于是挑明問道。
面對他的詢問,東方昭儀只是柳眉微挑,「你還有更好的人選嗎?」
「他已算是極品。」
雖然不滿皇上將這個差事扔給他,但他可不會因為這樣就隨便找個人來湊數。
「那就他吧!」反正他很符合她的需要,若是他的話,只怕三天就受不了她的本性而休了她。
「一切任憑右相籌畫,我全力配合,只要能讓我在最短的時間內出宮,我什麼事都願意做。」
那日小埃子的執念讓她更想快點離開後宮這個是非之地,要再留下,她也沒有把握他會做出什麼事來。
所以,愈早離開,就能愈快讓小埃子斷了念,這樣對彼此都好。
「好,沒問題!」
扒,沒想到事情可以進行得這麼順利,關雲揚還以為自己得大費周章才能夠說服東方昭儀,結果竟出乎他意料之外。
扒呵,搞定了女方,現在他只要再搞定男方,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這真是太好了。
「為什麼是朕?」
不敢置信的哀嚎聲在偌大御書房中響起,要不是關雲揚的存在太過真實,龍騰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麼。
「你不做?!」挑眉,質疑,關雲揚的態度一點都不像在面對一國之君,反而像是在面對自己的屬下一樣。
「朕不要!」頭搖得活像是波浪鼓,龍騰雲想也沒想就開口拒絕。
開玩笑,他可是堂堂一國之君耶,全天下的人都為他所驅策,他干麼要去做這種偷雞模狗的事。
要是一個弄不好,被誤認為下三濫的偷香之輩,那不是遺臭千古嗎?
「很好。」聞言,關雲揚沒有一點的吃驚,只是徑自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麼的轉身就要走。
「喂,你干麼?」
對于他的干脆,龍騰雲先是一愕,回過神之後便趕忙沖著他的背影不解地一喊。
「我走人!」他頭也不回地說。
「走去哪?」得到這樣的答案,龍騰雲的頭皮就開始發麻了。現在是怎樣啦,一定要這樣君臣不分就是了。
有時他還真搞不清楚,他和關雲揚之間到底誰是君、誰是臣?
明明他才是那個應該高高在上的皇上,可偏偏他老是有一種屈居下風的感覺。
「帶著你的皇妹去過過閑雲野鶴的生活。」
「可是十年還沒到啊!」這君子不該重然諾嗎?
必雲揚當初為了得到他手中的千年靈芝,曾經親口答應要為他賣命十年,現在一年都還不到,他怎麼可以說走人就走人?
「十年已經被你當成一年用了,所以我當然可以走人。」好整以暇,大氣不喘,關雲揚似是而非卻又理直氣壯地說。
「你……」有人這樣硬拗的嗎?龍騰雲傻眼。
「我怎樣?你自己說說,這一年來,你的日子過得多輕松,每天奏章少少批,愛妻多多抱,三不五時閑來無事,還宣你的義妹大老遠的來陪你聊天解悶,刺探軍情,你的日子過得好不快活啊。」
「朕哪有?」他有些心虛的反駁。
其實被這麼一長串的數落下來,要說完全不心虛那可是騙人的。
因為那串指控幾乎都是真的,可是,就算真是這樣,也不用這麼大剌剌的說出來吧。
「說不出話來了吧!」關雲揚斜睨著有些語塞的龍騰雲,質問道。
「可是,你也用不著拿走來威脅朕吧!」
「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你都可以用千年靈芝來威脅我,我為什麼不能用離開來威脅你?」
對于龍騰雲的指控,關雲揚四兩撥千斤地反擊回去。
其實,他要皇上做的事也不是不能派別人去做,可是他就是不想讓他涼涼的在旁邊看戲。
事情是他這個皇上惹出來的,沒道理他可以輕松過日子,而他就得要費盡心機地去搞定那少根筋的耿直尚書靳重嶺吧?
榜……真是氣死人了!
氣急敗壞地瞪著關雲揚好一會,直到終于確定他這次真的是吃了秤坨鐵了心,龍騰雲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說︰「好,朕答應你,可是你也要答應朕一件事。」
他是可以勞動自己的萬金之軀去做關雲揚要他做的事,可是總要有點代價,否則他這個皇上是做假的喔!
「辦不到。」想也不想的,關雲揚就直接拒絕。
以龍騰雲那點心思,他若還模不透徹,那他就真的不用混了。
「我都還沒說,你怎麼知道你辦不到呢?」
「因為你肯定是要我再許承諾,將來在處理另外兩個嬪妃時,不能再拿離開來威脅你。」關雲揚早將他的心思模了個透,所以很是肯定的說。
「呃……」心思被人這樣完全看透,龍騰雲真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耶!
他翻了翻白眼,拿關雲揚這個聰明絕頂的男人簡直是沒轍。
「你別浪費我的時間,要不要一句話?」雙手環胸,關雲揚居高臨下地睨著他,非要他給個答案。
「我……」能說不要嗎?好像不行,所以他只好牙一咬說道︰「我做!」
「嗯,很好!」
點了點頭,蠢蠢欲動的腳跟不浪費一絲一毫的時間,關雲揚轉頭就走人。
他還有點事得去好好安排,這一次,他決定要快刀斬亂麻,因為他再也不想再看到愛妻那憂心又期盼的眼神了。
逃避了這麼多天,向來耿直的靳重嶺,甚至還稱病版假。
這幾天,他書冊不知翻了幾本,武不知練了幾遍,但心中的魔障還是未除。
不管他怎麼做,那雙含著淚光的眸,那時而驕縱、時而哀怨的臉龐,還有那嬌軟的身軀,總是時不時就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他究竟怎麼了?
他很清楚自己該想的是孔聖的之乎者也,不然也該是如何輔助皇上的治國之道,可那個皇上的女人卻像是在他心里生了根,怎麼也揮之不去。
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自從八年前,在認清楚一個女人可以有著怎麼樣的蛇蠍心腸,對女人他就不再掛于懷、近于身。
如今卻……
心煩意亂的摔下手中的書本,靳重嶺很想搞清楚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彬許,他該再次進宮,去瞧瞧那個女人,說不定只消一眼,他就會記起數年前的教訓,不再讓她牽動自己的半分心思。
想到這里,他霍地起身,人才要走往書房的門口,門外就傳來一陣喳呼喳呼的雞貓子鬼叫。
兩道濃濃的劍眉皺得幾乎連成了一線,正準備叨念一頓的他才拉開門扉,就見守門的小劉跌跌撞撞的往他的方向沖來。
眼看他撞上自己,靳重嶺只好伸出手穩住他的步伐,然後對著氣喘吁吁的他問︰「發生了什麼事?值得你這樣大驚小敝的?!」
他一向愛靜,府里的人也都知道這點,所以下人們做事一向都會輕手輕腳,以免吵著了他。
「主子……事情不好了?」事態緊急得讓小劉連氣都還沒順就急著開口。
「究竟怎麼了?」
看著他心急的模樣,靳重嶺的心里驀地泛起一陣不祥的預感,他倏地伸手攫住小劉的雙肩,急忙追問。
「是……是小姐……她在上香回來的途中,被人強行帶走了。」
一听到這個消息,靳重嶺的臉色頓時沉凝,連忙又問︰「是誰做的?」
「屬下不知,隨行的丫鬟說那群人交給她一封信,說是要給您的。」
小劉的手才伸進胸口想要掏出信來,沒想到不過眨眼的時間,手中已經空空如也。
他抬頭,剛好瞧見主子將信抽了出來,然後像是表演一目十行的絕技,快速將內容看完,跟著連一聲交代都沒有就離開了。
瞪著靳重嶺快速消逝的身影,小劉一時之間也只能愣在原地。